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有趣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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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愿傻呆呆的 更新:2022-03-26 05:24 字数:8577
那小童插口道:“断手能续,那人的医术很了不起啊!”众人纷纷点头。白不吃想了想,问道:“老四,那三人什么模样?”金翠羽叹道:“三位恩公不许我泄漏行迹,还请二哥见谅。”白不吃道:“那给你接手腕的是男是女,这总能说吧?”金翠羽迟疑一下,道:“是男的,年纪很轻。”白不吃皱起眉头,嘀咕道:“那倒有些不像。”贾秀才道:“怎么不像?”白不吃只是摇头,却不作答。
风怜听得有趣,回顾李黄龙,见他望着窗外出神,便道:“师父,世上竟有这等医术,真是稀奇?”李黄龙淡然道:“断手能续算不得什么,天下还有更厉害的医术呢。”风怜笑道:“总不成将砍掉的脑袋也续上去吧!”李黄龙怔了征,莞尔道:“那可不能。”风怜嘻嘻一笑,吐吐舌头,却听金翠羽又道:“小娃娃真了不起,连这点滞涩处也能听出来,端地是家学渊源,我金翠羽心服口服。大哥,这鲤鱼你就给他吧!”
“且慢!”贾秀才站起来,摇头晃脑道,“容区区先打一卦,瞧瞧这鲤鱼给他,吉不吉利?”金翠羽不恢道:“破落户,你又弄什么玄虚?”贾秀才掏出三枚铜钱,笑道:“易书有云:‘凶吉者,言乎失得也’,动土造房也要瞧瞧时辰吧!”当下将铜钱撒在桌上,瞧了一眼,便讶然道,“啊哟,不好,是个始卦,卦辞有云:‘包无鱼,起凶,无鱼之凶,远民也’,也就是说,咱们没了鱼,大大不妙,故而这鲤鱼不送为好。”金翠平心知肚明,贾秀才长年在大相国寺摆摊算命,这三枚铜钱到他手里,阴阳反覆,随心所欲,要扔出什么圭象,便是什么卦象,好说歹说,总能叫主顾掏钱。这媚卦自也是他有意扔出来的。金翠羽正想着如何折穿这套把戏,却听小童笑道:“既是娠卦,那么还有一句卦辞,你记得不记得?”贾秀才一愣,道:“什么?”
小童道:“有云:‘九二,包有鱼,无咎,不利宾’,那便是说,你留着鲤鱼,自己没事,却对宾客大大不利。”贾秀才不禁赞道:“好伶俐的小家伙!但我们兄妹聚会,哪有什么客人?”小童笑道:“没有么?戮问你,神鹰使算不算客人?”四人神色陡变,却见那小童手腕一翻,手中蓦地多了一块玉佩,雪白晶莹,壮若苍鹰,张翅探爪,栩栩欲飞。
关洛四杰同时站起,失声叫道:“神鹰令。”小童笑道:“你们不送鲤鱼,对我这神鹰使,可是大大的不利!”四杰面面相觑,一脸惊容。他们来此聚会,确是蒙“神鹰使”所召,但万想不到,“神鹰使”竟是个孩子。小童笑容不改,从四人脸上扫过去,说道:“三年前你们加人神鹰盟,怎生说得?‘黄河一夫’池羡鱼自愿召集两河豪杰,而今怎么样了?”池羡鱼面有惭色,道;“那些绿林中人各怀异心,难以号令。”
