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辜负美意
作者:情愿傻呆呆的      更新:2022-03-26 05:22      字数:9703
  李黄龙顺口答道:“你没听楚留香说么?紫行空用假铁盒骗他,真盒还在紫云阁里的。”他口中说话,双眼却瞧着李薇薇,见她嘴角含笑,意甚嘉许,情知并未说错话。李薇薇眨了眨眼,又道:“他骗他的,关老和尚什么事,为何他要去紫云阁盗盒呢?”李黄龙心中奇怪至极,但话已至此,不可不接,只得硬起头皮道:“他和楚留香交情非浅,故而……故而一心盗出真盒,给朋友出气……”话未说完,忽听门外马蹄声响,李薇薇腾地起身,将一小锭银搁在桌上,娇喝道:“伙计,备马。”伙计牵出胭脂,送李、柳二人出门。李黄龙忍不住问道:“薇薇,你方才说的话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李薇薇笑嘻嘻将因由说了,李黄龙惊道:“糟了,这岂非打草惊蛇么?”李薇薇笑道:“若要盗盒,就要打草惊蛇!”见李黄龙迷惑不解,便解释道,“乾坤锦盒是紫行空极看重的物事,放置隐秘。咱们贸然去盗盒,岂不要费心搜寻?如今紫震当九如去盗盒,势必心急火燎,回堡禀告。紫行空心中犯疑,必会去看顾铁盒!如此一来……”说到这里,笑而不语,李黄龙恍然道:“如此一来,岂不给咱们做了向导!”李薇薇敲敲他额头,笑嘻嘻地道:“算你小色鬼有点见识。”李黄龙道:“薇薇,这般说,时机难得,咱们须得赶紧追上,别错过了。”李薇薇一拍马颈,道:“我有胭脂宝贝,岂会追丢?迫得太紧,反倒不妙。”李黄龙听她思虑周详,大感佩服。
  两人行至镇外,忽见远处传来蹄声,李薇薇蛾眉上挑,促声道:“快躲起来。”两人方才钻入树林,就看楚羽怒容满面,催马驰过。
  李薇薇瞧着楚羽去远,才舒了口气,李黄龙奇道:“薇薇,你怎知道她要回来?”李薇薇笑道:“她是楚家的人,听说娘家被骗,自然生气,照我瞧啊,她是去娘家报信!”李黄龙道:“话不可如此说,她也是紫家的媳妇,就不怕惹婆家生气么?”李薇薇冷笑道:“师父常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到头各自飞’,他们为铁盒翻脸,也是有的。”说罢牵马走了五六步,忽听李黄龙叫道:“薇薇。”李薇薇回过头来,只见李黄龙双拳握紧,涨红了脸,闷声道:“不管有多大的难处,我和你都不分开,死也不会。”李薇薇怔了怔,只觉鼻酸眼热,低头啐道:“你这小色鬼,尽会说便宜话儿,惹人难过。”李黄龙急道:“我才不说便宜话儿。”李薇薇轻哼道:“若不是便宜话儿,就来给我牵马。”李黄龙嘻嘻一笑,抢过马缰,走在前面。李薇薇望着他的背影,眼角热乎乎的,流出泪来,但心中却似涌着蜜糖,甜丝丝的,十分快活。
