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李世民的固执
作者:鸣饭钟二      更新:2022-04-02 08:00      字数:3163
  国子监某房舍内。
  三五学子正围坐一团,互相探讨着什么,言辞极为激烈。
  只有一年轻书生除外,他身袭白袍,独自地坐在人群的一丈开外,手里捧着一本古籍,神色平静。
  “听说长安城里,生了怪病?”
  “不错!那怪病无药可医,就连城中的医者,也唯恐避之不及,更谈不上什么救治!”
  “究竟是何人怒触了上天,竟引得如此恐怖的灾祸?”
  “听说是那位……”
  “那位?莫非是能预知天机的晋王殿下?”
  众人言辞愈发放肆。
  突然,其中一人转头朝着那位年轻书生,问道:“怀英!丁泰初集合了一批同乡与国子监的学生,前往宗正寺示威,你去吗?”
  示威?
  年轻书生缓缓放下手中书籍。
  “晋王殿下于帝国有恩。”
  他平静且认真地说道。
  “贞观七年河南道大水,贞观八年京畿道蝗灾,贞观九年河北道地震……”
  “我大唐能够数次躲避天灾,全仗晋王殿下观星推演之道。”
  “尔等如此忘恩负义,切莫是忘了这些?”
  年轻书生有个大名鼎鼎的名字,狄仁杰。
  在未来数十年的永徽之治中,将会大放异彩,流芳百世。
  不过此时,他寂寂无名,只是国子监一位普通的学子。
  面对冰冷的诘问,那名国子监学子脸上露出极为怨愤的表情。
  “哼!”
  他冷喝一声,驳斥道:“那李治分明便是妖邪作祟!”
  “若是他真能推演天机,何不早半年便告知瘟鬼横行之事!”
  “竟让长安城内百姓无辜横死!”
  狄仁杰皱了皱眉头,平静地看了那人一眼。
  “晋王殿下必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许他早已经做了准备。”
  “只不过凭借你我二人如此低微的身份,又怎么能懂得那位的心思呢?”
  他没有任何激昂愤怒的情绪,语气愈发平静,但也愈发冰冷。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话音未落,便当着众人的面,拂袖而去。
  ……
  两仪殿内。
  唐皇李世民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
  他正在极为专注地批阅着奏章。
  “陛下!您将晋王殿下送入宗正寺幽禁也就罢了,还特意为他换上囚服,带上手铐脚镣,是否有些不妥?”
  “虽说晋王殿下素来顽劣,但却从未在人命上开过玩笑。”
  “微臣以为,晋王所说的天灾……应当属实。”
  说话的是站在台阶之下的谏议大夫,魏征。
  他已经在两仪殿内苦苦劝诫了足足半个时辰。
  然而,以往极为虚心纳谏的李世民今日也不知怎么地,只顾着低头批阅奏折,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
  半晌。
  他终于放下手中的毛笔,自顾自地开口问道:“如何?这小子认错了吗?”
  “是不是哭嚎着叫朕放他出来?”
  李世民依旧没有理会魏征的意思,他问话的人是站在身侧的内侍监监正,全万机。
  “这……”
  全万机苦笑了一声,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这小子都成了阶下囚,还敢闹出什么幺蛾子?”
  李世民皱了皱眉头。
  “陛下!幺蛾子倒是没有闹出来。”
  “不过看晋王殿下的脸色,倒是极为愤慨,一点儿也不知错。”
  “依老奴看,晋王殿下似乎觉得有错的人不是他,而是……”
  言罢,全万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这位帝国之君。
  “嗯?”
  “这么说,有错在朕了?”
  李世民脸色愈发冰冷。
  “呃……老奴可没有说过。”
  全万机急忙撇清干系道。
  “好啊!你这老奴才,鸡贼得很呐!”
  李世民有些愤愤地说道。
  “陛下!谬赞了……”
  全万机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站在石阶下的魏征。
  于是,魏征看见了那一瞥余光,看见了余光里的无奈。
  他神色微凛,一步踏前,沉声而道:“请陛下三思,尽快将晋王殿下放出宗正寺,问清楚事情始末,以免酿成大祸!”
  作为帝国的重臣,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极重的分量。
  言语之中,虽看似恭敬,却蕴含着极强的逼迫意味。
  然而,大唐帝国的百姓尚且骄傲至极,受不得逼迫,又何况是一国之君呢?
  不出所料,这样的威逼却似乎激怒了李世民深入脊骨的威严。
  今日,这位名垂千古的帝国谏臣注定要谏言失败。
  唐皇李世民面无表情,神色愈发凌厉。
  他没有说一句话,却是猛挥袖袍,起身而大步走出了两仪殿内。
  步伐极为迅速。
  来不及细想,全万机急忙了上去。
  独留下这位帝国重臣站在两仪殿中,站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炷香之后。
  “气煞朕也!”