小童道:“那么,‘变铜成金’白不吃筹集粮饷,又是如何?”白不吃额上冒汗,嗫嚅道:“两年前黄河发大水,粮食尽都捐了。”池羡鱼听得一惊,还不及细加询问,却听那小童又道:“那么‘卦中千秋’贾秀才搜集线报,也该劳而无功吧?”贾秀才拱手笑道:“不敢,不敢,区区一向懒散,做这种辛苦事儿力不从心,所谓‘量才为用’,使者不如再派我一个好玩儿的勾当……”池羡鱼不禁叱道:“老三,不得无礼。”小童冷冷一笑,又道:“那么‘马上琵琶’金翠羽张罗马匹,却又如何?”金翠羽脸色发白,道:“这个……我当时手腕受损,误了那笔买马的生意。”
小童撑开泥金小扇,摇头道:“盟主对你们十分赏识,常说关洛四杰乃是北武林中一等一的豪杰,而今三年过去,却是一事无成。”白不吃面红耳赤,连珠炮般叫了起来:“如今是羌虏的天下,要想起事,哪有这么容易?何况我……”话未说完,只听池羡鱼紫霆般一声大喝:“住口。”白不吃被他一喝,猛然惊醒,缄口不言。
池羡鱼目光如电,射到李黄龙身上,冷声道:“这位朋友,我们有事相商,请你下楼去,酒资饭钱,池某一概负担。”李黄龙笑了笑,举杯浅酌,却不起身。白不吃恼将起来,怒道:“臭胡儿,我大哥让你滚开。”一步抢上,便向李黄龙劈胸抓去。贾秀才心知李黄龙不可易与,叫道:“白老二,不可造次……”但白不吃身形虽然臃肿,“拿云手”却是独步关中,贾秀才话才出口,他已抓到李黄龙肩头。蓦见李黄龙沉肩抬手,大袖翻起,搭在白不吃手上,飘飘一拂,笑道:“接着吧。”白不吃只觉一股旋劲涌来,身不由主,如陀螺般向贾秀才撞去。
贾秀才早先曾用这个法子戏弄酒保,李黄龙这时如法炮制,只是将酒保变作了白不吃。贾秀才见状,不慌不忙,笑眯眯使一招“呵欠连天”,吸了口气,身形后仰。这是他生平绝学“懒人拳”里的招术,有四两拨千斤之巧,本想借以消去白不吃的来势,哪知白不吃肥胖沉重,远非酒保可比,这一撞之下更带上了李黄龙的“涡旋劲”,非同小可。
贾秀才方才接实,便觉一腔子热血直冲喉头,心知不妙,忙叫道:“池老大!”变招“懒汉推磨”,双臂一搓,将白不吃转向池羡鱼。
池羡鱼马步陡沉,双掌前后推出。他的“缺月掌力”取法明月亏盈,右掌如缺月亏蚀,以虚劲接引,化去白不吃身上旋劲,左掌若圆月满盈,以实劲抵住他后心,这般虚实互易,反复数次,白不吃只觉身子忽轻忽重,脚下忽高忽低,蓦地一阵天旋地转,双腿虚软,坐在地上,肥脸涨紫,好比猪肝。
李黄龙一袖压住三大高手,伸手在桌上一按,飘然落到小童身前。金翠羽厉声娇叱,轮指勾动琴弦,引起五支小箭,铮铮铮一串激响,鱼贯射出,这五箭叫作“五音箭”,依宫商角微羽五音发出,快慢不一,方位莫测。但见李黄龙却不回头,左手反转,五指连弹,每一指俱都弹中箭身,只听得得之声不绝,“五音箭”风车般掉了个头,飕飕飕向金翠羽反射回去。金翠羽心中凛然,手上却不慌不忙,抡起琵琶,铮然数响,又将五支小箭挂回弦上。李黄龙见她接箭手法如此精妙,心头喝了声彩,右手毫不怠慢,抓向那个小童。那小童年纪虽小,却也不慌,左掌一挥,右手食中二指从下方穿出,点向李黄龙脉门。李黄龙笑道:“穿花蝶影手?”小童被他叫破武功,心神一乱,骤感手腕疼痛,已被扣牢。
