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何人能挡
作者:情愿傻呆呆的      更新:2022-03-26 05:23      字数:9430
  楚羽夫妻连心,见丈夫落入人手,又疼又怒,蓦地娇叱一声,挥剑刺向李黄龙。李黄龙不待她近身,将竹环挂在左臂,右手抽出竹剑,拍中楚羽剑脊,楚羽虎口酸痛,长剑偏出,当即身随剑走,一招“寒鸦穿林”,长剑斜掠而出,李黄龙竹剑随之递出,但却快了半分,堪堪点中楚羽曲池穴,楚羽手臂一软,长剑脱手,眼前忽地一花,竹剑如鬼如魅,已落到她鼻尖之上,楚羽血冷如冰,心中只有一念:“他怎么练成这等剑法?”
  紫震见妻子被制,偏又无力相助,惟有破口大骂。李黄龙却笑视楚羽,道:“你记得我方才说的话么?”
  楚羽咬牙不语,李黄龙道:“我说话算数,先在你左脸刻个‘贱’字,再在你右脸刻个‘人’字,包你左右对称,一辈子也抹杀不掉!”
  众人心头一寒,望着楚羽,均想:“楚三娘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但若脸上多了这两个字,日后可休想见人了!”紫家众人惊怒交进,纷纷大骂,楚宫虽恼楚羽女生外向,但终是兄妹一场,见此情形,也不由心生恻隐,但终究人在敌手,一时主意也无!
  李黄龙一意立威,正要动手,古小云忽道:“龙哥哥,不成!”李黄龙皱眉道:“你又要拦我?”古小云脸色苍白,摇头道:“好,我……我不拦你,只是告诉你,倘若有人在我脸上刻这么辱人的字,我一定不想活了!你这么做,比杀了这位婶婶还难受,她的亲人天天看着,也必然十分痛苦,你是舒心快意了,却累了别人一家,如果这么做,你……你就不是好人!”李黄龙心道:“我本就不是好人!”斜眼睨去,却见紫震虎目中泪光闪闪,不觉心头一软:“这人虽然鲁莽,倒也是条重情汉子。”竹剑一翻,左右开弓,打得楚羽双颊肿起,悻悻道:“滚吧!”
  楚羽逃脱一劫,默然后退,李黄龙将长剑挑给楚羽,喝道:“拿去,分香剑术,也不过尔尔!”楚羽接下长剑,脸色惨白如纸。天香山庄一众高手听得这话,均露出悲愤之色。古小云见李黄龙放过楚羽,松了口气,又望着他手中那串大汉,道:“龙哥哥,他们的穴道若是伤得久了,势必心肺受损,你……你也放了他们吧。”纤纤素手搭上李黄龙左臂,眼中满是乞求之意。
  李黄龙避开她的目光,古小云却只是晃他手臂,柔声道:“龙哥哥!”李黄龙手臂攥着大竹环,大竹环连小竹环,小竹环又穿着众人穴道,故而古小云每晃一下,众人便觉痛彻心肺,哎哟惨叫,古小云连晃三次,众大汉便齐叫三声。古小云猝然惊觉,甚感过意不去,歉然道:“哎哟,对不住啊!”李黄龙观她神色,终是无可奈何,叹道:“罢’了。”将竹环放开,竹环没了内劲支撑,众人当即恢复气力,挣断竹丝,但经过这番折腾,个个气色委顿,再无打斗之能。
  李黄龙生平快意恩仇,今日却屡被小云掣肘,心中气闷。目中精光进出,凝在何嵩阳身上,缓缓道:“何嵩阳,你既是马力殊部属,怎地还要和李薇薇为难,难道不知道他们的交情么?”何嵩阳呸了一声,冷笑道:“狗羌虏放屁,云大侠胸襟可比日月,岂会和这种女人有交情?”
