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晚会持续到凌晨，温度降得更低了，所有人嘴边一团白气。上了年纪的早早钻进了热气腾腾的帐篷喝茶休息，火堆旁一群活力四射的年轻人和小孩子还在欢跳疯闹。
  踢踏舞、弦子舞都跳过了，锅庄舞也跳了好几轮了，电子琴边换了陈清朗在弹，节奏激烈的迪斯科舞曲响起，所有人跳得浑身都是汗，但是停不下来。米玛占堆黏在夏栀身边，毫无章法地舞动手脚，更多时候拽着夏栀的裙子，大声叫着夏老师，满场打转。而夏栀只会跳锅庄，其他舞蹈也只是跟着旁人摆个架势，两个浑水摸鱼的挤在人群中乱蹦乱扭。
  陈清朗在弹琴的间隙中抬起头来，在人群中寻找夏栀的身影，看她换了舞伴，看她和米玛占堆抱在一起仰头欢快的笑，他也忍不住跟着轻轻笑起来。
  外面舞会这样热闹，帐篷里窝着的人也各有各的消遣。曲桑副校长坐在板凳上弹扎木聂，边弹边唱，一群学生围着他席地而坐，小手托腮崇拜的望着他。
  李秋原的感冒还没好，只在外面玩了一会儿就回来了，炉子上的茶水烧得滚开，他给自己倒了碗黑茶，捧着热乎乎的茶碗慢慢的喝。舞会上的音乐远远传过来，他的心情有一点低落，下周一开始正式上课，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撑下来。听夏老师说，之前来纳木错小学支教的郭杨老师，因为高反被重新安排去了林芝支教，他在考虑要不要跟潘老师说一声，也给他换个地方，可一想到要离开纳木错小学，内心又特别不舍。
  虽然在这待的时间不长，可同事们都很好相处，彼此之间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他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走，正心烦意乱，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仿佛有心灵感应，老潘打电话过来。
  李秋原穿上外套，去外面接电话。
  电话接通后，老潘首先听见了嘈杂的音乐声，笑了一声：“我就知道，这个点儿你们那边肯定还热闹着！”
  “是啊，看样子要热闹一晚上了。”李秋原站在拴白马的木桩前，握着手机抬头往火堆那看。
  陈清朗依然坐在电子琴边，一支舞曲结束，四周有片刻的安静，接着出人意料的响起了“一闪一闪亮晶晶”，调皮轻快的曲调逗得人发笑，许多天真的孩子跟着音乐唱起了歌儿。
  李秋原被他们感染，弯着嘴角笑起来，“潘老师，这么晚打电话给我，什么事啊？”
  “哦，也没什么大事儿，我就是问问，你身体好些没？”老潘坐在工作室的电脑桌旁，泡着脚，一边打电话一边查机票，次角林那边新店装修得差不多了，眼看冬天要来了，纳木错小学的蔬菜大棚要抓紧时间建起来，他要去寿光把刘师傅请来。
  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老潘的注意力却被电话那头的音乐声夺去，连李秋原回了什么都没听清。直到听见李秋原咳嗽，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吃惊道：“李老师，你感冒还没好啊？”
  “没好。”李秋原的声音听起来很沮丧。
  老潘说这可了不得，本来内地人到西藏后身体抵抗力会下降，再加上高原气候变化无常，一个小小的感冒若是治不好，很容易转化为肺水肿，严重点能危及生命。
  李秋原一直在吃感冒药，没太把这小毛病当回事，以为最多会耽误上课，听他这么一说登时紧张起来：“潘老师，那我该怎么办啊？”
  老潘建议他回拉萨看病，支教的事情先放一放，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
  李秋原知道自己一旦回去拉萨，很大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一时沉默下来。
  “怎么了，”老潘问，“舍不得走？”
  李秋原低低的嗯了一声。
  老潘理解他这种心情，话没有多说，只是点到为止提醒他注意身体，至于什么时候回拉萨，等他决定好了跟他吱一声就行。
  挂了电话，老潘想了想，机票还是没买——等李秋原回拉萨再说吧，他得先把支教老师安排明白了才能走。
  李秋原把手机收进口袋，和白马更尕东知玩了一会儿，内心做好了决定，给老潘发了条短信，转身往帐篷走。
  扎西校长带着几个学生在帐篷外烤羊肉，抬头跟李秋原打了声招呼，顺便递过来几串烤好的羊肉，说：“没放辣椒。”他知道李秋原吃不了辣。
  李秋原接的时候想起了还在外面疯玩的几位同事：“要叫他们回来么？”
  “不用叫。”扎西校长说，“他们饿了，自己会跑回来。”
  李秋原吃着烤串，把自己后天离开的决定说了出来。扎西校长嗯了一声，好像并不意外，他忙着烤串，黝黑的脸被油烟熏得发亮，对于支教老师中途离开这件事儿，他经历了太多次，早已经看开了。
  看出李秋原情绪低落，扎西校长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安慰道：“身体扛不住就别硬撑了，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以后你想来纳木错就再来，我们随时欢迎你。”
  李秋原眼眶一下子就热了，他借着埋头吃烤串的当儿，抬手飞快抹了下眼。
  扎西校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潘子说的，相遇就是有缘，开心点！”说完，他回身招呼一个学生过来，把手里的烤串递给他，让他送到帐篷里去。
  凌晨两点钟，参加舞会的老师们陆续回到帐篷，曲桑副校长突然想起请大家唱歌的事，招呼大家一起去县里ktv唱歌，大欧珠老师第一个站起来：“走啊，唱歌去！”
  浪了一晚上的支教老师们连连摆手，表示太累了，唱不动了。大欧珠老师面露失望之色。
  “真的不去嘛？”曲桑副校长心道奇了，请客都不去？他说：“错过今天，可就没有机会了啊！”
  “去吧，去吧，大家一起唱歌，多开心啊！”大欧珠老师不死心，极力动员，他去拉陈清朗，陈清朗不动，拉祁修文，祁修文也不动。最后叫了一圈，除了曲桑副校长压根没人支持他，大欧珠老师悻悻地坐下，评价道：“你们，都太弱了！”
  “好了，忙活一天大家都累了，唱歌明天再去也不迟嘛。”扎西校长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淡淡补充，“正好为李老师送行。”
  “什么？”大欧珠老师没反应过来。
  “李老师，你要走啊。”所有老师中，宋丽丽和李秋原相处时间最长，突然听说李秋原要离开，宋丽丽既惊讶，又在意料之中，还有点不舍。其他老师也有同样复杂的心情。
  帐篷里一下子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