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解药
作者:情愿傻呆呆的      更新:2022-03-26 05:24      字数:8725
  古小云摇头道:“婆婆,我们是大夫,大夫是救人的,可不是杀人的。”骆明绮哼了一声,眉间露出桀骜之色:“你是大夫,我可是罗刹!你那师祖,说什么‘菩萨手段,阎王心肠’,哼,老身偏是罗刹的手段,阎王的心肠,看着好人便救一救!瞧见恶人么,一下毒死干净。”古小云听她口气绝决,自忖说服不了,便道:“龙哥哥与柳姊姊都不是恶人,婆婆给他们解毒好么?”骆明绮摇头道:“他们看见我就动手动脚,分明就不是好人!”古小云心道:“原来所谓好坏,都是凭你自己心意,唉,难怪师父说起这位师叔祖,就老大的生气。”她无法可施,咬着嘴唇,泪花只在眼中打转。
  骆明绮数十年离群索居,今日忽遇小云,谈论医道,虽是寥寥数语,也觉老怀大慰,见她如此模样,不觉心软,取出两粒黑黢黢的药丸,道:“罢了,你拿去,给他们服下。”古小云大喜,匆匆接过,给二人服下,李黄龙与李薇薇体内剧痛稍止,只觉浑身乏力,李黄龙撑起身子,默运内功,但觉心肺处如针刺蚁咬,不觉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淌了下来。骆明绮冷笑道:“你当老身给你吃得解药么?做梦去吧!这不过是止痛之药,一用内力,又会发作,你若不信,再试上一试!”李黄龙怒道:“要杀便杀,何必这样折磨人?”骆明绮淡然道:“我便折磨你,你又如何?”李黄龙怒极,正要大骂,古小云急道:“龙哥哥,你就让着婆婆一些!”李黄龙一愣,忖道:“不错,我一人生死是小,薇薇可不能死。”当下伸手扶起李薇薇,李薇薇握住他手,很声道:“李黄龙,我们走,大不了死在一起,无论如何,也无须向这个恶老太婆低头。”
  李黄龙未有决断,却听骆明绮冷声道:“你若要走,我也不拦你。但这五行散除了老身,天下无人能解,若发作起来,须得痛足十天半月,然后五脏肌肤,逐分化为黑色脓血,届时求生不得,求死也无气力,只有浑身腐烂之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古小云听得花容失色,急道:“龙哥哥,你且好好听婆婆的话,她怒气消了,自会为你解毒。”骆明绮冷道:“那可未必,老身一旦生起气来,十年八年也未必会消!”
  又向小云说道,“你随我来!”手持灯笼,走在前面,小云不敢违拗,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眼中充满祈求之意,李黄龙无奈,挽了李薇薇,跟在后来。
  古小云随着骆明绮走了一程,问道:“婆婆,这林子中的树木吞云吐雾,好不古怪。”骆明绮道:“这是当年我从南海荒岛上引来的异种,我叫它蚩尤树。”
  小云奇道:“蚩尤树?”骆明绮道:“相传轩辕黄帝与蚩尤神战于琢鹿,蚩尤施展法术,造出漫天大雾,让黄帝很吃了点苦头。这蚩尤树开花之时,花蕊能够吐出极浓雾气,但与寻常云雾不同,雾中有股奇香,若有若无,人畜不易察觉,但天下毒物却会趋之若鹜,为之狂性大发,在雾中死斗不休。那情形你方才也见识过了。毒虫厮杀之后,留下剧毒精血,浸入膏土之中,便成蚩尤树养分,再过月余,就能结出蚩尤果啦!”古小云听得人神,问道:“世间竟有如此奇树。但这树木,种来有什么用处?”骆明绮嘿然道:“蚩尤树吸取万毒精血而生,本身蕴有奇毒!能配制最奇妙的毒药。”古小云秉承师训,不以毒药害人,但她医者襟怀,对药物之道,自有天生的好奇,听到此处,忍不住问道:“如何奇妙法?”骆明绮瞅她一眼,露出笑意,古小云双颊一红,讪讪低下头去。
