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夏栀几次试图和宋丽丽聊聊，回回宋丽丽都挂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对她爱答不理的。没人喜欢拿热脸去蹭冷屁股，次数多了，恁是夏栀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火大，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眼看宋丽丽在穿衣打扮上越发放得开了，夏栀只得使用迂回战略，先请易老师帮忙劝她。
  也不知道易老师用了什么办法，从那以后，宋丽丽行事倒是收敛许多，她那些闪亮夸张的首饰全部收起来了，头发用黑色皮筋扎了个规规矩矩的丸子头，嘴唇只涂薄薄一层口红，少了浓妆艳抹的脂粉气，整个人焕发着青春的蓬勃朝气。
  说来也怪，自打宋老师返璞归真后，她在学生中的人缘一下子好起来。虽然以旺堆次旺为首的几个学生依然不喜欢她，但是相比以前课下学生们一见到她就跑，现在也有少数学生愿意亲近她了。
  这天一下课，孩子们就把宋丽丽围了一圈，七嘴八舌的问她问题。夏栀从楼上下来，看到这一幕，心中大感欣慰。
  宋丽丽收到一班学生送她的塑料水杯，正高兴，扭头看见走廊里站着的夏栀，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神色也变得别别扭扭的。夏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这别扭还得闹两天，横竖顺其自然吧，便收回目光，转身沿着走廊向外去了。
  宋丽丽一直目送她背影消失，然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水杯，心里忽然就升起了异样的变化，说不清是后悔还是惭愧或者是别的什么，她下意识不愿去深想，可是眼角却控制不住有点发涩。
  ……
  学生食堂旁边有两间藏式平房，涂着红色外墙，原来是老师的办公室，学校盖了新楼以后，这边一间房改成了热水房，剩下一间一直空着。格桑老师和两位校长商量后决定把空房间打扫出来，用作音乐教室。
  纳木错小学之前没有专门的音乐教室，央吉姆老师给孩子们上音乐课时都要先用手机录好，然后通过小音响放给他们听。藏族有自己的民族乐器，孩子们只在电视上见过钢琴，可想而知，陈清朗租的钢琴搬来时，孩子们有多新奇和高兴。
  房间收拾出来后，曲桑副校长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一圈，觉得墙上太空了，提议画上点什么装饰一下。夏栀作为学校唯一的美术老师，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这活。
  她拿着画具进门的时候，那架黑色钢琴前已经围了一圈学生，陈清朗坐在钢琴前试音，孩子们好奇地在旁观看，没有人大声说话。教室里偶尔传出单个的音符，低沉绵长，在尚显空荡的房间里绕了几圈直击夏栀的耳膜。明明声音不大，明明都没连成曲调。
  夏栀在门口停住脚步，目光从孩子们身上移开，看向陈清朗。
  他坐在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点了两下，很轻盈，很随意，很……优雅。她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会浮现“优雅”这个词，可能有些人天生自带这种气质，如果他平时不总是嬉皮笑脸贱兮兮的，这种气质可能会更明显。
  让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夏栀放轻脚步走上前。
  米玛占堆感觉到有人靠近，回头看见来人，张口就要喊“夏老师”，夏栀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米玛占堆心领神会，赶紧捂住嘴，冲她眨眨眼。师生两个的互动没有逃过陈清朗的眼睛，实际上夏栀一进门，他就发现了。他看了一眼夏栀，低头认真地弹奏起来。
  临近中午，外面日头已经升得很高，阳光透过窗户洒了一地，陈清朗坐在那片光辉中，认真投入地弹奏《献给爱丽丝》。
  曲桑副校长不知何时走过来，背着手站在门口，听得有点入迷。直到钢琴的最后一个音符停止，曲桑副校长啪啪鼓起掌来，由衷夸赞道：“陈老师，钢琴弹得真棒！”
  “啪啪啪——”孩子们跟着疯狂鼓掌，一口一个“陈老师好棒”、“陈老师弹琴好好听”、“陈老师像个大歌星”。
  小孩子想法单纯，喜欢就是喜欢，从来不会吝啬赞美，陈清朗现在就特别喜欢收获孩子们的崇拜。心里揣着小得意，他抬起头，冲夏栀挑了挑眉。
  这人眼角眉梢上那些小得意都快溢出来了，夏栀忍俊不禁，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旺堆次旺目光熠熠地盯着那架钢琴，突然抓住陈清朗的衣袖摇了摇：“陈老师，你弹琴真好听！你教教我吧？”
  陈清朗收回目光，打量了他一眼：“你想学琴？”
  “嗯！”旺堆次旺重重点头，挺起单薄的胸膛说，“我以后要做大歌星！”
  夏栀和曲桑副校长被这孩子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给逗笑了。并不是嘲笑，每个人在不谙世事的学生时代都有过梦想，不管那梦想是否切合实际，是否最终能够实现，它都会成为前进路上的阳光。每一个敢把梦想大声说出来的孩子都值得用最美的语言来夸奖，而陈清朗也并不觉得旺堆次旺的梦想是大言不惭不自量力，相反他感到非常欣慰。
  “行，有出息！”他站起来，伸手搂住旺堆次旺的肩膀，故意拿话逗他，“教你可以，不过我们得说好了，你以后成了大歌星，可别忘了你陈老师。”
  旺堆次旺高兴坏了，脸红红的点头如捣蒜：“陈老师，谢谢你。”
  旁边几个孩子争先恐后地举起小手：“老师，我也想学，我也想学！”
  曲桑副校长心中一动：“陈老师，要不再开一门钢琴课，你来教？”
  陈清朗满面惊愕，开新课？那他的休息时间不就泡汤了？他本能地想拒绝，还没来得及开口，孩子们便围了上来，扯袖子的扯袖子，抱大腿的抱大腿，一个个眼神亮闪闪地瞅着他，陈老师长陈老师短的叫着。
  曲桑副校长在旁抱着手笑，陈清朗一脸无奈，下意识看向夏栀，征求对方的意见，夏栀递给他一个“自己看着办”的眼神，转身到一边画画去了。陈清朗低头，看着孩子们淳朴天真的脸庞和期盼渴望的眼神，突然就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