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万笑道：“反正都是骆驼，死的更好。”顿一顿，续道，“当时老子爬不起来了，胡老一胡老十受伤太重，就要死啦！眼看咱们中条五宝就要变成中条五鬼，忽听得黄大爷叹了口气，没有去追那个臭骆驼，却来救老子五个。老子当时好生感激，心想黄大爷这种大高手，不去追人，却来救人，是很没脸子的事情，换了我们，一定痛打落水狗，哪顾别人死活。过了几天，咱们伤好了，一心要拜黄大爷为师。”说到这里，胡老万忽地嘴一撇，号啕大哭，他这一哭，众人颇是惊奇。胡老一骂道：“胡老万，你洒猫尿作甚？田里又不差你那点水！”其他三宝纷纷称是，只是防范众人窃听自家臭事，不敢移步，只你一句我一语远远开骂，胡老万也不管他们，只是大哭。
  李黄龙想了想，道：“胡老万，莫不是他说你们太傻，不收你们么？”胡老万听得，立时止了哭，泪汪汪地瞪着李黄龙道：“老大你怎么知道？”李黄龙道：“这等事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胡老万颓然道：“是呀，黄大爷嫌咱们傻，不要咱们，又说他有徒弟了，不想再收了。咱们却不死心，缠着他不放，结果，黄大爷被老子的诚心打动了。”李黄龙冷笑道：“那是什么诚心，分明是脸皮够厚。”胡老万道：“那又怎样？总之黄大爷说不收徒，却可以指点老子功夫。”说到这里，他望着李黄龙道，“老大，黄大爷救了老子性命，又教了老子功夫，你说，他叫我去，我去不去？”李黄龙沉默半晌，挥手叹道：“罢了，你们去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五人听得一声欢呼，胡老百叫道：“老大，你别伤心，老子找到老穷酸，还回来见你。”李黄龙只觉眼角一热，嘴里却骂道：“伤心个屁，你们滚蛋大吉，我开心还来不及，快滚快滚，看着你们就生气。”五个人嘻嘻哈哈，一阵风去了。杨小雀和李庭儿四人叫着追了几步，眼看追赶不上，想到五人授艺之恩，不禁落下泪来。
  李黄龙道：“有什么好哭，你们既是他们的徒弟，他们早晚会回来。”这时间，忽见李四急匆匆往山坡而来，一脸焦急。还没上山坡，便嚷：“不好啦，不好啦！”李三狗迎上去，叫道：“爹爹，出了什么事情？”
  李四上气不接下气，一把拨开儿子，拉住李黄龙道：“好……好侄子，四叔知你最聪明……最……最能干，你……你定要想个法子！”李黄龙道：“您老慢慢说！”李四喘过一口气，惶惑道：“不知道怎生回事？方才西华苑来人说，朝廷签军，签到了三狗儿啦！”李四又指着杨小雀道，“还有小雀儿也被签啦，这下怎生是好？咱们明明都不是军户啊！怎么也被签了呢？”跺着双足，都快掉下泪来。
  李黄龙瞧了杨小雀和三狗儿一眼，却见二人均是心虚，低下头去。又听李四道：“好侄子，你可千万想个法子，将这差使儿推了。”李黄龙皱眉道：“我知道了，您先回吧！”李四听他这句，心落下了一半，看了李三狗一眼，叹了口气，一步一挨，回家去了。
  入夜时分，李四夫妇又带着李三狗和他妹妹小葫芦，全家四口来寻李黄龙。李四最为着急，眼巴巴望着李黄龙，只盼他想出个绝妙法儿，推了差使。李三狗却怕李黄龙横插一足，坏了好事，双眼东张西望，心神不定。
  李黄龙默然良久，方道：“李四叔，这事我管不了！”李四急道：“侄子你恁地聪明，怎会没法子？”李黄龙摇头道：“这事我真管不了，不是我没法子，而是我不愿管。”李四听得摸不着头脑。
  李黄龙向李三狗道：“三狗儿，你想好了？真要从军么？”李三狗看看父母，红着脸点了点头。李四大怒，揪住他一巴掌就搧了过去，喝道：“小畜生你懂个屁！王可的老子王大山当年活蹦乱跳，一顿吃半头猪的身坯，那一出去，却连把骨头也没回来，老子还指望你传宗接代，养老送终，小畜生，你再点头？”一路拳打脚踢，李三狗也不躲闪，随他怎么殴打，只是拼命点头。父子二人一时僵持不下。
  李黄龙叹口气，止住李四，说道：“李四叔，以我所见，三狗儿年纪大了，见识也多了，终究不会甘居乡下。鸟儿的翅膀硬了，终是要飞上天的，鱼儿的个头大了，小池塘也容不下。”李四听他这一说，呆了半晌，忽地抽噎起来，说道：“咱……咱不想他送命啊，一上战场，刀呀枪的，搪着就完了啊……”说着已是老泪纵横。李黄龙盘膝床上，合眼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李四见李黄龙不肯帮忙，大势已去，颓然叹了口气，扶着门踉跄出去。李黄龙道：“三狗儿，送你爹回去！”李三狗点点头，跟在父亲后面。小葫芦奇怪道：“爹哭什么呀？”李四家的叹了口气，只是摇头。阿舞拿了块麦芽糖，塞给小葫芦，笑道：“来，吃糖糖！”小葫芦欢喜道：“多谢阿舞姊姊。”阿舞将她搂在怀里，道：“我们去外面玩儿。”看了李黄龙一眼，转出门去。
  李四家的始终不作声，只是垂头坐在柜边，过得半晌，李黄龙睁眼道：“四婶婶，您有话说么？”李四家的忽地一惊，强笑道：“没，没！我就坐坐！”李黄龙道：“好，您坐。”又闭上双目。李四家的坐了许久，几度欲言又止，终于叹了口气，起身走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