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毒蛇狂舞
作者:情愿傻呆呆的      更新:2022-03-26 05:24      字数:9952
  古小云被他扣得腕骨欲裂,忍不住运功抵御。阿沙正自得意大笑,忽觉一丝酸溜溜、冷飕飕的寒流循着‘劳宫穴’直透过来,手掌顿时麻了。他心生诧异,正要运劲捏紧,哪知寒流更甚,麻软之感直向手腕袭来,阿沙咦了声,大叫:“古怪。”手掌用劲,欲要扣紧小云,谁知那寒流越发浓重,在经脉中似无遮拦,一丝丝向上透来。阿沙大骇,慌忙回劲抵御。古小云觉出他手掌松脱,心中惊喜,顿欲抽手脱身。
  阿沙觉察其意,奋力扣紧,古小云心道:“你不放我,我也狠狠抓你。”此时阿沙劲力弱了许多,古小云手掌猝翻,竟将他手腕扣住,掌心“劳宫穴”恰好对准阿沙“内关穴”。“内关穴”为“手厥阴心包经”要穴,小云内劲所至,阿沙只觉寒流由一丝化作一股,直钻入“内关穴”,顺着手臂,循“手厥阴心包经”上行。
  倘若他机灵一分半分,此时运劲抛开小云却也罢了,但他堂堂密宗高手,又岂能在内力上输给这娇弱女子,当即憋上一口气,无论如此也不放手,只是竭力运功抵御,但那寒流却不似寻常内劲,阴冷绵密,有形无质,既难化解,又难抵御,片刻间,他一条膀子尽已软了,那寒流却仍是绵绵密密,不绝涌来。
  阿沙既惊且惧,龇牙叫道:“小人贱。”右手放落李熊,忽地一掌拍向小云,此刻他大半内力用以抵御那道古怪冷流,这掌去得甚缓。但古小云见状,却是慌乱不已,左掌迎出,扑得一声,二人双掌抵在一处。古小云吃力不住,倒退两步,方才站稳,但觉出阿沙右掌内劲涌来,无奈之下运功抵挡。阿沙正喜占得上风,忽觉掌心一凉,一道寒流又钻进来,三焦一脉顿然酸软,忙将内劲撤回抵御。古小云见他面容扭曲,眼露凶光,口鼻气息浊重,不由得心中害怕,不敢与他面对,闭着两眼只顾运功抵御。谁料她运功越紧一分,阿沙便觉那股寒流粗大强悍更增一分。不到片刻工夫,这凶僧已是脸色青灰,冷汗涔涔,一双腿抖得如筛糠一般,口中大叫道:“小人贱,小人贱……”
  古小云只觉对方内劲越来越弱,渐渐被自己压服,心中好不惊奇,忖道:“原来他也挺弱的。”忽听叫骂声,便睁眼奇道:“大师父,你……你说什么?”阿沙三十六颗大牙捉对儿厮杀,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仍叫道:“小人贱……啊哟……小人贱……啊哟……”阿沙原本想骂小云“小贱人”,谁料出口之时,却叫错了。古小云听得惊奇:“这大师父真奇怪,跪倒不说,还自责为小人……”皱眉沉吟,恍然有悟,叹道:“大师父,你要弃恶从善,是不是?但要忏悔,也该跪拜佛祖,不该跪我,更不要一味责骂自己。唉,你虽不是好人,但佛门宽大,只要改过自新,佛祖也会宽宥你的……”她一心劝慰,阿沙却当她胜券在握,有意取笑,眉间怒气更浓,高叫道:“放你屁,哎哟,小人贱……哎哟……你使毒暗算佛爷,好汉地不算……”古小云诧道:“我怎会用毒?柳姊姊说了,我们是女子,好汉地不算……”她胆小心细,深知阿沙武功远胜,是以始终戒备,说话之时也运功不懈,话未说完,忽见阿沙两眼翻白,轻哼一声,便软软瘫在地上。