  李黄龙目不转睛,凝视他半晌,皱眉道:“此话当真?”何嵩阳朗声道:“若有半字虚言,叫我不得好死。”李黄龙面色一沉,寒声道:“胡说八道,马力殊于李薇薇有救命之恩,李薇薇感他恩德,以身相报,此事你和紫楚两家俱都亲见,难道有假?”何嵩阳见紫行空父子和楚宫兄妹均有疑惑之色,心中大急,怒道:“狗羌虏才胡说八道,云大侠一生清白,如今已有婚约在身。你若再辱云大侠的清名,何某虽然不敌,也要豁出这条命,和你见个死活。”
  李黄龙瞧他如此斩钉截铁,也不由微感疑惑,沉吟道:“你说马力殊有了婚约?”何嵩阳大声道:“不错。”
  李黄龙道:“那他可知薇薇困在庄里?”何嵩阳眉尖一挑,寻思道:“云大侠虽然不知此事,但便是知道,也岂会与这女贼为伍?狗羌虏居心叵测,一心污损云大侠的清誉,哼,老夫岂能叫他得逞。”当即朗声道,“云大侠当然知道,他还告诉何某,这女贼是死是活,与他都不相干。”
  李黄龙脸色一变,寒声道:“他当真如此说?”何嵩阳扬声道:“千真万确。”话一出口,在场诸人,齐齐喝了声彩。李黄龙脸色铁青,沉默半晌,忽地哈哈大笑,一声笑罢,目视何嵩阳,沉声道:“我今日且留你性命,去见马力殊,知会他一声:‘我李黄龙瞧不起他’。”何嵩阳却冷笑不答,心道:“云大侠如何,岂容你狗羌虏评判?”
  李黄龙神色忽明忽暗,变幻数次,蓦地长吸一口气了,沉声道:“好,既然马力殊不救,我李黄龙来救。”顿了顿,声音陡地一扬:“楚留香,晚辈李黄龙求见。”声音悠长,响如惊紫,轰轰隆隆向庄内滚去,片刻之后,方才传来隐隐回声。众人听得这声,无不失色。
  李黄龙一声叫罢,庄内却久无人答,不由眉头一皱,蓦地迈开大步,走向庄门。楚宫忽地跨上一步,森然道:“且慢。你方才口出不逊,瞧不起分香剑术,是不是?”李黄龙冷道:“不错,分香剑术,不过尔尔!”楚宫双目怒睁,手挽剑花,直刺过来。李黄龙竹剑挥出,轻描淡写,压在楚角剑脊之上。这一剑深得归藏剑中“兑剑道”之法意,兑者沼泽,其要旨之一,便是由内力中生出无穷黏劲,封锁对方兵刃。一时间,楚宫手中钢剑仿佛陷人极黏稠的淤泥中,无从使力,不觉大吃一惊,收剑疾退。李黄龙举步跨上,竹剑贴在他剑上,随他东西,倏忽之间,二人进退如风,飘出数丈之遥,楚宫始终无法摆脱分毫,顿时想起,当日马力殊也曾用此奇法将自己长剑压住,心头不觉慌乱起来。
  楚羽终究出身楚家,见兄长当众受挫,娘家百年声威便要堕地,再想起方才受辱情形,大生同仇敌汽之心,飞身纵出,一剑飘飘,刺向李黄龙胁下。李黄龙足下一旋,竹剑横摆,将楚宫带了个踉跄,撞向楚羽的剑锋。楚羽心下大骇,半途中硬生生将长剑横移四寸,正好送到楚宫剑下,这一下早在李黄龙算中,当即竹剑猝沉,只闻金铁交鸣,又将楚羽长剑粘住。
  “天香双剑”垂名武林三十余载,今日却被后生小辈用一把竹剑制得动弹不得,一时众皆愕然。便在此时,忽听庄门处,传来一个女子声音:“爹爹‘云横韩岭’;姑姑‘香兰含笑’,‘春水盈盈’!”
  常言道:“病急乱投医”。楚氏兄妹听得这话,也不顾真假,楚宫使招“云横韩岭”,身形微转,长剑带着刚疾之劲,飘然一横;楚羽剑尖乱颤,仿佛兰花吐蕊一般,正是招“香兰含笑”。李黄龙只觉这两把剑跃跃欲起,方要催劲压服,忽见楚羽腰肢婉转,以腰带肩,以肩带臂,以臂带剑,剑上劲力瞬间变化三次。
  李黄龙虎口一热,竹剑微微弯曲,情知如此下去,竹剑势必折断,只得劲力内收。楚氏兄妹剑上一轻,两把精钢长剑倏然收回。场中顿时彩声紫动。
  李黄龙目光一转,遥遥望去,却见一名蓝衫女子,婷婷立在庄门之前,李黄龙见得此女,心神陡震,脱口叫道:“是你?”这女子不是别人,却是楚婉,她眉目姣好如故,只隐隐透出愁意,李黄龙正要问她二王消息,楚婉却已娓娓道:“三叔公午睡已醒,特命我相邀各位,入庄一叙!”