  二人行了一程,重又上马,胭脂马腿长蹄健,跑得轻快自如。不多时,便见紫震在前方埋头疾驰。两人远远缀着。李薇薇心情快美,指点东西,欢然谈笑,李黄龙虽觉她举止奇怪,但瞧着她一颦一笑,便觉惬意无比。过不多久,便见一座庞大坞堡,依山围田,方圆千顷,坞墙上箭垛如麻,多有守卫往来。
  李薇薇笑道:“姓紫的倒寻了处好风水!”李黄龙发愁道:“守卫森严,怎好进去?”李薇薇笑道:“做偷儿不番强进去,还从大门进入吗?”只见紫震一骑忽忽,直奔堡门,坞墙上守卫早见,聚到前堡迎接,便道:“小色鬼,赶快些,绕弯子去后堡。”李黄龙恍然大悟,拍手道:“声东击西?”李薇薇笑道:“不错,紫大少爷声东,咱们击西。”
  两人策马绕到坞堡后山,只见林幽蝉噪,时有鸟鸣。李薇薇跳下马,取下囊袋,催马入林。探手从囊中取出一副白亮亮的钢爪,上有八长来长的细软钢索。李黄龙奇道:“这是什么?”李薇薇笑道:“这叫遁天爪。”抖索一抡,钢爪便似长了眼睛,嗖的一声穿过箭垛,牢牢钩住,方欲纵上,李黄龙攥住细索道:“我先上。”李薇薇知他怕有危险,挺身先上,也不便辜负他的美意,放开软索。
  李黄龙挽索登上墙头,却见并无一人。李薇薇随后掠上,收了“遁天爪”,方要纵身下墙,忽听脚步声响,似乎有人过来。其时墙头逼仄,不及旋踵,一旦与人撞见,势必警声四作。情急间,李薇薇但觉手腕一紧,已被李黄龙扣住,继而随他一个鱼跃,飘落堡外。李薇薇大急,正要怨怪,忽见李黄龙右手勾住墙头,顿时恍然大悟,随之照做,心中暗服他的急智。
  二人如一对壁虎,紧贴外墙,耳听得脚步杂沓,来得三人,脚步沉实,显然身怀武功。李薇薇暗叫好险,要知墙头狭窄,决难一招制住三名好手,叫声一起,那便前功尽弃了。
  墙头三人未觉有异,只听一个粗哑的嗓子嘎嘎笑道:“震少主怎地一脸晦气?撞了瘟似的。”另一人笑答道:“怎不晦气?星哥儿两条腿出去,一条腿回来,换了你是他爹,你欢不欢喜?”粗哑嗓子笑道:“做他爹也不坏啊!楚二娘细皮白肉,风韵犹存,弄到怀里,必然受用至极。”众人嘎嘎狎笑一阵,却听一个尖嗓子笑道:“紫星那小畜生当真活该,哈哈,瞧他日后怎么造孽!”粗哑嗓子嘿然道:“刘幺儿,你这话可不上道。那档子事么,少条右腿又不算断根。”其他二人嘻嘻谑笑。
  李、柳二人听得这些堡丁肆意嘲笑主子,毫无敬意,可见紫家平素飞扬跋扈,不得人心。但这三人守在墙头唠叨,欲要进堡,颇为不易,正觉手酸臂软,忽听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响起道:“你们三个兔崽子,骂得好快活么?”只听得夺夺有声,似为拐杖拄地,又快又急。
  墙头倏地一静,鸦雀无声,半晌一人战声道:“星……星少爷……我……啊哟……”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只听紫星森然道:“常牛,老子断你一条右腿,也算小惩大戒了。”话音未落,又听一声惨叫,紫星又阴笑道:“刘幺儿,这滋味如何?嘿嘿,听说你那婆娘生得不坏,今晚老子便去问候问候她,让你瞧瞧,老子造不造得孽?”