  此刻风浪渐歇,东天露出微光,古小云定神瞧去,但见阿沙偌大身躯团作一堆,面色灰败,气息已是有进无出了。古小云瞧出他身罹奇毒,好不惊疑,探他脉门,不由大惊道:“九阴之毒。”放开阿沙,后退两步,摊开手掌一看,却见掌心两个紫黑圆斑已成淡红。古小云恍然大悟,原来二人拼斗之机,她不觉用上“转阴易阳术”,将九阴毒逼到掌心。按理说,她习练未久,功力尚浅,虽将“九阴毒”汇聚一处,也是无力排出,须以生人活畜为媒,循其经脉,将阴毒转嫁过去,但中毒人畜却是非死即伤。阿沙修为不足以抗衡九阴毒,与她拼斗内力,自是飞蛾投火,自找没趣。
  古小云精通黄歧之术,心里雪亮:自己天生异体,不经意间已练成了极厉害的毒掌功夫,一时望着掌心那对红斑,欲哭无泪。李熊见她胜了,一头扑过去,叫道:“阿姨!”古小云悚然一惊,错步后退,李熊身子虚弱,不禁一跤摔倒,哭了起来。古小云大感歉然,取出金风玉器丸,给阿沙服了一粒,然后蹲下来,向李熊道:“好啦,来,乖乖搂住我脖子,我抱你起来。”李熊见她双手缩在袖里,始终不肯拿出,心中奇怪,但也只好依她言语,抹了泪,伸臂环住她脖子。古小云直起腰来,一双手掌始终不与他身子相触,心中好不苦恼:“师父千叮万嘱,让我不可使毒伤人,没想到我竟练成毒掌。我身为医者,却变成使毒害人的大祸害,这般活着,不如死了得好……”悔恨不已,呆怔当场。
  李熊循她目光看着阿沙,心中佩服,道:“阿姨好厉害。”古小云摇头苦笑,举目看去,只见马力殊襟上鲜血淋漓,伤势不轻。再看另一方,花生步步进逼,贺陀罗节节后退,李薇薇则施展小巧功夫,闪转腾挪,伺机伤敌。古小云见二人竟占上风,心头甚喜。
  花生与贺陀罗斗了一百来招,忽觉贺陀罗劲力转弱,已不如方才难当。李薇薇不觉心喜:“这恶人到底年岁大了,当不得小和尚少年生力。”只见贺陀罗向着船尾不住退却,花生气势如虹,越发逼近。不知不觉,贺陀罗已退至船舷。此刻花生气势蓄足,身形一敛,双拳拢入袖中,猛然挥出,正是“大金刚神力”中“一合相”。“一合相”出自佛经,指代世界万物之合,是以尚未使出,便己聚集浑身之力,有着无畏无惧、无坚不摧的大威力。但也因威力太大,易发难收,故而若修为不到,一招不能伤敌,难免为敌所乘,然而当今之世,能当这一击的高手,却已是风毛麟角,仅以气力而论,几已无敌于天下。
  花生使出这招,心中却甚迷惘,但觉出手太过轻易,似非出自本意,倒像是被贺陀罗牵拉着使将出来。他劲力才吐,突见贺陀罗身形如蛇,扭动数下,让过来拳,右手搭上花生手臂,腰身疾转,借力便旋,这一招来得既快且巧,只听贺陀罗疾喝一声:“下去。”花生一个站立不定,失声惨呼,头在下,脚在上,一咕脑儿栽下海去。
  贺陀罗一击得手,纵声大笑。原来,他早已窥出小和尚劲力收放之间,尚不能随心所欲,是故卖个破绽,引出花生使出这招“一合相”,然后借力打力,将他掼下船去。这两下剧变横生,李薇薇竟是瞧得呆了。贺陀罗一声笑罢,纵上前来,三招不到,便将她一指点倒,李薇薇数日来心力交瘁,此时一想落入这大恶人手里,不知要受何种污辱,顿觉天旋地转,几乎儿昏了过去。
  贺陀罗点倒李薇薇,眼见哈里斯与马力殊斗得正急,当下一手叉腰,笑道:“我的儿,你且照看这女子,让洒家来侍候云大将军。”大步跨上,替下哈里斯,马力殊武功本就逊他一截,此时受了内伤,更加不是对手,贺陀罗三拳两脚,便将他迫得缚手缚脚,退让不迭。