  李黄龙只得将到嘴的话咽进肚里,将竹剑插回腰间,大步进门,楚氏兄妹自知阻挡不住,无奈左右让开。一群人各怀主意,鱼贯入庄,顺着青石小径前行,只见庄内百花盛放,左一簇蔷薇,右一丛蜀葵,东有剪春罗,西是满地娇,十样锦在前,美人樱落后;夜落金钱乱如斑斓豹纹、缠枝牡丹艳若倾城佳人,缤纷错落,争奇斗艳。众人娇色满目,芬芳沁脾,一时心旷神怡,争斗之心不觉大减。
  行出二里有余,前方路尽,只听水声叮咚,一道碧玉也似的清泉泻出石隙,白花间流过,独木小桥飞架其上,桥对岸花木摇曳,掩着一座粗粗搭就、拱李曲柱的八角小亭,李柱之上,尚有如鳞松皮,未曾剥落。
  李黄龙尚未过桥,便听有人朗朗吟道:“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所以终日醉,颓然卧前楹,觉来盼前庭,一鸟花间鸣。借问此何时,春风语流莺……”尚未唱完,一个娇媚女声烦乱道:“酸里酸气,难听死了!”李黄龙听得这声音,心神一震,定在当场。
  只听吟诗那人哈哈大笑,笑声如龙在天,清壮苍劲,说道:“楚某不论说什么都是酸的,但想必李黄龙放个屁也是甜的。”那女声啐道:“你才吃屁!”李黄龙心中扑扑乱跳,分花拂柳,缓步过桥,但见楚留香抱膝坐在亭前石阶上,意态疏懒,揽杯远眺。离他不远处,一名绿衫女子背向俏立,一双素手捂着双耳,肩头起伏,似乎怒气未平。
  李黄龙望着那女子背影,心中竟有隔世之感,方要举步,但步子僵硬,欲要叫喊,嗓子间又似哽着什么,出不得声。那女子听得脚步声起,转过身来,刹那间容光四射,身边百花都失了颜色,她目光转动,忽地落在李黄龙身上,呆了一呆,而后娇躯一震,发出一声娇呼,好似乳燕归巢,一头撞向李黄龙怀里。古小云站在李黄龙身后,见此情形,吃了一惊,双眼睁得老大。
  李黄龙见那女子扑入怀中,方才清醒,情急间身子微侧,将手在她肘尖轻轻一托,扶住她道:“柳姑娘,你小心。”
  李薇薇没料到他竟会让开,抬起娇靥,眉间愕然,颤声道:“你……你叫我什么?”李黄龙微一苦笑,缓缓道:“柳姑娘,多时不见,你却是清瘦了。”
  李薇薇呆呆望了他半晌,忽地凄然笑道:“你叫我柳姑娘?”
  李黄龙低头不语,忽听古小云轻声道:“龙哥哥,这是你朋友么?”李黄龙“嗯”了一声,正要开口,李薇薇一双秀目已凝在古小云脸上,转了一转,露出恍然之色,冷笑道:“龙哥哥,叫得好亲热。”说着目注李黄龙,淡淡地道,“她是谁?不妨给我引介引介。”
  李黄龙见她眼神冷厉,心头不禁打了个突,便道:“她是小云。”李薇薇脸色蓦地失了血色,长长吸了口气,缓缓道:“好啊,你叫她小云,却叫我柳姑娘!好,哼,你好……”嗓子一哽,眼眶已被泪水充满。
  李黄龙见她如此神色,甚是不解,转念之间,又有所领悟:“她定在马力殊和楚留香那儿受了无数委屈,想寻我倾诉,即便她曾负我,我今日待她也未免太生分了些。”张口便道:“薇薇……”李薇薇蓦地涨红了脸,怒道:“闭嘴,薇薇是你叫的么?”李黄龙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
  古小云却没瞧出二人尴尬之处,听李薇薇如此呵斥,忍不住道:“这位姊姊,龙哥哥是好心,你于吗这样凶……”话未说完,李薇薇已冷笑道:“小贱人,我跟小色鬼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么?”古小云被她一喝,顿时脸色煞白,颤声道:“你骂……骂谁?”李薇薇大声道:“你聋了吗?我就骂你。”古小云嘴唇哆嗦,半晌方道:“你……你不讲理。”
  李薇薇冷笑道:“好呀,讲理便讲理,你道我和李黄龙是什么关系?”古小云尚未接口,李薇薇已道:“我是他未来的妻子,他是我将来的丈夫,我不知你用什么法子勾引他,从今往后,你给我滚得远远的!”
