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朗，跟个女孩子吵，你挺威风啊。”
  “什么呀，又不是我主动找茬的……”陈清朗一抬头，就撞上夏栀冷冰冰的眼神。他被这眼神吓得一激灵，赶紧表明清白：“真不怪我，我就站在走廊这晒太阳，突然她就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了！”
  夏栀皱眉看着他，不说话，陈清朗脸色一沉：“你不信？你不信我找个证人你问问。”说着转身就要往旁边的教室里走。
  “我信的。”夏栀拉住他胳膊，揉着额头叹气。
  陈清朗转回身来，脸上已经露出笑容。见他又开始嬉皮笑脸，夏栀嫌弃似地打量他一眼：“你很闲？”
  “我下节没课。”陈清朗语气难掩得意。纳木错小学的课程安排是一天七节课连续上完，要赶上满课，那真累得要命，新来的支教老师一开始都适应不了这个工作强度，晚上盯班晚自习，一个个都变成了瞌睡虫。一个月下来，陈清朗虽然已经慢慢适应了这样的工作节奏，偶尔没课，还是挺开心。
  夏栀这会儿头疼得厉害，看他闲着，便打发他去跑腿传话：“你帮我去跟一年级的两位班长说一下，让他们带人去图书室领新校服。”
  陈清朗很狗腿地应了声：“好嘞！”
  ……
  中午食堂又做了土豆炖萝卜，这道菜几乎每天都有，宋丽丽已经吃得要吐了。午饭没有面片汤，她端着餐盘站在饭锅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饭勺舀了几块土豆萝卜，最后看准几块牛肉，一勺 抄下去全舀到了自己盘里。
  得意洋洋转身，一抬头正对上夏栀和易老师笑眯眯的脸。宋丽丽脸一红，端着餐盘低头快步走开。
  夏栀和易老师打完饭，随便捡了张桌子坐下。那边宋丽丽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大欧珠老师他们那桌，她端着餐盘在央吉姆老师旁边坐下。
  大欧珠老师正吃糌粑，他们藏族老师吃糌粑都很专业：把糌粑面粉倒在碗里，倒适量的酥油茶，一只手揣碗，另一只手在碗里和面粉，碗按顺时针的方向在手掌里转。转着转着，把糌粑和茶和成面团，就可以吃了。
  宋丽丽目不转睛地盯着大欧珠老师的手，看他和出面团，然后一块一块揪着吃。大欧珠老师吃得很快，一个拳头大的面团几口下肚，宋丽丽咋舌：也不怕噎着。
  发现宋丽丽老看他，大欧珠老师以为她想吃糌粑，便大方地把装糌粑面粉的木碗推过来，请她吃糌粑。
  他这么热情，推辞就显得见外了，宋丽丽虽然不爱吃糌粑，但还是用手指捏了一撮糌粑面粉放在自己的碗里。不过她和大欧珠老师的吃法略有不同，她自己发明的吃法比较简单，直接往碗里倒开水，就跟吃油茶面和芝麻糊一样。
  同桌的央吉姆老师和小欧珠老师看她用开水冲糌粑，很是奇怪，这是什么吃法？
  大欧珠老师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说：“宋老师，你这吃法不对，糌粑不是这样吃的嘛。”他把碗里的糌粑面团扔进嘴里，重新捏了一把面粉放到碗里，“来来来，我教你吃。”
  在碗里和面团还挺有意思的，宋丽丽起身重新拿了个碗，坐下后，大欧珠老师便开始教学了。宋丽丽跟着大欧珠老师往碗里加糌粑面粉和酥油茶，一不小心茶倒多了，大欧珠老师很有耐心，说：“没事没事，再放些糌粑。”
  宋丽丽加完面粉，大欧珠老师讲了一些和面团的技巧，又给她示范了一下，最后问她：“看懂了吗？”
  和面也没什么难的嘛，就几个动作，宋丽丽已经看明白了，非常自信地点头：“懂了。”
  大欧珠老师说：“那你试一下。”央吉姆老师和小欧珠老师停下筷子，三双眼睛盯着宋丽丽的手，只见她气定神闲地端起碗，左手拿碗，右手和面，架势摆的有模有样。大欧珠老师对自己的教学成果非常满意，下一秒钟突然就听见了宋丽丽的尖叫：“啊，好烫，好烫！”
  宋丽丽没想到壶里倒出来的酥油茶这么烫，把手伸进碗里，差点烫掉爪子。为什么这些藏族老师不怕烫？她忍住即将飞出眼眶的眼泪，把碗凑到嘴边吹了吹，等再把手伸进去和面时，大欧珠老师跟她讲的和面技巧已经全部忘在脑后了，手在碗里乱搅。
