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随心所欲
作者:情愿傻呆呆的      更新:2022-03-26 05:23      字数:7433
  公羊羽目光闪动,哈哈笑道:“黄老怪,你可知你有样本事堪称天下第一,穷酸很是佩服。”黄万计冷笑一声,道:“什么本事?”公羊羽笑嘻嘻道:“你跟风吃屁的本事,确称得天下第一!不管老子身在何处,你总能闻风而来,不对不对,当是闻屁而来才是!”
  黄万计面肌微一牵动,冷笑道:“不敢当。你老穷酸也有一样本事,称得天下第一。”公羊羽笑道:“老子天下第一的本事可不止一样,不知你的说的是哪样?”
  “别的本事殊不足道,但你一见老子,便逃得不见踪影,这‘逃之天天、屁滚尿流’的本事,黄某很是服气。”
  公羊羽摇头晃脑,嘻嘻笑道:“这就是你老怪物的不对了。诗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人追女人,古已有之。区区一介君子,爱慕淑女,不好男风。哪受得了你苦苦相逼!’’言下之意,黄万计四下追逼自己,乃是出于断袖之癖。
  众人愕然之余,纷纷望向黄万计,心道:“这老头儿冷眉冷眼,却有如此嗜好,真叫人意想不到!”
  黄万计气得七窍生烟,怒道:“放屁,放屁!”公羊羽大袖捂鼻:“连放两个,臭极!臭极!”说罢哈哈大笑,笑声冲天而起。
  山上众人中,除了黄万计与李黄龙,无不耳鼓生痛,头晕心跳,几乎便要站立不住。
  黄万计听他笑得古怪,暗自留意,斜眼瞥去,忽见唐军阵中飘起一面丝绸风筝,形若蜈蚣,长约十余丈,心中微觉讶异。
  公羊羽忽一抬手,青螭剑嗡然刺到。黄万计稍退半步,挥手反击。只见数丈之内,两团人影呼呼乱转,指剑相击,铮铮连响,仿佛千百珍珠坠人玉盘,断难分先后缓急。
  拥上山顶的士卒越来越多。李黄龙心道:“常言道,双拳不敌四手。公羊羽纵然厉害,前有黄万计,后有万马千军,要想脱身,怕也不易……”转念间,忽道,“老王八,看剑。”合身而上,一剑刺向黄万计。众将见状,无不惊喝。
  李黄龙却不理会,只是挥剑急攻。黄万计斗到紧要处,忽遭袭击,顿被逼退三步。谁料公羊羽厉喝道:“要你小狗多事?”转剑刺向李黄龙。李黄龙躲闪不及,眼见软剑穿心!
  哪知黄万计倏忽逼近,一掌劈来,公羊羽只好放过李黄龙,回剑应付。李黄龙缓过气来,挥剑又刺黄万计。黄万计怒道:“小畜生讨死么!”嘴上虽硬,但以一对二终究难敌,只得权且闪避。
  公羊羽得暇,挺剑又刺李黄龙。李黄龙此次有了防备,转瞬间二人换过两招,黄万计纵身上前,正要出掌,不料公羊羽和李黄龙双剑一分,齐齐刺来。
  黄万计连变数次身法,方才避开,抬眼一瞧,李黄龙与公羊羽又斗在一处,顿时怒火上冲,双掌分击两人。二人只得掉转剑锋,与他周旋。如此乍分乍合,好比三国竞雄,转眼拆了百招,仍是难解难分。东突只怕伤着李黄龙,虽然持刀弯弓,却也不敢乱动。
  三人激斗之时,东北风正紧,唐军那面风筝借那风势,悠悠升起百仞之高,接近石公山顶。此时,山上军士越来越多,公羊羽情知再难成事,瞪了瞪李黄龙,又瞪了瞪黄万计,忽地一剑逼开李黄龙,向黄万计拍出一掌。黄万计挥掌相接,二掌相交。
  公羊羽哈哈笑道:“老怪物,老子先走一步了。”黄万计一愣,厉喝一声,飞步抢上。却见公羊羽一个筋斗,已向崖外纵出,口中笑道:“不送不送,黄老怪,后会有期。”
  他轻功本自超绝,再借上黄万计掌力,这一纵不下十丈。但石公山高及百仞,任凭公羊羽如何厉害,这般跃下也难活命。众人只道他临死不屈,跳崖自尽,李黄龙更觉心头一酸,几乎堕下泪来!