  这几句话不仅大胆,而且突兀,李黄龙听在耳里,一时也未缓过神来,却见古小云望着自己,一脸震惊,欲要辩白,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忽见她身子微晃,便要软倒,李黄龙心中一惊,抢上前去,将小云抱在怀里,掏出金风玉露丸,给她服下。
  李薇薇见此情形,心尖颤抖,一时也不知该是伤心还是气恼,忽觉双颊一热,两行泪水已滑落下来。
  李黄龙给古小云服了药,又瞧了瞧李薇薇,心头便似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何滋味,举目四顾,不由心头一震。
  群豪瞧见三人一见便生别扭,均是幸灾乐祸,围着大瞧热闹,眉梢嘴角都有讥讽之色,独有楚留香笑吟吟望着李黄龙,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当下李黄龙冷笑一声,将古小云交给花生照拂,正色道:“薇薇,天香山庄的人可曾欺负过你,你只管说来,我拼了性命,也要给你出气。”
  李薇薇正自气恼伤心,忽然听得这话,心头没来由一甜,恼恨之情一缓,哼声道:“别的欺负没有,就是楚老儿不许我离开,说我伤一个天香山庄的弟子,便要关我一年,只因我打伤了天香山庄五个蠢材,所以要关我五年。”
  李黄龙听得她并未受屈,不由松了口气,向楚留香拱手道:“五年之期太长了些,还望楚前辈宽宥一二。”楚留香淡淡一笑,道:“那可不成,她才呆一年,还得再呆四年,一年也不能少。”
  李黄龙一征,瞧瞧李薇薇,见她玉容憔悴,想这一年时光,她身陷囹圄,定然受了许多委屈,不知为何,心口一阵发烫:“我既然到此,岂可让她再呆四年?”一念及此,朗声说道:“楚前辈恕罪,今日无论如何,我非带她走不可。”
  楚留香笑道:“这女子屡屡兴风作浪,我没伤她,全瞧九如和尚的面子,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若不给些处罚,我如何向后辈们交代?”李黄龙脸色一沉,道:“如此说,只有动武一途了。”楚留香似笑非笑,道:“你要与我动武?”李黄龙道:“想也别无他法!”
  楚留香笑了笑,又道:“听说你做过元人的大将?”李黄龙不料他突发此言,一愣道:“不错!”楚留香点头道:“但听婉儿所言,你反出元营,却是为何?”李黄龙叹道:“不为其他,但求心之所安耳!”楚留香击掌叹道:“人生在世,身如不系之舟,随波逐流,是非善恶,实难分得清楚,能求心之所安,已是莫大解脱。
  冲你这句言语,该当喝上三杯。”他斟上一盅酒递给李黄龙,笑道:“请!”
