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啊！”范欣然忍不住爆出口，“你管他武家怎么样呢！他不是你族姐的孩子吗？你怎么能认为抢走一个母亲的孩子还有道理？天呐！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这已经是短短一天内，范欣然第二次这么说了。要说第一次是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景破灭，满是烟火气的景象也能忍受；第二次就太令人失望了，这之间的鸿沟，怕是没什么能弥补上了。
  贾世源无语：“我怎么了，欣然，你听我说。”
  “不！”范欣然说，“我问你，贾世源，你之前说过你们贾家也要续家谱对不对。”
  贾世源不明白为什么又扯上那个了，依然点头：“对。”
  “也会把我写到你家家谱，对不对？”
  “对啊。”
  “那如果我们以后，只有女儿，没有儿子怎么办？家谱只写女儿嫁到哪里，可不会继续写女儿的后人，如果没有儿子，你底下就没办法继续写了，对不对？”范欣然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贾世源的表情。
  范欣然无比憎恨自己，为什么那么了解贾世源，以至于他低垂眼眸，面部肌肉的松紧，她都能精准地读懂意思。
  范欣然满腹绝望：“没办法往下续写族谱等于断了香火，对不对？所以你很想要儿子，对不对？”
  贾世源笑着说：“你想的好远啊，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范欣然冷笑：“你还学会说情话了呢，这话你信吗？你看看你的表情，这话我能信吗？”
  “说到底你们还是守着重男轻女的老思想，还是想要传宗接代啊。那如果没有儿子是不是会嘲笑我不能生儿子，让我抬不起头来，或者逼着我生儿子，再不然，想办法弄个儿子？人贩子的市场就是这样来的。”
  范欣然想到了妈妈的经历，想到了那个弟弟，怨、恨、惧和无力感齐齐涌来，她说：“贾世源，我们冷静冷静吧。”
  再冷静下去，就要凉了。
  贾世源不明白范欣然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忙说：“家谱也不一定续，很可能续不成，现代人都不玩这个了。”
  范欣然心灰意懒：“家谱只是个形式，你们的想法，呵，算了吧，我要回家了。”
  从认识到相恋再到订婚，他们第一次持续争吵，怎么都难以收场。
  贾世源有些失去理智了：“欣然，不要胡闹好不好？”
  范欣然身心俱疲：“你觉得是胡闹就胡闹吧？我先走了。”
  贾世源默默地跟在她后面，送她上车离开，才坐在长椅上琢磨这次争吵。
  范欣然回到家中，奶奶正跟爸爸说话：“没有车，哪个女方愿意咱啊，你兄弟家就这一个孩子，咋着不能让他打光棍啊。你拿个十来万二十万的，给他帮着买辆像样的好车，给他引个媳妇回来。”
  范欣然只打了个招呼，就蔫蔫巴巴地上楼去了。
  奶奶说：“你看看你这闺女教的，没大没小的，看见老人也不知道过来说句话……”
  范爸爸只是听着。
  奶奶又说：“你这闺女好也罢，歹也罢，有啥要紧的，反正早晚是要嫁出去的，你那儿子呢？”其中威胁意味，只有他们能懂。
  范爸爸一凛：“知道了，别说了。”
  晚饭没有如期到来，争吵倒是比以往都剧烈，砸东西的声音不绝于耳，还有妈妈的哭声。
  范欣然几次想要过去劝架，有一次都走到楼梯半道了，还是折返了——奶奶威胁爸爸的把柄，爸爸并不想让她和姐姐知道，可是她们早就知道了，还知道奶奶一次次用这个威胁爸爸，每次都能如愿。
  这次妈妈闹得特别厉害，大概是那个人要的特别大吧。如今融资难，环保严，实业不好干，爸爸时常愁得不行，就盼着他们三个都成家立业，他就不干了，把厂子盘出去收租金享清闲。
  可是别人总觉得他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一次次勒索。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范欣然感到窒息。
  又想到白天的事情，愈发觉得绝望了。就算她嫁人摆脱了范家，也摆脱不了这种恶臭的思想，不过是从一个粪坑跳到一个屎坑，永不见天日。
  范欣然想起小时候，妈妈难得从外地回来，这本该是母女团聚的幸福时光，可偏偏妈妈总是怨愤不已，咒天骂地——因为妈妈没有生儿子，总是被家族里的人嘲讽，她也心惊胆战的，见妈妈心情不好不敢撒娇求抱抱。
  我爸妈就算没儿子，死了也不用你们去扶灵车，关你们屁事，范欣然愤恨地想。
  愤恨之后，是虚无。说什么星巴克自由、车厘子自由，比起不生子自由来，都弱爆了。谁说实现了经济自由就能实现思想自由，爸爸倒是不穷，可人被束缚在乌糟糟的家族姻亲关系里，哪有半分自由可言。
  人为什么要跟一群乱七八糟的人搅和在一起呢？她有点儿怀念在郑州的日子了，原来所有的形只影单都是自由的，有了他的陪伴更是遗世独立的神仙眷属，可惜当初只道是寻常。
  范妈妈终不能阻止大笔资金外流，满腹怨气，赌气蒙头大睡，饭也不吃，以泪洗面。
  范欣然哪里见得妈妈如此，驾轻就熟地劝说道：“妈，你好歹起来吃点儿饭，你把自己折腾病，他们也不心疼你，说不定还在背后嘲笑你。”他们，自然指的是奶奶二叔那帮子。
  一句话，就让疲惫的妈妈充分了斗志，激愤地坐起来：“我才不能病倒！我要是病死了，没人拦着你那个憨爸爸，他敢把家里的钱都给外人去。”
  “这就对了，我做了面条，你堵着气吃点儿吧。”
  她不会做饭，但是看贾世源做多了，也就了解了基本的程序。番茄鸡蛋面，火候没掌握好，蛋老了，汤不浓，面条有点儿糊，不过范妈妈不在意这个，这是女儿给她做的饭，自然是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