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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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愿傻呆呆的 更新:2022-03-26 05:24 字数:9549
古小云一愣,摇头道:“我……我怎么会对她不利。”李黄龙道:“没有就好,你先解了我的穴道。”古小云默不作声,心道:“龙哥哥性如烈火,吃了这许多苦头,岂肯与婆婆甘休?倘若放了他,婆婆必然没命,唉,但若放了婆婆,她脾气古怪,又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一时踌躇难决,想了想,对李黄龙道:“龙哥哥,你须得答应我,脱身之后,不要再与婆婆为难!”李黄龙心中怒火升腾,冷冷道:“这算是胁迫我了?”古小云见他神色,不由打了个哆嗦,但仍摇头道:“你答应我,我便放你。”
李黄龙生平从未遭受这般折磨,早已气得发昏,再见古小云一再袒护骆明绮,更如火上浇油,脑子一热,咬牙道:“好,那便说个明白,你现今若不放我,从今往后,我再不理你!”古小云身子剧震,只觉一阵冷流涌遍全身,心道:“是呀,我一个病女孩儿,性命朝不保夕,更远不及柳姊姊美貌,你终归要娶柳姊姊的,再不理我也是理所应当的……”心中越想越苦,泪影婆娑,恨不得当场大哭。李黄龙话一出口,便有几分懊悔,又见她泫然欲泣,心头顿时软了,叹道:“小云,你放开我,以前种种我都不怪你……”骆明绮打断他道:“女娃娃,不要听他花言巧语……咳咳……男人信不得……咳咳……”她屡屡折磨李黄龙,心知他一旦脱困,自己必无生理,心头一急,痰气上涌,大咳起来。
古小云望了她一眼,猛然定下决心,缓缓道:“龙哥哥,对不住,即便……即便你再不理我,我也要你答应。”李黄龙软硬兼施,都难逼她就范,气得口不能言,半晌才缓过气来,怒道:“小糊涂蛋,维护这挨千刀的老贼胚,有你什么好处?”骆明绮听得大怒,叫道:“我呸,你这小贼胚才挨千刀,挨万刀……不得好死……”李黄龙双目喷火,骆明绮双眼也毫不相让。却听古小云叹道:“龙哥哥,无论如何,我也不愿见你杀人伤人。只要你答应不伤婆婆,我便放你。”李黄龙默然一阵,侧目看去,只见李薇薇奇毒未解,神色痛苦,不由咬牙道,“好,算你狠,就这么说定!”古小云点点头,又对李薇薇道:“柳姊姊,你呢?”李薇薇淡然道:“李黄龙怎样,我便怎样……”目光温柔如水,始终一转不转,脉脉望着李黄龙。古小云只觉心酸难忍,泪水几乎包含不住,一时不敢再看二人,掉头对骆明绮道:“婆婆,你也要答应我,从今以后,再也不许用毒害人!”骆明绮嚷道:“哪怎么成?”古小云叹道:“婆婆你若不答应,我便不放你。”
骆明绮性情刚烈,本想说:“不放便不放。”谁知与小云目光一交,又将顶撞言语生生咽了回去,闷声道:“好,权且依你!”古小云见三方答应,便先给李薇薇解了毒,又给李黄龙与骆明绮解开穴道。李黄龙看了古小云一眼,忽地冷笑,双手撑地,站起身来,古小云伸手要扶,却被他袖手摔开,李黄龙一言不发,扶起李薇薇,便向谷外走去。骆明绮怒道:“臭小子,你敢这样走了?”李黄龙全不理会,只是走路。
骆明绮大怒,正要叫骂,却听小云低声道:“婆婆,罢了……”回头一看,但见她眉眼通红,泪水只在眼眶里打滚,不由胸中一痛,叹道:“乖女,你一心维护婆婆,婆婆很承你情。故而更不能让臭小子与那狐狸精搅在一起。可惜,你逼我发了那个狗屁誓言,从今往后,婆婆再也不能用毒,若不用毒,又怎么帮你?”古小云摇头道:“婆婆别在意,龙哥哥与柳姊姊天生一对,本来就很般配,我身上有病,活不长的,若强要喜欢龙哥哥,只会误他一生幸福。”骆明绮本是一心帮她,听得这话,好生没趣,冷哼道:“既然这样,你哭丧着脸干什么?”古小云颤声道:“我虽这么想……但不知怎地,心里还是难过……”话未说完,泪水已扑簌簌滑落面颊,点点滴滴,落在地上。