  哈里斯跃至一旁,见李薇薇神色委顿,但云鬓花颜,秀丽不减,软绵绵躺在那处,更堪怜惜。哈里斯只瞧得嗓子一阵发干,舔舔嘴唇,狞笑着逼上。李薇薇被他一双怪眼看得心惊,欲要咬舌自尽,但穴道被制,提不起半分气力,一时惊急万分,血气直冲人脑,几乎昏了过去,忽听一声:“柳姊姊……”李薇薇心头一震,侧目看去,却见古小云神色惊惶,抱着李熊奔将过来。哈里斯不见阿沙影子,心下诧异:“难不成大喇嘛不济事,竟被这小姑娘斗倒了?大喇嘛武功不在我之下,这小姑娘定有什么出奇手段。宗师说得好:赢一百次不打紧,输一回也嫌多。我须得小心。”当下揪住李薇薇秀发,阴笑道:“你敢过来?大爷一掌把她拍烂。”
  古小云看了看哈里斯,又看看李薇薇,说道:“我们一个换一个,你放开柳姊姊,抓我好了。”李薇薇心中一酸:“傻丫头,你来胡说什么……什么一个换一个?早知如此,我何苦为你操心,跳海自尽,岂不干净……”哈里斯绿眼珠一转,笑道:“也好,你伸手过来。”古小云望了李薇薇一眼,放下李熊,伸过手去。哈里斯觑着她瘦棱棱的胳膊,暗想:“这女人长得倒不坏,只是这手臂儿瘦了些,不过捉一个是捉,捉两个也是捉,只要是漂亮女人,老爷我绝不嫌多?”歪嘴一笑,试着抬起手来。
  古小云虽然善良,却不蠢笨,这些日子与这些大恶人共处一船,耳濡目染,对世上奸恶也知道了不少,此时一心搭救李薇薇,暗将“转阴易阳术”运起,心道:“我先毒坏了你,再给你医好便是。”但此举终究大违本性,伸手之时,已然泪光蒙蒙,李熊站在一旁,急得叫道:“阿姨,别听坏人话,他要害你!”哈里斯闻言,森然一笑,正要抓出,忽听夺得一声异响传来,他爪子猛收,神色惊疑。却听又是一响。哈里斯顾不得小云,跳到舷边,往下一望,哈哈笑道:“好秃驴,真有你的。”李薇薇被他揪住长发,头脸探出船舷,定睛一瞧,不觉狂喜。只见花生浑身精湿,十个指头插人船板,正悬在半空,只见他右手扣稳,身子蹿起二尺,左手五指却如利针穿纸,夺得一声,插入船板。
  原来花生落水,眼看便要没顶,他心中慌乱,不自禁手舞足蹈,忽然间,指间触着船底。他神功所至,十指不输百炼钢剑,就势扣住船板,屏息绝气,从舱底一路爬了上来。哈里斯虽然惊讶,但居高临下,也不畏惧,正思对策,忽见海水中露出几个灰黑溜光的大鱼背脊,时隐时现,其中一头大鱼昂起头,露出小眼利牙,忽地跃起,张开大嘴向花生咬来,花生双腿急缩。那条大鱼咬中一只破鞋,跌落海里。
  花生脚趾上皮破血流,直惊得四肢发软,上升之势为之一缓。
  哈里斯识得那是几头鲨鱼,心头大乐,忽有所觉,回头喝道:“小娘皮,滚开些!”古小云正想抢夺李薇薇,被他一喝,又无奈止步,暗恨自己手脚笨拙。哈里斯举目四顾,忽见不远处搁着一只大铁锚,重逾百斤,连着粗大铁索,他抢上抓起,向李薇薇漂了一眼,阴笑道:“美人儿,瞧我打这光头壁虎下去喂鱼……”说着哈哈一笑,将李薇薇放在舷边,双手把住铁索,奋力将铁锚抡了个圆,向花生急扫过去。李薇薇不忍看见花生惨象,顿时将眼一闭,还没听见花生惨叫,便觉头顶逆风刮来,激得头皮生痛,接着便听哈里斯长声惨叫,哗得一声响,似有重物落水。