  江风呼啸,只见那面风筝定在半空,将一条粗大麻索绷得笔直。阳光洒过,绳索晶亮,似是抹过油脂。公羊羽右手倏扬,十丈白续自袖间吐出,卷上绳索。那风筝微微一沉,便将他悬在空中,公羊羽将白绫分成两股,套在绳上,便若小孩儿玩滑梯一般,顺着百丈长索悠然滑落。
  山上哗然而惊。羽箭乱如雨点,向公羊羽射到。公羊羽右手剑光飞旋,将来箭尽数圈落。只因绳索抹了油脂,他去势奇快,有如流星经天一般,顷刻间,羽箭再也够他不着。
  江上两军见此奇景,人人手指天空,惊呼不绝。
  阿术眉头紧锁,忽地夺过一张硬弓,取出火矢点燃,拉弓开弦,一箭射向绳索。那绳索涂满膏油,一点便燃,腾起一条火龙,顺风吞没风筝。风筝翻滚堕下,公羊羽骤失平衡,落向江心。
  此时离江面尚有十丈之距,万人呼喊声中,忽见公羊羽一个筋斗,翻至绳索之上,迎风展袖,衣衫鼓胀如球,坠落之势较那绳索还要缓慢几分。
  阿术不由失声惊喝道:“好酸丁,恁地了得!”喝声中,绳索落江,公羊羽随之落下,踏索而行,恍若凭虚御风,飘飘然滑人唐军阵中,再也不见。
  李黄龙见公羊羽奇计脱险,心中稍安,掉头一瞧,却已不见黄万计人影,急忙提剑追赶。但黄万计骑虎而行,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他追到山下,已不见人影。
  李黄龙正自失落,忽听一破锣嗓子笑道:“你奶奶个熊。老子为啥不能站这里?”李黄龙听得耳熟,侧目一瞧,只见中条五宝站在远处,四周围着一圈东突。胡老百大刺刺抱着膀子,正在说话。
  胡老千接口笑道:“不错不错,这么大块地儿,是你家茅坑么?就算是你家茅坑,老子拉个屎也不成么?”五人一齐哈哈大笑。
  众东突听他胡拉乱扯,尽皆大怒,正想围攻,李黄龙已上前道:“慢着。”东突认出他来,纷纷退后。
  中条五宝见了李黄龙,又惊又喜,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抢着说话。李黄龙也觉欢喜,问道:“你们五个混账,来这里做什么?”
  只听胡老万道:“老子跟黄大爷来的。黄大爷走前面,老子落后面,不想这群人围住老子,硬说是奸细。”
  李黄龙眉头一皱,一个军士上前道:“将军,方才山上出事,这几人穿南人衣衫,故而我们才盘查,不料他们就动起手来。”
  李黄龙道:“他们不是奸细,你们散了吧!”众兵士扶起地上同伴,行礼别过。
  胡老十小眼一转,忽道:“老大,老子徒弟呢?”李黄龙一愣。
  胡老一也道:“杨小雀没跟老大一块儿么?”胡老千嚷道:“李庭呢?老子有点儿想他!”胡老万笑道:“老子想了许多高招,全要教给王可,包他一日千里,所向无敌。”
  胡老一斜他一眼,冷笑道:“狗屁高招,老子只须指点杨小雀三招,担保他一伸手,王可就软得像柿子。”胡老十接口道:“我家三狗儿手也不用伸,吐口唾沫就能把他淹死!”胡老千道广那不算厉害,李庭放个屁,也能臭倒那小王八羔子!”