骆明绮叹道:“真是个傻丫头。”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旁着小屋坐下,柔声道:“乖女,婆婆给你说,世上什么都可以让来让去,唯独情之一物,决计不能让的。即便一时让了,今后也会后悔。”她抬头望了望天,半晌叹道,“许多年前,婆婆也曾与你一样,喜欢一个男子。我们一块儿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他……嗯,待我很好,就像亲妹子一样;我呢,也很爱与他在一起,须臾也不想离开。唉,那时婆婆真傻,竟以为能够这样过上一辈子……”说到这里,骆明绮语声微微一哽,鼻尖又湿又红,老眼中闪着泪光,过了一阵,方才长长叹了口气,道,“可是有一天,门上忽然来了个女子。她生得俊俏,眼儿大大,眉儿弯弯,腰身也细细的,就跟杨柳似得,唉,我……我是万万比不上的;那冤家见了这女子,一下就喜欢上了,娶她做了妻子。从此以后,他就很少理我了!我不知……不知哭了多少次,但也没有法子,他与那女子在一起,就是说不出的快活。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心中便想,只要他快活,我受些委屈,也算不得什么,于是悄悄离开他们,趁夜一个人走了……”古小云听她说起生平憾事,心生怜悯,忘了自身,聆神倾听,听她住口,不由问道:“后来呢?”骆明绮叹道:“还能怎样?我离开心爱之人,自是十分悲伤,在江湖上东飘西荡,游历了许久。忽有一天,我忍受不住思念,悄悄回去,哪知……哪知暗地里一打听,才知道我那师兄数年之前便死了。”
古小云惊道:“怎会这样?”骆明绮冷道:“这就叫报应,世上男子最爱美女。哼,那些女子何尝不知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勾引男人,常言说得好:‘家有丑妻当个宝,美貌妻子多烦恼’!”古小云听得一愣,失声道:“莫非,莫非那个姑娘勾……”她终究面嫩,期期艾艾,说不出口。骆明绮脸上刻满怨毒,咬牙道:“那贱人银荡无耻,可恶至极。我师兄忙于治病救人,无暇陪她,那贱人便见异思迁,跟着师兄一个病人私奔逃了。师兄他……他怎受得了这般打击,痛不欲生,一病不起。他本有通神的医术,活人无数,却偏偏不肯自救,你知道那种滋味吗,明知如何医治,却不愿自救,明知如何活命,却活活病死在床上。人死或许还能复生,但心死了,却没半点法子……不论医术多高,也没半点法子……”说到此处,她双眉一扬,一拳击在地上,恨声道,“事后,我千方百计寻着那对奸夫淫妇,让他俩号了三天三夜才死,可又怎么样?就算让他们号上三百天,师兄还是活不过来,你说,若我一早狠心,偷偷将那贱人毒死,师兄哪会死呢?”说着眉头一颤,两行浊泪滚滚落下。
古小云听得心惊胆战,心想:“她一口一个师兄,莫非就是我那师祖?师父从不提及师祖,敢情是有这么一段丢人的事。唉,与婆婆相比,我这境遇又算得什么?”骆明绮哭了一阵,冷静下来,说道:“所以乖女啊,什么都能让,唯独这情是不能让的。”古小云无言以对,只得道:“但柳姊姊不是哪种人!”骆明绮冷笑道:“美貌女子都不可信,嗯,你等着。”说着一钻入屋内,取出个四四方方的镔铁匣子,说道:“臭小子虽然奸猾,却忘了一个破绽,我虽立誓不再用毒,但你却大可一用。”她打开匣子,从中取出一尺见方,四寸来厚的一本书来,随手翻动,却见纸张不知是何物所造,薄如蝉翼,上面书满蝇头小楷,旁有彩色图谱,画着禽兽虫豸,花草树木,林林总总,栩栩若生。
骆明绮道:“我与你师祖各有所长,他医理精深,我则喜好钻研药材,平生踏遍八荒,无所不至,搜罗了许多奇花异草。这部《神农典》便是婆婆一生心血所聚,其中许多物性药理,都是前人没有说过的。”
说着塞到小云手里,道,“其中更有诸般炼毒使毒的法子,你多多钻研,觑着时机,将那狐媚子偷偷结果了,包管那臭小子看不出半点痕迹。”古小云原本心痒,颇想一观,但听这话,不由骇然道:“那怎么成,我……我不能害人的。”骆明绮两眼一横,正想发怒,转念又耐住性子,丑脸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其实,我还别有用意,你是吴孟达的弟子,自然精于医理,若能以他传你的医理,活用这其中的药物,说不准能治你的九阴毒脉。再说,毒药好比武功,用之为善则是好的,用之为恶便是恶的。”古小云听得这话,方才接下铁盒,躬身道:“如此多谢婆婆啦!”