  李薇薇心中大奇,偷偷睁眼,谁料这一眼看去,却见花生好端端贴在船上,哈里斯则口吐鲜血,正在水中扑腾。李薇薇惊喜万分,但又好生不解。原来,哈里斯铁锚打向花生,花生眼看避不过,将心一横,右手扳住舱壁,觑着铁锚来势,左手一拨,那铁锚来势虽猛,却又怎当得住“大金刚神力”,霎时变了走向,白花生身后掠过,竟如怪蟒掉头,反扫回去,哈里斯始料不及,竟被扫个正着。
  这边贺陀罗占尽上风,一连三掌,打得马力殊口吐鲜血,委顿难起。他连败三大高手,正觉得意,忽听儿子惨叫,心头一跳,掉头望来,恰见哈里斯中锚堕海,慌忙弃了马力殊,抢上前去,但却慢了一步,探首瞧去,更觉骇然,只见数头大鲨鱼便如车辐绕轴一般,围着哈里斯团团乱转。哈里斯内伤沉重,勉力出拳震开鳖鱼,却难致其死命,鲨鱼稍一后退,便又拥上,这海中霸主残暴异常,不得猎物,从不罢休,其中一头趁乱钻入水中,哈里斯顾得其上,难顾其下,忽觉右腿剧痛,号叫一声,几乎儿昏了过去。
  贺陀罗眼见海中血水滚将起来,惊怒已极,伸手抓裂一块船板,觑着那头鳖鱼,呼地掷出,这木块带上他的绝顶内功,威力不下铅锭铁石,穿入水中,将那鳖鱼打得头开脑裂,沉入海底。贺陀罗一击得手,更不怠慢,双手此起彼落,抓下木板,连环掷出,将水上水下鲨鱼一一击毙。但海中鱼群丰茂,大群鳖鱼聚在附近摄食,嗅得血气,纷纷涌来,或是吞噬同类,或是直奔哈里斯,顷刻之间,船下又聚了二十余头,贺陀罗双眼血红,厉声吼叫,抓起木块不断击杀,但鲨群却是越杀越多,哈里斯则半死半活,向着海中沉去,贺陀罗心如火焚,手中击杀群鳖,口中则以大韩话向着儿子连声怒喝,命他支撑。
  花生得此良机,手足并用爬上甲板,贺陀罗忙于救人,顾不得理会。古小云抱过李薇薇,伸手解穴,但贺陀罗点穴法自成一统,她连试数次,均是徒劳,只好放下,瞧着贺陀罗惶急模样,心生侧隐,叫道:“前辈,你干么不用铁锚拉他起来。”李薇薇见贺陀罗父子吃亏,眉开眼笑,好不欢喜,忽听古小云这一声,几乎气得穴道为之畅通了。
  贺陀罗得此提点,心中咯噔一下:“洒家糊涂了。”一手抓起铁锚,用力掷出,高叫道:“接好!”哈里斯神智尚未全灭,闻声抱住铁锚,贺陀罗振手将他拽起,却见哈里斯右腿齐根而断,伤口参差不起,鲜血丝丝渗出。此刻危险一去,哈里斯神志顿弛,只觉一阵奇痛钻心,哼了两声,便昏死过去。
  贺陀罗皱了皱眉,将哈里斯平平放下,撕下衣衫给他包扎。古小云从旁瞧着,说道:“这样虽能止血于一时,但长久下去,半个身子势必脓肿死坏,况且他内伤很重,处置不当,终究难活。”贺陀罗本就懊
  恼,听得这话,将手中布条一扔,脸上腾起一股青气,直起身来,目光扫过众人,厉声道:“谁打他下去的?”花生被他看得心怯,脑袋不由一缩,贺陀罗峻声道:“小和尚,是你吗?”花生不会撒谎,只得道:“他先用铁锚打俺。”李薇薇口不能言,见他如此老实,当真急得要死。贺陀罗看了花生半晌,忽地仰天嘿嘿一笑,笑罢点头道:“小和尚你敢作敢当,很好很好,洒家便给你一个机会!”当即摘下般若锋,道,“你能接我十招,洒家便饶你不死!”李薇薇见他眼里杀气浓重,这十招势必招招夺命,但此刻技不如人,便有通天计谋,也是无从施展,一时心乱如麻。花生未及答话,却听古小云道:“前辈你就算杀光我们,也救不得你儿子。”贺陀罗哼了一声,冷笑道:“他都这个样子,活着死了,有什么分别?”
