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千钧（六）
  大雨倾盆。
  秋季的夜间的暴雨来得突然而猛烈，暴烈的雷霆穿过云层，以令人生畏的方式劈在这片山崖。
  莫雷德此前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巫师，每个巫师的手段也是五花八门层出不穷，但直到眼前这位大主教出身的序列之四施展出他的手段，莫雷德才明白，巫师的手段竟然可以达到这种地步。
  身体传来剧痛和酸麻感，莫雷德有些不敢置信，对着仿佛神灵发怒般的闪电，他已经避过了很远，但好像空气中有什么连他自己都看不到的东西，依然刺入了他的身体。
  莫雷德这样想着，突然感到汗毛倒竖，身体的毛孔传来轻微的刺痛感，仿佛有遥远地方传来的轻微爆裂声在他的耳边炸开。
  刺目的光闪过，紧接着便是五道雷霆同时落下，砸在莫雷德先前所处的位置上，而他本人刹那间便腾挪出一丈的距离，被雷击过的地面冒起焦黑的烟，莫雷德额头微微有些见汗，这一切在瞬间发生，直到此时，他的耳边才响起来自天际的巨大轰鸣。
  曾身为大主教的老人抚掌而笑，脸上的表情僵硬怪异。
  “不愧是超凡入圣者，常人哪里能反应过来雷霆的速度。”
  莫雷德咬着牙，拖着有些麻木的身躯竭力避过又一道劈下的雷霆，巨大的苍白电光擦过他的身体，而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他已经避开了两丈远，然而剧痛和酸麻感再次袭上他的身体。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
  说话间，莫雷德眼前闪过一道亮光，又是几道雷光冲破云层，这次他竭力想要闪躲，但剧痛和麻木使得他的动作慢了一瞬，而就在这慢下的一瞬间，巨大的雷霆径直劈在了身体上……
  轰隆！
  连惨叫也发不出来，莫雷德颤抖着倒在了地上，钻心的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随后便是骨肉分离般的强烈酸麻感，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仿佛经历了漫长的痛苦，这种痛是这样剧烈，以至于他在这一刻甚至连气都喘不上来。
  而在老乔治眼中，那个雄姿英发的圣殿骑士之首已经不再，眼前的人已经变得焦黑，那一头金色的长发已经变成了根根竖起的焦炭。
  大雨中传来一丝极淡的焦糊味道，莫雷德的口中控制不住地涌出了鲜血，这样强烈的痛楚同样等级的痛他只在教会地下的圣池之中感受过，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为……为什么……”
  老乔治平静地看着眼前挣扎的人，只是心中微微有些惊讶，惊讶在于眼前之人竟然还可以动作，但也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真是强大到匪夷所思的身躯啊。”
  老乔治感叹了一句。
  “不用惊讶，这只是简单的天地规则，有位大人告诉我这是物理，万物的道理，但我更愿意称这种情况为天地规则，雷霆这种东西是会随着水传递的，而这漫天的雨水，正是雷霆传递的最好媒介。”
  “咳……咳……雷雨天常有……也不见有人……咳咳……”
  “骑士长大人说笑了，常人哪里能经受得起这样的天地伟力，您能力抗雷霆而不死，在我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但这样的奇迹发生在超凡入圣者身上，其实也算是正常。”
  老乔治缓缓向前走来。
  “至于雷雨天为什么雨水不会传递雷霆呢？我听那位大人说过，因为雨是断开的水滴，无法闭成一个……恩，一个闭环，所以……”
  老人说着，挥了挥手。
  轰隆！
  巨大的雷霆再次劈落而下，大雨之中，能听见有人在痛苦的哀嚎。
  老乔治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解释起来很复杂，有很多拗口的词语，但这不妨碍这些道理真得很管用，而且这些问题现在问起来很没有意义。”
  “老狗……”
  雷霆倒劈而下，打在雨地里半死不活的躯体上。
  “现在觉得还可以再谈谈吗？一位超凡入圣者啊，多不容易，如果你愿意，我们是可以做成很多事的，为了改变这个世界，我们很需要一位超凡入圣者的帮助。”
  “……你……不配……”
  轰隆！轰隆！
  黑夜中的山崖一次次地被闪电照亮，又一次次地昏暗下去，老人的絮叨在一次次雷击之下在莫雷德的耳中变得模糊。
  莫雷德感觉很痛，如果人真得有灵魂的话，那么这种痛应当是直接作用在灵魂之上的，他从未想过世间竟然还有这种能让人崩溃的痛楚，就像他从未想到过，入圣之后会被巫师的手段这样轻易地杀死。
  没错，是被杀死。
  这位从圣池中经受过地狱般的磨练，出西斯兰卡后便几乎未逢敌手的剑圣感到他要死了。
  老乔治抬起头，看着深邃黑暗的夜空，雨水打在他扭曲的脸上，隐隐有雷霆闪过，将天空的乌云照亮一瞬……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你要死了。”
  老人发出惋惜地叹息。
  莫雷德感到自己的脑子混沌了，他的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身体的每一寸地方都在颤抖，焦糊的皮肤已经失去了敏锐的感觉，但他依然清楚地听到了耳边仿佛来自遥远天边的爆鸣，那是雷霆摩擦空气的声响。
  电光划破夜空，向他追来。
  “我要死了……”
  “我是来自西斯兰卡的圣徒，我是圣殿骑士之首，我是以剑入圣的超凡入圣者……”
  莫雷德这般想着，好像要将这一生的荣耀都刻在脑海里，但最终划过他眼眸的，却是多年前温和的女人和稚嫩的男孩逃荒的画面，他们活不下去了，他们要饿死了，一位眼神平静的苦修士来到了母子两面前……
  “我们只要孩子。”
  “要孩子就可以了！这就够了！感谢您！感谢我主！感谢神明！”
  皮包骨头的女人满怀感激地俯首磕头，再抬起头来时，已经哭地肝肠寸断……
  这是莫雷德幼时的记忆。
  “我是……来自西境的孤儿。”
  “可我为什么要死在这里啊？”
  这一刻，他从漫长的痛楚中清醒过来，面对着天空中仿佛神灵的怒火，他挣扎着，将手中的半截断剑举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也许在他某个潜意识里，他早就应该向这片满是污秽和错误的天地挥剑了。
  电光就这样劈在了那黑色的断剑上，然后……
  没有任何事发生！
  很久之前，雄狮家的先祖手持黑色弯刀，在东境辽阔的草原纵横，据传，这是长生天赐予草原王的礼物，而长生天的护佑下，整片天地，都是王的猎场。
  这一刻老乔治的眼神终于不再平静，他瞪大了双眼，莫雷德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空气中暴乱的元素在这一瞬间穿插，连成一片，莫雷德拖着疲惫地身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老乔治眼皮狂跳，天空中的雷霆在黑云之中咆哮翻动，十多道雷霆变成翻涌地狂龙自天上飞下。
  莫雷德颤抖着身躯，举起了断剑，眨眼之间便是挥出了无数剑，劈碎了所有的雷霆。
  “绝缘体？！”
  莫雷德听不懂老乔治惊骇欲绝的话，他艰难地挥出剑，空气中躁动的元素也终于构成了完美神秘的画卷。
  黑色的断剑跨过了漫天雨水，递到了老人面前，随着剑锋的逼近，整片天空都仿佛压了下来！
  这一刻，攻守异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