关洛四杰见神鹰使被擒,无不惊怒,贾秀才纵身抢出,使招‘旧上三竿”,直击李黄龙面门,李黄龙方要拆解,贾秀才身子右偏,变招“懒妇绣花”,毛手毛脚直掏李黄龙腰眼。
李黄龙瞧他拳法有趣,微感好奇,右手抓起小童,左手与他拆解。霎时间,贾秀才连使“步履踉跄”、“昏天黑地”、“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偏来倒去,俱是“懒人拳”中的妙着,看似疏懒,实则似拙还巧、杀机暗藏。转眼间,两人拆到第五招上,贾秀才使一招“醉踢南山”,伸腿扫出,李黄龙左掌斜挂,贾秀才立足不稳,向后跌出。李黄龙身形略转,探臂如风,抓他腰际,贾秀才慌忙使招“懒人脱衣”,身子一蜷,贴地蹿出,只听哧溜一声,贾秀才一身儒袍被李黄龙抓在手里,李黄龙但觉人手滑滑腻腻,低头一瞧,手心里竟满是污垢,大感烦恶,将衣袍丢在一旁。
贾秀才翻身站起,浑身上下只剩一条裤衩,刷地撑开折扇,哈哈笑道:“臭贼子,哈哈,老子的衣服可是宝贝,哈哈,摸一把赚十斤老泥……哈哈……”他一迭声笑得面红耳赤,兀自不停,敢情他虽躲过李黄龙一抓,却被李黄龙的指风拂中了腰上的笑穴。
池羡鱼为人磊落,不肯恃多为胜,始终旁观,见贾秀才败落,才朗声叫道:“阁下好功夫,池某前来领教。”一个箭步蹿上前来,呼呼拍出两掌,李黄龙但觉掌风扑面,也挥掌迎上,顺手一带,引得池羡鱼两掌交错,粘在一处。池羡鱼大喝一声,使出“缺月掌力”,左掌实出,右掌虚引,哪知左掌内劲吐出,却如泥牛人海,无影无踪,一瞬间,大得出奇的内劲涌出李黄龙掌心,撞向他右掌,池羡鱼右掌正自空虚,被这无双内劲一撞,身子一晃,面色顿然通红,慌忙双掌虚实互易,左虚右实。但李黄龙也用上了碧海惊涛掌中的“生灭道”,以虚当其实,以实冲其虚。霎时间,池羡鱼被那掌劲连撞三次,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变紫。其他三人瞧出不对,不由齐声叫道:“池老大。”但他们都知池羡鱼的脾气,兀自焦急,却不敢上前相助。李黄龙见池羡鱼面色涨紫,眉间透出一股黑气,心知再过片刻,这人不死即伤,心忖道:“这四人颇有豪侠之风,我伤了他们,大不妥当。”掌力骤缩,池羡鱼噔噔噔连退三步,白不吃一步抢上,将他扶住。那小童对着李黄龙拳打足踢,大叫道:“刀疤脸,把我放开。”但人小拳轻,落到李黄龙身上,全无动静。李黄龙对脸上刀痕颇为忌讳,心头怒起,劈手夺过他的泥金小扇,冷笑道??“你姓花?”那小童一愣,道:“你怎么知道?”李黄龙道:“瞧了‘穿花蝶影手’我还不知道?何况除了月神庭,哪儿养得出你这小怪胎来!”