  古小云摇头道:“好死不如赖活!”顿了一顿,低声道,“但若……但若你再伤人,我宁死也不救他!”
  她万般无奈,方才出此要挟,话一说出,嘴里说不出的苦涩。哈里斯朦胧间听得二人对话,奋起精神,呻吟道:“宗师……我不要死……”贺陀罗原想杀光众人,给哈里斯报仇,再给他一掌,了其残生,但此刻听他一叫,心头微微一软,冷笑道:“女大夫,洒家只问你一句,他这伤到底有治无治?”说罢目不转睛盯着古小云,只待她说个不字,便大开杀戒。
  古小云沉吟道:“腿是治不好了,但我尽力一试,或能保住性命……”话音未落,手腕已被贺陀罗扣住。古小云心惊,不由使出“转阴易阳术”。贺陀罗只觉掌下寒流涌动,心中暗凛,他内力高绝,略提真气,“九阴毒”便如石沉大海,消失无踪,便冷笑道:“也罢,若是救活我儿子,洒家一高兴,饶你几个性命,哼,若有个三长两短……”眸子精光四射,扫过众人,缓缓道,“洒家自有法子,叫你们生死两难”抱起哈里斯,将小云拽人舱里。阿沙此时寒毒稍减,只怕落单受辱,也站起来踉跄跟人。
  花生愣愣望着四人消失,动也不动。此时李薇薇受制穴道稍有松动,一口气冲上喉头,说出话来:“花生……你抱了熊儿,搀我去舱边去。”花生神不守舍,依言将二人带到舱边,然后又望着船板发怔。
  李薇薇情知大敌当前,时光宝贵,趁贺陀罗心意未变,抱元守一,运气冲穴。李熊惊累交加,呆坐一阵,便迷糊睡去。
  古小云看过哈里斯伤势,将水煮沸,洗净伤口,又想起行李中尚有金创药,便取来与他外敷包扎。
  哈里斯腿伤稍好,内伤又发,咳血不止。古小云道:“前辈,令郎内腑受损,要医本也不难,可少了几样药材。”贺陀罗冷道:“不论你用何办法,总之治得不好,酒家自有说法。”说着取出从背后取下般若锋,古小云心头一惊,只当他要出手伤人,却见他好似闺中女子一般,对着锃亮的刀脊左看右看,将蓬乱的头发捋顺,再将脸上数根胡须一一拔去,然后又左看右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淡然道:“小丫头,你瞧我是不是年轻了许多?”古小云一怔,未及答话,阿沙早已赔笑道:“少说年轻十岁。”贺陀罗斜眼瞥他,目有怒意。阿沙心中咯瞪一下,忙道:“不对,再仔细瞧来,年轻三十岁也不止!”贺陀罗这才心满意足,笑道:“过誉了些,能年轻二十岁就差不多了。”阿沙连声诺诺,心头却骂个不停:“不要脸的老罗刹,又老又丑,还要强扮小白脸子。”
  古小云沉吟道:“既然没有适合药材,便寻个物事,权且替代一下。”贺陀罗道:“什么物事?”古小云道:“熊儿的小便。”贺陀罗跳将起来,怒道:“岂有此理,你要我儿吃尿?”古小云叹道:“先生别恼,现今船在海上,药材缺乏,只好就地取材。童子尿既名轮回酒,又称还元汤,专能医吐血咳血、跌打损伤的!”