  城上略一沉默,就听那粗哑嗓子愤然道:“星哥儿,杀人不过头点地,大伙儿背后道两句,你何必就这样伤人啊?”紫星哼了一声,道:“朱大成,方才你说要断老子的根,是不是?”那人窒了一下,忽地高叫道:“是又怎样。”紫星嘿笑道:“是就好。”话音方落,便听当的一声响,一口单刀嗖地掠过李黄龙头顶,抛向堡外。
  却听墙头风声呼呼,紫星忽地哈哈笑道:“朱大成,老子当你有几多斤两,敢情也是只软脚蟹。我倒想瞧瞧,谁断谁的根,”说到这里,猝喝一声,“着!”李黄龙听得热血一沸,不及转念,倏地翻上墙头,紫星的拐杖正往朱大成裤裆点去,忽见凭空出现一人,心中大凛,但他家学渊源,紧急时变招奇快,拐杖嗖的一声,转刺李黄龙。李黄龙一声轻叱,探手抓住杖头,身轻若絮,随那拐杖在空中转了半圈。紫星大惊,急欲弃杖,李黄龙出腿如电,回风一蹴,正踢中他的面门。紫星血流满面,哼也没哼一声,便已昏倒。
  李薇薇见李黄龙现身,也只得纵上墙头。众守卫瞧着两人,目瞪口呆。李黄龙见三人中两人坐在地上,另一人则虎口流血,想必便是那朱大成,不由笑道:“你还不报警么?”朱大成挠头皱眉,正觉犹豫,地上一人铁青着脸道:“报他妈的鸟警,老子给紫家卖命,就是这个下场。哼,既有仇家上门,任他们去就是了。”朱大成踹了紫星一脚,恨声道:“刘幺儿你说得是,这厮怎办?”刘幺儿不发一言,忽地抓起单刀,扑的一声扎入紫星心口。李黄龙阻拦不及,神色大变,只见刘幺儿满面怨毒,森然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反了。”他这一刀断了众人退路,另两人面色沉重,齐齐点头,朱大成转过头来,对二人沉声说道:“两位要杀人还是放火?”李黄龙见这三人听得杀人放火四字,眼中皆有狂热之色,不禁暗恼:“这几人与这紫星蛇鼠一窝,也不是什么好货。”
  李薇薇眼珠一转,笑道:“紫行空在哪里?”朱大成喜道:“二位要杀他么?”李黄龙未及答话,李薇薇已抢着道:“不错!”朱大成拍手笑道:“好啊,你们里面杀了人,咱们外面放火,这叫做里应外合。”转身对他人道,“大伙儿将家眷带好,趁乱走人。”众人齐声应了,合力将紫星尸体抛入堡后树林。朱大成指着远处,说道:“那个红瓦院落,乃是紫云阁议事之处,紫行空通常都在!”又道:“我带你们下去。”
  李薇薇笑道:“有劳了。”朱大成带二人下了坞墙,其他守卫只当二人是堡内宾客,上墙望风,均不在意。三人转到一座房舍背后,朱大成低声道:“二位,我在墙头当值,若再相送,怕会露了行迹,一切小心从事。”说罢转身去了。李黄龙瞧他背影,说道:“薇薇,这厮心术不正,只怕有诈。”李薇薇笑道:“他就盼咱们大闹一场,才好趁火打劫,偷偷卷些细软逃命。但他们杀了紫星,做贼心虚,脱身之前决不敢告密。”她胆量之大,尤胜李黄龙,说罢快步而行,李黄龙只得尾随。
