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蛮子大妈》阅读笔记
作者:墨吃白饭      更新:2022-04-02 01:18      字数:6238
  故事背景:普法战争
  作者:莫泊桑
  故事简述:收到儿子战死消息的蛮子大妈烧死了四个暂居在自己家中的士兵。
  本文开头使用了倒叙的手法,随后是正叙。故事过程简单,表现出了战争对于普通人的伤害。莫泊桑擅长写景写人写生活化的场面,本次阅读笔记主要拆分《蛮子》大妈在写景、外貌神态、心理活动上的技法运用,关键物件的安排,以及“最后一根稻草”的联想。
  一、写景
  开头倒叙的写景:
  在倒叙中,占比三分之二都在描绘农村美丽的景色,在简单交代时间地点之后,作者将大量的笔墨花费在对乡村美景的描写和表达喜爱之情中。随后,我们可以看到,对主体事物的粗描:【我绕过了那一带给索德尔森林做界线的灌木丛,于是就望见了一座已成废墟的茅顶房子。】前面描写出了两点,1)对美景的喜爱之情 2)心情的愉悦之感,和后面的情绪成为一个反差对比。在这里关注一下译者所用的词汇“绕”。绕是一个动词,在展开画卷之后,峰回路转看到新景色的冲击感。换成“走”“跨”等,在视觉感受上,和“绕”有些许差距。
  随后我们可以看见主角视角的第一个物件:废墟的茅顶房子。在这里体现出一种美丑的差距,作者没有花费太多的笔墨来表现房子的废弃。侧重在回忆往昔,通过回忆和询问,代入到过去的时空中。在视觉上,这是富有冲突的画面表现力的。从感受上,作者在倒叙部分尽可能地放大一种惋惜和遗憾。
  对火灾的描写
  原文:【不过几秒钟,一阵强烈的火光照明了那所茅顶房子的内部,随后那简直是一大堆骇人的炭火,一座烧得绯红的巨大焖炉,焖炉里的光从那个窄小的窗口里窜出来,对着地上的积雪投出了一阵耀眼的光亮。
  随后,一阵狂叫的声音从屋顶上传出来,简直是一阵由杂乱的人声集成的喧嚷,一阵由于告急发狂令人伤心刺耳的呼号构成的喧嚷。随后,那块做楼门的四方木板往下面一坍,一阵旋风样的火焰冲上了阁楼,烧穿了茅顶,如同一个巨大火把的火焰一般升到了天空;最后,那所茅顶房子整个儿着了火。
  房子里面,除了火力的爆炸,墙壁的崩裂和栋梁的坠落以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屋顶陡然下陷了,于是这所房子烧得通红的空架子,就在一阵黑烟里面向空中射出一大簇火星。
  雪白的原野被火光照得像是一幅染上了红色的银布似地闪闪发光。
  一阵钟声在远处开始响着。】
  对比莫泊桑的其他作品,《蛮子大妈》中的写景着实不多。但是火灾这一场写景,确实是花费了笔墨去描述的。这是一种我们熟知的“用五官去写作”,在这场写景中,我们也可以寻找到显而易见的对比反差。
  “狂叫的声音”和“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一堆骇人的炭火”和“烧得通红的空架子”
  这场火灾中,作者侧重在听觉和视觉的感受上,从火灾发出的声音和火烧房子的视觉来烘托这场悲剧的高潮。我们可以排序一下他的感官顺序:视觉(近)-听觉(近)-视觉(近)-视觉(全,描写整体)-视觉(远景)-听觉(远)。光是看文字的安排,只要仔细研究,就会发现他安排从近到远,视觉听觉错落有致,保持了这段写景的节奏感,同时刻画了火灾的动态感。
  第二段的声音,描写人声的段落。我们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声音时出现一个少-多的变化。作者在所有的安排上都遵循了小-大、远-近、少-多、静-动的原则。在细节节奏处保持了一致性,使得这一段文字读起来有一种电影感。
  二、情绪变化和性格裂变
  1)外貌
  可能是所有古典现实主义作品都会在人物外貌神态上下点功夫吧。在《蛮子大妈》这篇文中,作者主要塑造了蛮子大妈的形象。
  原文:
  【她并不害怕,此外,她的气性和那父子两个是一般无二的,一个严气正性的老太太,又长又瘦,不常露笑容,人们也绝不敢和她闹着耍。】
