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丽芳没应声，她就是故意的。
  重生回来，只要想到母亲所做种种，一颗心就像被撕了个大口子，鲜血淋漓的。
  都说人到中年心智成熟，可孙丽芳还是无法做到。
  她最依恋的人伤她最深。
  天知道，前世的孙丽芳多想得到母亲的认可。
  “家里请了保姆哇？我家女儿享福了。”田大英阴阳怪气道。
  “嗯，有什么事吗？”
  孙丽芳不想说太多，甚至已为人母的她都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段自己跟母亲之间的关系。
  在孙家，孙丽芳是长女，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作为长姐又是女孩本来就得不到重视，田大英也经常说：“要不是第一胎，早就把你流了。”
  以至于到现在，孙丽芳眼前还能浮现田大英说这话时的表情，鄙夷轻慢又随意的语气，仿佛随手丢一件垃圾般快意。
  田大英不喜这个女儿，没找人通奶，父亲整日挑着个货担不归家，多了个女儿对他们来说没有影响。
  所幸孙丽芳有奶奶的庇护，奶奶一辈子没有女儿，所以格外疼爱她。
  可哪有小孩子不渴望被爱的呢？
  小时候的孙丽芳发现，只要她多干活，顺着母亲的意，田大英总能给她几分好颜色。
  于是这种讨好就延续到了后半生，父母跟弟弟妹妹无节制的索取，以及叔伯远房亲戚一个个趴在她身上吸血，找工作旅游上学什么的都来找她。
  到后面，海城的家相当于是那群人招待所了。
  谁想来都要住家里。
  后来长大的周心雅吐槽在家没有私人空间，她一点也不想被人分走玩具跟床铺，被人刺探隐私。
  每次亲戚离家，她的屋里不是缺了这个就是少了那个。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啊，随便聊聊也行。”田大英道，“这么长时间不打电话，我都想你了。”
  是想女儿还是想女儿的钱呢？
  孙丽芳不想拆穿她，也懒得接她的话茬。
  聊什么？
  哪次打电话不是要拿钱？句句不离钱的事情？
  孙丽芳记忆里就没有开心的母女对话，最常见的就是田大英发号施令，挂断电话后自己为难痛苦纠结的为她办事。
  “嗯，奶奶怎么样？”孙丽芳把话题转到奶奶身上。
  田大英笑呵呵的，“诶，周允石前天给我们转了笔钱，又给她奶奶寄了新衣服，你们什么时候来家看看？”
  前天？
  那不就是陈燕上门闹的那天吗？
  都说了没事，因为陈燕上门闹事，怕花钱让陈燕去养老院心里不舒坦，给田大英也转了钱，意思是一碗水端平。
  “明天吧，正好回去看看奶奶。”孙丽芳看了眼楼上，不想再跟陈燕纠缠，那不如回去看看奶奶，她早有打算。
  “诶？”田大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又问：“怎么突然有时间，你老板能同意？”
  “我身体不好，把工资辞了，现在全家都靠周允石一个人赚钱。”这话里，孙丽芳丝毫没提要买房跟周心雅推迟一年上学的事。
  “这有什么，周允石能赚嘛！你也真是享福，手里的钱多的跟花不完一样。”
  说完田大英似乎终于想起一件事。
  “那丫丫跟着回来吗？”
  “不回，她要上课。”要送周心雅去练舞蹈基本功，没说明是什么课。
  说得越多问得越多，事情得不到解决还问什么？
  “诶，你也真是的，突然......”田大英突然转了话头，又笑，“那这次回来顺便把小强跟小宇带去城里玩呗，正好他们也想姑姑了。”
  小强跟小宇是弟弟孙宝杨的孩子，孙宝杨不爱学习在农村结婚早，两个儿子大的十一，小的六岁。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突然？”孙丽芳打断她的话，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难道出什么事了吗？
  田大英没应声，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也跟你一起去，正好到时候我再把他们带回来，不麻烦你。”
  正好可以把去的路费钱省下，再让女儿出钱他们买上几身衣服。
  “妈，我婆婆搬来一起住了，三房一厅都挤满了，你来住哪里？”
  “什么住不下？我住丫丫的屋子还不行？”田大英不悦，往常都答应的好好的，怎么今个推三阻四的。
  “不行，丫丫都六岁了，小强我记得都长胡子发育了吧。”有女儿的要避着男性，哪怕是发育期的亲戚也不行，。
  让女儿跟一个少年睡一张床，想想就膈应。
  “你这是什么思想！住哪不是住？丫丫一个小女娃，屋里藏金子了？就住她的屋子怎么了？你就是不想让我们去吧！”
  田大英很生气，也不管孙丽芳的问题。
  孙丽芳问奶奶怎么了。
  “你自己回来看！我可管不了她！”田大英愤愤留下这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第61章 黏人的小家伙
  挂断电话后，孙丽芳抬眼一看，楼上阳台的灯灭了。
  手机又多了几个未接来电。
  孙丽芳回了一个过去。
  “太太，你去哪里了？”江梅梅问完不等回复又接着说：“你婆婆刚走，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陈燕等不到孙丽芳回来，骂骂咧咧的回家去了。
  “丫丫呢？丫丫睡了吗？”
  孙丽芳不答反问，周心雅是个夜猫子，最近母女关系变好后，学会“蹬鼻子上脸”撒娇大法，不让她看电视，小丫头就躲在自个屋里看《三国演义》小人书，痴迷的紧。
  倒不是不让她看，经过几个月的理疗，周心雅现在视力才刚好一点，也不知小人书里有什么魔力......
