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戾气太重
作者:情愿傻呆呆的      更新:2022-03-26 05:22      字数:8461
  阿凌整整衣衫,拢齐鬓发,踢了踢阿冰的尸首,笑道:“也多亏这贱人,要么谁知藏宝窟便在这里?哼,韩凝紫平日尽宠她,但不知瞧见她这副死相,是何脸色。”她平日多与阿冰争宠,此时得刃夙敌,心头快意,一转眼,咯咯笑道,“阿舞,你当真是来救那个窝囊废么?”阿舞见得这轮变故,早已目定口呆,听了这话,也不知如何回答。阿凌又笑道:“可惜你什么都瞧见啦,姊姊当如何是好呢?”略一思索,叹道,“咱们好歹姊妹一场,我不能如阿冰般无情。这样吧,我挖了你的眼珠,割去你的舌头,再刺聋你的双耳,砍断你的两手。从今往后,你想要泄漏今日之事,也是不能了。”
  羽灵抚掌笑道:“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还是阿凌你心慈。”阿凌白他一眼,道:“你这张蜜嘴儿,就会哄我开心。”顺手从阿冰尸身上拔出短剑,蛇腰扭摆,走到阿舞身前,方欲动手,却见阿舞不惧反惊,双眼瞪着门外。阿凌瞧她容色古怪,也回首顾望,这一看,几乎儿便叫唤起来。羽灵见她惊恐模样,猛然回头,乍见韩凝紫如鬼如魅,静悄悄立在门前。
  羽灵脸上倏地血色俱无。阿凌娇躯一阵轻颤,忽地流泪道:“主人……”双膝一软,便向地上跪去,韩凝紫嘴角透出一丝冷笑,还未说话,忽见阿凌双足陡撑,挥剑刺来。原来她自知不免一死,故而示弱惑敌,实则打定主意,拼死一搏。韩凝紫眼中杀机更浓,身子稍侧,阿凌短剑刺空。韩凝紫左手一挥,已将阿凌右肘卸下,右掌成爪,咔咔两声,又将她左臂右腿卸了下来。羽灵心惊胆战,趁着二人争斗,嗖地夺门而出。
  韩凝紫咯咯娇笑,夺下阿凌短剑,冲出门外。霎时间,只听羽灵发出长长的一声惨呼。俄顷青影晃动,韩凝紫又提着羽灵,笑吟吟闪进门来。却见羽灵浑身染血,腰部以下尽已不见。韩凝紫又是一声娇笑,将羽灵半个身子丢在地上。羽灵尚未就死,口中嗬嗬,双手乱抓,一寸一寸地向阿凌爬了过来,并以手指蘸着身下鲜血,就地写道:“苦,苦,苦……”连写了八个苦字,爬至阿凌脚前,方才寂然不动了。
  如此惨景,阿凌端地生平未见,不待羽灵爬近,早已吓得昏了过去。韩凝紫摸摸她脸,寒气入脑,阿凌苏醒过来,瞧着韩凝紫,牙关得得直响,说不出一个字来。韩凝紫笑容依然极美,说道:“阿凌啊,这次的紫、楚两家也是你引来的么?”阿凌两眼流泪,战声道:“阿凌错了,主人饶命……”韩凝紫笑道:“我问你话呢?”阿凌挨不过,只得道:“都是羽灵这死鬼做的,不干我事。”
  韩凝紫笑道:“你欺他死无对证么?哼,若非你说,他又怎么知道乾坤锦盒之事?”阿凌脸色刷地惨白。韩凝紫摇了摇头,蓦地手起剑落,刺入她心口,再不多瞧一眼,拔剑转身,睨着阿舞咭咭笑道:“笨丫头,你来做什么呀?”提着剑步步走近,脸上笑吟吟的,眼神却犹如寒冰。李黄龙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但偏偏隔了一堵厚厚的石壁,枉自瞧着,却没半点法子。
  忽然间,只听远处一声长啸,恰是一群燕雀呼啦啦冲天而起。韩凝紫神色微变,倏地转身,正要关上室门,却见青影一闪,室内多了一人,哈哈笑道:“好个女娃儿,约我赌斗脚力,却将老夫引到迷魂阵绕圈子。”李黄龙惊喜交迸,暗呼道:“楚留香!”