骆明绮心中暗笑:“若你当真喜欢那臭小子,早晚要妒火攻心,铲除情敌,嘿嘿,到那时候,我这《神农典》才是妙用无穷。”心中这么想,但怕小云固执,口中却不透露半点,挥手道:“好了,你去吧。”古小云奇道:“去哪里?”骆明绮冷笑道:“我不是说过么?情之一物,决不能让!”古小云寻思道:“倘若真如婆婆所说,柳姊姊日后对龙哥哥不好,我岂不要同婆婆一样,懊悔终生么?”一念及此,心中凭生不安,匆匆别过骆明绮,向南走去。
古小云不敢再从蚩尤林经过,绕了两里路程,上了一处弯曲曲的山道,扶着峭壁走了数步,忽听前方响起李薇薇的声音,古小云心头剧跳,僵在当地,却听她道:“明明说了不理她,又要折回去,你这算是什么?”语声之中大有愠怒之意,只听李黄龙道:“我方才一时气愤,难免说了些胡话,当不得真。”李薇薇道:“我不管你是真是假,你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了话就该算数!”李黄龙道:“那我就不作男子汉大丈夫!”李薇薇怒道:“呸,你……你又要无赖了?”李黄龙道:“无论如何,方才我也不对,老虔婆狼虎之心,我不该将她丢在那里。唉,我只当她会跟来,哪知她听信我的浑话,傻站着不动,倘若有什么闪失……我……”说到这里,嗓子已然低哑了。李薇薇冷笑道:“她那么阴险狡诈,怎么会有闪失?”李黄龙扬声道:“你说她别的还好,说她阴险狡诈,却是胡说八道!”李薇薇道:“怎么不是?不说先前医治蛇咬之事。后来我与老虔婆都中了毒,她却先救老虔婆,迟迟不来救我,害我白白挨了好些痛苦,这分明就是故意拖延。哼,她脸上假扮善人,心中却尽是阴谋诡计。”
李黄龙略一沉默,道:“小云为人我最清楚,她必不是有意害你。”李薇薇气道:“你相信她,就不相信我么?”李黄龙道:“你机心多多,有时我也猜测不透,但小云心如白纸,一望便知根底。无论你怎么说,我也信她不会害你!”李薇薇默然半晌,道:“好,我再问你,你当真这么相信她吗?”李黄龙决然道:“不错!”