  孙丽芳怕她又阳奉阴违，把眼睛看坏了。
  “睡了睡了，明天要去上舞蹈课，自个在家跟着电视跳了半天。”孙丽芳给女儿报了舞蹈基本功班课，先学好基本功，去观摩试学几节课，再选主修的舞种。
  小孩子的喜悦是藏不住的，临开课前，小姑娘在客厅里穿上孙丽芳在【置愿】商城里买的练功服，照着镜子摆出各种姿势，美的不行。
  江梅梅事无巨细的跟孙丽芳说着周心雅的趣事。
  看了眼手表，已经十点了，她们俩关系好，江梅梅不说什么，可都是当妈的，人家能不想儿子吗？
  孙丽芳说道：“那你赶紧下来吧，我在楼下给你叫了出租。”
  已经超过人家工作时间了。
  不论江梅梅怎么拒绝，孙丽芳还是催她快点下楼。
  “快点的！”
  给出租车师傅预付了车费，交代江梅梅到家给自己打个电话报平安。
  告别后，孙丽芳拖着疲惫的身子上楼。
  现在肚子越来越明显了，四个月大的肚子撑起来，有些衣服已经不能再穿。
  楼道的门缝里传来邻居家电视的声音，显得自家越发冷清。
  孙丽芳钥匙刚插到门上，邻门就探了个头出来，女人粗着嗓门笑问：“孙老板去哪发财啊？有没有空到我家喝口茶啦？进来咱们姐妹好好聊聊。”
  邻居好奇，陈燕上次的骂战结局如何，婆媳矛盾的后续走向，婆婆这么凶悍，作为儿媳的孙丽芳又怎么说她婆婆呢？
  这些八卦引得群众愈发好奇，她们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然后再添油加醋的编排进行二次传播，作为茶余饭后的笑料。
  前世的孙丽芳真的信了。
  她以为找到了倾诉口，便说起了自己的难处以及自家婆婆拿大儿子钱帮衬小叔子的秘密告诉了知心大姐。
  邻门的知心大姐在她面前痛骂婆婆的不是，跟她同仇敌忾。
  于是没有朋友的家庭主妇孙丽芳就把她当成了朋友，把家底抖落的干干净净。
  有句话说的好，不要把秘密告诉风，因为风会告诉整个世界。
  这阵风就把孙丽芳内心的真实想法告诉了全小区的家庭主妇，甚至于这阵风还吹到了周允石那里，陈燕也知道了，上门来骂她表里不一。
  有些事情说出来矫情，可积压嗓子眼卡着难受，所以前世的孙丽芳说出去了，事情没得到解决，还把自己剥落得一丝不挂。
  如今二十八岁的孙丽芳不那么傻了，她看向邻居大姐，说道“不好意思啦，我今天困得紧，下次有空再说。”
  邻居大姐关上门就跟丈夫抱怨，“也不知道孙丽芳傲什么？母女俩都一个样。”怪不得小区里都没人跟她玩。
  孙丽芳关上门，换了拖鞋后，心情才和缓一点。
  都说男人挣钱难，可做女人的不难么？
  承担生育责任，被迫接受男方一整个复杂的家庭关系，做到这里还不够，你得教养好子女，把家庭生活安排的舒舒服服。
  更可怕的是，当你全身心为家庭付出，身材走样精力枯竭的时候，还有人跳出来说你是吃白饭享清福的......
  对丈夫孙丽芳告诉自己不要有期待，他们是合作伙伴。
  可对子女，她没法做到，孩子们为自己提供了太多情绪价值。
  孙丽芳缓过来，把大灯关掉，开了小吊灯，昏黄的灯光随着晚风，摇来摇去。
  去换了睡衣端着杯热牛奶坐在沙发上休息，突然听到小门的动静，扭头一看，是周心雅揉着眼睛出来上厕所。
  小姑娘看到妈妈“哒哒”跑过来抱住她，孙丽芳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这样静的夜晚里，隔壁电视隐隐传来小虎队的歌声，“周末午夜别徘徊，快到苹果乐园来，欢迎流浪的小孩......”
  疲惫随着音乐一扫而空，孙丽芳微微笑着，怀里搂着黏人的小家伙，低头看着肚子，长长的吐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