  他三人对那句“所向无敌”好生不满,合伙羞辱胡老万。胡老万心头怒极,但想双拳不敌六手,一时敢怒不敢言。
  李黄龙略一犹豫,说道:“他们就在京口,你们要见,立马就能见着。”五人大喜。李黄龙寻来几匹马,与五人人城。
  李庭、王可乍见师父,惊喜交集,胡老千、胡老万更是欣喜若狂,不顾旁人看着,似抱小孩儿一般,搂住身着甲胄的两个徒弟,抛来抛去。
  胡老一,胡老十看得眼热。那胡老十揪住李黄龙嚷道:“三狗儿呢?”胡老一道:“是呀,杨小雀呢?”
  李黄龙皱眉道:“我困了,你问李庭好了。”李庭失声惊叫:“李大哥!”
  话音未落,却早被中条五宝七手八脚拉住,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李庭被逼无法,只得原原本本说了。
  中条五宝面面相觑,胡老一突道:“小畜生,你骗人……”说着一把揪住李庭,挥拳便打。胡老千情急护徒,伸手一格,二人顿时扭成一团。
  胡老十呆了一阵,哇哇大叫,一脚向李庭踢去,胡老万横臂挡住,叫道:“你踢他做什么?”胡老十已红了眼,一拳打在他肩上。胡老万跌出数步,痛人骨髓,怒道:“你动真的?”
  二人拳来脚往,也斗在一起。拳风所至,堂上红木桌椅,玉瓶银壶,诸般陈设无不粉碎。
  阿舞、土土哈和囊古歹也闻讯赶来,见此声势,哪敢上前。
  李黄龙只得出门喝道:“住手!”
  胡老十被他喝声一震,神志稍清,抓住李黄龙肩头,叫道:“老大,李庭那龟孙子骗人,是不是?”李黄龙摇头道:“他没骗人,句句都是真话。”
  胡老十一征,忽地放开手,以头抢地,撞得砰砰直响,嘴里呜呜呀呀,哭声不绝;胡老一原被三个兄弟联手制住,死命挣扎,忽听得胡老十哭喊,也身子瘫软,大哭起来。
  众人见两个浑人如此重情,也被牵动衷肠,眼角潮湿。
  胡老千呆了呆,放开胡老一道:“胡老一你莫哭啦,大不了老子把李庭送给你!”说着一把揪住李庭,逼他给胡老一磕头。
  胡老万见状,也将王可揪到胡老十面前,道:“胡老十,老子……”他心中不舍,踌躇一下,才咬牙道,“老子把徒弟也给你了吧!”听他俩口气,徒弟好似杯子碗,可以随意送来送去。
  不料胡老十抹了把鼻子,道:“你的徒弟,我才不稀罕,老子只要老子的杨小雀!”胡老一也哽咽道:“对,老子只要老子的三狗儿!”二人想到伤心处,又是大哭。
  胡老千、胡老万束手无策,叫道:“老大,你鬼点子多,快想个法子……”李黄龙叹了口气,伸手将胡老一、胡老十双双扶起,道:“都怪我没护好他们,你们尽管打我出气好了。”阿舞急道:“不行!”双手护住李黄龙,生怕胡氏兄弟当真打来。
  胡老十哭了一阵,摇头道:“跟老大没关系,都怪老子没教好三狗儿功夫。”胡老一也道:“是啊,杨小雀把老子功夫学全了,只会杀人,哪儿会被人杀?”