  “气煞朕也!”
  “魏征那厮本是忠贞之臣,竟也不分是非黑白,替那逆子求情?”
  “岂有此理!太医署十七名官员,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他们均是朕的子民,是大唐的子民,朕不替他们讨回公道,有何颜面为天下之主!”
  丽正殿外,传来一阵威严震怒。
  听到熟悉的声音,长孙皇后急忙起身,朝着殿外迎去。
  她一脸温柔地望着来人。
  温柔如水,更胜于水。
  眼眸之中,数不尽的爱意。
  那个身披金色龙蟒锦袍的男人是帝国百姓心中的天子,是文武百官眼中的雄主,但在这位帝国皇后的眼里……却始终只是自己的夫君。
  尽管贵为皇后,数年来,长孙皇后却依旧温婉如昨日,既不摆出什么皇后的架子,也从没有一丝贪恋权势的腐朽气息。
  站在殿门旁,她美目顾盼着,她翘首以待着,她满脸笑意着……
  因为,她等的人,越来越近。
  就像夕阳西下时候,等待夫君锄田归来的农妇。
  这对帝国最为尊贵的夫妇在相见的一刻,便也似乎抛却了世间万千。
  于是,唐皇李世民脸上的煞意与震怒瞬间消散,望着自己深爱的女人,却是隐隐有些不忿。
  就像个受了气撒娇的孩子。
  “又是哪位朝臣惹得我夫君受气了?”
  “观音婢定要好好教训他!”
  长孙皇后略显爱惜地感叹道。
  观音婢是长孙皇后的小字名。
  十三岁那年的洞房花烛夜,称了一声观音婢,那便是一辈子的观音婢。
  即使一人成为天下雄主,一人当了帝国皇后,二人之间,也从不在意用那些诸如‘陛下,皇后’之类的恼人敬称。
  他们不喜欢,便可以不用。
  唐人向来如此任性。
  听着温婉如玉的嗔意与呢喃,唐皇李世民脸上的不忿却又消散了一些。
  不,应该说是被极力隐藏了一些。
  他向来不喜欢朝着眼前的女子抱怨什么。
  他只需要看见她的笑,一切便就足够了。
  李世民一如既往地牵起长孙皇后的左手。
  “太液池的鲤鱼今天撒欢得厉害,不想去看两眼吗?”
  他极为温柔地询问道。
  “唔,好啊!”
  长孙皇后笑得极为开心。
  无论是天下还是深宫,二人都有处理不完的繁琐之事。
  此刻,便是一晌贪欢,浮生偷得半日闲。
  跟随在一旁的太监与宫女早已经自行散去,放眼望去,丽正殿的走廊上除了当值着的金吾卫之外,再无他人。
  二人沿着走廊开始漫步。
  前行许久,望着太液池扑腾的鲤鱼与溅开的水花,长孙皇后极为随意地问道:“唔,夫君!听说你把稚奴送进了宗正寺,还……让他穿上囚服,住进宗正寺的监牢?”
  “呃……”
  提起此事李世民便气不打一处来!
  但他却不会在长孙皇后的面前发作,只得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快看看,有鱼儿出水了!”
  “好大的一尾!”
  李世民迅速转移话题道。
  “嗯?”
  长孙皇后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道:“怎么?”
  “还真不打算放出来了?”
  “稚奴的推演天机之道,可是连司天监监正也甘拜下风。”
  “想必他不会无的放矢,我看……”
  闻言至此,李世民无奈地摇了摇头。
  “唉!”
  满腹的怨气化作一声沉闷的叹息。
  这位帝国雄主对谁都可以发脾气,但是对身前这个温婉的女子,却如何也动不得怒。
  “观音婢啊!”
  “你是不知道那小子的秉性,若不是我提早一步赶到承恩殿,整个太医署的官员,说不得全在他手下遭了殃!”
  “至于妄言天灾?除了在两仪殿前的天灾预言成了真,其他时候,这天灾不就是他横行宫内的挡箭牌吗?”
  “这些年,大唐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我看这次十有八九也必定是无稽之谈!”
  “我绝不会放他出来的!”
  “这小子顽劣成性,口无遮拦,必要在牢内好好受一番滋味!”
  李世民冷哼一声。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想起自己儿子的劣迹斑斑,长孙皇后也有些拿不准。
  “可是……”
  她沉思了片刻,有些为难道:“若是稚奴并没有妄言呢?”
  “说什么我也不会放他出来!”
  “就算长安城里真如那逆子所言,生了如瘟疫一般恐怖的天灾,我也不会将他放出来!”
  “绝不会!”
  李世民顿了顿,极为笃定道:“若是食言,我这皇位,不做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