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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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愿傻呆呆的 更新:2022-03-26 05:22 字数:4475
李薇薇惊悟,正要立下杀手,却听“扑通”一声,白三元仰首跃入江中。李薇薇暗叫:“糟糕。”只见白三元从江里冒出头来,手持一对蛾眉分水刺,神色狰狞,厉叫道:“他妈的小娘皮,老子叫你铁王八落水,一沉到底。”说着没入水中。颜人白喝道:“不好,这厮要凿船!”李薇薇一愣,只觉船身一震,白三元已然动手,李薇薇不通水性,急得跺脚。忽见李黄龙奔上前来,不及脱衣,一个鱼跃钻入江里,水花四溅。
白三元正施手段凿船,忽觉水波震动,一转眼,却见李黄龙潜了过来,他不敢大意,回身迎敌。只见浪花飞溅,载沉载浮间,两人斗得难解难分。
水下不比岸上,再高深的武功也使不出来。李黄龙水性虽然不弱,只在小溪小河中游过,白三元却是江上大豪,何况拿着蛾眉刺,更占便宜,片刻间,李黄龙便挨了一脚,招架不住。又斗数合,着白三元一刺掠腰而过。李黄龙痛得呛了一口水,拼命挣出水面,游向小船。白三元划出数丈,眼见李黄龙近在眼前,厉喝一声,峨眉刺乍起乍落,向他后颈扎到。
李薇薇见李黄龙危殆,惊得叫出声来。正当此时,忽听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快似闪电,直奔白三元面门。白三元忙里使了个“狮子摇头”,让过头脸,肩头却被一箭贯穿,血水四溅。白三元忍痛瞧去,只见颜人白站在船边,又将一支箭搭在弓上。白三元魂飞魄散,匆忙潜入水底,那支箭破空而来,随他钻入水底,正中背脊,鲜血顿时咕嘟嘟冒出水面。但颜人白伤势太重,箭上威势较之平时百不及一,箭矢又被江水所阻,是以虽然中的,却不致命。饶是如此,白三元仍觉阵阵乏力,只想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舍了大船,拼死潜了一箭之地,方才钻出水面,向着江岸泅去。
颜人白连发两箭,创口迸裂,鲜血急涌,蓦地一阵晕眩,丢弓弃箭,瘫坐在地。李薇薇放下缆绳,将李黄龙拉上,见他腰上血痕宛然,心知再偏两寸,势必刺穿肝脏。李薇薇大觉后怕,对颜人白感激不尽,见他旧伤复发,忙取金创药给他敷上。颜人白面色苍白,淡淡笑道:“生受姑娘了。”他救了李黄龙一命,李薇薇心中对他已然不同先前,嫣然一笑,转身给李黄龙裹伤。俄顷,包裹已毕,三人入舱,李薇薇余怒未息,飞起一脚,将白凫的尸身踹入江里,又望着那两个船工,柳眉倒竖,那两人面无人色,一人慌道:“各位饶命,我们都是为白三元胁迫,不得已而为之。”另一人却吓得痛哭流涕。
李黄龙见二人可怜模样,心头一软,说道:“眼下大船无人掌控,莫如让他们戴罪立功,送我们一程。”李薇薇瞪他一眼,道:“他们说话不尽不实,你让他们送你一程,哼,送你去阴曹地府还差不离。”颜人白浓眉一蹙,道:“不错,斩草须除根,莫留后患。”不待二人答话,倏地绰起单刀,刷刷两刀,两个船工顿时身首异处。他出刀快极,李黄龙阻挡不及,失声叫道:“你……你做什么?”颜人白瞧他神色,微感诧异,含笑道:“这二人用也不是,放了又泄漏我等行迹,是以一刀杀了,最为妥当。”李黄龙怒道:“白三元都走了,还有什么行迹没泄?这两人不会武功,又能有什么害处?”颜人白摇头道:“小兄弟,你涉世未深,有所不知。这世上许多不会武功的人,作起恶来,比会武功的还要厉害十倍。”