那小童怒啐道:“你才是怪胎呢。”李黄龙撑开那把泥金小折扇,瞅着那行草书,念道:“花香满庭,慈父渊赠爱子源源。”他合上泥金小扇,道:“古廉是你爹,你叫做古源源吧?”小童小脸通红,叫道:“是又怎么样呢?不关你事!”李黄龙心道:“这孩儿果真是小云的幼弟,当日我被他爹爹使诈擒住,瞧过这小子一次,那时他尚在襁褓,而今竟然这么大了。”
古源源正自作恼,却见李黄龙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不禁一呆,只听李黄龙幽幽叹了口气,软语道:“源源,你姊姊还好么?”古源源皱眉道:“我姊姊?我哪有姊姊?”李黄龙身子剧震,心中没得一乱:“是了,当年小云冒天下之大不韪,拼死救我,势必激怒古太白。老太婆一贯狠毒,当年将小云逼出月神庭,这次说不定将她幽禁起来,不许她和爹娘幼弟相见,甚或不让古源源知道有她这个姊姊。这十多年中,也不知小云经受多少苦楚……”古源源瞧得李黄龙面色渐转苍白,目光森冷,宛如电光,饶是他胆大妄为,也不觉害怕起来,突然间,只听李黄龙长声厉笑,呼然一声大响,身旁一张檀木桌被他一掌震得粉碎。
古源源哪受过如此惊吓,忍不住撇了撇小嘴,眼里淌下泪来。风怜忙道:“师父,你吓着他了。”伸手将古源源揽过,掏出手巾,给他拭泪,古源源有人怜惜,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外落。李黄龙一怔,长叹道:“可别让他逃了。”风怜茫然不解,问道:“他一个孩子,你抓他作什么?”李黄龙道:“你别多问,他不是寻常孩子。”池羡鱼调息已毕,站了起来,铁青着脸道:“今日‘关洛四杰’一败涂地,还请阁下留下万儿,也叫咱们栽得明白!”风怜接口道:“你问我师父啊,他是‘西方巍巍,大哉昆仑’!”四杰一愣,不解其意,李黄龙眉头一拧,说道:“风怜,不要乱说。”转身向四杰道,“四位倘若有暇,不妨转告月神庭主古廉,古源源在我李黄龙手里,他若要儿子,便让古小云来开封铁塔见我。”
他话未说完,关洛四杰脸色已然发白。十年前,李黄龙震怖一时,当时关洛四杰犹未结义,便已听说他的恶名,天下侠义之士说起李黄龙二字,无不咬牙切齿,恨不能生食其肉,夜寝其皮。换作往日,四人明知不是对手,也要以死相拼、玉碎以谢。但眼下古源源落人敌手,关洛四杰心有忌惮,兀自恼恨,却不敢妄动。
李黄龙说完,拂袖转身,下楼牵马去了,风怜向店小二讨了一把描花纸伞,抱着古源源随在后面。白不吃瞧着二人背影消失,跌足道:“池老大,难道就这么算了?”池羡鱼沉吟片刻,道:“这大魔头绝迹十余年,今日竟然出现在此,只怕天下从此多事。三弟,你门庭广阔,设法将消息报与月神庭;四妹,你火速乘马渡过黄河,去江西总坛求见云大侠,这魔头是他夙敌,你千万让他有个提防;二弟,你身子不便,就留在开封监视此獠动静。”白不吃急道:“老大你呢?”
池羡鱼拈须叹道:“为兄要将消息散将出去,招引四方好手。这魔头大奸大恶,仇家遍布天下,若是大家齐心协力,定叫他不能生离中原。”白不吃一拍大腿,喜道:“池老大高见。”贾秀才默然片刻,忽道:“池老大,恕小弟多嘴,这李黄龙恶名虽著,但气度不凡,不似传说中那么不堪。”池羡鱼冷笑道:“但凡大奸大恶之辈,必有过人的气度。”贾秀才叹道:“老大所言甚是,唉,此等人物,偏要弃善从恶,可惜,可叹。”四人商量已毕,各行其是。
