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弄瞎你
作者:情愿傻呆呆的      更新:2022-03-26 05:24      字数:9342
  顿时的剧变让小云、李熊俱是目瞪口呆,古小云惊道:“爹爹,韩伯伯……”正要迈步冲上,忽地后心一麻,已被凌霜君按住“至阳”穴,心中更是一惊,叫道:“妈……”李熊却跳到古廉腿边,拳打足踢。古廉见这小孩恁地凶狠,未免不知所措。古木花纵上来,将李熊抓在半空,李熊踢打一阵,浑身发软,哇得哭出声来。
  古小云芳心欲碎,脸色苍白,转头望着古太白,道:“奶奶,是你的主意么……”古太白脸色铁青,哼了一声,却不答应。却听古廉叹道:“李黄龙。我这次出宫,要做的第二件事,便是不惜倾一宫之力,将你擒住,以慰大唐军民在天之灵。”李黄龙原本茫然无措,听得这话,心头豁然雪亮,惨笑道:“好,花大叔,你做得好。”说话声中,鲜血如线,自口角不绝淌下,滴滴答答落在黄土地上。韩伯通寒声道:“李黄龙,此番擒你,虽是暗算。但你用月神庭的本事对付唐人,攻城灭国,杀人无数,当真罪不容诛。韩某虽从背后伤你,却是毫不愧疚。”他话语铿锵,字字如针,刺的李黄龙心头大痛。一想到这两位生平最信赖的长辈出手暗算,凄凉之余,怨恨大增,咬牙道:“成王败寇,既是暗算,又何复婆婆妈妈。”韩伯通长眉一挑,喝道:“臭小子,你还不悔么?大丈夫敢作敢当,你做羌虏平章的时候,就没想到今日吗?你屠杀大唐百姓的时候,就没想到报应吗……”他与李黄龙曾共经患难,嘴上不说,心中对他却是异常看重,见他误入邪途,已是伤心之极,骂得两句,只觉气往上冲,牵动痼疾,顿时面红耳赤,咳嗽不住。古小云急道:“韩伯伯,龙哥哥他早就后悔……”李黄龙截断她道:“我做便做了,从没悔过,你再说一字,休怪我翻脸无情。”小云听他面目凶狠,口气绝决,不觉心头一颤,一低头,泪水滴滴沾湿衣襟。
  月神庭众人见状,纷纷忖道:“这小于性情乖张,莫可理喻,难怪会犯下滔天大错了。”忽听古太白道:“拿‘囚龙锁’来!”左恨弱取来一副铁枷,黑中泛紫,结构繁复,古廉伸手接过,铐住李黄龙手脚,发动机关,喀喀数响,将他手足牢牢锁住。古廉叹道:“李黄龙,寻常手段只怕困不住你,只得用上这个,怪只怪……怪只怪花大叔当年没将你从明归手中救出来,以致你误入歧途,今日被锁的,理应是大叔才对……”说到这里,不觉双目泛红。
  李黄龙低头不语。古廉长叹一声,将他放人马车之中。月神庭众人均是沉着脸,寂然而行。沉寂中,李熊呜咽之声,听在众人耳里,更显刺耳。古小云浑身无力,靠在凌霜君身边,心如乱麻,主意全无。
  凌霜君见她容色举止,猜到她的念头,心中一阵凄凉:“霜儿生来本就命苦,怎么又遇上这个姓李的恶徒,老天待她,当真太薄……”想着怔征流下泪来。泪水滴在怀中婴儿脸上,那婴儿啼起来,凌霜君只得收拾心情,尽力哄他。
  古小云听得哭声,不由回过神来,问道:“弟弟叫什么名字?”凌霜君望着婴儿,眼中满是怜爱之意,柔声道:“我们唤他源源,小字圆儿。”古小云喃喃道:“源源,破镜重圆么?”凌霜君脸一红,道:“你不在我身边,我孤零零的,几想一死了之,多亏你爹爹细心劝慰。唉,想不到过了这些日子,我恨他的意思也淡了许多,挨了几年,生下了他。所幸你奶奶说话算数,让我们寻你回去。”望着爱子,眼神说不出的柔和喜悦。古小云望着婴儿红扑扑的小脸,心中一酸:“好在他不像我,从小就要受苦。他将来会做月神庭主,我却只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女子,明日如何,全然不知……”想着只觉心如刀绞,低下头去,凌霜君瞧在眼里,暗暗叹息