  楚留香装束与那日一般,只是肩头多了一截黑黝黝的剑柄。他扫视室内,不觉皱眉道:“女娃儿,都是你做的么?”韩凝紫咯咯一笑,娇声道:“楚前辈莫要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见我杀人了?”楚留香叹道:“你这女娃儿狠毒奸诈,留你这身武功,终是祸害!”说罢反手握上剑柄。
  韩凝紫见他气势凝重,心知这一剑出手,势必石破天惊,眼珠一转,笑道:“前辈你也是一派宗师,怎地说话不算数?”楚留香长眉一挑,道:“我怎么不算数?”韩凝紫笑道:“咱们比斗脚力,尚未比完呢。”楚留香道:“说好比脚力,你却将我引入竹林。这片竹林分明是奇门阵法,老夫几乎便陷进去。哼,这又算比哪门子脚力?”
  原来楚留香在苏州买醉,狂饮月余,醉得昏天黑地。迷糊间,忽收到楚宫书信,展信一瞧,得知真的乾坤锦盒已被李薇薇盗走,顿时汗出酒醒,不敢怠慢,一路赶来。他寻到残红小筑时,楚宫等人已中伏遭擒,楚留香只得露了两手武功,震住韩凝紫。韩凝紫自知不敌,便拿话将住楚留香,约他赌斗脚力,趁机将他引入“南斗四象阵”,想以这片竹阵困住这名绝顶高手。谁想楚留香也谙此道,只困了一时,便又循着韩凝紫的踪迹追了上来。
  韩凝紫眼珠连转,笑吟吟道:“前辈误会啦,竹林里那一场就好比曲谱里的引子,而今才是正曲儿。”楚留香漫不经心地道:“这斗室之内不及旋踵,如何比法?”韩凝紫笑道:“前辈不敢么?”楚留香长眉微蹙,寻思道:“这地方狭窄至极,若要比斗,当用小巧身法,瞧她适才的轻功,当非老夫敌手……”拿捏未定,忽见韩凝紫悄然后移,背脊靠上身后石壁,不觉咦了一声,喝道:“女娃儿,你做什么?”话音未落,忽见韩凝紫面露诡笑,刷的一声,石壁上多了一道暗门。韩凝紫咯咯一笑,缩入门内。谁知犹未站稳,身侧劲风疾起。韩凝紫万不料门内竟藏有对头,仓皇间纤腰疾拧,李黄龙的算筹贴着她右肋划过。韩凝紫疼痛难忍,闷哼一声,但因后有追兵,不敢停留,双足奋力一撑,身如离弦之箭,倒掠入铁人阵里。
  李黄龙这穿心一击原本势在必得,谁料竟被韩凝紫避过,心中懊恼:“若我手持铁剑,她还有性命在么?”心中不甘,紧追不舍。韩凝紫顾忌楚留香,不敢招架,匆匆发动铁人阵,一时剑风四溢,充塞秘道。李黄龙算筹指东打西,所过之处,铁人纷纷停转。韩凝紫惊怒交加:“奇怪,这小子从哪里学来破阵之法?”要知这座铁人阵设置精绝,横在“天圆地方室”与藏宝窟之间,本身并无通道,唯有学会那七招“穿心剑法”,制住铁人,方能强行开辟一条道路。韩凝紫本意是将楚留香引入阵中,再至不济也可阻他一阻,谁料李黄龙半路杀出,两下三下,便将她苦心设下的陷阱破去。