  骆明绮道:“有甚不好意思?本草之道,与脉理同为医家大宗。小丫头你要做个好大夫,就该知晓天下药物药性。说起脉理之精,我及不上你那老鬼师祖,但说到本草辨识之能么?嘿嘿,他可及不上婆婆我一个零头了”说到此处,面有傲色,手指蚩尤树道,“你问有何奇妙之处么?我来告诉你:这一树之中,树根、树干、树叶、蚩尤花、蚩尤果;毒性各有不同,我用秘法精心炼制,便成了五行毒散”骆明绮说到这里,瞥了瞥李黄龙与李薇薇,冷笑道:“五行散滋味如何?”她谈兴极浓,不待二人答话,又续道,“只因一树五毒,五种奇毒殊途同源,彼此间自相生克。五行散一入人体,便混入人体十四经脉,其中树根之毒专攻肾脏,树干之毒专攻肝脏,树叶毒克脾脏,花毒侵蚀肺脏,而蚩尤果么,则专攻心脏,这五大剧毒循血而行,在五脏之间此起彼落,生生不息,故而中毒之人血行不止,痛苦也永难止息。所以说,五行散绝不同于寻常剧毒,寻常之毒是死的,五行散依附人体而存,故而它是活的。”
  古小云听得脸色苍白,颤声道:“如此说来,怎样才能解开?”骆明绮望她一眼,淡然道:“你要问解毒之法么?告诉你也无妨,五行散之毒,唯有五行散能解!”古小云双目一亮,点头道:“是了,五行相生也相克。”骆明绮道:“不过说来容易,做来却是极难,五种奇毒配制之时,分量不同,若是根毒多些,解药之中,克制根毒的花毒就须配得多些,若是叶毒多些,那么解药之中,克制叶毒的果毒就要足些;嘿,一句话,只要深明五毒分量,便能杀活自在!”说到此处,得意笑道,“小丫头你便知解法,但不明分量,也是枉然。若解药配得不对,毒上加毒,他二人死的更快。”
  谈论间,树林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一片山坳,遍植药草,比之山道所见,又多出十倍不止,其中许多小云竟是从未见过,不觉心生好奇,出口询问;骆明绮难得遇上知音,又喜小云娇憨,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滔滔不绝将药性用法一一道出。不知不觉间,前方出现一座小屋,古小云回头望去,却见远处蚩尤树林又被浓雾笼罩。不由奇道:“这雾分明散了,怎又腾起来了?”骆明绮提起灯笼,指着笼中黄烛道:“这蜡烛之中,掺和了‘旱魃奇香’,乃是蚩尤树的克星,奇香所到之处,一里方圆绝无雾气,这会儿没了旱魃香,那蚩尤花自然又来作怪了。”古小云叹道:“如此一来,那些毒虫忒也可怜了些。”骆明绮一愕,冷笑道:“都是些畜生,可怜什么?”说罢转入房内,拿出个琉璃盒子,手持一把银质小刀,对小云道:“挽起袖子来!”小云奇道:“挽袖作甚?”骆明绮道:“你这九阴毒脉,古今罕有,老身要用你的毒血,配出一剂绝妙之极的毒药来!”古小云一惊,错步后退,骆明绮丑脸一蹙,鼻口几乎挤在一处,忽又笑道:“甭怕,婆婆轻轻地割,包管你不会痛的,流满这一盒就好!”说着踏上一步。古小云面如白纸,失声道:“这……这怎么使得?”