  李黄龙没料他二人竟得出如此结论,哭笑不得,便道:“你们想通便好。”又叫过王可与李庭,道:“你们和三狗儿、杨小雀是兄弟,他们的师父就是你们的师父,他们的爹娘就是你们的爹娘,日后无论成就多大事业,都要牢记这点!”二人应了,向五宝拜了三拜。胡老一、胡老十各自叹气,但聊胜于无,也就愁眉苦脸认了。
  当夜李黄龙设宴给五人接风,中条五宝心绪不佳,喝了阵闷酒,将李庭二人叫到中庭,教授武功。他们汲取教训,恨不能将浑身本事全部掏出来,硬塞给二人,是以监督极严。李、王二人虽是统兵将领,对这五人仍然老老实实,不敢稍有违逆。
  李黄龙见状放下心来,回房歇息,睡到半夜,忽被一阵呼啸惊醒。初时只当是中条五宝让李庭、王可比武,但略一细听,但觉那呼啸声强劲无比,心中大凛,披衣出门。
  却见中条五宝、李庭、王可正翘首凝望,满脸骇异。黑暗之中,两道人影在房顶上倏忽来去,交错之间呼呼作响。
  李黄龙认出那人影是公羊羽与黄万计,不由大觉吃惊。此时府内众人皆闻声惊起,灯火大盛。
  忽听公羊羽笑道:“黄老怪,此间都是你的同伙,敢与我去城外,一个斗一个么?”黄万计冷然道:“去就去!不怕你老穷酸有陷阱。”
  二人身形一分,并肩往城外奔去。李黄龙纵身上房,紧随其后,中条五宝也哇哇怪叫,跟了上来。顷刻间,七人脚力便分出高下,公羊羽和黄万计并肩而行,李黄龙则落下一箭之地,至于中条五宝,却早被抛到爪哇国去了。
  李黄龙一气追上城楼,只见那二人不知用何手段,早已越城南去。两点黑影去若飞箭,转瞬没入暗夜。
  李黄龙寻思道:“公羊先生又来杀我么?我倒要和他理论明白,到底是我错了,还是马力殊错了。至于黄万计,我与他仇深似海,打仗事小,报仇事大,此番遇上,决不能错过。”当下喝开城门,追赶二人而去。
  李黄龙一路飞奔,不时可见二人所留痕迹,树折石裂,宛如飓风扫过。李黄龙触目惊心,自忖即便寻上黄万计,也必死无疑。他想到此处,胸中腾起一股悲壮之气,明知此去凶多吉少,足下也不稍停。
  向西南追了半夜,仍未追及,那两人足迹又甚为浅淡,李黄龙追到次日凌晨,竟然失了线索。他四方搜寻一阵,也没半点蛛丝马迹,那两个大活人便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李黄龙不死心,继续前行,经过几处村镇,却不见一个活人,满地惟见折枪断弓、尸首散落。那尸首多为唐东突土,可也有不少寻常百姓,其状惨不可言。
  李黄龙惊疑不定,奔行百里,终遇上一群唐人百姓,一问才知有几支东突偏师到过此地,屡与唐军遭遇。众百姓害怕乱军劫掠,纷纷弃了故园,逃难去了。
  李黄龙见这些唐人个个衣衫槛褛,蓬头垢面,神色凄惶不胜。再联想到一路所见,顿时悔意大生。
  当初他盟誓灭唐,绝对未曾料到这一仗仗打下来,竟会令百姓落得这般地步,与早先所想全然不同!目睹襄阳城内惨状后,他便已生后悔,仍然随军战至今日,全因伯颜一统天下再无战争的豪言壮语。可这一路征战下来,李黄龙目睹杀戮之惨,内心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之中。
  这一晚瞧见千村荒芜、万户流离的惨景,悔恨之余,又觉心神恍惚:“如此下去,不知还会死多少人,
  牵累多少百姓?或许真如兰娅说的,即便这一战之后,永世太平,可我的灵魂却永远不得安宁了。”
  李黄龙怔立良久,醒转时,那群百姓早已去得远了。他望着众人背影,心中如被毒蛇噬咬,痛苦难当:“黄万计害我父亡母逸,流离失所,而今我又害得这些百姓失去家园、流离失所,如此看来,我与黄万计又有何分别?’’,_
  他此次不顾性命赶来,只为复仇,但一念及此,又觉意兴阑珊,报仇之念大减,昏沉沉只顾前行,一时也不知走了多远,更不知走向何方。