  行不多时,蹄声忽止,古廉掀开车帷。李黄龙放眼瞥去,但见暮色转浓,四周黑松林抱着一个百丈大坪,居中矗着木台一座,台上数十根火把烧得哗哗剥剥,散发着松香气味。台下则密密层层站了许多人,人数虽多,却无一人喧哗.个个沉气凝神,气氛凝重。
  李黄龙见这景象似曾相识,一转念,骤然惊觉:“这里不是百丈坪么?”想起那日马乾行歃血为盟,黄万计孤身显威,目己失声一呼,以致母亲远走,父亲丧命。种种情形在心间一闪而过,一时恍若梦寐。忽见一条人影越众而出,笑道:“来得可是月神庭的诸位么?”李黄龙举目望去,只见来人颀长挺拔,英气迫人,正是马力殊。
  只听古廉道:“云兄弟,你安排得如何?”马力殊淡淡地道:“多蒙宫主照顾,此间万事已备,只欠东风了。”转头与古太白、韩伯通见过,轮到古木花,马力殊声音转柔,道:“慕容!”古木花嗯了一声,欢喜里透出一丝羞涩,问道:“这些日子,你定然十分辛苦了?”马力殊笑道:“辛苦是辛苦,十分却算不上。”古木花面一红,低声道:“当着众人,不要贫嘴。”马力殊微微一笑。
  古木花叹道:“马力殊,你说得那人已被我们拿住了。”马力殊雄躯一震,道:“当真?”此时韩伯通将李黄龙带出车外,马力殊瞧向李黄龙,二人目光交接,马力殊面色青红不定,忽地长声笑道:“好得很,今日倒可以开个除恶大会了、”古廉犹疑道:“云兄弟.此人与我月神庭实有莫大渊源,还请云兄弟高抬贵手……”马力殊摇头道:“花宫主,换了他人,马力殊尽可答应。然此人决计不可轻饶。”古廉欲言又止,神色黯然,古木花一咬唇,忽道:“马力殊我也知黄儿大错特错,可他自幼失怙,乏人教诲,抑且年少识浅,不免行差踏错.你瞧我面上……”话未说完,马力殊己自摇头不止。
  古木花还要再说,却听古太白叹道:“马力殊说得是,李黄龙对我宫虽有恩惠,但终是私恩,统兵攻唐,屠杀百姓,却是公愤,孰轻孰重,大家俱都明白。况且他一身奇术出白月神庭,若不将他正法,我宫四百年清誉必当毁于今日。”此话一出,月神庭众人均是一寂,古小云只觉天旋地转,瘫在凌霜君怀里,泪水狂涌而出。马力殊面色一沉,蓦地厉声道:“将这奸贼押上台去。”何嵩阳应声出列,目光狠厉,冲李黄龙脸上重重唾了一口,揪着他走上木台,重重掷在地上。众人不知发生甚事,哗然议论,马力殊踱上木台,手臂轻挥,台下顿时寂然。
  马力殊目光缓缓扫过人群,沉声道:“而今中土沦陷,蛮夷猖撅,云某丧师辱国,百死莫赎,本是无颜相见诸公。然云某人虽然驽钝,却终不忍亿万同胞号啕于铁蹄之下,做牛做马,为隶为奴。今日召集诸公,诚盼大家同心协力,练就一支雄兵,与羌虏再决雌雄。”台下的南方武人大都经历战乱,受尽亡国屈辱,听得这话,尽都热血沸腾,咬牙切齿,纷纷叫道:“对,将元狗赶回北方去。”“我黑风寨五百人马尽听云大侠调遣。”“咱们誓死跟随云大侠,杀他娘的狗羌虏,若留得一个,绝不甘休。”众人哄然叫道:“对,留得一个羌虏,便不甘休。”
  忽听老成者冷言道:“云大侠言辞虽壮,但兴兵复国却大非寻常,先不说当今元人兵强马壮,气焰正盛。便是重兴义军,也非易事。敢问粮草从何而来?军器从何而来?招兵买马,所需钱粮又从何来?”
