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最后一节汉语课上完，下课铃响了，夏栀合上书本，“下课。”
  “起立——”
  班长带头站起来，班里三十个学生跟着齐刷刷站起来，声音洪亮地喊道：“老师再见——”
  到了午饭时间，孩子们急着往食堂跑，不等老师离开，就一个个抢着跑出门了。夏栀等学生走完了才从教室出来，还没下楼，就听到三楼传出一声震天响的怒吼：“白玛杰布！”接着是小孩子大哭的声音。
  放眼整个学校，只有曲桑副校长的嗓门能有这么大动静。
  不用想也知道白玛杰布又闯祸了。
  夏栀的头开始隐隐作痛，她叹了口气，踩着楼梯往楼上走去。
  ……
  周末采购小组到县城买回了新鲜蔬菜，食堂终于换了菜单。午饭除开一道日常的炒土豆丝，今天还有排骨、西红柿炒蛋和羊肉汤，光听菜名，就让吃腻了土豆炖萝卜的诸位老师馋虫大动。
  下课铃一响，大欧珠老师一秒钟也没耽搁，挥挥手让学生原地解散，然后便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拔腿往食堂跑。本以为自己肯定是第一个吃上排骨的人，却没想到有人来得比他还早。
  洛登不知道何时来的，已经坐在餐桌前美滋滋地啃排骨了，见大欧珠老师走进来，老头儿得意地抹了下油光湛亮的嘴：“这排骨，香，够味！”
  不必他说，大欧珠老师已经闻见了飘在空气里的肉香，他咽了口口水，从一旁拿了餐盘，赶紧去打饭。
  食堂的饭菜香被风送出去老远，没多久，老师们嗅闻着香味，陆陆续续赶过来了。
  易老师和夏栀约好下午去图书室学习，下了课她在办公室等夏栀，左等右等不见人回。办公室的老师都去食堂吃饭了，易老师肚子饿得咕咕叫，便不打算等了，恰好央吉姆老师和宋丽丽叫她吃饭，便和两人结伴去食堂。
  三个女人刚走出教学楼就遇到了次旺老师他们，大家都是奔着排骨去的，彼此心照不宣的一笑。央吉姆老师眼神一扫，发现大欧珠老师不在，就知道那吃货肯定偷偷先跑了。大家说着大欧珠老师的坏话，一路有说有笑地走向食堂。
  次旺老师刻意放缓脚步，走到易老师身边，他脸泛红光，眼神不自觉地往易老师身上瞄，似乎有话要说。
  瞄了几次之后，被易老师发现了：“次旺老师，你老瞧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没，没有。”次旺老师脸一红，指指她怀里抱的辅导材料，压着不自然的声调问道，“你是，打算考这边的教师编制吗？”
  易老师恍然，点头道：“是啊，我和夏老师约好了，打算明年考考试试。”
  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次旺老师弯着嘴角，高兴得差点欢呼起来，但他克制住了自己。他目光闪亮地注视着易老师，说：“我当年考编制时成绩很好，你有不懂的，就来问我。”
  “好啊，刚好我有几个不太懂的地方，想找人问问呢。”
  落后几步的祁修文听见两人对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陈清朗，他不知道是在走神还是在干嘛，低着头沉默不语。易老师跟几位有经验的同事请教语文好考还是英语好考，宋丽丽和祁修文认真地听着。
  陈清朗抬起头，忽然问道：“夏老师要考这边的教师编制？”
  “是啊。”
  陈清朗沉默了半分钟，头点了点，哦了一声。
  易老师有点奇怪了，回头瞧他一眼，“这事你不知道？”
  “她没跟我提过。”
  宋丽丽诧异地瞧了陈清朗一眼。
  易老师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连忙道：“嗨，我俩也就考考试试，考不考得上还两说呢，所以就没告诉大家，弄得人尽皆知，万一考不上，多没面子呀。”
  几位老师附和着岔开话题。
  陈清朗不说话了，他自嘲地想：狗屁面子，分明就是没把他放在心上。接着他又想到自己现在并不是夏栀的男朋友，他有什么资格要求人家姑娘做什么决定都向他报备呢？这个认知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午饭排骨很香，陈清朗心里难受，打了饭却吃不下。扎西校长过来跟他讨论新课的事，看见他盘里饭菜都没怎么动，老校长节省惯了，最见不得有人浪费粮食，伸手叩了叩桌面：“不要浪费！”