  贺陀罗神色狐疑,打量她一番,看她是否故意设套,让自己受辱。但见她始终神态从容,不由冷哼一声,走出舱外,伸手便抓李熊,花生看见,高叫一声:“老头儿,你作什么?”伸臂便挡。贺陀罗生平最恨他人称呼这个“老”字,花生竟当着众人叫了声“老头儿”,大干其忌,当即面色陡沉,左手一缩,引得花生心神懈怠,右手忽出,一个巴掌抽在他脸上,花生虽有神力护身,仍是好一阵头昏眼黑,口里腥咸,吐出一口血沫。
  贺陀罗提过李熊,转人舱中,提了个瓦钵,喝道:“把尿撒在这里。”李熊此刻似醒非醒,揉着双眼,懵懂不解。贺陀罗焦躁起来,喝道:“听到没有?”李熊撇着小嘴要哭,却挨了一记嘴巴,贺陀罗揪住他,撕掉裤子,催动内力,要逼他尿将出来。谁知李熊惊惧已极,不待他内力催至,早已屎尿齐流,尽都滚进钵里。贺陀罗忙道:“慢来,慢来,只许拉尿,不许拉屎。”情急之下,伸手去捂,但哪里堵得住,只白白摸了一手臭屎。阿沙从旁看见,虽然有伤在身,也忍不住咧嘴直笑。
  贺陀罗侧目怒视,阿沙顿时低下头去。贺陀罗将钵中屎尿倾人海里,怒道:“再来……”揪住李禺,还想逼出几滴尿水,谁知李熊越是惊恐,越发撒之不出。贺陀罗见他眼泪流了不少,尿水却没落一滴,方知此事急切不得,心中恼怒,骂了两句,便拿饮食过去,让李熊美美吃了一顿,好说歹说,总算骗出一泡童便。古小云配药给哈里斯服下,过了半个时辰,咳血之症果然好转。贺陀罗暗暗称奇:“这中土医术果然有些门道,人尿也能人药?嗯,洒家想要驻颜长生,须得向她请教请教。”打定主意,脸色顿时和善许多。
  古小云胸中光风霁月,恩怨不萦于怀,见哈里斯痛苦难忍,动了医者心肠,全心照拂,只求减其痛苦。贺陀罗见儿子气色好转,脉象渐和,不禁叹道:“女大夫,多亏你了。”阿沙从旁见了,乞道:“女大夫,你大量大人,也给咱解毒则个。”古小云以“九阴毒掌”伤了他,颇有几分魄疚,闻声道:“你伸手过来。”阿沙略一犹豫,伸过手腕,古小云把脉片刻,觉出“九阴毒”游走不定,不似自身那般顽固纠结,想了想道:“我说个法门,你学着慢慢化解好了。”当下将“转阴易阳术”截取一段说与阿沙。但这门心法暗合中土医、道两家至微妙理,阿沙一个吐蕃番僧,哪能明白其中精义,听了一遍,心中仍是糊里糊涂。
  贺陀罗忽道:“这门心法里,似乎含有极高明的内功。”敢情他一派宗师,又通汉学,一听之下,便即意会。古小云道:“不错,这本是道家的修仙秘法,也有医家的养生之道。”贺陀罗双目一亮,击掌笑道:“洒家对这道家仙法仰慕已久,不知女大夫能否指点一二?”古小云全无机心,便道:“好是好,但须得先给他解毒才是。”贺陀罗道:“他学得是吐蕃的密宗内功,传白天竺,与洒家的瑜珈术一脉相承,与中土内功截然不同,你说了他也不懂。这样罢,洒家把道理说与你听,你斟酌斟酌,再作计较。”当下危襟正坐,将天竺脉理从头说来。
  天竺脉理源自婆罗门教,与中土脉理大相径庭。中土脉理不离十四经脉、奇经八脉;天竺脉理却有三轮七脉之说。三脉是三条气脉,即中脉、左脉及右脉;七轮为顶轮、眉间轮、喉轮、心轮、脐轮、海底轮、梵穴轮;自成一体,别有微妙。古小云脉理之精,当世少有,一边听贺陀罗讲述,一边与中土脉理印证,不明之处,便出口询问。贺陀罗一则要学道家长生之术,意探小云口风,二则有意卖弄,故而并不藏私,尽心讲解。放眼天下,天竺内功之精,无人能出贺陀罗之右,抑且他为求驻颜长生之法,精研天竺医学,见识高明;古小云听他这一席话,获益良多,暗叹中土之外,竟有如此博大医理。