  众武人大都只图一时痛快,哪想到这许多关节,经这么一说,顿时面面相觑,大感泄气。马力殊微微一笑,道:“钱粮马匹,云某自有办法筹措,不出一月,当有足够银钱,供给数万兵马之用。还请诸公放心。”众人欣喜若狂,欢声叫道:“云大侠手眼通天,咱们不放心你,还能放心谁去?”“若非奸臣当道,云大侠早就打败羌虏,中兴汉室啦。”“是啊,天底下的豪杰,数云大侠第一,谁不放心你,俺郭老三叫他血溅五尺马力殊连呼惭愧,但见众心如一,又感欢喜。双手一挥,让众人噤声,朗声道:“今日请诸位前来,本是要缔结一个紧要誓约,但眼下盟友未至,云某想先行了结一件大事。”说着一指李黄龙,朗声言道:“这人姓李名黄,曾为羌虏平章,攻我城池,杀我黎民,当真罪不容诛。承蒙月神庭诸位高手相助,侥幸将他擒获,诸位说说,该将这厮如何处置?”
  众豪杰又惊又喜,纷纷叫道:“割舌挖心。”“活剐了他……”一时无数怨恨目光射到李黄龙身上。李黄龙虽然四肢被缚,但意态据傲如故,正眼也不向下瞧上一眼,众人见他如此嚣张,越发愤怒,纷纷刀剑出鞘,向着台前拥了过来。古小云张着小口,瞧得浑身发冷,偏又无力动弹,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了过去。
  正当此时,忽听有人大笑道:“云老弟生擒此獠,可喜可贺,不过此等趣事,怎能不让洒家掺和?”群豪循声望去,只见数十名金发胡人牵着骆驼马匹,从暗中迤逦而来。马力殊笑道:“贺陀罗大师,你可是来得迟了。”贺陀罗银衫白发,翻身下马,笑道:“此等盛会,洒家总不能空手白来,货物搬运费时,耽搁了一阵。”他双手一拍,身后走出一条九尺巨汉,高鼻凸目,金发垂肩,肩上横一根径约三寸的八尺铜棍,担着四口大木箱,他足下行走甚快,然每走一步,双足便入地尺许。
  众人正瞧得惊奇,忽见那巨汉走到贺陀罗身前,双肩一抖,四口木箱蓦地飞出三丈,越过众人头顶,堕在台前,哗啦声响,木箱寸裂,金光进出。众人定睛一瞧,只见四口大木箱中,竟然装满根根粗大的金条。众人哗然一片,既惊叹黄金之贵重,又骇然于那巨汉的神力,要知这四箱黄金,不下千斤,那人却一掷数丈,浑不费力,这份气力,已然惊世骇俗了。
  马力殊动容道:“壮士神勇,敢问大名。”那巨汉将长大铜棍就地一戟,合手说道:“咱是钦察人忽赤因。”他语气虽生疏,但字句却吐得甚是清楚。
  韩伯通打量他一番,忽道:“敢问,阁下练得可是‘小黑魅功’?”忽赤因一愣,摇头道:…小黑魅功’是什么?”韩伯通紧紧盯着他,冷笑道:“当年‘无妄头陀’修炼‘大金刚神力’不成,别创一门邪功,每修炼一次,便要吸食活人鲜血。无妄自称‘小黑魅功’,一经练成,力大无穷。但杀人吸血,却未免邪毒太甚,后来他遭受高手围攻,身受重伤,遁往西域,从此再无消息。”
  忽赤因面无表情,静静听罢,笑道:“咱这气力是天生的,并非‘小黑魅功’。不过,咱早听说中原有门‘大金刚神力’,若能遇上,倒想会会。”韩伯通淡淡道:“你既然听说过‘大金刚神力’,那可听说过‘巨灵玄功’么?”忽赤因目光一闪,朗笑道:“原来阁下便是病天王,久仰了。”韩伯通点头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少时韩某也想请教一二。”忽赤因眼里凶光一闪,嘿笑不语。贺陀罗忽地笑道:“云老弟,今日咱们究竟是来结盟,还是比武?”马力殊应道:“自然是结盟。”贺陀罗指着金条道:“这些是洒家带来的见面礼,以表诚意。”马力殊欣然笑道:“大师想得周到。”