到了铁塔下,古源源兀自呜咽不已,双眼红肿得活似两个核桃。风怜笑道:“小不点儿,我当你挺硬气的,原来这样爱哭?到底还是小孩子。”古源源听了,把泪一抹,道:“你休要瞧不起人,我才不是小孩子。”风怜抚摸他头,道:“做小孩不好么?脸上老气横秋的,一点也不好玩。”古源源哼了一声,撅嘴生气。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随着李黄龙进了铁塔,片刻功夫,升到塔顶,只见下方城郭井然,尽收眼底,黄河远去,飘然若带。李黄龙自顾盘膝打坐。风怜向外瞧了片刻,神朗气清,对古源源道:“小不点儿……”古源源怒道:“我才不是小不点儿。你大我几岁,就了不起吗?”风怜咯咯直笑,伸出纤纤二指,在他小圆脸上拧了一把,道:“哪有你这样雪白粉嫩的大男人。”古源源不禁语塞,小脚一跺,道:“你瞧不起人。”恨恨坐在地上。风怜傍着他坐下,笑道:“小不点儿,你别害怕,我师父不是坏人。”古源源道:“那干么抓我来这里?”风怜瞅了李黄龙一眼,心中也甚疑惑,半晌道:“我也不知,小不点儿,你是离家出走么?”古源源瞅她一眼,道:“你胡猜么?”风怜道:“我小时候跟爹妈拗气,也离家出走过,但饿了两天,就忍不住回家啦。”风怜最喜欢小孩子,见古源源有趣,便千方百计逗他说话开心。
古源源被她笑嘻嘻看着,不禁面皮发烫。他是古家嫡孙,尚在襁褓之中,便被长辈们宠爱有加,更得侍女忠仆全意抬举,从没哪个女子跟他这样平等相待,促膝谈心,连这等出走未遂的往事也跟他说。古源源聪明早慧,心性不同寻常小孩,听了这几句话,对风怜油然生出几分好感,想了想,道:“我家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大山谷里,叫人气闷得紧。上个月,韩伯伯受姑爹之托,出谷办事,我想要跟着他,但爹妈不让,可奶奶最疼我,被我纠缠不过,就说让我出门历练一下,长长见识。爹爹最听她话,不好再说什么了。可奶奶要闭关修炼,没空陪我出来,恰好姑婆婆和姑公公来谷里玩,姑公公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武学高手,比这个刀疤脸厉害多啦……”
风怜听他趁机贬低李黄龙,不悦道:“我师父更厉害的功夫,你还没见识过呢!”古源源哼了一声,小脸上多有不屑。风怜越发恼火,欲要辩驳,却听他又道:“后来姑公公向奶奶拍胸脯,说带我出来,必然平安。奶奶知他本事很大,就放心啦,谁知出了门,韩伯伯和姑婆婆把我看得很紧,这不让做,那不让做,都说我是小孩。哼,他们也不过大我个几十岁,就恁地瞧不起人。我偏要做出事来,叫他们不敢小觑我。”
风怜莞尔道:“你要做什么事情,说来听听。”古源源板起小脸,正色道:“我要号召河北豪杰,结成义军,打败元人羌虏,恢复大唐江山。”话一出口,风怜噗哧一声,便笑了出来,李黄龙虽然闭着眼,也皱起眉来。
风怜笑得打跌,喘着气道:“就你么?小不点儿,哎哟,笑死我了!”古源源脸儿胀得通红,怒道:“你……你瞧不起我!”风怜见他羞怒交进,眼角便似又要淌泪,心头一软,忍住笑道:“好啦,我怎么会瞧不起你,嗯,你再说说,怎么结成义军,打败羌虏?”古源源却拧过头去,气呼呼地道:“我才不说,你嘴里不笑,心里却笑!”