  堡内房舍重叠,廊庑幽深,远较外墙冷清,一行百步,也不见人。巷道三步一转,四步一折,两人瞧那庭院并不甚远,哪知走了数百步,离那庭院倒更远了。李薇薇心知不妙,皱眉顿足,大发脾气。李黄龙瞧瞧四周,屈指一算,招手道:“随我来。”李薇薇见他步履风快,似对道路颇为熟稔,心中暗讶,紧随其后。只见李黄龙东一穿,西一钻,只数十步的功夫,便抵达庭院西北墙壁前。
  李薇薇奇道:“小色鬼,你以往来过么?”李黄龙面皮泛红,惭道:“这本是个正反八卦阵,我没留意,走岔了道,才想明白。”李薇薇奇道:“看不出你还懂这个?”李黄龙笑道:“我懂得多了,就怕你无缘见识。”此言本非虚言,李薇薇却当他自吹自擂,当即啐道:“我才不稀罕。”放出遁天爪,蹿上墙头。李黄龙随后跟上,觑眼望去,下面有三个仆人守在门前,一个打盹,另两人低着嗓子,说东道西。
  二人穿檐过瓦,狸猫般伏行到厅堂附近,忽听人咳了一声,冷笑道:“铁盒之事怎会穿帮?倒也奇怪。”二人听出是紫行空的声音,心头均是一喜,但却听他嘴说奇怪,口气却并不焦急。只听紫震恭声道:“此事委实棘手,二娘必然告知楚老大去了。”紫行空冷笑道:“我早说过了,这个婆娘是个老大的祸胎,迟早坏事。”紫震迟疑道:“父亲,倘若九如和尚真来盗盒,那……”紫行空道:“担心什么?那盒子藏得隐秘,哼,老和尚纵有通天之能,也休想寻着。届时咱们只须咬定真盒不在堡内。楚家失了假盒,无凭无据,赖不到咱们身上。”李黄龙听他如此自以为是,暗暗好笑。
  厅中静了时许,却听紫震叹道:“爹,事关重大,咱们还是瞧瞧铁盒在与不在,也好放心。”紫行空道:“瞧什么,保管还在!”李薇薇恨得牙痒,极想跳将下去,抓住这臭老头儿,狠狠抽他两个嘴巴,逼他说出藏盒之处。忽听紫震叹道:“爹,说起来,孩儿长这么大,也没瞧过那盒子呢!”紫行空哈哈一笑,说道:“急什么,待我百岁之后,那还不是你的掌中之物么?”紫震道:“孩儿不是好奇,只觉多一人瞧看,或能打开盒子。”紫行空冷哼一声,淡然道:“说什么胡话?这铁盒构造奇巧,老夫把玩多年,也未得门径,凭你这点心眼子,哼,说到开盒,不是痴人说梦么?”紫震急道:“爹,我……”紫行空不耐道:“好了,你一路辛苦,歇息去吧。”
  不多时,只见紫震闷闷不乐,从内堂出来,出了二门,忽地转身,缩在一根庭柱后面,探首窥伺堂内。柳、李二人从高处瞧得清楚,心中大讶,李薇薇移开一片屋瓦,透过缝隙瞧去,只见紫行空负着手踱来踱去,步履零乱,似乎心绪难平,踱了良久,突地出门,奔南去了。
  不待他去远,紫震便从庭柱后闪出,不走正门,越墙而出,远远缀着。李薇薇牵了牵李黄龙衣角,二人沿房舍伏行,紧蹑其后。三拨儿人衔尾追走,紫行空心怀鬼胎,尽拣僻处行走。迤逦走了一程,倏然水响,往前稍进,便见一条石渠,泉水从后山上流出,顺石渠穿过坞堡,供给日常之用。渠内水清见底,苔痕苍碧,宽敞处横着一道六尺拱桥,桥两端假山耸峙,薜荔纠缠倒挂,翠绿喜人。
  紫行空踏上拱桥,顾盼无人,弯腰将手伸入桥下。另三人皆觉惊奇:“莫非铁盒藏在桥底?端地叫人设想不到。”猜度之间,忽听咔嚓一声响,桥头假山裂开一条缝儿,仅容一人出入,紫行空闪入其内,那石缝旋即闭合。