  钱塘一战之后,李黄龙头一遭听人说出自己心中想透、却说之不出的道理,热血一沸,接过酒盅,一口饮尽,但觉甘醇清冽,满口生香,不禁赞道:“好酒!”众人见他二人不仅不斗,反而一团和气,饮起酒来,心中一时好不讶异。
  三杯喝罢,楚留香将杯一掷,笑道:“李黄龙,你统率千军万马,权势煊赫,富贵骄人,一朝丢弃,却如敝屣。按理说,也是拿得起,丢得下的洒脱人物,为何在女色上却恁地想不开,明知不是老夫对手,也要来救这女子。”李黄龙摇头叹道:“前辈有所不知,权势富贵算得了什么,就是大元皇帝的宝座,与我喜欢过的女子相比,也不过狗屁而已。”
  李薇薇乍听他说出这句话,只觉浑身滚烫,双颊火红一片,心道:“算你小色鬼有些良心。”想到这些年所受的煎熬,恨不得立马扑入李黄龙怀里,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楚留香听得这话,怔忡半晌,眼角露出一丝苦涩,颔首道:“不错,好汉子生在世间,就当为心爱的女子出生入死,至于权势富贵、帝王将相,统统都是狗屁。来来来,冲你这句话,咱们再饮十杯。”
  李黄龙也不推拒,酒到杯干,二人你一杯,我一杯,一坛“百花仙酿”顷刻见底。楚留香一捋长须,笑道:“李黄龙,我再问你一句,你若与我交手,有几分胜算?”李黄龙想了想,摇头道:“晚辈说不上来。”
  楚留香拿起身边铁木剑,随手拂过一朵牡丹,花瓣被剑风冲激,纷然四散,铁木剑轻轻一颤,破空有声,顷刻间将空中花瓣尽数串在剑上,落地的一片也无。群豪惊佩不已,彩声大作。
  李黄龙目视剑尖花瓣,微微一笑,道:“剑法是好。但花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楚留香笑道:“说得不错,做起来却是另一回事了。”
  李黄龙笑道:“即便晚辈今日无法取胜,但楚前辈年近花甲,晚辈却不过双十,楚前辈在世一日,或许我无可奈何!”他目中精光一闪,扫视天香山庄众人,缓缓道,“但若天不假年,楚前辈撒手仙逝,天香山庄后继乏人,试问谁能挡得住我李黄龙?”楚留香目光一动,笑而不语。
  何嵩阳听得大怒,厉声道:“楚前辈,此人暴戾狠毒,留下一日便祸害一日,你不要听他大吹法螺、虚张声势,一剑杀了,最为省事!”他话音方落,眼前人影乍晃,李黄龙不知如何已到眼前,跟着胸口倏麻,被他扣住。李黄龙大袖一拂,展开“乘风蹈海”之法,绕着人群发足飞奔,仿若流光魅影,倏忽间转了数圈,将何嵩阳一掷在地,长笑道:“楚前辈,我这算不算大吹法螺、虚张声势?”
  他这一轮变化,动如电光石火,以楚留香之能也不由颔首道:“无怪你敢放此大言,原来练成了灵鳌岛的轻功。嗯,你虽未必能胜,但若一心要走,我倒阻你不住。”众人见李黄龙使出此等轻功,已受震撼,再听楚留香一说,无不气馁。李薇薇却望着李黄龙,心中怪讶:“这个惫懒小鬼,怎么练成这等武功!”
  楚留香捋须笑道:“不过,动武终是下策,说起来,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李黄龙道:“如有妙策,那是最好。”楚留香看了看他,又看看李薇薇,笑道:“若你留在天香山庄,李薇薇便不用走了,你二人大可在此结为夫妇,五年时光,足够生出几对儿女……”他话没说完,李薇薇又羞又急,面红如火,啐道:“楚留香,你又嚼什么破舌根子?”
  李黄龙目视李薇薇,见她娇颜如花,不觉心神一迷:“若能与她住在这百花丛中,相亲相爱,五年时光当真只短不长。”但一念及此,忽地心头一震,暗自羞惭:“我怎地鬼迷心窍,生出如此唐突的心思。”目光一转,望着古小云,见她闻若未闻,只征征凝视花丛,眼中似有无穷茫然,不由胸口微窒,“我答应过她,陪她行医天下,男子汉大丈夫,怎可说话不算!”
  想到此处,李黄龙摇头叹道:“小可不才,岂敢辱没了柳姑娘?”李薇薇听得这话,不禁芳心一沉,一股酸热之气涌上鼻端,恨不得揪过李黄龙,狠狠打他两拳,继而又望向古小云,暗暗咬牙:“好啊,你这小色鬼,不敢辱没我,辱没这病丫头却就敢了!”