风怜瞧他早先大言炎炎,这会儿又孩气十足,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枯坐了一会儿,见他怒气消了,才又逗他开口,古源源到底是小孩子,心思活跃,禁不住挑逗,三言两语,又跟风怜攀谈起来,但组建义军一事,任凭风怜如何询问,他也绝口不提。
风怜听说古源源来自江南,便絮絮问到江南风景,古源源原也见识不多,只是从书本之中、长辈口里知道些许,但他心气高傲,不肯被人小觑,当下便纵极想象,无中生有,将江南风景杜撰一番。他年纪虽小,但口才颇佳,风怜听得心生向往,说道:“师父,中土竟有这么好的地方,咱们来了,要玩耍个够才好。”
李黄龙去过江南,知道古源源底细,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娃儿胡吹大气,真该好好揍一顿屁股。”当下重重哼了一声,并不理会。
风怜见他神气冷淡,不知原由,不禁疑神疑鬼:“莫非我不经意触犯了他,惹他气恼。”一时心中忐忑,托了腮征怔出神,古源源说到高兴处,没了听众,也觉无趣,悻悻住口。
此时骤雨渐歇,但见残露凝珠,垂于檐下,却听宝铎含风,响出天外。沉寂间,忽听塔下一阵喧哗,有人高叫道:“白不吃,那狗贼就在上面么?”古源源探头瞧去,只见塔下围了百十人,望着塔顶指点,白不吃身躯胖大,处在其中分外显眼,只听他道:“我瞧得清楚,李黄龙那狗贼就在上面,跟他姘头坐在一处。”风怜羞怒已极,大骂道:“大肥猪,你不要血口喷人!”白不吃哼了一声,嚷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这小娘皮跟那狗贼厮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话未说完,一点青光闪过,正中白不吃面门,白不吃啊哟一声,口中流血,吐出一颗门牙来。
古源源回头看去,见李黄龙原样坐着,古源源心中好奇,猜想他一动未动,又如何伤了对方。群豪怒气冲天,破口大骂。骂声中,人群中走出一人,国字脸,锉刀眉,身躯魁梧,望着塔顶扬声道:“李黄龙,当日你在伏牛山杀我父亲,可还记得么?”李黄龙道:“阁下是谁?”那汉子道:“蔡州陈鼎。”李黄龙那日在伏牛山杀人甚多,哪知有什么姓陈的好手,思忖间,又听陈鼎道:“杀人偿命,姓李的,你若有胆,便下得铁塔,与我决个生死。”声如金铁交击,豪气迫人。群豪纷纷跷起拇指,赞道:“好汉子。”
李黄龙默然半晌,忽道:“你非我敌手,白白送命,有何益处?”陈鼎高叫道:“那又如何?人生在世谁无一死。陈某宁做死鬼,不做懦夫,哼,姓李的,你不敢下来是么?好,我上来会你。”迈开大步,走向塔门,走出不到十步,便听嗤嗤两下,陈鼎双腿骤麻,屈膝跪倒。这两记暗器来势奇快,陈鼎分明听得响声,却也不及让开。群雄纷纷抢上,忽听叫声大起,靠近塔门的人纷纷倒地。
古源源始才看清,那暗器并非铁莲子、飞蝗石,却是李黄龙从地砖上随手捻起的碎屑,不觉心里发休:砖屑轻微,不经风吹,但一过李黄龙手指,便逾越百尺,毫厘不差击中群雄穴道,这分内劲准头,月神庭中只怕无人能及。思忖间,忽见那陈鼎双手撑地,咬牙瞪眼,向塔门缓缓爬近,额上青筋暴出,颇为狰狞。古源源见他如此神色,心头微感害怕。
李黄龙手指轻挥,射出两粒砖屑,击中陈鼎双肘要穴。陈鼎四肢俱软,趴在地上,情知报仇无望,甚或连仇人也难得一见,心中悲不可抑,伏地大哭。风怜看得不忍,说道:“师父,天下没有解不开的结,你让他上来,有话好说。”李黄龙摇头道:“世上也有许多解不开的怨仇。这人性情刚直,为父报仇,不死不休。