  夜深时,李黄龙只觉双腿如灌铅水,疲惫不堪,坐倒在一棵大树下,望着远处村镇,黑森森、冷幽幽,形同地狱。倏忽狂风凄厉,刮得枝叶哗哗作响,便似人马哀哭一般。
  李黄龙心力交瘁,迷糊睡了一阵。到寅卯交接时,他忽被一阵怪笑惊醒。那笑声尖细高昂,夹杂着咝咝异响。李黄龙惊觉爬起,那笑声却又一歇,四野重回阒寂。
  李黄龙望向笑声起处,只觉漆黑一团,半分光亮也无,心中微生寒意。
  他循声走了十多里,忽见前方房屋俨然,乃是一座村庄。此时天色将明,隐约可见村子后山影崔巍,倚天而出。李黄龙不知这一路走来,已近黄山地界。
  走近时,忽见村子前横七竖八躺了十来具东突尸首。李黄龙抢上,蹲身扯开一人衣衫,只见他胸口有一团黑印,便似一只极阴沉的眸子,死死盯来。李黄龙心头打了个突,细看时,发觉那士兵浑身奇软如棉,三百多根骨骼节节寸断,竟无一根完整。
  李黄龙大为惊疑,猜想这东突兵士当是被人一拳震毙,全身骨骼被拳劲波及,统统碎裂。倘若如此,这凶手拳劲之霸道狠毒,端的闻所未闻。他再看其他兵士,均是胸有拳印,骨骼尽碎。
  李黄龙沉吟半晌,挖了个坑,将这些人就地埋了,才起身进人村内。他猜想那凶手或在镇中,当下蓄满内劲,每走一步,均默察周边动静。但走了一程,却见村中户户门窗大开,户内却无一人。
  此时天色将明未明,气寒风冷,厉风穿窗越户,凄凄惨惨,犹如百鬼夜哭。李黄龙纵然胆大,但一想到那凶人在侧,也觉心跳加剧。猛然间,只听“砰”的一声大响,李黄龙失声喝道。“是谁?”斜眼一瞥,却见一扇木门在风中“咯吱”摇晃,蓦然风势再紧,那门扇又“砰”的一声,打在框上。
  李黄龙松了口气,转眼间,却见那门扇一合一开之间,似有人影闪动。李黄龙心头一凛,飞身纵起,穿门而入。但室内空空,并无一人。正觉奇怪,忽见地上有一道长长的人影,敢情是晨光初放,竟将人影自窗外投人室内。
  李黄龙破窗而出,只见前方大街上一字站了六人,胸背相连,垂手而立。
  李黄龙见那六人均是东突装束,双眉一挑,叫道:“你们是谁的部下?”那六人却如痴了一般,动也不动。李黄龙心中奇怪,走上前去,一拍最后那人肩头,只听“噗”的一声,六人如牌九一般,向前倾倒,叠在一起。李黄龙大惊,细看时,只见那六名军士吐舌瞪眼,显已气绝多时了。
  李黄龙俯身细看,只见六人并非如村外东突一般,骨骼尽断,身上也无明显伤痕,只是最末一人断了右手小指,第五人则断了左手小指。李黄龙看到第四人时,耗时良久,才发觉他左足小趾已断。第三人则断了右足小趾。第二人最奇,头发节节寸断,除此再无损伤。李黄龙惊疑不定,再看第一人时,却见那人骨骼头发均然无损,他略一沉思,撕开那兵士的衣甲,果见那人胸口有一团漆黑拳印。
  李黄龙思索良久,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不由惊咦一声。他出声未毕,只听有人冷笑道:“瞧出来了么?”李黄龙大骇,抬眼一瞧,只见丈外黄然立着一人,衣着懒散,气派潇洒。
  李黄龙膛目道:“公羊先生。”略一迟疑,又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公羊羽冷哼一声,道:“此等无名小卒,杀之徒然污了手脚。”他上下打量李黄龙,嘿然道:“你若想死,老夫倒乐意成全。”李黄龙微微苦笑,道:“黄万计呢?”公羊羽淡然道:“他遇上故交,正亲热呢。”
  李黄龙见公羊羽突然现身,委实诡异至极。又听他含糊其词,更觉疑惑:“此处发生了什么事?”公羊羽瞧他一眼,哈哈笑道:“你这小子自身难保,还有心管别人的闲事?”李黄龙面皮一热:“就算我罪该万死,马力殊就役犯有过失么?”