  骆明绮两眼一横,正要发怒,李黄龙却已忍无可忍,不顾内腑奇痛,双掌带起一阵疾风,向她拍到。这一招含有“转阴易阳术”,换在平时骆明绮万难抵挡;但此时李黄龙奇毒在身,身法慢了数倍;骆明绮觑他来势,轻易让过,李黄龙正要变招,不料气血运转之际,牵动体内毒素,气力一泻,忽地摔倒,唇齿撞地,鲜血顺着口角淌了下来。
  二女齐声惊呼,古小云正要上前搀扶,却见李薇薇抢先一步,将李黄龙扶起,眼看他满脸是血,心中难过,不由流下泪来。古小云见状,心头发酸,僵在当地。骆明绮冷笑道:“好小子,你想送命,还不容易,老身就好人做到底,送你上西天吧!”未及动手,便听古小云说道:“婆婆,您别为难龙哥哥,我听你话便是……”说着挽起袖口,将瘦弱白晳的手腕伸到骆明绮面前。李黄龙惊怒交进,偏又使不出丝毫气力,一时心头似若油煎火烤,涩声道:“小云,她武功不高,你快逃……”他口中语无伦次,身子猛然一挣,想要拼了性命,阻上骆明绮一阻。李薇薇知他心意,岂肯放他自蹈死地,手臂一紧,死死搂住。李黄龙情急怒道:“放开……”李薇薇拼命摇头,泪如泉涌,李黄龙只觉脖子湿冷一片,身子乍软,怔在当场,呆呆望着小云,双目倏然红了。
  古小云见他落泪,心头有若千万钢针攒刺,想说几句安慰话儿,但看李薇薇背影,终究难以出口,只叹了口气,道:“婆婆,我求你一件事。”骆明绮道:“你说!”古小云道:“只求婆婆放过血,便为龙哥哥与柳姊姊解毒。”骆明绮道:“生杀在我,为何要听你说话?”手若鸡爪,扣住小云手腕,嘎嘎笑道,“也罢,我权且答应你,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不取他们性命!”古小云叹道:“如此多谢婆婆了!”她精通医理,深知九阴毒脉厉害,若失血太多,阳气暗弱,寒毒立时发作,何况她为抵御万毒之争,已失血不少,倘若此时再流出这么大一盒鲜血,那是必死无疑,想到片刻之后,便与李黄龙阴阳两隔,再无会期,心头不胜黯然,目光微转,投向李黄龙,却见他双目怒张,眼中泪光闪动。古小云只觉胸口一堵,不忍再看,但双目虽闭,心中情愫却如惊天巨浪,起伏不定,忽觉手腕倏痛,耳边传来李黄龙的叫声:“小云……”喝声入耳,古小云身子陡震,跟泪如破堤的江水,滚滚而出。
  微风着地掠过,吹得遍野草木沙沙作响。虽只霎息功夫,古小云心中却似去了千百年,身上的鲜血仿若凝固了,全无流泻之感。这般待了许久,仍不觉动静,她不禁睁开双目,却见骆明绮目光锐利,正瞪着自己,心中顿生怪讶,低眉一瞧,只见那柄小刀压在腕脉之上,并不割下。
  忽见骆明绮神情黄索,叹了口气,收起小刀道:“罢了!饶你一次。”古小云心下奇怪,但又不敢询问,只是既不割脉放血,便不会与李黄龙分开,不由喜道:“谢谢婆婆。”李黄龙见状,也大大松了口气。不料骆明绮却两眼一瞪,怒道:“谢什么?我割腕放血,摆明是要你性命。你干么不恨我骂我?就算放过你,又有什么可谢?没出息的东西,就你这糯米糕性子,怎生斗得过人家?”她满脸怒容,唾沫飞溅,手指点在小云白生生的额头上。古小云被她一顿臭骂,半晌摸不着头脑,怯道:“斗什么……我……我不明白……”骆明绮怒哼一声,指着李黄龙道:“我问你,你喜不喜欢这小王八蛋?”