  楚留香不料李黄龙竟会一口回绝,饶是他冲淡之性,也不由长眉蹙起,心道:“此人才雄心忍,轻功又极高绝,若逞一时之快,惹下这等对头,天香山庄怕是永无宁日。”他虽不理世务,于天下兴衰看得淡泊,但事关家族存亡,以楚留香之潇洒不拘,也不由生出仿徨之意。
  忽见紫行空越众而出,呵呵笑道:“仙流公,紫某倒有个主意!”楚留香对他厌恶至极,懒声道:“说!”紫行空道:“大家都是武林中人,有什么恩怨最好也依武林规矩,比较武技,愿赌服输。”李黄龙长笑道:“妙极妙极!李某早就想领教紫云阁的高招!”
  紫行空老脸一热,摆手道:“紫某不是这个意思。想来李薇薇有什么不测,你也定然难过!”他指了指小云与花生,嘿笑道:“再说,你还有这两个同伴,若群斗起来,他们只怕也难避劫!”李黄龙冷笑道:“你让我难过,我自有法子,让你双倍难过!”
  紫行空笑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是以我想到一个双方都不难过的法子。咱们不妨赌斗三场,我们与天香山庄一方,李黄龙你为一方,各出三人,单打独斗点到为止,旁人不许出手相帮。若你们胜了,这段李子就此揭过,但若我们胜了,李薇薇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也无须多讲。”此话一出,众人哄然叫好。
  李黄龙嘴上虽硬,心中却极不愿意李薇薇受害,更不想连累小云与花生,闻言心道:“如此倒不失公道,与其两败俱伤,不如行险一赌!”当下目视楚留香道:“楚前辈意下如何!”楚留香笑道:“悉听尊便!”
  李黄龙转头对紫行空道:“就此说定,我们这边,我、李薇薇以及小和尚三人出战!”紫行空摇头道:“不成,此事因李薇薇而起,她是这场赌斗的彩头。嘿,自古以来,哪有彩头参与赌斗的道理?”众人心知肚明,李薇薇的武功一瞧便较古小云为强,紫行空如此说,意在削弱李黄龙,立时纷纷放大嗓门,出声附和。
  李黄龙大怒,忖道:“如此一来,小云岂不也要上阵?”他嘴角冷笑,瞧明楚羽方位,心道:“她是楚留香的侄女、紫行空的儿媳,若是将她拿住,可收一箭双雕之效。不过定要一击得手,要么楚留香反击起来,势必凌厉。”正要出奇制胜,忽听古小云颤声道:“黄……龙哥哥,我……我也出战吧!”李黄龙一惊,道:“别说孩子话,你怎能跟人打斗?”古小云看了看李薇薇,凄然笑道:“这样若是胜了,既不用杀人,你和这位……这位柳姊姊也能和和美美,一起出庄。如此一举两得,实属难得的好事。”
  李黄龙见她凄楚神色,已然难过,再听她这样说话,不觉胸中一酸,道:“你武功平平,若是输了,怎生.是好?此事决不可行。”古小云摇头道:“我拼了命也不会输的!”李黄龙心头发堵,还要再说,古小云已道:“龙哥哥,我心意已决,你就别说啦!”
  李薇薇见古小云竟肯为自己出力,甚是惊疑,转眼瞧见李黄龙神色,又觉生气:“这臭丫头装模作样,难不成就是这样骗得小色鬼对她动心?”一时又气又急,高叫道:“我才不要这个小贱人救。”她忽见李黄龙侧目望来,眉间隐有怒色,不由得心头一颤,轻轻哼了一声。
  紫行空见状,不容李黄龙再变主意,呵呵笑道:“既然这位姑娘自愿出手,那就再好不过!”李黄龙一转念,忽地冷笑道:“好,就此说定,你们出哪三个人?”紫行空向楚留香拱手笑道:“仙流公自是要出头的!”楚留香淡淡一笑。紫行空又道:“区区不才,也算一个!”他目光一扫,落到楚羽身上,笑道:“你们有一员女将,我们自也要出一个,羽娘,你也算上!”