  贺陀罗目光一转,向李黄龙笑道:“平章大人,你平素威风上哪里去啦?哈哈,所谓风水轮流转,人人者贿倒霉的时候。”李黄龙道:“说得是,想必你也是游泳回来的吧!”贺陀罗目涌怒意,嘿然道:“哪里话,多亏平章留下的造船术,我与云老弟才能渡海回来!”原来那日贺陀罗与马力殊被李黄龙丢在岛上,丧气之余,只得继续造船,李黄龙虽然拖延工期,却也不想置二人于死地,所说造船之术大体不差,二人用心琢磨,过了月余,终于造出一艘海船,驶回大陆。
  贺陀罗想起被骗之事,备感恼怒,说道:“云老弟,这厮如何处置?”马力殊笑道:“主随客便,大师以为该当如何?”贺陀罗笑道:“云老弟客气了,你们汉人名将岳飞有话说得好:‘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咱们结这东西之盟,乃是亘古未有之事,若用牛羊三牲祭拜天地,大落俗套,不如就拿这厮作祭,饮其血,食其肉,岂不快哉。”他虽是笑语晏晏,众人却听得头皮发麻。马力殊怔了怔,蓦地笑道:“好,就这么办。”
  古小云不觉尖声叫道:“不要!”叫声未竭,便听群豪纷纷叫道:“不错,对付如此恶人,正该如此。”“碎碎地将他剐了,方能消我心头之恨……”转眼之间,古小云凄厉叫声便被众人怒吼声湮没不闻。古木花再也忍耐不住,高叫道:“马力殊,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这样折磨人?”马力殊眉头一皱,还未答话,贺陀罗已笑道:“姑娘言之差矣,凡成大事者,岂能有妇人之仁?李黄龙这厮杀人无数,叫他骨肉成泥,也不冤枉。”
  马力殊忖道:“说得对,当日我便是妇人之仁,以致被那些文官庸将处处掣肘,最终兵败崖山。从今往后,只要能驱逐蕃敌,恢复中原,什么事情我马力殊都做得出来。既能与贺陀罗这等大恶人结盟,剐杀一个敌人算得什么?”当下道:“慕容,我主意已定,毋庸再言。”
  古木花一怔,气道:“人是我们拿的,如何处置,也该月神庭作主。”马力殊得月神庭资助,与古木花更有婚姻之约,故而处处容让,不料她竟然在此处让自己难堪,不觉恼羞成怒,淡然道:“军国大事,哪容妇道人家插嘴?”古木花不料他出言如此无礼,全不似平时体贴模样,不觉惊怒交集,叫道:“好呀,这便是你的真面目了?我今天偏要插嘴,瞧你如何对我?”说罢便要跃上台去,与马力殊动手。
  古太白伸手按住她,叱道:“慕容,住口。马力殊说得对,国家大事,你妇道人家不得干涉。”古木花委屈得落下泪来,大声道:“妈,你也这么说?”古太白长叹道:“事关月神庭数百年清誉,此刻除了置身事外,别无他法?”古木花身子一颤,回头望着小云,只见她双目含泪,眼里满是哀求之意,不觉胸中酸楚,捂着脸钻进马车去了。
  马力殊硬起心肠,沉声道:“何兄,你来执法!”何嵩阳笑道:“敢情好,这活剐歹人的勾当,老子最是在行,包管不让他死得痛快。”抽出一把牛耳尖刀,衔在口中,正要去撕李黄龙衣衫,忽听一个稚嫩声音道:“何大叔,我来帮你。”何嵩阳侧目一望,却是靳飞之子靳文,点头道:“好,小文,这恶贼害你全家,你正该报仇。”靳文蹿上前来,狠狠踢了李黄龙一脚,李黄龙怒目陡张,神光迸出,靳飞着他一瞪,心生怯意,情不自禁倒退两步,吐了一口唾沫,恨声道:“你还凶?