古小云满脸涨红,作声不得,骆明绮又道:“我问你有没有?”古小云瞥了李薇薇一眼,欲言又止,半晌道:“哪……哪里有了?”骆明绮冷笑道:“是么?那好,我不杀他,是看你面子。哼,若你不喜欢,我这就取他性命。”古小云惊道:“万万不可!”骆明绮冷笑道:“那就是喜欢了?”李黄龙听得啼笑皆非,心道:“这老虔婆无赖透顶,天底下哪有这般问话的?”古小云却全无心机,着她三言两语抵得面红耳赤,只得螓首低垂道:“是!”又轻又细,几乎无人听得。骆明绮哈哈大笑,转身面对李黄龙,脸色又是一沉,道:“小子,老身今日就做一件美事,嘿,便宜你了。”一指小云道,“我把这个师侄孙送给你做老婆,你喜欢不喜欢?”李黄龙不由一怔,还没答话,李薇薇已是怒不可遏,骂道:“臭老太婆,你乱嚼舌根,不得好死,死了也要进拔舌地狱……”尚未骂完,忽觉内腑剧痛,顿时蜷起身子。
  李黄龙叫道:“贼婆子,又下毒么?”骆明绮怪笑道:“胆敢骂我,岂能不教她吃些苦头。哼!乖侄孙,干脆婆婆为你斩草除根,弄死这狐狸精吧!”古小云吃了一惊,急道:“那可不行!婆婆你答应过我,不得杀害他们!”骆明绮鼻头一耸,哼了一声,瞧着李黄龙道:“好,臭小子你说,你要不要我师侄孙做老婆?”李黄龙见她用毒之术出神入化,伤人于无形,一时无计可施,目光一转,却见李薇薇望着自己,目光凄婉,顿时心中一酸,“薇薇待我情深意重,若是负她,岂不是猪狗不如?”刹那间打定主意,摇头道:“前辈见谅,此事小子万难从命!”李薇薇听得这话,双目中蒙上一程泪光,嘴角却浮起盈盈笑意;古小云却征了怔,双膝发软,靠在墙边,脸上再无半点血色。骆明绮不料李黄龙胆敢违拗自己,勃然怒道:“如此说,你不答应了?”李黄龙道:“不错!”骆明绮凝视着他,脸上怒意渐褪,神色阴骘,瞅了瞅李黄龙,又瞅了瞅李薇薇,颔首道:“哼,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只喜欢长相漂亮的狐狸精!既然如此,我便把她变成个丑八怪,瞧你还喜不喜欢?”随手从头上抽出一枚铁簪,向着李薇薇狞笑。李黄龙心头一紧,刚疾之性蓦地发作,哈哈笑道:“就算她变成丑八怪,我依旧喜欢!”伸出手来,握住李薇薇纤纤玉手,李薇薇眼见铁簪寒光闪闪,原也甚是恐慌,但经他一握,但觉热流如炽,自他掌心直透过来,烘得心头如火,不禁冲他绽颜一笑,所有痛苦再不放在心上。
  骆明绮见此情形,大为不解,奇道:“臭小子!你喜欢她不为容貌么?却是为了什么?”李黄龙冷笑道:“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容貌长,容貌短,难不成因为容貌丑陋,没人喜欢?”他随口讥讽,却戳中骆明绮心头痛处,她眼中透出摄人的寒光,嘴角一撇,大袖突振,李黄龙只觉五脏六腑一紧,生生挤在一处,奇痛难禁,不觉失声惨呼。古小云大惊,两步抢上,将李黄龙搂在怀里,只见他瞠目咬牙,牙关中迸出血来。她素知李黄龙性情刚烈,若非难受至极,决计不会如此作态,一时心如刀割。骆明绮冷笑道:“我将五行散加了四倍分量,瞧这臭屁小子能撑多久?”古小云不禁骇然,还未答话,李黄龙已然忍耐不住,凄厉惨呼。古小云大惊,望着骆明绮,急道:“婆婆……”骆明绮怒道:“不许求情!哼,臭小子,我再问你,你答不答应娶她?”李黄龙痛得口不成言,却只是摇头,骆明绮嘿道:“好,看你硬到什么时候?”两句话的工夫,李黄龙惨叫之声越发惨厉,李薇薇听得芳心欲碎,泪如雨下,颤声道:“你答应她吧……我……不怪你……”李黄龙仍是摇头,古小云胸中剧痛,凄然想道:“他终究喜欢柳姊姊……以前种种,都是……都是我痴心妄想了……”一时百感交集,伏在李黄龙胸前,失声痛哭。