李黄龙听得一怔,这道理他却是第一次听说,他从小便受母亲教诲,只知武功越高越是厉害,故而打心底不信,冷然道:“你莫要狡辩,杀害无能抵挡的人,就是不对。”颜人白望着他,神色变幻数次,忽地笑道:“好,好,算颜某有欠思量,小兄弟,我向你赔个不是。”说罢当真唱了个喏,李黄龙虽瞧他满脸和气,却不知为何,总觉不大舒服,转身出了舱,坐到船尾,大生闷气。
不一阵,李薇薇轻手轻脚,坐到他身边来,柔声道:“小色鬼,别气啦。你想,若非咱们早早看出破绽,当真被人算计,会有多惨?”想到方才白氏父子之言,不由打了寒噤。又道:“颜人白虽不好,但总救了你一命。再说,那两个船夫随白三元在江上劫掠客商,作了不少孽,今日送命,也不冤枉。”
李黄龙沉默一阵,点头道:“罢了,我救他一命,他救我一命,大伙儿扯了个直,从今往后,两不相欠。”李薇薇拍手笑道:“说得对,待他痊愈,咱们就送他上岸走人,然后再去偷盗铁盒。”说到这里,她微有难色,偷瞧着李黄龙脸色,细声说道:“可是小色鬼啊,当下船搁在江心,怎么办好?”李黄龙白她一眼,闷声道:“谁教那姓颜的没脑子,竟把船工杀了?”他想了想,起身道,“薇薇你来升帆,我来掌舵摇橹。”
李薇薇奇道:“你会摇橹?”李黄龙笑道:“不会就学,谁又生来会的。”李薇薇将信将疑,纵上舱顶,扯起风帆。李黄龙也拽起铁锚,操舵而行,他虽未掌过舵,但于机械极有天分,一瞧一试,便知窍门,摇其舵来,竟也似模似样,将船儿驶得翩翩悠悠,溯流而上。
李薇薇在高处瞧见,不由得笑弯了腰,说道:“鬼灵精,你这个舵掌得好,索性派你做个艄公,载客赚钱吧。”李黄龙不甘示弱,也笑道:“好啊,我做艄公,你就做船娘,每天补网打鱼。”李薇薇正坐在舱顶,摇着双腿,啐道:“你想得美,鬼才给你做船娘呢。”两人一高一低,你一言我一语,彼此打趣说笑,行至半晚,李黄龙方才放锚。三人在船上搜出些食物,草草吃了。李黄龙不待天黑,便转到船尾,李薇薇不愿与颜人白独处,也跟上来,见李黄龙砍下一段桅杆,又砍断铁锚二足,和木板捆在一处,再用绳索牵引绷转,悬在空中。李薇薇瞧得纳闷,忍不住问道:“小色鬼,你做什么?”
李黄龙不答,捆扎已定,才起身笑道:“白白告诉你,可没门儿,你让我亲一口,我才跟你说。”他本是说笑,没料到李薇薇当真点头道:“好啊,说话算话。”李黄龙一怔,皱眉道:“你自个儿答应的,可不许说我违约。”李薇薇小嘴弯弯,脸上似笑非笑,轻轻点了点头。李黄龙又惊又喜,自从巨钟之后,二人就从未当真亲近过。一时间,他只探长脖子,在李薇薇脸上吻了一下。
李薇薇忽地张眼,将他推开,嗔道:“你这一口,要亲到什么时候?快说快说,这个到底是什么?”李黄龙脸涨地通红,讪讪道:“这是个机关,叫做‘鬼哭神嚎二连环’。白三元既然走了,必会泄漏行迹,只怕是过不多久,便有对头找来。”李薇薇笑道:“你想得倒长远,但为何叫这个名儿?”李黄龙指着地上七八条绷直的绳索,口说手比,道:“若是绊着这些绳子,便会被绳子套住双脚,这木块铁条就会砸来,将来人打下水去。”李薇薇道:“这堆破木头断绳子有这般厉害?我才不信。”眼珠一转,喝道,“鬼哭神嚎。”突然伸手,在李黄龙身上狠推一把,李黄龙猝不及防,倒退数步,足下绊住一根绳索。只听咻的一声,绳索顿然圈转,将他足颈套牢,与之同时,那根木铁捆成的巨棍骤然弹出,带着无俦劲风,向李黄龙面门扫来。李黄龙不及转念,身子向后一仰,向江中跃去,巨棍堪堪从他鼻尖掠过,足颈绳索则随他放长,忽地断裂,只听扑通一声,李黄龙掉入江里。
李薇薇没料到这机关如此厉害,不禁愣住,直待李黄龙呼喊,才放下绳索,拉他起来。李黄龙湿淋淋爬上舱板,怒道:“你要我命么?”李薇薇心里虽然后悔,嘴上却不肯服输:“谁让你趁机要挟我。再说,谁知道这机关真有这般厉害?我还当你吹牛!”李黄龙一时语塞,想想自己借机要挟,也有不对,半晌方道:“说起来,这机关还不够厉害。”李薇薇见他扯开话题,冷哼一声,也不过分相迫。李黄龙转入舱中,见颜人白不在,便将他的羽箭抽来十来支,再把绳索巨木重新绑好,但绳索走势却与早先略有不同,捆绑已定,再将羽箭一一绷在绳索之间,指定船外,然后用帆布盖好。李薇薇再不敢乱动,只是从旁观望。