  三人恍然大悟,敢情水下仅是开门机关,看情形铁盒必在假山之中。这藏盒之地委实大胆,谁能料得,如此重大之物竟会藏于路边假山,开门机关,又竟在桥底。
  不一阵,假山石缝又开,紫行空漫步踱出,嘴角挂着一抹笑意。紫震趁他入内之时,早已避开来路,钻入树丛,紫行空全未料到儿子胆敢跟踪自己,顺着来路洒然去了。紫震待他去远,方自树丛中钻出来。李黄龙欲要纵下,李薇薇拽住他,低低说道:“假山内恐有恶毒机关,让他先闯,若他得了手,咱们再夺过来。”李黄龙虽觉这计策过于阴损,但也不好违抗,只好按捺不动。
  紫震挽起衣袖,在水底摸索一阵,忽有喜色,咔嚓一声,假山露出那条石缝,紫震钻入其中,合上石门。房顶二人盯着石门,心弦绷紧,直等紫震出门,便杀他个措手不及。
  过得半晌,假山洞开,紫震怏怏走出,略一思索,快步向来路行去。李薇薇见他不似得了铁盒,心道奇怪,待紫震走远,与李黄龙跳下房顶,抢到桥边,伸手入水摸索一阵,抓到一口铁环,运劲一拽,假山应声而开。两人踅进门内,却见假山内是一间逼仄斗室,又冷又湿。
  李薇薇合上石门,微光如缕,从头顶小孔射入,照得室内情形隐约可辨。东北角竖着一个五尺来高的铁柜,深入地下,上面挂着六把巨锁,每一把均是粗大无比,锈迹斑斑。李黄龙运劲一扭,却难动分毫,李薇薇笑道:“小色鬼,让开些,别碍着本姑娘的手脚。”
  李黄龙退到她身后,室内狭窄,站立两人,便已胸背相抵。李黄龙只觉李薇薇娇躯似火,浑身一阵燥热,天幸墙壁潮冷,他竭力存意背后那一股冰凉之气,心头方才略略平静,探首望去,只见李薇薇拿着两根细长钢丝,插入锁孔拨弄,过得半晌,咔嚓一声,撬开一把巨锁,李黄龙暗暗佩服:“薇薇人称女贼,倒真有做偷儿的全挂子本事。”
  那六把巨锁皆是紫行空请高手匠人制作,每一把锁孔不但繁复,而且无一相同,李薇薇手段虽高,连开四把,也是娇喘微微,云鬓微湿,她一拭额上汗水,枕在李黄龙肩上歇息。李黄龙挨着她温软身子,心神一荡,凑近她耳珠,轻声道:“薇薇……”李薇薇心儿一颤,嗯了一声,却不答话,又听李黄龙轻轻唤了声:“薇薇……”李薇薇芳心可可,若被千丝撩拨,忽痒忽麻,滋味难言,轻轻啐道:“有话就说,老是叫什么?”李黄龙情动出声,被她一问,却又不知如何回答,一时大着胆子,在她圆润的耳珠上亲了一下,李薇薇心中大乱,一时也不知是否责骂。正自忐忑,忽听嘎的一声闷响,石门忽开,天光直入,顿将二人照亮。两人一惊,便听一阵脚步声响,越来越近。
  李黄龙一拉李薇薇的手,正要出门迎敌,忽听重重一声怒哼,紫行空厉声喝道:“紫震!”那脚步声骤然一歇,紫震吃吃地道:“爹……您……您怎么来了?”李黄龙听了暗暗叫苦,这二人任来一人已难对付,如今父子齐至,岂不糟糕至极。只听紫行空哼了一声,道:“你拿着开山斧做什么?是砍柴呢,还是割草?”敢情紫震早先没能打开铁柜,便带来斧头,欲要强行断锁,谁料紫行空去而复返,将他堵个正着。紫震窘迫万分,无言以对。
  紫行空似乎气极,呼呼喘了一阵,方道:“我去你屋子,却不见有人,便知定然有鬼!哼,我问你,你如此做,是为那个姓楚的婆娘吗?”