  “五行散”分量增加四倍,四加一得五,即是先前五倍,是为五行散用药之极。其药效并非以一乘五,厉害五倍那么简单,而是合于五五梅花之数,较之先时厉害了足足二十五倍,故而过此分量,人畜必死无疑。中毒之人,直有万蛇噬体之痛,百蚁钻心之痒,诸般痛苦层出不穷,换了常人,决然抵受不住,猝死当场。李黄龙自幼练武,体质奇特,但遭此毒刑,也觉难以忍受,时候一长,不由涕泪交流;二女看得触目惊心,一齐向骆明绮痛哭哀求。岂道骆明绮也是遇强则强的乖戾性子,李黄龙越是顽强,她心肠越是刚硬,不见高下誓不罢休,脸色铁青,不理二女求告,只想道:“看是你厉害,还是老身的毒药厉害!”
  这次毒性来得猛烈之极,李黄龙死去活来,不一阵,连惨叫的气力也没有了,唯有阵阵奇痛汹涌如潮,几经晕厥,几度痛醒,偏偏又不能速死,其中滋味,较之当日华山之上阴阳龙战之苦,还要难受几分,他忍耐不住,几欲认输开口,但目光每每扫过李薇薇,到嘴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这般生死两难,不消片刻工夫,古小云但觉李黄龙脉息渐弱,距死不远,自己空有一身医术,却没有半点法子,心头一急,只觉体内寒毒蠢蠢欲动,不禁瘫倒在李黄龙身边,心中凄然:“龙哥哥倘若死了,我又何必再活,这寒毒来得正好,死在他身边,我也心满意足了。”想到此处,忧愁略减,幽幽看了李黄龙一眼,但见他面上肌肤扭曲得不成样子,几乎辨认不出,顿时不忍再看,闭目寻思:“五行散名为五行,也该不离五行。阴阳五行为医家之本,唉,可惜医术只为活人,这五行散却只会害人?”想到此处,思及那日崂山之中,与李黄龙相依相偎,以医家五行之道解读《紫府元宗》的情形,当此生离死别之际,那份温馨涌上心头,情难自禁,喃喃道:“宇宙之初,天地本无,无中生有,始有混沌,混沌中开,阴阳乃成;故天有日月,地成虚实,人分男女,兽为雌雄。阴阳运作,从无休止,因之四季有寒暑,日月有亏蚀……”这几句正是《紫府元宗》开宗明义的总纲,古小云心情所至,只顾在李黄龙耳边絮语。所谓回光返照,此时此刻,李黄龙虽处垂死之境,心智却忽转清明,古小云的话一字一句,犹如晨钟暮鼓,敲击耳畔。李黄龙猝然一惊:“天地万物,不离阴阳!五行散也是万物之一,怎能跳得出阴阳……”想到这里,忽有所悟。
  骆明绮正自得意,忽见李黄龙阖目闭口,再无声息,再看小云也闭了眼,口中念念有词,不觉心头微惊:“糟糕,老身只图快意,竟将这小子弄死了……唔,小丫头叽叽咕咕,又捣个什么鬼?”但想始终不能令李黄龙屈服,大为扫兴,走上前去,想要狠踢他几脚解气。哪知尚未抬脚,李黄龙双目倏张,一跃而起,双掌齐出,向她迎面拍来。骆明绮不防他诈尸暴起,大惊失色,不及转念细想,向后奋力跃出。