哼,何大叔,我先弄瞎他的招子。”他年少气盛,一心在群豪前逞威,蓦地抢过尖刀,狠狠向李黄龙眼睛扎下去,不料李黄龙虽被“囚笼锁”困住,但功力仍在,瞧得刀来,身子竭力向右一晃,靳文一刀扎空,雪亮刀锋自他面颊划落,血花四溅,割出两寸长一段血淋淋的伤口,深可见骨。靳文未能扎中一个被缚之人,羞恼异常,杀机斗起,反手一刀戳向李黄龙心口。古小云只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群豪皆叫可惜:“这一刀下去,岂不让这厮死得太容易。”
  便在此时,一枚石子忽地破空而来,当的一声,击中尖刀,靳文虎口流血,尖刀脱手飞出。只见人影一晃,明三秋大袖飘飘,卓然立在台上。月神庭众人无不变色。马力殊惊道:“明先生,这是何意?”明三秋摇了摇头,叹道:“李黄龙算学独步古今,杀之可惜。”马力殊皱眉道:“算学不过小道,社稷安危才是大节。”
  明三秋哈哈笑道:“好个大节,试问你杀了李黄龙,便能复兴唐室吗?”马力殊一愣,不觉语塞。明三秋道:“李黄龙纵有千般不是,但他算学通神,乃是难得的人才,若云兄实在不忿,不妨废了他的武功,将他留在月神庭.从此潜心数术,绝迹江湖。”马力殊尚未答话,贺陀罗阴笑道:“如此让他坐享清福,岂非便宜了他?”转头向马力殊道,“时辰不早,快快了结此事,大家早些结盟为好。”马力殊点头道:“此事不劳明兄过问,还请退下。”
  明三秋负手冷笑,凝然不动。马力殊眉间透出怒意,目视古廉道:“花宫主,你说该当如何?”古廉心中矛盾之极,尚未开口,却听古太白冷冷地道:“明三秋,你自作主张,不将宫主放在眼里么?”明三秋微微冷笑,望着古廉道:“花宫主,明某这数年来安心从事,不与你为难,只因为佩服你性子冲淡,有容人之量,若论其他本事,明某对你半点也不佩服。”古廉面色发白,叹道:“不错,若论其他本事,花某远远不及明兄。”明三秋点头道:“若非李黄龙出头,月神庭早巳不属你古家。不过,明某虽然输与他,却输得心服口服,尤其算学一道,明某更是五体投地。明某自负平生,当真佩服的,只得他李黄龙一人。今日杀他,你们不过图个痛快。嘿,杀了一个李黄龙或许不打紧,但只怕再过数百年,泱泱华夏,也未必能出一个与他比肩的算学奇才。”他微微一顿,扬声道:“更何况,明某人最瞧不起的,便是明哲保身的缩头乌龟。”他目光扫过月神庭诸人,隐隐透出不屑之意。
  古太白面色沉静,冷笑道:“如此说来,明三秋你是不屑再做月神庭的人了?”明三秋哈哈一笑,道:“你这些年来,千方百计,不就要逼我反叛,好出手对付么?好得很,今日明某如你所愿。”他将手一挥,沉声道,“从今往后,明三秋与月神庭一刀两断,所作所为,与月神庭再无干系。”
  台下一片哗然,古太白也有几分意外,明三秋这些年委曲求全,自己想要寻他不是,也难得把柄,不料他今日竟为一个往日对头,破门而出。李黄龙原已心丧若死,闭目就戮,却不料万马齐喑之际,为自己出头的竟是明三秋,一时心中好生不是滋味。
  忽听贺陀罗哈哈笑道:“云老弟,这便是你说的:‘南朝武人一体同心,并肩协力’么?好个一体同心,好个并肩协力呢!”马力殊顿时面涨通红,扬眉道:“明三秋,你若定要附逆,云某可对你不客气了。”明三秋长袍一撩,沉声道:“请。”马力殊沉喝一声,翻掌拍出,明三秋足踏奇步,错拳反击。马力殊存心立威,出手极是狠辣,明三秋为救李黄龙,也出了浑身本事,他混然已是月神庭第一高手,真才实学,不在马力殊之下。