  楚留香跨入暗道,见那二人迅若流光,在铁人阵中前后追逐,心中怪讶,撤下铁木剑,使出“春水三分剑”,只听当啷声不绝于耳,众铁人纷纷折头断腰,分成三截。一晃眼,楚留香已抢到李黄龙身后,笑着招呼道:“小家伙,你好啊!”一纵身,正要追赶韩凝紫,忽见前方一亮,又开一道暗门。韩凝紫闪身钻入“天圆地方室”,砰然一声,石门自内闭合。李黄龙追之不及,气得连连顿足,心知这暗道中必定还有机关,不过自己未能发觉,韩凝紫只须重开前门,便可从容遁去了。
  楚留香见状止步,回视李黄龙,心中多有疑问,还没开口。忽听楚羽在远处叫道:“是三叔么?”楚留香听她口气虚弱,似乎身受重伤,到底骨肉至亲,血浓于水,只得长叹了口气,抛下李黄龙,赶了过去。
  李黄龙心忖楚留香既来,此间再无己事,当下步出暗门。只见阿舞坐在墙角,泪眼蒙眬,呆呆望着门外,忽听见脚步声,转头一瞧,先是一呆,继而惊喜道:“你……你在呀……”嗓子一滞,但觉满腹委屈,泪水又流下来。李黄龙见她悲喜交集的模样,心中也说不清是何滋味,给她抹去泪,叹道:“一言难尽,离开这里再说。”阿舞欢喜不尽,只是点头。李黄龙解开她的穴道,乍见墙角倚着一柄宝剑,正是那口“铉元”。早些日子他为阿舞所擒,随身宝剑也落入韩凝紫手里。
  李黄龙将剑斜插腰边,又见旁边箱子里珠光流溢,不由忖道:“韩凝紫不是善类,这些金珠也必是赃物。”当下也不客气,抓了几把揣入怀里,以做盘缠。
  他挽着阿舞出门,前方竹林幽深,回头看去,山崖耸峙,怒岩峥嵘,那藏宝窟门户色泽苍灰,乃是一整块岩石凿成,乍看便与山崖无异,无怪阿凌要唆使羽灵引诱阿冰,只因若非事先知情,绝对难料这崖壁内另有乾坤……
  忽听阿舞道:“公子……”李黄龙打断她道:“我姓李,单名一个黄字,你叫我姓名便好,不用叫什么公子。”阿舞双颊如染蔻丹,低头道:“李……李黄龙,冰姊姊和凌姊姊与我一起长大,我……我想略尽心力,把她们好好葬了。”李黄龙皱眉道:“她们方才可是一心害你。”阿舞不知如何作答,一低头落下泪来。李黄龙叹道:“好好,依你便是。”反身入室,将阿冰、阿凌的尸首抱起,但觉入手冰凉,想到二人风光时那份百媚千娇,不禁头一遭生出红颜白骨的感慨来。
  出得门,却见阿舞双手挖土,便上前一步,拂开她道:“真是笨丫头。”他挥剑砍下两根粗大尖竹,双手左右开弓,须臾挖好两个大坑,将阿冰、阿凌葬好。心想这二人生前时常欺辱阿舞,死后却幸得阿舞才能入土为安,若是泉下有知,不知当作何感想。转眼一望,却见阿舞呆望着坟丘,泪落如雨,忽地俯身拜一拜,还未起身,便听有人道:“女娃儿以德报怨,很好很好。”
  李黄龙回头一瞧,只见楚留香悄悄立在身后,心知他耳力通玄,自己二人的话都已被他听见。楚留香对李黄龙微微一笑,道:“你这小家伙却不老成,先是李薇薇,如今又多了个红颜知己?看不出你年纪不大,却也会朝三暮四。”阿舞闻言羞红了脸。李黄龙却皱眉道:“楚老儿你不要胡说八道!”楚留香笑道:“年少多情,也不是坏事。不过我那侄儿侄女说你伤了他们,可是当真?”李黄龙哑然失笑,道:“若是当真,你要给他们报仇么?”楚留香目不转睛瞧他片刻,摇头道:“不必了,他们受的是剑伤,但你手中却只有算筹,没有铁剑。”说罢负手望天,心道:“剑术即心术。唉,我这两个子侄心胸狭隘,恐怕我天香一脉真如老和尚之言,至此绝矣。”李黄龙见他一脸落寞,也不便作声。