  换了平日,李黄龙这一掌奇兵突出,天下无人可当。但此时他饱经茶毒,经脉五脏大受摧伤,出手较之往日慢了八分。骆明绮这一跃堪堪避过,但事出突然,胸口终究被掌风扫过,郁闷难当,心头惊怒,深深吸一口气,厉声怒叱,便要下毒反击。
  岂料就在她呼吸之间,忽地嗅到一缕异香,对骆明绮而言,这气味再也熟悉不过,一时惊骇欲绝,脱口叫道:“五行散……小子,你怎么……怎么……”才说两句,毒素己然发作,内腑阵阵痉挛,奇痛难忍。但她长年与毒为伍,抗毒之能极强,虽然中毒,却未软倒,匆忙倒退两步,伸手人怀,去摸解药。她眼中透出摄人的寒光,嘴角一撇,大袖突振,李黄龙只觉五脏六腑一紧,生生挤在一处,奇痛难禁,不觉失声惨呼。这几下变化甚奇,小云与李薇薇见此情形,都是惊多于喜,各自圆瞪妙目,微张檀口,一时再也合不拢来。
  原来李黄龙生死关头,悟出道理,当即强忍痛楚,将五行散当作内息,神意默运,分辨阴阳。他这一推断,实为异想天开,却又偏偏暗合至理。要知“五行散”取自蚩尤树汁,树木汁液便如人体气血,运行之道,的确不离阴阳五行;骆明绮深谙其妙,故而以“五行”命名。只不过人体气血之行为正五行,而“五行散”却是反五行,正反相克,故而处处压抑五脏,使得人痛苦难熬。
  悟通此节,李黄龙当即神与意合,逆转阴阳,阴脉生出阳气,阳脉中生出阴气,浑身气血违反常理,以反五行之道运转,一身上下仿若蚩尤树一般,与“五行散”融为一体,毒素真气两两相合,痛苦之感也顿时消散了。李黄龙运功之际,觉出骆明绮逼近,便佯装死透,待她近前,突然发难,将“五行散”化作真气逼出掌外,杀了毒罗刹一个措手不及,眼看她伸手取药,岂能容她得逞,一声断喝,左掌划了个半弧,呼地拍出。
  骆明绮正要闪避,李黄龙右手倏晃,后发先至,抢在左掌之前,一指点在她“极泉”穴上,哪知才触衣衫,便觉痛痒难当,急急缩手。定睛一瞧,指尖已变紫黑,心知这老太婆一身是毒,不留神又中了暗算。
  当下暗骂自家糊涂,却见那毒发得快极,呼吸间,一条手臂已成青紫,他不及转念,双足撑地,向后翻转,依照方才所悟心法,驱使剧毒透过经脉,穿掌而出,呼得扫地而过,掌下草木如被烈焰焚过,丈余方圆尽变酥黑。
  李黄龙眼见毒性霸烈至斯,心头暗惊,抬眼一看,只见骆明绮掏出解药,颤巍巍便要举手服食,立时手掌奋力一撑,翻身逼上。骆明绮见他少退又进,动静如常,浑没有毒之象。不觉心中凛然,不及解毒,挥袖间放出三种奇毒。李黄龙依样画葫芦,玄功默运,顷刻间又将来毒一一逼出。要知骆明绮武功平平,所恃唯有剧毒,这会儿一再无功,饶是她久经世事,也不由心生慌乱,双手乱舞,将身上所藏剧毒纷纷撒出。
  李黄龙惨遭毒刑,身子大为受损,此时既要攻敌,又要逼毒,不过数招,便觉浑身脱力,空负一身绝学,十成中却使不出半成。一连数次,骆明绮都是伸手可及,他却偏偏差之毫厘,无法将她制住;李黄龙心中雪亮,此时若让老太婆服下解药,万事俱休。当下咬牙苦撑,死缠烂打,绊着骆明绮,只不让她腾出手来解毒。
  二人跌跌撞撞,东倒西歪,压得四周草药一片狼藉,举手投足似乎笨拙,但其中凶险,却非常人所能想象。短短半柱香光景,李黄龙遭遇奇毒三十余种;换作常人,死上百次也是不够。但“五行散”本来取自蚩尤树,此树汲取万毒精血,化为五毒。故而天下毒物之性,都脱不出这五毒樊篱;李黄龙神功妙悟,既能将“五行散”逼出,天下万毒,皆不能侵。一时兵来将当,水来土掩,体内真气流转,浩浩若水,毒药人内,便如小舟,李黄龙以水载舟,轻轻巧巧便送出身外了。