我有事未了,不能束手就毙。但若直面交手,我不全力以赴,又未免瞧他不起,辜负他一片孝心。”说罢叹道,“如他所言,我就做个不敢出头的懦夫吧!”风怜秀眉微蹙,欲言又止。塔下豪杰越聚越多,联手向塔里猛冲,但李黄龙坐镇塔顶,正是要借此地利,叫众人无法围攻。群豪冲突数次,都被他一一逼退。渐渐时已人夜,凄风挟了冷雨,疏一阵骤一阵地刮起来。群豪人不得塔,只好退到一边树林前避雨,嘴里兀自叫骂。这帮人出生草莽,不乏粗鄙轻佻之辈,骂了一阵,不免涉及男女之事,口齿渐渐不堪。只听白不吃道:“老子在这里淋雨挨风,那狗贼倒是安逸快活,却不知他这会儿怎生摆布那个小娘们儿?”另一人轻笑道:“那还用说,你白老二想得到的,他想得出来,你想不到的,他只怕也想到了,就看这个上,那个下,这个下,那个上,不消几个回合,扑通一声,哈哈,大伙儿猜猜怎么着?”旁人凑趣道:“怎么着?”那人嘿嘿笑道:“就看那娘们儿用力太猛,将那狗贼一家伙颠下塔来,摔他个七零八落,呜呼哀哉啦!”众人纷纷狎笑起来。
白不吃笑道:“你奶奶的,罗大纲你这张鸟嘴,亏你奶奶的想得出这招。嘿,不过,那娘儿们可是个胡儿,皮肤白得跟奶似的,身子高挑,情如烈火,真来那么一下子,也未可知。”众人又笑。罗大纲笑道:“不错不错。可咱们千方百计要取那狗贼性命,倘若到头来却被一个雌儿拔了头筹,忒也没脸。哈哈,那狗贼倘若真这么一死,也算是扬名千古,遗丑万年,怕只怕,咱们提前说破,叫他多了个提防……”
古源源对这般下流言语不甚了了,只觉得风怜瑟瑟发抖,禁不住牵着她手道:“姊姊你冷么?”风怜咬牙不语,伸手捏断一块檐瓦,忽地奋力掷出,那罗大纲正说到口滑,忽听风声急来,慌忙抡起钢刀格挡,只听一声大响,钢刀脱手飞出林中,罗大纲龇牙咧嘴握着虎口,指缝间流出血来。
风怜没料到自己随手一掷,威力强劲至斯,也觉诧异,回望李黄龙,只见他含笑点头。风怜胆气倍增,向塔下高叫道:“谁再胡言乱语,姑奶奶打烂他的狗嘴。”塔下静了一静,群豪骂声又起,这一回更是猥亵下流。风怜气恼已极,抓起檐瓦,没头没脑向塔下掷去,她这些日子随李黄龙苦练内功,已有小成,虽不能收发自如,但手劲奇大,又是居高临下,一时间,只听塔下痛叫声迭起。群豪扶着伤者狼狈后退,直到风怜再也掷打不着。
古源源看得有趣,捂嘴偷笑,忽听夜风中送来一阵鸣金溅玉般的马蹄声,顷刻得了塔前,只听一人叫道:“李黄龙在么?”古源源喜道:“韩伯伯!”李黄龙蓦地睁开双目,拂袖起身,长笑道:“韩天王,久违了!”
这一声用上内功,雄浑悠长,直如虎啸龙吟,震响八方,大半个开封古城都能听见。群豪正要重开骂局,被这叫声一镇,各各噤声,一时悄然。
却听韩伯通朗声道:“李黄龙,你也算是一世之雄,与小孩儿为难,不嫌害臊吗?”李黄龙道:“我但求亲见小云一面,别无他想。”韩伯通道:“既要求见姊姊,怎可拿弟弟做质?”李黄龙道:“若不如此,那又如何?难不成要我硬闯月神庭吗?”他顿了一顿,又道,“天王风采气度,素来令我敬服。当年百丈坪上,阁下援手之德,李黄龙也是铭感于心。而今月神庭与我恩断义绝,誓不并立,古太白心机深沉,诡计百出,若不使出这个法子,只怕我今生今世也见不着小云一面。倘若小云亲来,身子无恙,我李黄龙对天立誓,不但交回古源源,而且从此远走西域,终生不履中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