  陈清朗低头扒拉两口米饭，味同嚼蜡般咽下去。
  相处一个多月，陈清朗大多数时候都是阳光开朗的，很少见他这样心事重重。扎西校长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放缓声调问道：“怎么啦，小陈，有心事？”
  陈清朗愣住。
  这还是扎西校长第一次喊他“小陈”，言语中少了称呼“陈老师”时的客气，多了几分长辈对小辈的关切。有一瞬间，陈清朗觉得这位老校长很像自己的父亲，他想向对方倾诉内心的纠结和苦闷，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没事，就是被几个学生气着了。”
  扎西校长知道肯定不是学生的原因，但是陈清朗不肯说，他便不再问，转而聊起开新课的事。扎西校长怕陈清朗太累，建议一周先给1-4年级各上一节课试试，如果效果好的话，以后再适当加课。
  陈清朗同意。
  扎西校长后来又絮絮叨叨说起音乐教室的事，陈清朗有一搭没一搭的回一两句，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眼神老往门口的地方飘。
  夏栀始终没有出现。
  大欧珠老师他们吃完，把音响打开，招呼大家起来跳舞。扎西校长匆匆把碗里的米饭吃干净，站起身来，陈清朗跟着放下筷子，老校长瞥一眼他剩的半碗米饭，又想说他。
  陈清朗急忙说道：“我盛到饭盒里，下午饿了吃。”
  扎西校长这才放心，喊陈清朗一起过去跳舞：“走，去活动活动，放松一下心情。”
  陈清朗摇摇头，这会儿他是真没跳舞的心情，扎西校长也不勉强，自己过去了。陈清朗坐在饭桌前发呆，甚至很反常的点了一支烟。
  旁边易老师那桌还没吃完，宋丽丽吃着饭嘴不停闲，先是夸了一句汤好喝，接着又抱怨西红柿炒蛋没去皮，挑起来太麻烦，排骨盐放多了，没她爸爸做的好吃。最后又说自打来这她人瘦了一圈，头发都分叉没有光泽了。
  听她叭叭说个没完，陈清朗的心情更是烦躁，他狠狠吸了几口烟，压下上涨的火气。
  袅袅烟气弥散开，直往人鼻子里钻，发现陈清朗在抽烟，宋丽丽突然就发火了，筷子往桌上一拍：“陈清朗，你怎么在食堂抽烟呀，让我们闻着你的二手烟吃饭，这合适吗？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呀？”
  “抱歉。”陈清朗没看她，把烟头扔在地上拧灭，“我忘了。”
  宋丽丽瞪他一眼，扭头跟同桌的三位老师说：“哎，你们知道吗，被动吸二手烟对身体的伤害是直接吸烟的三倍！”
  陈清朗：“……”
  纳木错小学好几个男老师都抽烟，经常不分场合摸出烟来就抽，宋丽丽觉得这样很不好。她给央吉姆老师和格桑老师普及二手烟的危害，易老师在对面直朝她使眼色，心说姑奶奶你少说两句，没看旁边陈老师脸色都臭成什么样了。
  宋丽丽是一点都不怵，有些话本来就是说给陈清朗听的。
  陈清朗知道自己在公共场所抽烟这事儿办的不对，先还任由她说，却没料到宋丽丽批判起来没完没了，听到后来他忍无可忍，手往桌子上一拍：“你给我闭嘴！”
  宋丽丽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陈清朗是在吼她，腾地一下站起来：“陈清朗，在食堂抽烟你还有理了？你凭什么冲我吼？你给我道歉，你现在就给我道歉！”
  陈清朗正在气头上，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两人就这么你一嘴我一嘴地吵了起来。在厨房里忙活的米玛和亚波听到动静，掀了帘子出来看热闹，央吉姆老师和格桑老师一人拉一个打圆场，易老师撂了筷子：“别吵了行吗？自从宋老师来这，你俩有不吵的时候吗？你俩上辈子有仇啊？”
  陈清朗刚才差点被气糊涂了，这会儿冷静下来，沉着脸没说话。
  那边跳舞的也停了下来，大欧珠老师走过来：“哦呦，有话好好说嘛，不要吵架。都吃好了吗？走，过去跳舞嘛。”他伸手去拽陈清朗胳膊，陈清朗摇了摇头，“不跳了，我先回办公室了。”说完端起桌上的餐盘，转身走了。
  宋丽丽冲着他的背影吼：“陈清朗，你不给我道歉，咱俩这事儿没完！”
  “你少说两句吧。”央吉姆老师扯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