白玛杰布磨蹭到最后吃完，自觉地收拾碗筷蹲到门口洗碗。扎平措拎着水瓢，负责往盆中添水，强巴捏着一截树枝蹲在地上写写画画，嘴里咕哝：“你们说，潘爸今天会来学校吗，他要是来了，我们怎么办嘛？”
  “我觉得，潘爸肯定在来的路上了。”扎平措小声说了一句。
  白玛杰布一边用丝瓜瓤慢吞吞刷着碗，一边拿眼偷偷瞄着屋里的夏栀，见她拿起扫帚开始扫地，他赶紧冲两个弟弟招招手，强巴和扎平措立刻把耳朵贴了过去。
  夏栀余光瞥见三颗小脑袋凑在一起，不知在嘀咕什么，一个个表情还挺严肃，她心中好笑，假装没发现孩子们的小动作，低着头一边扫地一边悄悄观察他们。
  三个小孩儿嘀咕了一阵，随后，强巴站起来，两手捂着肚子，哎呦一声：“肚子疼想上茅房，憋不住了！白玛哥哥，我先回教室了！”扎平措眼角瞥见夏栀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紧跟着道：“我尿急，我也上茅房！”
  说完，两个小孩儿丢下手里的东西一溜烟地跑了。
  夏栀不动声色地扫着地，好笑之余，又有点好奇他们整这出打算干什么。
  过了片刻，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白玛杰布端着洗干净的碗筷凑过来：“我洗完啦，夏老师。”
  夏栀哦了一声，抬手指了指立在墙角的桌子：“放到那上面吧。”
  放下东西，白玛杰布犹豫了一下，走过来，说：“夏老师，我说实话吧。潘爸生日快到了嘛，我想给他过生日，给他定个两层的大蛋糕，可是钱不够，我就想到来学校租漫画书挣钱……”
  “漫画书是从店里拿的？”夏栀把垃圾倒入门后的白桶，转身，看着他。白玛杰布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拿了几本？”
  “十一本。”
  想起开学那天他背个鼓囊囊的书包过来，夏栀瞪他一眼，砰的一下把扫帚撂在墙角。白玛杰布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蹦了两步，夏栀看他这怂样简直好气又好笑，板着脸问：“你潘爸知道你从书店拿书吗？”
  “他不知道……”夏栀面色一沉，白玛杰布赶紧补充道：“一尘哥哥知道！”
  得，还有个知情不报的内应。
  夏栀一时不知该说他些什么，顿了顿才道：“刚刚曲桑校长问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我才不跟他说！”白玛杰布撇撇嘴，目光中透着狡黠和顽皮，“曲桑校长嘴巴比学校的喇叭还大，他知道了肯定往外说，我还要给潘爸惊喜的！”
  夏栀突然同情起老潘来，开学不到两月就被请家长，惊不惊喜先不说，惊吓肯定是蛮大的。她没好气地吓唬道：“那你就不怕我把你的惊喜提前泄露出去吗？”
  “你肯定不会。”白玛杰布笃定的一笑，冲着夏栀眨眨眼，“夏老师，潘爸那样喜欢你，你不想看潘爸收到生日惊喜的样子吗？”
  “别胡说。”夏栀佯装回身喝水，脸却腾地一下红了。
  白玛杰布在背后看见她通红的耳廓，兴奋的大叫：“噢——噢，我看见了，夏老师你脸红了！”仿佛终于找到一点夏栀也喜欢老潘的证据，他激动得眼睛晶亮，噔噔跑到夏栀面前，急切地追问道：“潘爸喜欢你，夏老师，你喜欢潘爸吗？”
  夏栀放下水杯，板着脸说：“小孩儿家家，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我知道！喜欢就是想和你结婚生娃娃嘛！”
  这话说得太直白生猛了，夏栀让他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顿了顿，咬牙切齿：“行啊你白玛杰布，学习不好好搞，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等见了你潘爸我非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哎，哎，夏老师，你别气，我不说了不说了。”白玛杰布慌得连连摆手，登时就蔫巴了，“潘爸从来没有正式过过生日，吃生日蛋糕，我就是想给他过个生日。”
  不得不说，后面那句正击夏栀的软肋上去了：想想也是啊，和老潘认识这几年，每位支教老师的生日他都牢牢记在心里，生日祝福和生日礼物从未落下，而他自己的生日，因为忙于工作，经常过去好几天了才想起来。
  于是松了口：“过生日的事咱先不提。你在学校干的事估计已经被你潘爸知道了，老师也不是故意吓唬你，你潘爸什么脾气你最清楚，小升初是个多关键的时刻，这时候整幺蛾子，他饶不了你。”
  白玛杰布吓得脸色发白，“夏老师……”
  夏栀摆摆手，打断他：“行了，也别在我这求情了，有这功夫不如回教室写封检讨书。”
  白玛杰布灰头丧气地放弃了挣扎，临走依然贼心不死，企图讨回那一百块钱，给夏栀气得瞪眼。看她从门后拿了扫帚作势要打过来，白玛杰布抱着头嗷的一声窜出了门。
  夏栀把掉在门口的两块牛粪拾起来扔进牛粪篓，直起腰，往外一看，哪里还有白玛杰布的影子，不禁笑着摇摇头：“跑得还挺快。”她倒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孩子太“熊”了，像匹野马，得给他上上缰，松松皮，省得他再犯错。
  ……
  预备铃还没响，学生都跑到操场看打球的去了，只有少数几个学生留在座位上学习。白玛杰布两手插着裤兜晃进教室，强巴和扎平措笑嘻嘻地围过来，问道：“白玛哥哥，夏老师咋说？”
  “夏老师叫写检讨书。”
  “啊？”强巴愣了一下，又问：“那夏老师说没说，潘爸来不来啊？”
  扎平措白他一眼：“你傻啊！肯定是潘爸要来，夏老师才叫写检讨书的！”
  强巴瞪着眼睛，张着嘴，不敢置信地看向白玛杰布，白玛杰布冲他点点头。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随后，各自回到座位，掏出作文本，愁眉苦脸地写起检讨书来。
  旦增热色在座位上写数学试卷，不时抬头偷偷打量白玛杰布，打量几次，被他发现了。
  “你老看我干啥？”
  “没啥。”旦增热色不自在地挪开目光。
  “切。”白玛杰布不爱跟闷葫芦聊天，扭回头继续咬笔头。过了一会儿，旦增热色手插着口袋走过来：“你中午没吃饭吧，我有一个鸡蛋。”他把手从口袋拿出来，摊开手心。
  白玛杰布看看那个鸡蛋，又抬头看看他，想说中午自己吃了两大碗煮方便面，现在一点都不饿。
  旦增热色把鸡蛋往前递了递，脸通红的解释：“我中午专门给你留的，还热乎呢，你吃吧。”他的表情分外真诚，白玛杰布不好意思拒绝，于是接过来吃了。
  下午上课，白玛杰布没开小差，老老实实待在座位上，听老师讲课。
  次旺老师很不适应，以往他的数学课，白玛杰布是最不爱听的，今天咋这么老实呢，还记起笔记了？他一肚子疑惑，下课后跟办公室的同事聊起这件稀罕事，才知道白玛杰布犯错被曲桑校长叫家长了，不由恍然大悟。
  再淘气的孩子听说要叫家长，基本都会老实，尤其潘老师家的几个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