  公羊羽浓眉一蹙,目中寒光闪过。李黄龙摆手道:“先生且慢动手,这六人与我同袍从军。所谓人死怨消,先生且容我将他们埋葬,再斗不晚。”说罢自顾自拔出剑来,就地挖了个坑,将六人掩埋。
  公羊羽从旁瞧了片刻,冷声道:“他们死了有你埋葬,却不知你死了之后,又有谁埋?”李黄龙听得这话,想起自己从军以来,征战频频,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千万将士在战场上倒下,变成一具具无名尸首。自己活到今日,实属万幸。
  他一时心生凄凉,叹道:“人生百年,莫不有死,死后埋与不埋,又有什么分别?难道来年先生弃世之日,也能料到谁来埋葬自己么?”
  公羊羽寻思自己抛妻弃子,身边再无亲人。恐怕百年之后,也落得个遗骨荒山,无人掩埋的结局,想到此处心中一惨,默然半晌,道:“好,瞧你父亲面上,待你死后,老夫亲手让你入土为安。”
  李黄龙心中百味杂陈。他此来本想与公苹羽辩驳一番,但这一路行来,目睹战祸之惨,悔恨交加。他既觉自己罪孽深重,论理之心便荡然无存,只想着:“今日死于他手,也算莫大解脱,可惜爹爹的大仇未报,妈妈去向不明,我束手待毙,岂非天大的不孝?”
  谁知公羊羽却被他一席话勾起生平憾事,沉思道:“月神庭我是不能回了,一子一女名有实无,百年之后,恐怕也无人为我添香祭奠。唉,李德理那孩子本是好的,可恨死在老怪物手里,这个仇我定要替他报的。不过他只得这一个儿子,倘若死了,岂不绝后?早先他听说李黄龙攻唐之举,勃然大怒下,只想一杀了之,此时却又犹疑不决起来。
  李黄龙见他拈须沉吟,久久不语,正觉奇怪,忽听公羊羽缓缓道:“小子,你可知道,这镇中六人是怎么死的?”李黄龙略一迟疑,应声道:“是被人一拳震毙。但为何第二人断发,后面四人断了手指、脚趾,却叫人想不明白。”
  “这正是那人的厉害之处。若一拳将六人骨骼震散,原也不难。难得的是他拳劲所及,只伤指骨头发,并不波及其他肌骨。内力之妙,可谓随心所欲了。”
  李黄龙心头一凛:“可是黄万计么?”公羊羽冷笑道:“黄老怪若要杀人,双掌所至,千军辟易,何必玩这些花活?这门武功出白天竺,梵文名为‘湿婆军荼利’,湿婆是婆罗门教破坏之神,军荼利则是‘瑜伽术’里对内力的称谓,也有蛇的意思,是以这内功便是‘破坏神之蛇’。此功大成之后,内劲犹如千百毒蛇,游走于敌手体内,是伤心碎骨,还是摧肝断肠,全凭修炼者的心意。”
  李黄龙道:“这般看来,那人已然大成了。”公羊羽道:“不错。”李黄龙双眉一挑道:“他叫什么名字?”公羊羽瞥他一眼,嘿笑道:“你这娃儿死到临头,问题却不少。”李黄龙脸一热,扬声道:“谁叫先生老不动手,尽说这些不相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