  转眼间,二人以快打快,旋风般拆到二十余招,马力殊急于求胜,展开“惊影迭形拳”。这路拳法脱胎于“三生归元掌”,虚实难料,运转如风。却不料当年明三秋败于李黄龙之手,事后也曾精研这路掌法。他算术之精,当世之中,仅次李黄龙,武功更有独到造诣,反复揣摩,对掌法中的奥妙了然大半。此刻他瞧得马力殊使出这路拳法,心中大喜。又拆十余招,忽听明三秋叫一声:“着!”中指倏地透过马力殊双掌,拂中他“期门穴”,马力殊半身麻痹,倒退三步。众人不由齐齐惊呼,小书童风眠叫道:“公子,宝剑给你。”嗖地抛出长剑,马力殊伸手接住,展开“归藏剑”,刷刷刷一连九剑,扳回劣势。
  二人疾若闪电,纠缠不定,熊熊火光中,两道人影越来越淡。蓦然间,剑光一亮,明三秋厉声大喝,火光忽又一暗,马力殊仿佛一叶纸鸢,抛出丈余,重重摔下,挣扎不起。明三秋肩井处则长剑入半,身后露出明晃晃一截剑尖。
  明三秋反手拔出长剑,血如泉涌,殷透半边衣衫。明三秋目视剑锋,苦笑道:“公羊羽啊公羊羽,我破得了你的掌法,却破不得你的剑法。厉害,当真厉害。”蓦地身子一晃,以剑拄地,单膝跪在地上,鲜血顺着剑锋淌下,在木台上聚成小小一沙。
  李黄龙瞧到此时,不禁叫道:“明先生,你我今生无缘聚饮,黄泉路上,李黄龙当与你把盏对坐,痛饮三百大杯,少喝一杯的,便不是好汉。”明三秋望着他,笑道:“说话算话,不要忘了。”李黄龙点头道:“死也不忘。”明三秋笑道:“好个死都不忘。”两人相视一笑,明三秋蓦地挺身,剑交左手,朗声道:“还有谁来赐教?”众人见状,无不骇然。贺陀罗微微笑道:“好本事,我来领教领教。”此话一出,众人大不了然,要知明三秋已受重伤,贺陀罗此时出手,分明要拣便宜。他堂堂宗师身份,如此做派,未免太过无耻,即是南朝群雄,也都露出不屑之色。却听忽赤因呵呵笑道:“汉人说得好:‘杀鸡焉能用牛刀。’何必宗师出手,忽赤因便能奈何他。”满脸堆笑,提步上前。
  明三秋见他逼近,心忖道:“此人气力奇大,出手势必猛不可当,万不能令他主攻。”长剑一斜,正要抢攻,却听韩伯通冷冷道:“明老弟,这一阵交与韩某如何!”明三秋诧然回头,却见韩伯通不知何时已上了木台,凝然而立。韩伯通瞧了李黄龙一眼,叹道:“我也不知是对是错。瞧你送命,终非我愿,但今日之后,无论你是死是活,韩某与你再无干系。”李黄龙只觉嗓子一哽,眼角泛起泪光。
  古太白一蹙眉,喝道:“伯通,你也要步明三秋后尘吗?”韩伯通淡然道:“宫主海涵。”双掌飘飘,拍向忽赤因。忽赤因嘿然一笑,两拳抵住,二人身形微晃,足下木台顿时碎裂。韩伯通双目陡张,喝道:“小黑魅功!好贼子,还说不是?”忽赤因面带诡笑,并不反驳。
  只见二人忽进忽退,拳法并无多少花巧,但一招一式,却都极尽刚猛。顷刻之间,四面火把被劲风打灭大半。月神庭诸人均知韩伯通的厉害,眼见忽赤因不落下风,皆感惊诧。
  斗到间深处,忽赤因蓦地尖声怪笑,笑声凄厉,听得众人头皮发麻。霎息间,木台上卷起一道狂飚,寥寥数枚火把同时一黯,隐约见得黑影幢幢,起落不定,啊呀响起一声惨呼,又归寂然。忽听韩伯通喝道:“妖孽,尔敢!”火把又是一亮,众人一瞧之下,大吃一惊,只见忽赤因抱着一人,嘴里死死咬着那人颈项,那人一身汉装,正是前来结盟的武人之一。忽赤因抱着那人狂奔,他身子原本狼夯,此时却似缩小了一半,窜高伏低,形同鬼魅。韩伯通虽然空着双手,却也追他不上,不由连声怒吼。二人流光掠影般绕着木台转了一圈,忽赤因随手一抛,手中那人吧嗒堕地。众人围上一瞧,只见那人颈上血肉模糊,面皮蜡黄,早已气绝了。群豪惊怒已极,纷纷怒叫,拔出兵刃,向忽赤因涌去,只碍于韩伯通与他争斗甚急,一时不易抢上。