  楚留香沉吟片刻,忽道:“小家伙,你方才制服铁人的剑法戾气太重。从今往后,不可再用。”李黄龙心道:“我用什么武功,何用你来指教?”便道:“剑法是杀人的法子,没有戾气怎么杀人?”楚留香淡淡地道:“那路剑法有几式?”李黄龙道:“七式。”楚留香把袖一拂,笑道:“好,我任你刺上七剑,伤得了我,便算你对,伤不了我,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许用那七式剑招。”李黄龙明知他厉害无比,但也受不得如此小觑,拔出铉元剑,扬声道:“就此说定,你也拔剑吧!”楚留香拈须长笑道:“好小子,若能逼我拔剑,也算我输。”李黄龙眉间怒气闪过,叫道:“挨了剑,可别怪我。”
  只见李黄龙长剑倏振,使招“摧心断肠”,直奔楚留香心口。楚留香伫立不动,直待剑锋及体,才将腰一拧。李黄龙但觉剑尖如中油脂,浑不受力,长剑贴着楚留香前胸嗖地疾掠过去。他凛然间正要变招,楚留香忽地张口喷出一道真气,只听嗡的一声,铉元剑竟被他吹偏半尺。李黄龙只觉虎口酸麻,长剑几乎脱手。
  楚留香笑道:“有能耐便用那七式,莫要胡乱变招!”李黄龙一定神,举剑再刺。但楚留香上身左偏一下,右转一下,李黄龙剑法虽疾,却总是差之毫厘,刺他不着。倏忽间使到第六式“心灰意懒”,李黄龙收剑诈退,但尚未停稳,忽又抢上,旋风般刺出三剑。
  楚留香微微一笑,忽地转身,竟将背脊卖给李黄龙。他这一转突兀至极,李黄龙收势不及,只听哧哧哧三响,三剑尽皆刺在铁木剑上,劲力回弹,震得他手臂酸麻。楚留香朗朗笑道:“小家伙,还有一式呢?”李黄龙势如骑虎,硬起头皮使出最后一招“心丧如死”,剑到半途,楚留香身子疾转,李黄龙手上一轻,宝剑竟被他夹手夺过。李黄龙反手成爪,疾拿楚留香脉门,怎料手心又是一沉,“铉元”剑柄又被送了回来。这一夺一送,李黄龙浑然不及转念,一时手握宝剑,呆在当地。
  楚留香摇了摇头,叹道:“小家伙,剑道为养心之法,而非杀人之道,所谓:‘剑出七分自须收,得饶人处且饶人。’”说罢淡淡一笑,挥袖转入室内。李黄龙心道:“这老头儿当真奇怪,若不杀人,练剑何用?”思索难解,只得向阿舞道:“走吧。”阿舞一点头,跟在他身边。