  李薇薇趁他二人说话,开始拨弄第五把锁,李黄龙一惊,忙打个手势,要她住手,但李薇薇如若未见,只顾专心开锁。却听紫震支吾半天,忽地叹了口气,说道:“爹,二娘知道这事会很生气的。”紫行空怒道:“她生气,我就不生气了?哼,有了媳妇,就不要祖宗了吗?”想是情绪激动,声音也颤抖起来了。紫震又沉默一会儿,方才缓缓说道:“这次我砍了星儿一条腿,二娘已老大不喜,若不把铁盒还给楚家,只怕她永不会理我。”紫行空呸了一声,怒道:“天下女人多如牛毛,又不止她一个?不理更好,只管休了那婆娘,一了百了。”紫震急道:“那可不成,天下女子再多,孩儿爱的却只有二娘一个。”
  紫行空一窒,厉声道:“没志气的东西,当初你娶那婆娘,老夫便百般的不喜,只见你觅死觅活,楚留香又出面帮腔,我才勉强答允。你道我为何不肯把铁盒传你?哼,一旦传给你,只怕转手就落到那婆娘手中。唉,老子千算万算,怎就没算到,生了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忽听扑通一声,似乎有人跪倒,只听紫震颤声道:“爹,要打要杀,你只管动手,但要我与二娘分开,决然不能。”李黄龙听得这话,不由心头一热:“这姓紫的形貌粗鲁不堪,骨子里却是个痴情种子。”想到这里,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第五把锁已被李薇薇打开。
  紫行空忽地咦了一声,说道:“什么声音?”紫震道:“想必是爬虫经过。”紫行空道:“胡说八道,哪有什么爬虫。分明是假山上的石块被风吹下来了。”李薇薇与李黄龙提心吊胆,却听那二人唠叨一阵,并未前来,忽听紫行空叹道:“罢了,震儿,你起来吧,咱们父子一场,万事皆好商量。”紫震显然心情激动,颤声答应,又问道:“父亲,事已泄漏,如何了结?”紫行空冷笑一声,淡然道:“既有一个假铁盒,就不能有第二个么?”紫震恍然大悟,继而又犯愁道:“如今时机紧迫,怎来得及再伪造一个?”紫行空道:“我早料到今日,是以当初假铁盒便铸了三个,管叫那姓楚的分不清真假……”话音未落,忽听紫震叫道:“爹……你做什么?”紫行空冷笑一声,道:“我怕你受不得那贼婆娘撺掇,吃里爬外,故而这真铁盒须得换个地方收藏。”
  李黄龙心头一跳,李薇薇正想着如何开这第六把巨锁,听得这话,娇躯一颤,停了下来。只听紫震道:“爹,那铁盒左右无法打开,咱们紫楚两家何必为这个废物结怨?就算给了楚家,料他们也没有开盒的本事。”紫行空厉声道:“放屁,你这东西越来越不像话!好,既然如此,老子索性毙了你……”话音方落,忽又听一声娇叱:“慢着。”李、柳二人听出是楚羽声音,心头大喜:“她来得正好!”
  却听紫行空冷哼一声,似乎并不意外,淡淡地道:“你这婆娘鬼头鬼脑,老夫不用苦肉计,谅你也不会现身。哼,楚老大,你也来了?”原来楚宫等人一直不肯死心,追踪李薇薇而来。楚羽赶回不远,便遇上乃兄,说明因由后,便一同来到紫云阁,追踪紫行空来到此处。紫行空方才察觉二人,是以诈称击杀紫震,迫使楚羽现身。