  李薇薇运功良久,冲透穴道,睁眼一瞧,却见花生蹲在那里只顾发呆,便叫了声:“花生……”花生回头望她一眼,环眼里忽地流出泪来。李薇薇一愣,忽见小和尚双手按地,光头向下一磕,蓬得一声,将船板顶了个窟窿,然后向左一跳,以头抢地,又撞了个窟窿。只听闷响不绝,船板上便多了五六个窟窿;花生一面头撞,一面大哭。李薇薇看得诧异,忙道:“你干什么?把船撞碎了,大伙儿都要去喂鳖鱼!”花生一个激灵,停了下来,落泪道:“俺没用,救不得小云……”李薇薇跳起来,给他光头上狠狠一记,叱道:“你不去救,怎知救不得?”花生道:“俺打不过老头儿!”李薇薇心头一沉:“那白发老贼确是不好对付。”
  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转眸看去,却见马力殊面如金纸,靠在舱边。
  李薇薇见他如此模样,心头一酸,走上前去,涩声道:“你暗算李黄龙的时候,想到如今么?你虽对我有恩,但……但你杀了李黄龙,这个仇非报不可……”猛地将心一横,抬起掌来,马力殊惨然一笑,道:“国破家灭,空有此身,生有何欢,死何足惧!”李薇薇见他神意黄索,心中也是一阵凄凉,终于收掌叹道:“眼下大海茫茫,我不杀你,老天爷也会杀你。”走回花生面前,说道,“花生,你怕死不怕?”花生道:“怕!”李薇薇秀眉大蹙,道:“你不想救小云?”花生道:“自然想的。”李薇薇气恼道:“你既怕死,又要救人,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事到如今,唯有与白发老鬼拚个死活,你若害怕,便不用跟来。”转身便向着舱中走去,马力殊忽地睁眼道:“柳姑娘,等我伤势好转,或许可以助你一臂……”李薇薇啐了一口,道:“我宁死不要你帮。”马力殊瞧着她身影没人舱内,心中难过之极,挣了一下,终究无法起身,不由得阖上双目,流出两行泪来。
  李薇薇走到舱前,忽听贺陀罗在里面与小云说话,心头顿时一紧:“小和尚已破了胆,现今只有靠我了。”此时贺陀罗正与古小云谈说七轮中的喉轮,只听他道:“喉轮有十六脉,若不干净,心中不安,定然烦恼多病,所以瑜伽术中须用白布清洗食道。”古小云道:“这法子太过蛮横,实非常人能够忍受。不过,中土有个治疟疾的法子。用鲜葛根去皮后,由口腔通人食道,疟疾便好;这二法出处虽有不同,道理却是一般……”正说间,忽见贺陀罗白眉一挑,望着舱门冷笑道:“你来作甚?”古小云掉头看去,却见李薇薇紧咬贝齿,面笼寒霜,俏生生立在门前,淡淡地道:“废话,自然是来要人?”贺陀罗起身笑道:“你多少斤两,也敢来惹我?若非看你娇花嫩朵的人儿,洒家早将你拍死啦!”他瞧着李薇薇,眉间渐渐透出淫邪之气。古小云急道:“柳姊姊,我很好,你快走,你斗不过他的。”李薇薇瞪她一眼,道:“你肯一个换一个,却要我不讲义气?”古小云心头一恸,泪水滚将而出,李薇薇道:“不许哭哭啼啼,让敌人笑话!”