  两人路上再未遇上一人,李黄龙心道:“韩凝紫一败,这里的人也全都逃了?唉,真是树倒猢狲散。”出了残红小筑,李黄龙道:“阿舞,你可有去处么?”阿舞道:“那个背木剑的先生来到庄内,跟主人要人。主人打不过,就说比脚力,那位先生答应了。但他们前脚一走,姊姊们就纷纷逃了。我怕……怕你还被关着,就上竹林里去……”李黄龙听她絮絮叨叨,不耐道:“好啦,你若没去处,暂且跟着我吧!”阿舞心头一喜,问道:“你又去哪儿呢?”李黄龙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阿舞敛眉想想,似乎下定决心:“你去哪儿,我都能跟着你么?”李黄龙道:“随你好了!”阿舞闻言,抿嘴一笑,露出浅浅梨窝。
  两人向西走了一程,李黄龙忽想起怀里的《紫府元宗》,这些日子忙于练功,倒未细瞧。当下翻出拓片,只见早被汗水浸润,布上墨迹略显散乱,心知再不整理,定然毁了。便在附近镇里寻了一处纸墨铺。铺中掌柜是个老童生,文章平平,一笔颜字却写得丰腴端方,筋络分明。听李黄龙说明来意,便铺了一张羊皮纸,饱蘸浓墨,将拓片誊清。
  誊写已毕,李黄龙察看一回,但见无误,心喜之下,赏了那掌柜一块金锭。那掌柜喜得眉开眼笑,稍加推托,便即受了。李黄龙又向他讨了一张油纸,一只红铜墨盒,郑重其事地用油纸将经文包好,藏在盒里。
  出得纸铺,已是阳乌西沉。遥见前方有间客栈,李黄龙肚饥,便与阿舞入内歇坐。坐定未久,门外便撞入一人,二人一瞧,当真冤家路窄,来的竟是韩凝紫。韩凝紫见他二人,也有讶色,继而冲阿舞一笑,眼中大有深意。
  阿舞打个冷战,小声道:“主人好。”韩凝紫瞥了她一眼,悠然落座,含笑道:“我好得很,你也没死呀!来,给我看茶。”阿舞双腿发软,几乎站不起来,忽觉李黄龙在自己肩头一按,只听李黄龙笑道:“韩凝紫,老子也口渴得紧,你来给我斟斟茶?”韩凝紫瞅他一眼,冷笑道:“你倒生得一副花花肠子,才丢开李薇薇,又姘上我家阿舞啦?”阿舞羞得面红如血,抬不起头来。
  李黄龙眉一皱,道:“韩凝紫,你嘴里放干净些!”韩凝紫嘻嘻笑道:“抵赖什么啊?你要她,我许给你便是。只不过来往公平,你要好生谢我。”李黄龙见她言语莫测,心中惊疑,但想逞强争斗,不仅自身不保,阿舞也绝难活命。他转念笑道:“可惜我身无长物,光棍一个,没什么好谢你的。”韩凝紫瞅他一眼,笑道:“你这小滑头,还想糊弄人么?哼,你打开了乾坤锦盒,是不是?”李黄龙心头一跳,故作镇定地道:“这却如何说起?”韩凝紫道:“还不容易猜?你内功尽失,十年内休想复原,但未到一月,却又有了内功,哼,练武不比吃喝拉撒,哪有如此快法?”她顿了顿,盯着李黄龙,笑道:“那天夜里,你打开铁盒了吧?”
  李黄龙心念数转,哈哈笑道:“开盒之法,我倒是略知一二,告诉你倒也无妨。但你须发个毒誓:从此往后,与阿舞断绝主仆之分,并且不得为难我两人半分。”韩凝紫淡淡笑道:“臭小子,你如今不过是我掌心的面团,捏方捏圆哪由得你?倘若不说,我也自有法子叫你开口。”眼光忽闪,落在阿舞身上。