李黄龙收拾停当,说道:“薇薇,这‘鬼哭神嚎三连环’十分恶毒,你须要小心,别要乱碰。”李薇薇冷笑道:“谁稀罕么?”自顾进舱去了。李黄龙忖想颜人白尚不知机关的事情,当即绕船寻去,未到船头,便听有人吟道:“……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李黄龙虽不通文学,但听这几句,也觉大为倾倒,忽而想起来意,上前两步,只见颜人白负手站在船头,定定望着江上,当即出声招呼。颜人白转过头来,哑然笑道:“小兄弟是你么?粗人掉文,惭愧惭愧。”李黄龙奇道:“这文章是你写的?”颜人白苦笑道:“小兄弟抬举了,颜某这等粗人,哪写得如此妙文,这是东坡先生的《前赤壁赋》。苏子大才,世所共仰,我虽为吐蕃人,也很佩服的。”说到这里,神色微微一黯,长叹道,“可惜这位千古奇才,生在这大唐朝,端地埋没了。”
李黄龙听过东坡大号,却不知他生平,便即询问。颜人白略略说过,又道:“如此人物,却无以用世,病死南荒,岂不悲乎?”李黄龙也有同感,点头道:“唐朝皇帝可真是坏。”颜人白笑道:“上天自有报应,东坡先生没死多久,女真人便打破了东京,两个唐朝皇帝都做了俘虏。”李黄龙皱眉道:“那也活该,谁叫他们不用东坡先生那种人才。”颜人白笑道:“东坡先生虽以文章名世,治军打仗却未见高明。但大唐人才济济,只要做皇帝的稍稍明白些,高明之辈尽都有的。靖康之难后,岳飞、韩世忠都是不世的将才,尤其是那岳飞,能将军队整治到‘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地步,自古少有。女真人其时正当兴盛之时,名将如云,却无一人是他敌手。唉,可惜,如此神武大将,盖世虎臣,竟被那唐高宗冤杀了。”说罢抚掌长叹,惋惜不胜。
岳飞事迹,李黄龙少时也曾听过,当时似懂非懂,长大后才稍稍明白了些,颇替这位名将不值,此时忍不住道:“该将那个唐高宗也虏了,让岳飞做皇帝,岂不更好。”颜人白微微一怔,打量他半晌,忽而轻轻笑道:“真是孩子话,说到俘虏高宗,女真人自然朝思暮想了,不过大唐国运未绝,岳飞之后,将才辈出,前有虞允文、孟拱,后有敬玄、吕德……都是极厉害的角色,纵然皇帝一个比一个昏庸,但倚仗这些名将虎威,屡退强敌,勉力撑到今天。但而今,贾似道弄权,朝廷更趋朽败,据我看来,十年之内,大唐必亡。”
李黄龙拍手道:“最好把那些笨皇帝、贾似道都捉起来,打顿板子。”颜人白听得有趣,拍手大笑,笑罢问道:“小兄弟,你寻我该有事吧?”李黄龙将设置机关的事说了,颜人白颔首道:“未雨绸缪,还是小兄弟想得深远。”二人又闲聊数句,并肩入舱,只见卧舱内烛影摇红,李薇薇背抵墙壁,睡得香甜。李黄龙见她睡姿柔美,胸中涌起一片柔情蜜意。却听颜人白道:“小兄弟,这姑娘慧美难得,你可好好珍惜。”李黄龙红着脸支吾一声,心尖儿微微发痒,与颜人白的嫌隙尽都消融了。颜人白瞧他一眼,笑道:“我去邻舱吧。”拍拍李黄龙肩头,转身去了。
舱中岑寂,佳人睡浓,李黄龙坐在对面床边,托腮瞧着李薇薇,心跳一阵加快。瞧了好半晌,才吹灭烛火,拥被而卧,但听得身边佳人细细的呼吸声,整个船舱,也似都充满了淡淡的女儿香气。李黄龙心旌动摇,越发辗转难眠,挨到四更天上,才迷糊睡去。
睡了一阵,忽觉有人摇晃,张眼瞧去,却见舱中烛火大明,李薇薇坐在自己身边。李黄龙坐起身来,揉眼道:“天亮了么?”却见李薇薇摆摆手,蛾眉微蹙,似在倾听什么。李黄龙一怔,也侧耳凝神,只听得远处传来细细的箫管之声,若断若续,不由奇道:“谁吹笛子?”李薇薇神色凝重,轻声道:“这吹箫的人离得很远,箫音是用内力逼出来的,不同一般。”李黄龙细细一听,果然如此,不由暗道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