  贺陀罗哈哈笑道:“也好,你既然来了,那便留下,陪洒家解闷消乏。”李薇薇见他神色淫亵,不自禁倒退两步。贺陀罗见状,心中得意,一拳送出。李薇薇挥掌抵挡。贺陀罗意在活捉,不欲伤她,手掌猝翻,扣向她脉门。李薇薇身子低伏,向右蹿出,挥掌劈他肩膊。贺陀罗左肩微沉,小臂如蛇圈出,闪电般搭上李薇薇手臂,李薇薇缩手不及,顿觉贺陀罗的内劲如毒蛇狂舞,直透过来。
  古小云见状,合身扑上。贺陀罗左掌运功逼住李薇薇,身子稍侧,右掌勾出,又将小云双掌格住,蛇劲吐出,古小云只觉数十条小蛇顺着手臂钻人身子,难受之极。贺陀罗笑道:“女大夫,这便是我天竺功中的军茶利了,滋味如何?”正自得意,忽觉一道寒流若有若无,透过真气传了过来,不觉一惊:“这是什么武功?”猝喝一声,内力急吐,将古小云震退倒地。
  李薇薇着贺陀罗蛇劲催逼,香汗淋漓,眼看不支,忽觉肩头着人轻击一拳,李薇薇不觉有异,贺陀罗却感一股大力透过李薇薇手臂直撞过来,不由浑身一震。那人一拳方落,二拳又至,挨到第三掌,贺陀罗虎口剧痛,把持不住,撒手喝道:“小贼秃,你来得好!”
  李薇薇回头看去,只见花生两眼瞪圆,一抖手中铁锚,哗啦作响,戟指贺陀罗道:“你……你欺负小云,又欺负柳姑娘,是个大大的坏人,俺……俺要与你拚个死活。”李薇薇听他将一番豪言壮语说得结结巴巴,气势大减,又李薇薇回头看去,只见花生两眼瞪圆,一抖手中铁锚,哗啦作响。好气又好笑,心道:“小和尚虽然笨嘴笨舌,却还是满讲义气!”微微一笑,道,“花生,并肩子上。”花生一点头,右手铁锚忽举,三个铁钩挟着厉风,向贺陀罗劈头抓到。贺陀罗见他来势汹汹,不敢硬接,纵身后跃,花生左手一振,锚后儿臂粗细,一丈来长的粗大铁链宛若怪蟒出洞,向贺陀罗横扫过去。敢情这铁锚落人他手,竟成了一门极厉害的兵刃,或以锚抓,或以链扫,刚柔并济,舞得满室生风。李薇薇喜道:“小和尚,你怎么想到这个法子!”花生道:“不是俺想的,是门前那个相公想的。”李薇薇知他说得相公便是马力殊,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花生身负大金刚神力,兵刃越沉,威力越大。贺陀罗被他一轮急攻,连连倒退。心道不妙,掣出般若锋,掌中寒光吞吐,搅起满天飞雪。这二人出手奇快,斗在一处,手中兵刃舞得不见形状,铁锚黑沉巨大,般若锋光亮灵巧,远远看去,便如一朵乌云裹着一轮秋月,徘徊盘旋,流转不定。只是乌云虽浓,明月却时隐时现,始终不被遮蔽。
  李薇薇见二人斗得紧急,插不上手,低身窜出,扶起小云,阿沙见状心惊,一把抓住李熊厉喝道:“你过来?我捏他死。”李薇薇投鼠忌器,两人势成僵持。忽听豁拉一声响,却是花生收势不住,一锚打碎舱壁,与贺陀罗翻翻滚滚,斗到船头露天处。李薇薇关心胜负,暂且抛下李熊,搀着小云出舱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