  却听楚宫冷笑道:“紫老鬼,你偷李换柱,干的好事。”紫行空冷笑一声,却没答话。只听紫震涩声道:“二娘,我……我当真没用!”楚羽叹了口气,道:“大郎,方才听到你的真心话,我很欢喜。其实,我不当责骂你的,比起你对我的心意,那乾坤锦盒又算得了什么?若没有了心爱之人,就算天下无敌,也无趣味。大郎,咱们干脆什么也不管啦,带着星儿走得远远的……”紫行空呸了一声,截断她道:“楚二娘,我紫家的男子何去何从,由得你支派么?”忽听楚宫喝道:“姓紫的,废话少说,乖乖交出真铁盒,我向三叔求情,饶你不死。”紫行空冷笑道:“不用拿楚留香压我。常言道:‘拿贼拿赃,捉奸捉双’,你道我伪造铁盒,有何凭证?”他算准楚家假铁盒被盗,并无实物可以对质,故而有恃无恐,一口否认。
  楚宫厉笑道:“你倒推得干净。嘿,倘若我说那铁盒就在假山之内,你可有胆量让我一搜?”李、柳二人顿觉心往下沉。忽听紫行空哈哈笑道:“楚老大,这里可不是天香山庄,哪由你说搜就搜的?”楚宫冷道:“我就不信。”只听呛啷乱响,似乎刀剑出鞘,又听劲风激啸,楚宫发出一声闷哼,紫行空大笑道:“楚老大,你到紫云阁撒野,怕是差了些儿。”劲风呼呼,拳脚更疾。
  楚羽叫道:“大哥,我来帮你。”话音未落,忽听当的一声,似有刀剑落地,楚羽惊道:“大郎,你做什么……”只听紫震涩声道:“二娘,我对你是情义,对爹却是孝道。唉,自古孝义难以两全,对不住了。”楚羽沉默片时,凄然道:“说来说去,你我都是一般,也好,看剑吧。”拳风剑啸,顿时响成一片。
  李薇薇听外面众人乒乒乓乓,打斗甚烈,当下借着打斗声掩护,沉心定气,将第六把铁锁撬开,用力一掀铁柜上盖,怎料竟是纹丝不动。李薇薇见功败垂成,又惊又怒,伸手摸索,但觉铁柜顶上有若干凸起的细条,围成一个参差不齐、歪歪斜斜的八角形,心知必是机关,便左右一掀,但觉那八角形八个角俱能转动,李薇薇心头一喜,转了数转,但铁柜仍无动静。
  李黄龙暗中难以视物,只觉李薇薇香汗淋漓,娇喘微微,似乎十分焦虑,心知她遇上难题,便将手探上铁柜,正巧摸到那个八角形,不由咦了一声,道:“这是一道八卦锁。”李薇薇奇道:“你这小色鬼怎么知道的?”李黄龙道:“我在机关书里见过,这是一种暗锁,锁上纹路是一个先天八卦,但八卦方位却被紫老鬼拨乱了,唯有将八卦方位与东西南北八个方位一一对齐,暗锁才能打开。”李薇薇闻言一喜,急道:“那你懂不懂八卦方位?”李黄龙道:“我虽是懂的,但这里黑咕隆咚的,日月星辰俱都不见,怎么分得出东西南北?再说,就算拿到铁盒,我们又怎么出去?”
  李薇薇撅嘴道:“没胆鬼!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总有法子。”从袖里掏出匕首,撬那暗锁。李黄龙摁住她手,说道:“这锁十分精巧,若是撬坏了,便再也打不开啦。嗯,容我想想,紫老鬼既然将锁设在这里,就该有在暗室里判别方向的法子。”他沉吟片刻,蓦地抬头,正瞧见头顶那个透光的小孔,不觉灵机一动,笑道:“原来如此,紫老鬼果真奸猾。”李薇薇奇道:“怎么奸猾了?”李黄龙道:“我起初当这小孔是透光用的,原来别有用途。”李薇薇娇嗔道:“有话快说,不许卖关子。”
  李黄龙道:“你知道,太阳东升西落,在东方时,阳光必然透过小孔,斜照在西方。若太阳在西方,阳光透过小孔,必然照在东方了。”这本是极寻常的道理,李薇薇一听便懂,循那小孔瞧去,果然有一道细细的光束从孔外斜射入室,在铁柜正前方留下一点光斑。却听李黄龙又道:“我们进来前,乃是卯时,此时太阳必还在东方,故而这道光所指方位,便是西方,先天八卦之中,西方的是兑卦。”