  李黄龙扬声道:“韩凝紫,有能耐的,冲着我来。”韩凝紫一笑起身。这时间,忽听哈哈一声笑,门外又踱进一人来,黄衫白发,气度雍容。李黄龙见得此人,顿时一迭声叫起苦来。那人见了李黄龙,也觉惊讶,继而露出喜色,却听韩凝紫冷声道:“明归,你到底想要怎的?”说着一掌拍出。明归避过她一掌,笑道:“韩姑娘,你见面就动手,也不给我说话的机会。”韩凝紫冷笑道:“说什么?还不是为你主子报仇?”明归摇头道:“你说古太白么?错了错了,大错特错。她是她,我是我,万不可混为一谈。”
  韩凝紫脸色忽明忽暗,冷哼道:“你这老狐狸又弄什么玄虚?难不成是拖延时辰,以待援手?哼,就算月神庭八鹤到齐,我也不怕。”明归笑道:“姑娘武功高强,自然不怕,不过老夫与月神庭早已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你若不信,大可问问那边的小子。”说罢手指李黄龙。韩凝紫神色微变,怒视李黄龙道:“你果真是月神庭的走狗?哼,呆会儿我再与你算账。”明归笑道:“韩姑娘你莫要误会,他也不算月神庭的人。不过,老夫反出月神庭时,他却是从头到尾都瞧见的。”
  韩凝紫瞧着李黄龙,见他神色冷淡,并无反驳之意,不由将信将疑,道:“你堂堂八鹤之首,位隆辈尊,怎会反出月神庭?”明归笑道:“若我还是八鹤之首,何须亲来会你?‘病鹤’韩伯通主持外务,怕是第一个寻你晦气。”
  韩凝紫心道:“明老头倒也言之有理,月神庭走狗甚多,若要拿我,不必他亲自出手。”她迟疑道:“好,我权且听听你有什么话。”明归诡秘一笑,说道:“姑娘还记得凌霜君么?”韩凝紫脸色一变,寒声道:“你提那贱人做什么?”明归笑道:“韩姑娘朝夕做梦,不都想杀了她么?”韩凝紫冷声道:“笑话,她中了我的‘花神手’,还能活命?”
  明归摇头笑道:“那你可就错了。人算不如天算,当年凌霜君伤重濒死之际,遇上了‘魔医’吴孟达。”韩凝紫面色又变。明归察言观色,微微一笑,续道:“吴老儿花了三昼夜之功,不但将凌霜君从阎王爷那里拖了回来,还……”他说到这里,故意打住。韩凝紫斜眼望着门外,冷然道:“还什么?”她嘴上轻描淡写,身子却发起抖来。
  明归诡笑道:“凌霜君不仅未死,还生下一个孩子,名叫古小云。”韩凝紫虽已猜到,但听明归亲口道出,仍是身子一软,坐倒在一张木凳上,两眼发直,脸上血色全无。李黄龙至此方才恍然大悟:“原来陷害小云的那个大恶人便是她。”不觉心中怒火陡升,却听韩凝紫牙缝里迸出声音,一字一句道:“花……晓……霜?”嗓音嘶哑,似蕴着无穷恨意。
  明归哈哈笑道:“就叫古小云!花么,便是古廉的花,霜么,自然是凌霜君的霜了。”他虽寥寥数句,却如千针万刺,刺得韩凝紫心痛难忍,咬牙道:“好啊,连女儿都生下来了。”说罢,蓦地抬起头来,逼视明归,缓缓道:“你一路追我,便是要说这些?”明归笑道:“明某一来是知会韩姑娘一声,二则韩姑娘倘若有心报仇,大可与明某联手,破了月神庭,届时杀谁剐谁,还不在你一念之间么?”