  只片刻功夫,骆明绮随身药物用尽,眼见李黄龙仍未中毒。一腔惊怒化作无穷恐惧,除却避让,再无别法。此时二人全凭意志支撑,骆明绮斗志一衰,“五行散”发作更快。要知这旷世奇毒炼成之后,骆明绮自家还是头一遭品尝,但觉五内如焚,果真有些不大好受。摇摇晃晃让过李黄龙一拳两腿,忽地一个支撑不住,踉跄坐倒。此时李黄龙也是强弩之末,虚弱不堪,骆明绮突然坐倒,大是出乎意外,因为招式用老,顿时一扑落空,伏在地上大喘粗气。
  骆明绮情知到了紧要关头,忍痛咬牙,聚起浑身气力,举起药瓶向嘴边凑去。李黄龙咬咬牙,身子贴地蹿出一尺,将她胳膊死死攥住,两人手上较力,口中也毫不相让,一个骂道:“兔崽子……”一个骂道:“老虔婆……”虽是上气不接下气,但怨毒之意,各不稍减。
  二人这边殊死相搏,小云却看得傻眼,忘了动弹,李薇薇又气又急,不觉怒道:“你……你这呆鸟,站着作甚……还不快……快去帮忙……”话一出口,厮斗二人同时醒悟,此时场上四人,唯有古小云尚能动弹。李黄龙顿觉胜券在握,心头狂喜,哑声道:“小云……按住她……夺……夺解药……”骆明绮惊怒交加,急道:“女娃儿……我全是为你好……快给我解毒……婆婆做主……让他……让他娶你……”李黄龙呸道:“放屁……”骆明绮冷笑道:“女娃娃……倘若救了那个女的,她比你美……臭小子怎会娶你?只……只会娶她了……”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古小云听得怔松,半晌叹道:“龙哥哥,婆婆,你们别斗气啦,大家扯一个直,从此和和气气岂不更好?”走上前去,向骆明绮说了声,“得罪。”挥指点了她几处穴道。骆明绮大怒,正要喝骂,却见古小云拿起解药,送到她嘴边,李黄龙初时见她点穴,心怀甚慰,此时一瞧,不禁转喜为怒,叫道:“小云……你怎么……怎么……”两眼瞪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古小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望着手中瓷瓶,心道:“这便是五行散么?”此时此地,她拿着此物,无疑手握生杀大权,其他三人屏气凝神,死死瞧她。李薇薇一颗心冷如冰雪:“报应来了,落到这小贱人手里,还能活么?”骆明绮体内奇毒一解,痛苦大减,桀桀笑道:“女娃儿,算你还有良心。所谓一不做,二不休。这狐媚子花枝招展,只要活着,休想臭小子要你!哼,男人都是好色之徒,不若解了婆婆穴道,婆婆出手弄死她,让这臭小子死心塌地娶你……”此时李黄龙已聚起少许劲力,听得恼怒,忽地一手探出,扣住骆明绮脖子,骆明绮气不能出,顿时两眼翻白。古小云慌忙拉开李黄龙,顺手封了他两处穴道。李黄龙不料她但敢如此,惊怒交进,喝道:“好啊,你听了这老虔婆的浑话,真要对薇薇不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