  《易经》中,先天八卦各有方位,离卦在南方,坎卦在北方,兑卦在西方,震卦在东方,乾卦在西北方,坤卦在西南方,巽卦在东南方,艮卦在东北方。李黄龙定下西方方位,便摸到八卦锁上表征“兑”卦的符号,转到西方,“震”卦则转到相反的东方。东西一定,其他六方自也一一定位。李薇薇瞧得心中纳闷:“小色鬼懂得不少呢,不全是草包一个。”等到李黄龙将“坤”卦转到西南,先天八卦均已归位,忽听得铁柜中咯咯有声。李黄龙用力一掀,铁盖应手而起。敢情那铁柜外壁厚约数尺,内中却甚狭窄,径不过一尺,即使用大斧铁锤,也难砸开。李薇薇探手入内,摸到一个半尺见方的铁盒子,触手冰凉,并无特异之处,当即拿了揣入锦囊。
  这时,忽听楚宫一声闷哼,似又吃亏了。李薇薇低声道:“咱们偷偷溜出去。”李黄龙一点头,提气轻身,正要蹿出,忽听一声长笑,一个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道:“紫堡主何在?神鹰门晚辈马力殊求见!”李、柳二人听得这声,均是大惊,几乎忘了动弹。
  楚宫独斗紫行空,正觉吃力,闻声如蒙大赦,高叫道:“紫行空在此!”紫行空怒道:“楚宫,你想违背祖训,把铁盒之事泄与外人么?”楚宫冷笑道:“谁先违背祖训,大家心里有数。”紫行空却不作声,拳上风紫之声越发响亮。
  忽听马力殊长笑一声,顷刻已至近处,朗声道:“四位且慢动手,紫堡主何在?”外人在场,紫行空只得暂且罢斗,冷然道:“神鹰门与我紫云阁井水不犯河水,足下擅自闯堡,作何道理?”马力殊笑道:“晚辈追踪三名对头,一路至此,据江湖朋友所见,适才有两人朝贵堡来了,晚辈怕他们躲在堡内,是以情急闯入,若有不当之处,还望见谅。”紫行空听他说得客气,怒气稍平,但他此时事急心乱,只盼早早打发来人,便道:“也好,我便瞧靳门主的面子。紫震,你陪云公子四处搜寻,看看是否有人潜入。”紫震应了一声,顷刻间,就听紫行空一声怒叱:“好贼子!”李薇薇忍不住从门缝边向外张望,只见紫震、马力殊站立在远处,楚宫则手挥长剑,与紫行空一双拳头斗得正疾。楚羽则如黄鹂钻云,直往假山蹿来。原来,他兄妹二人趁紫行空说话分神,一齐动手,紫行空猝不及防,竟被楚宫刷刷数剑,堵在一边。楚羽却趁机抢到假山前,正欲钻入,骤觉腰上一麻,“五枢”穴被点个正着。李薇薇咯咯一笑,将楚羽抄入怀里,抢出斗室,李黄龙随后掠出。
  二人突然现身,众人无不怔住。李薇薇笑嘻嘻地道:“紫堡主,楚先生,大伙儿打个商量吧,你们放我们出堡,我还你们儿媳、妹子。”紫行空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冷笑道:“你做梦!”紫震面无人色,慌道:“爹爹,救人要紧。”李薇薇笑道:“紫堡主勿要生气,方才我在假山里,找到一个很好的东西,你要不要瞧瞧?”紫行空心头咯噔一下,脸上血色尽失。
  楚宫眼珠一转,哈哈笑道:“姑娘发现什么好东西?楚某倒想瞧瞧。”李薇薇轻轻一笑,答非所问道:“楚老大,你妹子一心帮你,不惜得罪夫家,你就不管她的死活了?”楚宫一怔,寻思着铁盒固要讨回,但若不顾妹子死活,却为天理所不容,二者权衡取其轻,楚宫纵然气闷,也唯有咬牙冷笑,再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