  【这个高个儿的蛮子大妈看起来是古怪的,她微微地偻着背,在雪里慢慢地跨着大步走,头上戴着一顶黑帽子,紧紧包住一头从未被人见过的白头发,枪杆子却伸得比帽子高。】
  这两段中,衔接了两个部分。一、当地妇女的习性,以此说明蛮子大妈和普通妇女无异。二、点名了蛮子大妈的日常生活习惯和枪的随身性。作者通过这两段,力求将蛮子太太塑造成一个普通、日常见的严肃老太太。
  原文中是这么描写她的日常生活的。【这位蛮子大妈在她的茅顶房子里继续过着通常生活。不久,茅顶上已经盖上雪了。每周,她到村子里走一次,买点面包和牛肉以后就仍旧回家。当时大家说是外面有狼,她出来的时候总背着枪,她儿子的枪,锈了的,并且枪托也是被手磨坏了的。】
  这里额外的交代了“下雪”这个元素,以及“枪”这一关键的象征性物件。而为什么要在前面加上一句“外面有狼”的嘱咐,一是外面可能真的有狼,枪代表了武力,也代表了家中的男性角色。二是狼是一个代指,战争或者军队。从这一刻开始,被剥夺的男性角色以物件的形式陪伴在蛮子大妈的身边。
  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在对蛮子大妈进行外貌描写的时候,不光是外貌,而是通过手段将这个老太太日常化。和主角的特殊化不同,这篇文章在将主角普通化平凡化后,促使做出不平凡的举动,使得整个事件具有一定的冲击性。
  反观对比一下,作者对四个大兵的描写,则是突出两个点。1)他们和当地人外貌上的不同。2)他们和当地人性情上的吻合,便是和蛮子大妈的相处融洽。这两点分别是外貌的不同之处和性情的相似之处。作者没有简单的描述四个兵的魁梧和士兵特色,而是突出了他们的人种特点,来增加这种“外来者”的形象,来达到一种内外的对比效果,通过这种异同来铺垫了战争的无差别性。
  原文:
  【那是四个胖胖的少年人,毛发是金黄的,胡子是金黄的,眼珠是蓝的,尽管他们已经熬受了许多辛苦,却依旧长得胖胖的,并且虽然他们到了这个被征服的国里,脾气却也都不刁。这样没人统率地住在老太太家里,他们都充分地表示对她关心,极力设法替她省钱,教她省力。早上,有人看见他们四个人穿着衬衣绕着那口井梳洗,那就是说,在冰雪未消的日子里用井水来洗他们那种北欧汉子的白里透红的肌肉,而蛮子大妈这时候却往来不息,预备去煮菜羹。后来,有人看见他们替她打扫厨房,揩玻璃,劈木柴,削马铃薯,洗衣裳,料理家务的日常工作,俨然是四个好儿子守着他们的妈。但是她却不住地记挂她自己的那一个,这个老太太,记挂她自己的那一个瘦而且长的、弯钩鼻子的,棕色眼睛,嘴上盖着黑黑地两撇浓厚髭须的儿子。每天,她必定向每个住在她家里的兵问:“你们可晓得法国第二十三边防镇守团开到哪儿去了?我的儿子在那一团里。”】
  这段话是主要体现蛮子大妈和四个兵之间的关系,也是第一次直观的描写出两者融洽。但是在融洽中,不乏看出来,两者之间依旧存在着一定的隔阂(儿子)。作者通过了两个具体的案例,通过他人的视角来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给人一种“相处好”的错觉。但这种“相处好”是一种表面的和平,并没有深入到蛮子大妈的内心。
  而让蛮子大妈和观众开始接受四个兵的是下一段,这一段使用解刨事实的方式,点明了战争中人的无奈和残酷。
  原文:【他们用德国口音说着不规则的法国话回答:“不晓得,一点不晓得。”后来,明白她的忧愁和牵挂了,他们也有妈在家里,他们就对她报答了许多小的照顾。她也很疼爱她这四个敌人;因为农人们都不大有什么仇恨,这种仇恨仅仅是属于高等人士的。至于微末的人们,因为本来贫穷而又被新的负担压得透不过气来,所以他们付出的代价最高;因为素来人数最多,所以他们成群地被人屠杀而且真地做了炮灰;因为都是最弱小和最没有抵抗力的,所以他们终于最为悲惨地受到战争的残酷祸殃;有了这类情形,他们所以都不大了解种种好战的狂热,不大了解那种激动人心的光荣以及那些号称具有政治性的策略;这些策略在半年之间,每每使得交战国的双方无论谁胜谁败,都同样变得精疲力竭。】