  忽赤因饮罢人血,精神大涨,身子一舒,呼呼两掌挥出。韩伯通气为之闭,倒退两步,忖道:“传言果然不差,习练‘小黑魅功’的妖人,每吸一人鲜血,功力便能增长数成。”当下凝神应对,径取守势。忽赤因步步抢攻,忽地发声怪笑,跃在半空,掌如飞来山岳,向韩伯通压到。韩伯通抬手一挡,足下木台轰然坍塌,他只觉心口发热,几欲吐血,忽赤因双掌如风,连环拍落。
  二人各以神力相拼,掌力相交,笃笃作响。交得第九掌,韩伯通内息一滞,情知用力太甚,牵动痼疾,不由暗自叫苦。只见忽赤因第十掌拍到,只得勉力挡出。四掌相接,韩伯通喉头倏甜,蹭蹭蹭倒退六步,一跤坐倒,口中鲜血涌了出来。古廉急忙纵上,取出一支青玉瓶,倾出药丸给他服下。
  忽赤因收了掌,志得意满,长笑道:“巨灵玄功,也不过如此。”群雄正欲冲上厮并,忽见他目中精芒暴突,扫视过来。群豪气势均是一馁,心中悲愤莫名,就当此时,却听远处有人朗笑道:“巨灵玄功不过如此,大金刚神力却又如何?”声若洪钟,震响当场。忽赤因脸色微变,放眼望去,只见北边两名僧人大步赶来,为首一人魁伟异常,正是九如,身后一人中等身材,却是花生。
  李熊害怕马力殊发现自己,早先缩成一团,不敢作声,此时瞧见花生,忍不住探头叫道:“光头叔叔。”花生听他叫唤,哎呀一声,两三步蹿入月神庭诸人之间,众人纷纷阻挡,哪知小和尚活似一尾泥鳅,滑溜异常,东一扭,西一摆,眨眼功夫将拳打脚踢尽皆避过,一步抢到李吕跟前。修谷在旁,挥掌拍出,却见花生身形忽矮,让过来拳,肩头从下方耸起,顶在修谷肘下,修谷只觉大力涌来,惊呼一声,倒飞出去,正撞着来援的童铸,二人滚作一团。花生顺手揽过李吕,大袖一挥,接下古廉一掌,呵呵笑道:“不送!”借势蹿出人群,转回九如身畔。
  古太白见花生欲来便来,欲去便去,视月神庭一众高手如无物,探感大失脸面,冷笑道:“九如和尚,你教得好徒弟!”九如拈须笑道:“不敢,不敢。”忽赤因鼻间哼了一声,高叫道:“你便是九如吗?我在西方就听过你的名字。好,你来,咱们较量较量。”九如并不理会,觑了李黄龙一眼,笑道:“李黄龙,和尚听说这此间聚会,顺道瞧瞧,你怎么也在这里?”李黄龙摇头苦笑,不知从何说起。李熊指着月神庭众人,大声道:“他们合起来打叔叔,忒不要脸。”马力殊已听到李熊声音,此时看清他容貌,心中讶异:“圣上怎么到了这里?是了,定是被李黄龙那厮裹挟而来,只怪我一时大意,未能瞧见。”
  花生见李黄龙四肢被缚,血流满面,不由生起气来,叫道:“李黄龙,谁打了你,俺给你出气?”忽赤因见九如师徒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勃然怒道:“小和尚,我自与你师父说话,你多嘴什么?”花生正自生气,圆眼一瞪,顶嘴道:“俺自与李黄龙说话,你多嘴什么?”忽赤因大怒,狠狠瞪他,李熊想起他吸食人血的模样,心里害怕,在花生耳边低声道:“光头叔叔,他咬人脖子,是个大大的坏人。”花生一点头,将李熊交给交给九如。纵身跳上台去,走向李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