  李黄龙点头道:“如此甚好,既然主意是你方出的,布阵当由我来!头一阵么,我便与紫堡主套套近乎;第二阵,嘿,花生,便宜你啦,对阵紫大娘子,可别忘讨些便宜。至于小云,你就恭恭敬敬向楚前辈讨教两招剑术。”他深明韬略,算定自己对阵紫行空,有胜无败;花生与楚羽交手,也定不会输;而楚留香一
  代高人,对付古小云这等弱女子,白也撕不开脸皮大打出手,古小云虽然必输,却也决不会有所损伤。
  紫行空虽然奸猾,但毕竟是草莽中人,说到用兵使诈,运筹帷幄,远不及李黄龙一个零头,听得如此排阵,心头咯噔一下,叫苦不迭。
  花生不明所以,问道:“李黄龙,你说俺别忘了讨便宜,怎么个讨法。是讨酒还是讨狗肉啊?”李黄龙笑道:“你瞧见那个穿黄衫的婆娘么?呆会儿她要拿剑砍你,你只须让过宝剑,摸摸她的手儿脚儿、颈儿脸儿,摸到她低头认输,那就成了。”
  楚羽听得羞怒交加,俏目圆瞪,紫震暴跳如紫,大声怒骂,李薇薇则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来,向李黄龙啐道:“你可真坏,不怕教坏小和尚。”
  花生仍不开窍,望着楚羽,摸摸光头,憨道:“李黄龙啊,只能摸摸,不能吃么?”李黄龙有意扰敌心神,点头道:“你要吃便吃,谁来阻你?”花生瞅瞅楚羽,终觉不妥,忖道:“似乎吃不得,我便听李黄龙话,摸摸就好。”楚羽被他一双圆眼看得面色发绿,心道:“莫说让这小贼秃在身上咬一口,便是摸上两摸,那我也不用做人了。”她想到此处,顿时堕人李黄龙圈套,心中有了畏缩之意。
  紫行空正自束手无策,楚留香却摇头道:“这个对阵不妥,老夫岂能与小姑娘动手!李黄龙你若要耍这些把戏,那就不用赌了!”李黄龙道:“你说如何?”楚留香道:“既是公平相搏,自是兵对兵,将对将,男对男,女对女了。”紫行空随声附和:“不错,正该如此。”李黄龙冷笑道:“楚前辈非要与我一斗了?”楚留香笑笑不语。李黄龙又道:“也罢,我再让一步,但有言在先,我们只有三人,无从换将,你们人多势众,若中途耍赖换人,如何是好?”楚留香道:“岂有此理,人一定妥,决无反悔之理。”紫行空也道:“不错!”
  李黄龙笑道:“二位都是一派宗师,言出必践,我便相信这回!”他话音方落,却听楚羽道:“公公、三叔,我不与这位小姑娘动手,就此退出。”紫行空皱眉道:“这是为何?”楚羽目视小云,叹道:“今日我几乎遭受生平未有的大辱,若非这位姑娘相救,只怕从此没脸见人,这个大恩无从报答也就罢了,但若恩将仇报,实在不妥!”众人都知她说的是李黄龙要在她脸上刻字,被小云搭救之事。李黄龙瞥了楚羽一眼,暗暗点头:“这个婆娘倒还有点儿良心。”
  紫行空皱眉道:“但你不出手,谁来替你?”楚羽道:“听说婉儿近日跟随三叔学剑,进步神速,方才指点我们那三招,巧妙异常,若我料得不差,婉儿的剑法该当在我之上了。”紫行空双目一亮,向楚婉笑道:“不错,还请婉姑娘显显本事。”楚婉摇头道:“楚婉随三叔祖练剑,不过怡养性情,对于打打杀杀,小女子毫无兴致。”她盘膝坐下,闭目不言。众人见状,大觉失望,古小云却对楚婉生出亲近之心:“这位姊姊不爱打杀,真真是好,若是有暇,定要与她交个朋友。”
  紫行空瞥着古小云,浓眉大皱:“看她娇弱模样,便再是厉害,也未必强到哪里去!不过,李黄龙既放她出战,只怕她有些出奇本领,非得有厉害人物对付才可放心。女子之中,楚羽原也厉害,可惜受她恩惠,不好动手,楚婉这小娘皮又装模作样,若换了他人,岂非少了必胜的把握……”
  紫行空一时甚为踌躇,何嵩阳站在他身旁,猜透他心思,扬声道:“蜀中无大将,廖化充先锋,紫夫人既不肯出战,我便替她一阵吧!”
  李黄龙冷声道:“姓何的,你要脸不要?”何嵩阳冷笑道:“你统军伐唐,血债累累,还配与我谈脸面么?”群豪听得顺耳,齐声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