  可能还是酥油茶放多了，加上方法不对，面和水都糊在宋丽丽的手上，抓，抓不着，弄，弄不下去。宋丽丽就有点懵了，这跟她理解的不一样啊！
  央吉姆老师看着她的手，非常不给面子的捧腹大笑。
  大欧珠老师也有点懵，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宋老师，再放点糌粑嘛。”
  宋丽丽刚才那声儿动静不小，旁边吃饭的老师忍不住都朝这边看，曲桑副校长笑出声来：“宋老师，吃糌粑可是个技术活，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一食堂的人哄笑，宋丽丽面皮薄，被大家笑得有点恼羞成怒，心想这的学生欺负她也就算了，连这的糌粑也看不起她？当下就气鼓鼓的跟那碗面粉杠上了，非要和出个像样的面团不可。
  易老师往这边看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宋老师这性格，怎么跟小孩儿似的。”说完又笑了，“她好像才24吧，跟我们一比真的算小孩儿了。”
  夏栀拈着筷子轻轻叹气，她到现在都还没找着机会跟宋丽丽谈谈，那姑娘正跟她闹别扭，已经不理她了。
  易老师吃口饭，突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问道：“哎，我听说宋老师上午被一年级的学生从教室赶出来了，真的假的？”
  “真的。”夏栀叹气。学校就这么大，宋老师上着课被学生赶出来的事没半天就传得人尽皆知，上午大课间，还有学生专门跑到办公室门口去看“被赶跑的新老师”，总之这事影响挺不好的。
  易老师发出跟之前夏栀一样的疑问：“那几个学生为什么把宋老师赶出来？她得罪他们了？”
  “唉，这个事说来话长。”
  “没事，你慢慢说。”
  夏栀尽量简要，把早上的事儿说了一遍，又把曲桑副校长的话跟易老师讲了。易老师觉得曲桑副校长的话有道理，她给夏栀出主意：“晚上回宿舍你找机会跟她好好聊聊，她这性子要是不改，估计以后还有得磨，你也别太心软，端起班主任的架子来，好好跟她谈谈。”
  ……
  这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夏栀查完宿舍回到住处。
  宋丽丽回来得早，洗漱完照例拿出手机举高搜了一会儿信号，给家里打电话，发现打不通后便闷闷不乐地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写自己的支教日记。
  年轻女孩儿初来的那股子兴奋劲，在经过这鸡飞狗跳的一天后，消失殆尽。
  吃住太艰苦，食堂反复就那几个菜，没有抽水马桶，没有淋浴，洗个澡还要自己烧热水，教室宿舍都没有暖气……虽然来之前潘老师给她打过预防针，但是听别人说和自己真正体验还是不同的，她没想到这么难熬。
  乡下孩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爱听话，藏地这些小孩儿卫生习惯大都不好，晚上都不洗漱，一个个灰头土脸的。
  更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她低估了离开网络的痛苦，这样无趣寂寞的生活也不知道那些支教老师怎么熬过来的，反正她是觉得度日如年。
  夏栀跨进门槛，看到她唉声叹气，主动跟她搭话：“怎么还叹上气了？”
  宋丽丽手放在键盘上，眼珠动了动，没理她。
  夏栀笑了笑，明白她还在闹脾气，当下也没说什么，弯腰从床底下捞出脸盆，倒上热水，去外面洗漱。洗完回来，宋丽丽还在床上靠着枕头写日记，夏栀找话跟她说：“今天听课我拍的照片，你还要么？”宋丽丽不搭腔，她说完，过了会儿又问一句，“这没有网络，你开蓝牙我发给你吧？”
  宋丽丽头也没抬，一门心思地写日记，那专注的模样似乎根本就没听见她说话，夏栀讪讪的，觉得自己自讨没趣，当下也歇了谈谈的心思，拿出考编的题册开始做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