古小云始终屏息倾听,听到此处,忽觉一股热流直冲面颊,双目酸楚难忍,猛地靠在山壁上,放声大哭,所有委屈都化作泪水涌出,心中直有说不出的快美。蒙胧中只见不远处人影闪动,李黄龙快步走来,急声道:“是小云么?”语中大有喜气,走上前来,拉住她手,奇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咦,你哭什么?莫非老虔婆欺负你么,哼,我这就去寻她,新仇旧恨一并清算。”怒冲冲拔足便走,古小云忙拉住他,拭泪道:“不干婆婆的事,我……我只是心中高兴,忍不住就想哭了!”李黄龙见她安然无恙,喜不自胜,不再固执,佯嗔道:“傻丫头,高兴就该开怀大笑,哭什么哭?”小云也忍不住破涕为笑。抬眼望去,只见李薇薇站在远处,神色大为嗔怒,当下莲步轻移,走上前去,低声道:“柳姊姊,我……我方才仔细想过。你说得是,那时候,我虽没害你的念头,但也不大愿意救你。龙哥哥为你受了那么大的痛苦,也不肯屈从……是以看你受苦,我……我便有些欢喜。”说着面红耳赤,几乎抬不起头来。李薇薇不料她坦然承认,略一怔忡,瞥着李黄龙冷笑。
古小云叹了口气,又道:“可是没法子,无论我怎么开解自己,心里也放不下龙哥哥。婆婆她说得对,什么都可以让,唯独情之一物,我不能让的。”说着抬起头来,双目之中,竟流露出几分少有的倔强。
李薇薇没料到她说出这等话来,杏眼含煞,凝注在她脸上。
二人对视半晌,李薇薇忽道:“好,你明刀明枪说出来,算你还有些骨气。李黄龙,既然话已挑明,你怎么说?”二女目光一转,齐齐投向李黄龙;李黄龙看看小云,又看看李薇薇,没的一阵灰心:“阿舞死后,我本已心如死灰,今生也不想再提这个情字,没料到还是陷了进来。”想着叹了口气,低头不语。李薇薇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气恼,说道:“那好,再给你三日想想,三日之后,必须做个了断,要么她走,要么……我走!”说罢转身而去。古小云也移步跟随。
李黄龙心神恍惚,眼看二人消失在山道尽头,只得叹了口气,暂且跟上,走了数步,忽见小云背上铁匣晃来晃去,不由问道:“小云,你背着什么东西?”古小云道:“这是婆婆送我的一部药典,里面记载了许多神奇药物;她说善而用之,或许能够治我的寒毒。”李黄龙道:“老虔婆的东西,可得留个心眼。”古小云叹道:“婆婆本性是好的。只是命运乖戾,害她受了许多苦楚,才会变成今日这样。”李黄龙见她如此天真,大不了然,却也不好迫她,默默走了十来步,胸中闪过个念头,忽道:“小云,我想到一个法子,或许对你的病有些好处?”古小云笑道:“什么法子,难道你也懂医术啦?”李黄龙道:“你可知道?我身中‘五行散’,为何能够不药而愈?”古小云道:“我也纳闷呢,你快说说,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李薇薇也颇好奇,不由放慢脚步,侧耳倾听。李黄龙便将自己悟功逼毒之事述了,笑道:“这法子玄妙异常,说不定能将‘九阴毒脉’逼出来。”古小云摇头道:“那可不成了,九阴毒脉是胎里带来的,与我血肉相连,仿若手足,若要逼走阴毒,岂非连九大阴脉也去掉了么?若没了九大阴脉,那人又怎么活呢?”李黄龙道:“五行散一入人体,何尝不与五脏相融。老虔婆不也说过么?‘九阴毒’与‘五行散’毒性相类,我这法子能逼出五行散,未始不能逼出九阴毒。”古小云无奈,只得道:“既然如此,我就暂且试试!”