  这里铺垫了一个心理。儿子和四个兵一样都是战争的无辜受害者。从前面的侵略者,在这一段话中,彻底将五个人的身份拉到了同一个战线,变成了受害者、无辜者。也是这一段,才是真正的,让我们意识到四个兵和蛮子大妈之间无仇恨。这四个兵也都是别人的儿子,也是无辜的受害者,这一点让读者和蛮子大妈都有了统一认知。也是我们陷入了作者的陷阱中,开始将角色划为一个阵营。这位后面蛮子大妈的性格裂变,做了一个基础认知,也是蛮子大妈和四个兵之间的初始关系。
  之后,作者将笔锋一转,开始描写蛮子大妈收到信之后的神态和心理。
  2)神态和心理
  让我们来看看这个神态、动作和心理所传递出来的情绪变化。
  原文:【他拿出一张折好了的纸头交给她,于是她从自己的眼镜盒子里,取出了那副为了缝纫而用的老光眼镜;随后她就读下去:】
  期待和认真是这一句描写所要传达的情绪。加入了动作“从眼镜盒子里拿出专门用的眼镜”,来凸显出对儿子来信的重视。同时也表示了,蛮子大妈已经年迈,这是一个非常具有老人特征的动作。如果换成“擦擦手”“整理衣服”同样可以表现出重视,但是却无法突出蛮子大妈的老年化特征。不断的加强这种老人特征,为后面复仇增加了冲击力,强化了复仇的决心和放火的残忍。
  随后,作者详细地描写了蛮子大妈的心理变化。
  原文:【她看了并没有哭。她呆呆地待着没有动弹,很受了打击,连感觉力都弄迟钝了,以至于并不伤心。她暗自想道:“威克多现在被人打死了。”随后她的眼泪渐渐涌到眼眶里了,悲伤侵入她的心里了。各种心事,难堪的,使人痛苦的,一件一件回到她的头脑里了。她以后抱不着他了,她的孩子,她那长个儿孩子,是永远抱不着的了!保安警察打死了老子,普鲁士人又打死了儿子……他被炮弹打成了两段,现在她仿佛看见那一情景,教人战栗的情景:脑袋是垂下的,眼睛是张开的,咬着自己两大撇髭须的尖子,像他从前生气的时候一样。
  他的尸首是怎样被人拾掇的,在出了事以后?从前,她丈夫的尸首连着额头当中那粒枪子被人送回来,那末她儿子的,会不会也有人这样办?
  但是这时候,她听见一阵嘈杂的说话声音了。正是那几个普鲁士人从村子里走回来,她很快地把信藏在衣袋里,并且趁时间还来得及又仔仔细细擦干了眼睛,用平日一般的神气安安稳稳接待了他们。】
  这一段心理描写,通过直接、间接和联想的方式一步一步加深了悲伤。首先,从整体看一下这段的布局:神态描写-直接心理描写-心理描写(加深使用直接感叹句,与回忆相呼应)-心理联想(场面细化)-心理描写(假设场景提出质问,与回忆相互呼应)-回归现实-神态描写。
  在写作过程中,经常会要求不要直接写出“高兴”“悲伤”这样代表情绪的词汇。但是在这段描写中,依旧出现了直接代表情绪的词汇,却依旧让我们感受到了蛮子大妈的心理变化和悲伤层次递进。我个人认为,在这里情绪词汇只是作为一个引子,在这段描写中真正的情绪引导是在中间部分,通过回忆、感叹、联想场景细化来突出情绪。人物的直接发声,让读者可以直观的代入到其中,场景让悲伤变得场面化细节化。特别是中间对收拾尸首这一段的联想,在符合情境的歉意下,模拟了最接近现实的情况。这种现实模拟,让悲伤变得直面起来,变成一种现实。
  而最后一段,回归现实的描写。我们可以看到蛮子大妈藏起了信件,其次掩盖了自己的情绪。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直接把自己的情绪暴露出来?我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忍不住觉得蛮子大妈其实已经在一种崩溃的边缘,但是她还没有将自己的悲伤发泄在四个兵的身上。这一段,她还保持着之前和四个兵的关系,是她还有这理智的存在,她还清楚地意识到四个兵是无辜的。而儿子的死,会带来四个兵和蛮子大妈之间关系的质变。在失去一个亲儿子后,蛮子大妈不想要失去四个假儿子,而选择掩埋自己的情绪。
  但是这里出现了全文最微不足道,又最致命的一击:兔子。
  我认为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3)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近在写毕业设计,在剧本大纲阶段,老师提出不需要在最后给人物多大的冲突,但需要一个完整的事件来作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部分的“最后一根稻草”分为两种:和前提相关联、和前提无关联。