  韩凝紫略一默然,蓦地朗声大笑。明归怫然道:“老夫诚心相邀,可不是说笑!”韩凝紫一掸衣衫,站起身来,冷笑道:“我韩凝紫是何样人?焉会给你做刀使?那贱人和她的孽种,终归会落到我手里!”她语声透着无尽怨毒。明归也听得心头一震,笑道:“韩姑娘当真会说笑,凭你一人之力,斗得过月神庭?”韩凝紫道:“不劳足下操心。”言罢拂袖而出,谁料出门时绊着门槛,咯噔一声,将木门槛踢得粉碎。韩凝紫双手一撑,止住倒势,足下踉跄,顷刻间便不见踪影……
  明归瞧她去远,眉间流露出失望之色,转身在李黄龙对面坐下,端壶斟茶,喝了一口,叹道:“这韩凝紫虽然饶有权略,却终究跳不出一个情字。哼,看来指望不得她!”李黄龙奇道:“这与情字何干?”明归笑道:“此话说来就长了。”他搁下茶碗,叹道,“想当年,韩凝紫也是个人物。武功又好,人又聪明,容貌更是令人倾倒……”他说到这里,嘿嘿一笑,“只不过,活该她命歹,没撞上别人,却偏偏遇上古廉那小畜生,其间出了什么事,我也不大清楚,总之一来二去,这两个人郎情妾意,竟然私订终身。”
  李黄龙恍然道:“她与花大叔是情人?”明归笑道:“没错,古廉那小畜生得了韩凝紫,如获至宝,带回月神庭去见他老娘,谁料古太白一见之下,大不乐意。”阿舞忍不住道:“我家主人聪明绝顶,人又美丽,她为什么还不乐意?”明归听她称呼韩凝紫主人,不由得瞧她一眼,皱起眉头。李黄龙道:“阿舞,以后你便是自由之身,不用再叫她主人。”阿舞略一迟疑,微微点头。
  明归哼了一声,冷笑道:“小丫头懂个什么?这事坏就坏在聪明美丽之上。试想想,那古廉自幼乖巧听话,对母亲百般顺服。而今突然冒出个来历不明的媳妇,不但貌美如仙,更且聪明伶俐。这也罢了,最让古太白忌惮的是,韩凝紫手段厉害,将古廉那小畜生治得服服帖帖,说话做事,全都听她招呼。以古太白的性子,还不醋意大发么?”
  李黄龙奇道:“古太白竟会嫉妒自己的儿媳?”明归冷笑道:“这有什么稀奇,世间妇人大都如此,生怕儿子太迷恋妻子,弱了母子之情。是以婆媳相妒,自古有之。更何况,古太白一心要让儿子继承祖业,若让韩凝紫这等媳妇进了门,月神庭的基业岂不要改为姓韩了?古太白半世苦心经营,到头来却让外人摘了果子,依她的性子,忍得下这口气么?”
  李黄龙道:“韩凝紫也不是省油的灯,岂会任她摆布?”明归拈须笑道:“你又没见识了。大约男女相悦之时,浑然忘我,最容易犯些糊涂。何况韩凝紫年少识浅,怎是古太白的对手?那姓花的婆娘心中虽有万般不快,脸上却不动声色,只说什么父母之名,媒妁之言,要韩凝紫找来长辈师姐,三媒六证,方可成亲。韩凝紫被哄得晕头转向,欢天喜地出宫去寻她师姊。谁知她前脚刚走,古太白后面便使了手段,硬生生把一个凌霜君推到古廉怀里……”
  李黄龙插嘴道:“不对,既然喜欢一人,哪能再娶他人?换了是我,抵死不从的。”明归冷笑道:“古廉本就是脓包一个,古太白一瞪眼,他还能放一个屁来?这下乐子就大了。古廉这边敲锣打鼓,奉旨成婚,那边也不知韩凝紫从哪里得到消息,趁着凌霜君回娘家的当儿,伏在道旁给了她一下狠的。当时凌霜君已大了肚子,当真是一石二鸟,哈哈,不对,该叫做一尸两命才对……”明归哈哈大笑一阵,又道:“李黄龙,你且猜猜,韩凝紫因何知道凌霜君的行踪?”李黄龙皱了眉,缓缓道:“难不成是你说的?”明归拍腿笑道:“不错,嘿嘿,若让他古廉养出个儿子,岂不坏了老夫的大事。”
  正觉得意,忽见李黄龙站起身来,明归笑声忽止,诧道:“你上哪儿去?”李黄龙冷然道:“走路。”明归道:“急什么,待老夫喝完了这碗茶,嘿嘿,阔别已久,咱们须得好好聊聊。”李黄龙呸了一声,道:“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跟你这等小人同桌,徒惹一世之羞。”明归一愕,又听李黄龙道:“你与古太白斗法,我也懒得管。但你屡屡算计小云,却未免太下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