李黄龙便将心法一一说出。要知经历此劫,他内功更上层楼,其运用之妙,不仅已得《紫府元宗》神髓,更有超越之势。古小云亦曾解过《紫府元宗》,抑且精通脉理,闻言大有所悟,沉吟道:“龙哥哥,听你这一说,或许真有效用!”李黄龙知她言不轻发,喜道:“此话当真?”古小云道:“龙哥哥,你这个法子,便如峰回路转,别有洞天。倘若融人医道,从今往后,不知能救多少人呢?”她越说越喜,玉颊生晕,好似白玉上抹了两抹胭脂,平添妩媚。
这月余时光,李黄龙只见她郁郁寡欢,如此喜态,却是破题儿头一遭见着,再瞧李薇薇,不觉心向下沉。此后三人俱不言语,沿着山道行了一程,忽听下方传来刀兵相交之声、低头望去,只见数十名东突正追逐几名唐人,双方且战且走,钻入蚩尤林的浓雾中。三人暗叫不好,果不其然,雾中蓦地传来惨叫之声。三人方才死里逃生,此时听得叫声,如同身受,李黄龙道:“不可见死不救,须得想个法子。”古小云早已取下铁匣,拿出《神农典》来,翻到一页,指着上面画的一株草木,说道:“这便是旱魃草。此草生于蚩尤树附近,处高向阳。燃烧此草,能生异香,克制蚩尤树的怪雾。”李薇薇斜眼瞧去,见那“旱魃草”色泽淡黄,纤弱不堪,便讥讽道:“这般细小的草儿,也成得了事么?”古小云道:“万物各有其能,也有其不能。就好比苍鹰不能涉水,游鱼不能飞翔。旱魃草虽然细小,却能克制这万毒之王。”李薇薇见她面对自己谈吐从容,再无先时的窘态,心中老大不快。只恨她言之有理,反驳不得。
李黄龙道:“这里毗邻蚩尤林,而且地势甚高,大家分头找找,或能寻到。”三人分头觑看,古小云蓦然喜道:“这里了。”伸手从崖缝间拔出一株鹅黄色的小草,一尺长短,茎生六叶,两枚叶片抱一颗嫩绿珠子,与《神农典》所绘一般无二。
此时李黄龙也在近旁觅到三株旱魃草,便绑于枯木中点燃,又折了一根木棒,攀岩而下,深入怪雾之中,花、柳二女放心不下,随在他身后。火把中异香飘散,浓雾遇火而开。李黄龙行了数十步,沿途俱是尸首,并无一个活人,寻思道:“到底延误了时辰,怕是没有活人了。”念头方起,便听远处传来细微呻吟声,当下循声寻去。怪雾一散,地上毒物纷纷窜逃。三人虽是二度入林,仍是触目惊心。走了十来步,但见前方扑着两人,大半个身子已被毒蛇爬满。不待李黄龙走近,群蛇四面散开,露出二人身子,却是唐人装束。
李黄龙料得必是旱魃草神效,暗服造化之能,当下上前触摸,但觉二人气息未绝,只是面皮淤肿,辨不出容貌。古小云伸手探脉,说道:“他们被毒蜂蛰伤,逃到这里便已昏厥,是故未遭受蛇蝎噬咬,留得性命。”李黄龙见火把燃烧过半,再若耽搁,只恐火把燃尽,自己三人又被困住,便道:“出林再说。”当下将火把交与李薇薇,自己挟起二人,退出林外。此番他让小云留下医治二人,自己另采旱魃草,燃起一根火把,与李薇薇重人雾中走了一遭,再也不见幸存之人。反身出林,却见那两名唐人早已苏醒过来,躺着喘气,脸上淤肿也消退许多。李黄龙认出其中一人正是何嵩阳,另一人却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古小云见二人出林,便道:“他们好多了。”李黄龙尚未开口,却见何嵩阳支撑起来,哑声道:“几位恩公相救之德,何某没齿不忘。”李黄龙听他说话客气,心中怪讶,定神细瞧,才发觉他被毒蜂蜇了脸,眼皮肿胀,不能视物。李黄龙不由心念忽动,压低嗓子道:“好说,你们为何会被元人追杀?”他着意掩饰,何嵩阳更加无法分辨来人,只是叹道:“不隐恩公,区区姓何名嵩阳,以前江湖上小有名气,这位则是靳文靳公子。我二人本是马力殊云大侠的部下,此次从崖山突围出来,四处召集救兵,怎料一无所获,反被元人一路追杀至此。”李黄龙奇道:“唐军在崖山?”何嵩阳惨笑道:“也快到头啦!原本云大侠屡败羌虏水师。羌虏被逼无奈,专程自北边调兵增援。两军对阵,正是紧要关头,那些王八蛋官儿却来害他,有人跟羌虏私通,将城池献了,有人则心怀嫉妒,怕云大侠成了大功,专扯他的膀子,甚至不让他入朝见驾。唉,云大侠孤掌难鸣,连吃了几个败仗,退到崖山的海上。”
李黄龙沉吟道:“入朝见驾,大唐还有皇帝么?”何嵩阳道:“自然有的?如今也被困在崖山。”李黄龙道:“是益王还是广王?”何嵩阳听得这一问,不觉疑窦丛生:“此人怎知圣上早年封号?”忽地向后一缩,挽住靳文之手,嘿笑道:“至于益王广王,我便不知了!”李黄龙瞧破他的心思,情知再也问不出真话,便道:“先出了山再说!”扶起二人,一同出山。到了山前路口,说道:“此地向东直走,可上官道,但如今元人势大,出去有死无生。你们不妨寻个隐蔽处,躲上几日。”靳文双眼虽能视物,但不认得李黄龙,便即谢过,扶着何嵩阳向西面一处山坳走去。