  和前提有关联,最简单的就是不断地加强压力,让主角将某一件事情视作救赎,最后摧毁(案例《桔子蛋糕》)。无数的稻草堆积,最后形成的崩塌。而将目光凝聚在最后一件小事上,形成“最后一根稻草”的既视感。其他的和前提有关联的案例我阅读的还不算多,只是掠过
  和前提无关联,则是于之前主角所遭受的困境无直接关联,甚至毫无因果关系的事件。《蛮子大妈》中所运用的“稻草”就是这种和前提无关联。
  原文:
  【他们四个人全是笑呵呵的,高兴的,因为他们带了一只肥的兔子回来,这无疑是偷来的,后来他们对着这个老太太做了个手势,表示大家就可以吃点儿好东西。
  她立刻动手预备午饭了;但是到了要宰兔子的时候,她却失掉了勇气。然而宰兔子在她生平这并不是第一次!那四个兵的中间,有一个在兔子耳朵后头一拳打死了它。
  那东西一死,她从它的皮里面剥出了鲜红的肉体;但是她望见了糊在自己手上的血,那种渐渐冷却又渐渐凝住的温暖的血,自己竟从头到脚都发抖了;后来她始终看见她那个打成两段的长个儿孩子,他也是浑身鲜红的,正同那个依然微微抽搐的兔子一样。
  她和那四个兵同桌吃饭了,但是她却吃不下,甚至于一口也吃不下,他们狼吞虎咽般吃着兔子并没有注意她。她一声不响地从旁边瞧着他们,一面打好了一个主意,然而她满脸那样的稳定神情,教他们什么也察觉不到。】
  这是一个完整的小事件:四个兵偷了一只兔子让蛮子大妈做兔子给他们吃。这件事情单独拎出来,非常的日常化,但是在这里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分为四段,让我们来看一下:1、四个兵偷了兔子回来 2、蛮子大妈发现自己不忍杀兔子,大兵出手杀兔子 3、由死兔子产生了对孩子之死的联想 4、蛮子大妈起了杀心。
  普通看下来,会对第三个部分,也就是联想部分划重点,认为这是一个重要的推动点。但实际上,1、2两个部分先做到了铺垫的作用。
  内容1 的重点在于“偷兔子”和“吩咐蛮子大妈做好吃的”,这里把“偷”换成“买”,味道就不一样了。原因在于“偷”是一种不道义的行为,而四个兵浑然没有这种不道义的认识,甚至欣然让蛮子大妈做好吃的。和战争一样,作为非正义的行为,两个行为在道义上重合。而从“偷”字,又可以看出年轻人的活泼和不拘束,换成了其他字眼显得颇有些拘束(?这点存疑)
  内容2的重点在蛮子大妈不杀兔、兵一拳打死了兔子。这是一种动作上的铺垫,形成一种反差对比。这种被杀死在眼前的刺激感,衔接了下面这段关于孩子之死的联想,将兔子和孩子等同。于此同时,思考一下,为什么选择的是兔子,而不是孢子、狗子等其他猎物?一来,可能确实是现实因素,遵循现实。二来,兔子作为一种无害的符号,结合前面对战争中无辜人民的剖析,是一种隐喻。
  这件事情和蛮子大妈儿子之死有直接的因果关系吗?没有。有直接暴露蛮子大妈和四个兵的冲突矛盾吗?没有。但他是最后悲剧的诱因吗?是的。
  因为这是一件可以产生联想,带有深层相似的事件。
  无辜的兔子被杀死,无辜的儿子被杀死。蛮子大妈没有阻止兔子被杀死,也没有阻止儿子被杀死。杀死兔子的是德国人,杀死儿子的也是德国人。这两件事情,从一开始,在道义上都是错误的。
  实践中,我让我的主角在遭遇家庭变故和不可抗力的事情后,做了一件事情:写作业。写作业这件事情,是我设计的一件“最后一根稻草”。为什么这么设计呢?因为主角在前面经历的事情,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无法得到解决,他努力抵抗,但最终无济于事。和做作业一样,数学题,不会做就是不会做,再怎么挣扎,你还是不会做。这种相通的无力感和绝望最后将主角打败,让主角崩溃。但是从因果和关联上,前后没有一点关系,甚至毫无表层逻辑联系。
  我认为这才是无关联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