望着二人走远,三人转身前往官道,尚未走近,便见前方搁着数具尸首,李黄龙遽然一惊,施展轻功赶至官道处,却见大路之上,也躺着几具唐元士卒的尸体,钢刀断矛四处散落。却不见了花生的影子,李黄龙心往下沉,急声叫道:“花生,花生……”叫到第二声,嗓子已然哑了。正自焦急,忽听道旁树丛中悉嗦作响,钻出一个圆乎乎的光脑袋来,贼眼溜溜,不是花生是谁。李黄龙见状,方松了口气。花、柳儿女随后赶至,见此情形,也是诧异,花生见了三人,喜道:“你们回来啦,俺还以为你们把俺忘了!”说着牵着胭脂、快雪,背着行礼走出树丛。李黄龙接过行礼,问道:“怎么回事?”花生苦着脸道:“俺坐得好好的,忽然来了许多凶巴巴的人,打着架一路过来。俺一害怕,就牵着马呀驴的躲到树林里,就看他们砍呀杀的,死了好多人,流了好多血,俺趴在林子里,大气也不敢出。”
李黄龙心知必是东突追赶何嵩阳一行,厮杀至此,叹了口气,拍了拍花生肩头,道:“亏你机警,躲得及时。”古小云也夸了花生几句。花生心中得意,挠着光头,呵呵直笑,忽地想起一事,转头对李薇薇道:“你这马可真凶,几乎儿比你还凶呢。”李薇薇秀眉一挑,嗔道:“小贼秃,你敢骂我?”花生道:“俺不是骂你,俺说得都是真话,方才我拉它躲避,却被它踢在这里。”他指指臀部道,“还有个蹄子印呢,你不信,俺脱给你瞧。”说罢伸手便解裤带。李薇薇玉颊涨红,怒道:“瞧你个大头鬼,你敢脱裤子,我……我便杀了你。”花生见她如此恼怒,大觉纳闷,道:“这样说,你就是信俺啦!”李薇薇一怔,若说不信,这小贼秃便脱裤子,若是说信,岂非自承很凶,端端无言以对,心中气闷之极,顿足掉头,撅嘴生气。
她气了一阵,转过身来,正想臭骂花生两句,忽见李黄龙坐在道边,抬头望天,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不由问道:“小色鬼,你想什么。”李黄龙道:“我从山上下来,始终想着一件事情。”李薇薇道:“什么事,是三日后的事么?”她暗忖李黄龙必是为三日后取舍之事烦优,故而心事重重。
谁料李黄龙摇了摇头,道:“薇薇,倘若一个孩子叫过我叔叔,如今又遇上性命之危,换了是你,你怎么做?”李薇薇不假思索,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奋力相救了。”李黄龙微微颔首。李薇薇嗔道:“你古古怪怪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李黄龙一拂衣衫,起身道:“薇薇,我将小云托付给你,请你好好照看于她。”李薇薇一惊,但见他神色严厉,全无嬉戏之态,不由啐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哼,我为什么要照看她,我恨不能杀了她才好。”李黄龙一呆,忖道:“是了,我怎可将小云托付给她?”再瞧花生呆傻模样,更觉烦恼,忽听古小云颤声道:“龙哥哥,你,你果真的讨厌了我么……”李黄龙侧目望去,但见她眉眼通红,心知自己一言不当,又要惹她垂泪,不觉叹道:“薇薇,小云。便如方才所言,那个叫我叔叔的孩子如今身处绝境。他向我叩过头,我也曾答应过,保他周全。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无信,更何况……”说到此处他胸中大痛,缓缓道,“他能活到今日,全赖我妹子阿舞出生入死,舍命换来,若不能将这孩子救出,我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她?”说到后面几句,声音已是微微颤抖。
李薇薇微微冷笑,扬声道:“这好办,我跟你一起去救人。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你想借此逃避三日之约,想都别想。”李黄龙还未答话,古小云也道:“柳姊姊说得极是。”她语声虽柔和,眉间却有一股决绝之意。李黄龙见二人两对美目闪闪发亮,瞧着自己,不由心虚起来,一时又无别法,只得道:“也罢,若是如此,凡事便要听我吩咐。”二女听了,暗暗吁了口气。李黄龙又向花生道:“花生!你怎么说?”
花生耳里听得清楚,心中却不明所以,摸摸光头,道:“你们去哪里,俺就去哪里!有吃有喝就是好的。”
李薇薇一指头戳在他光头上,笑道:“算你小秃驴说了句人话,你若不敢去,我一百个瞧你不起!”花生摸头憨笑,李黄龙却知此行凶险异常,若得此人相助,可多几成胜算,当下含笑道:“如此甚好,届时怕还要仰仗你呢。”
计议已定,方要启程,李黄龙心念忽动,对三人道:“你们在此等我一阵。”不由分说,快步进了山中。三人等了半个时辰,仍不见他回来,李薇薇心中惊疑:“这冤家莫非趁机遁走,独自行险去了?”越想越急,一顿足,便欲入山寻找,就当此时,忽见远方山峦之间,浓烟滚滚,冲天而起。正自惊疑,又见李黄龙大步流星,奔了回来,顿时又惊又喜,迎上嗔道:“小色鬼,你去哪里了?”一把揪过李黄龙,狠狠打了一拳。李黄龙捂着肩头痛处,笑道:“我去蚩尤林了。”古小云奇道:“又去做什么?’’李黄龙道:“我放了一把山火,将那鸟林子烧了,老虔婆害我不浅,也算是讨个公道?”李薇薇喜道:“好呀,虽不能讨回本钱,讨点利息总也不错。”古小云举目望去,但见浓烟越发浓重,不由叹道:“蚩尤树天下奇木,如此灭绝,忒也可惜啦?”李黄龙道:“诱杀万千生灵,以成一己之私。此等歹毒物事,留之何益?”古小云低下头去。李黄龙却怕骆明绮寻来,缠夹不清,催促三人上路。一行人披星戴月,连夜兼程。李黄龙沿途拾拣被人丢弃的弓箭枪矛,修理妥当。次日清晨,抵达崖山附近,他促马上了一处小岗,极目眺望,只见大洋如靛,浩荡无极,唐元战舰陈列海上,旌旗分明,状若无数具细小玩偶,随波荡漾,起伏不定。
李黄龙默默瞧了一阵,道:“唐军败了。”李薇薇道:“唐人战舰还要多些?怎会败了?”李黄龙道:“兵不在多而在于精。东突阵容整肃,壁垒森严,战舰大小相宜,一东一西势成犄角;唐军截然相反,大舰与小舟杂陈,军船和民船为伍,阵势混乱,不能成军,倘若一战不利,前阵受挫,后军必然溃败,再无挽救余地。奇怪,马力殊颇通兵法,怎会恁地糊涂?”皱眉沉吟,好生不解。
李薇薇白他一眼道:“说得蛮好听,难不成你会打仗么?就会说嘴罢了。”李黄龙微微苦笑,却听古小云叹道:“无论怎样,打打杀杀终归不好,常言道:‘和为贵’。龙哥哥,你千万想个法子,为他们两家消解误会,大家和和气气,岂不更好?”李黄龙摇头道:“这个误会大到无以复加,绝无和解余地。当务之急,是要救出两个孩子,至于其他,非我单人只剑能够济事。”转头叫道:“花生。”花生笑道:“俺听到啦。”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