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拼死保护
作者:情愿傻呆呆的      更新:2022-03-26 05:21      字数:5987
  用罢早饭,古廉让老丁头套好马车,由两个侍从驾着,自己则乘马而行,迤逦出城,但见临安郊外,丘陵苍莽,逶迤如长蛇远去;官道上芳草如洗,明朗自在;远远有一处驿亭矗在道旁。古廉来到亭前,下马挑开车帘,对李黄龙道:“古人长亭送别,小兄弟,我们送你,也就送到这座亭子了!”古小云抱着金丝小猴,望着李黄龙,泫然欲泣。
  李黄龙望着古廉,又看了看小云,忖道:“除了爹娘,从来没人对我这样好过。”想到这里,忽觉得有些心酸,大感不舍,但早先话已说满,只得下车。花慕容也拉着小云,跟着送下车来,正想再叮嘱李黄龙几句,却听得车后忽然马蹄声响,又快又急,一眨眼的工夫,便见四骑人马从车后斜刺里冲上前来,将马车四面围住。其中一人哈哈笑道:“美人儿,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李黄龙与花慕容齐齐吃了一惊,敢情发话的,竟是昨日在西湖上遇见的那个华服公子,他身后三人奇形怪状,更是令人过目难忘。那红袍道士打马上前,谄笑道:“千岁,您这后面一句忘了说呢。”那华服公子笑道:“你说的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么?”红袍道士挑起拇指,嘻嘻笑道:“千岁英明。”华服公子笑道:“如此说来,我与这位姑娘倒真是有些缘分。”
  花慕容被他当众调笑,心头怒极,冷笑一声,道:“放屁放屁,臭不可闻,鬼才跟你有缘分。”那四人挽辔下马,华服公子笑道:“好泼辣的女娃儿,都说南方女子柔媚,这些天我也玩了几个,白面捏的也似,却也腻味得紧,姑娘生就江南美人的坯子,骨子里却是我北方佳丽的快直。难得难得。”那金发胡人接口笑道:“主上这么说,莫非想将她收入帐内?”华服公子笑道:“就怕这位姑娘不肯。”金发胡人笑道:“大唐朝的花花江山,主上如要,也如探囊取物一般。要这女子,还不容易?”
  他二人恣意调笑,便当花慕容已是池中鱼、笼中鸟。花慕容只气得浑身发抖,正想措辞咒骂,忽听李黄龙嘻嘻笑道:“你这金毛畜生,就会拍主子的马屁!”那金发胡人脸色一变,瞪眼望去,却见李黄龙趁小云不备,将那金丝小猴揪了过来,用手戳它肚皮,笑道,“你望我作甚?再怎么望我,也还是个畜生!”胡人白脸上倏地腾起一股青气,双眉倒立。
  小云见那猴儿在李黄龙手里挣扎,急得要哭,叫道:“龙哥哥,别欺负它了,别欺负它了。”李黄龙笑道:“要我不欺负它也好。但我问你,这里一共有几个畜生?你答对了,我就还你。”小云一愣,伸出两个指头,答道:“两个!”李黄龙笑道:“错了,错了!”他用手一路指将过去,先指着白痴儿说“一”,然后指点着华服公子四人道,“二三四五,再加上我手里这个金毛畜生,一共是六个呢!”小云大奇,指着那四个人问道:“他们也是畜生么?”李黄龙一本正经地点头:“千真万确,个个都是畜生!”
  小云神情迷惑,花慕容则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古廉气度虽好,也忍不住莞尔。但那马上四人脸色早已难看至极,金发胡人最先忍耐不住,疾跃而出,左臂在胸前划了半圆,屈指如钩,抓向李黄龙面门。李黄龙将头一缩,正要闪避,古廉已跨步上前,右掌在胡人臂上一勾,胡人顿觉一道又强又黏的柔劲将他手臂荡开,胸口空门大露,古廉左掌如大斧长戟,破空劈来。
  胡人慌忙左足点地,右足腾空,身子如蛇般左右扭动,古廉这招“金生癸水”顿时落空。他微一错愕,胡人那一条右腿已踢至面门。古廉见对头武功怪异,心头暗凛,身形后仰,连使“乙木镇土”、“泥蕴太白”、“戊金断木”、“薪生离火”、“南明煅铁”,这五招乃是他生平绝学“五行接引拳”的妙着,五行之间,相克相生,一气贯之,是以虽名为五招,使来却如一招。那胡人识得厉害,不敢硬挡,扭身避开古廉的拳势,转到他左侧,手臂一弯一扭,竟然绕过古廉身子,向他右胁一拳击到,中指一枚硕大彩钻,随那胡人拳法吞吐,彩光流溢。
  顷刻间,二人一正一诡,斗了十合。古廉越斗越觉心惊。那胡人也是骇然,他此次南来,未逢敌手,谁料遇上古廉这路拳法,不仅占不得丝毫上风,反倒被他隐隐克制住。那藏僧见二人僵持不下,忽对那华服公子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古氏众人皆不明其意,李黄龙却一惊,这藏僧说的分明是吐蕃语,他自小与母亲说惯了,这几句一听便懂。
  那华服公子听了这席话,脸色阴晴不定,瞧着李黄龙笑道:“小家伙,跟你同路的那个紫衣汉子呢?”李黄龙知他口中的紫衣汉子便是韩伯通,冷笑一声,道:“你说那个病老鬼吗?他早就死透了,骨头也被狗啃了呢!”众人闻言,各各吃惊,花慕容怒道:“李黄龙,你干吗咒人?”李黄龙冷笑道:“怎么,我偏要骂他,谁叫他天天打我?”花慕容想到李黄龙方才给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不好发作,按捺性子道:“黄荆条子出好人,韩大哥打你是为你好。”李黄龙道:“那好啊,我一天打你十八顿,你高兴不高兴?”花慕容怒气上冲,叱道:“乱嚼舌头,你才会高兴!”李黄龙冷笑道:“他打我就是为我好,我打你就是不好?天底下有这般道理么?”花慕容沉吟道:“这个么,因为你是坏人,我是好人。”李黄龙怒视她一眼,冲地上吐了泡口水。
  那华服公子听二人对答有趣,不禁摇扇大笑。他心机深沉,自然不会当真相信韩伯通死了,笑了几声,说道:“小家伙,如此说来,你和他们并非一路了?”李黄龙道:“当然不是。”华服公子笑道:“那你告诉我,那个紫衣汉子到底去了哪里?”李黄龙道:“我不是说了么?他被狗吃了。”华服公子脸色一沉,那藏僧厉声道:“小家伙,咱们千岁问你正经话,你也要正经回答。”李黄龙笑道:“我也说得正经话,就怕听话的人不正经。”藏僧见他只顾胡说八道,几乎气歪了鼻子,眼一瞪,便要动手。却听花慕容道:“你们找我韩大哥有事么?”华服公子“哦”了一声,笑道:“原来他姓韩?”那红袍道士脸色一变,在华服公子耳边嘀咕起来。李黄龙听出这红袍道士说的也是吐蕃话,意即是:江湖上姓韩的高手极少,胜得了那藏僧的恐怕唯有一人,叫做韩伯通,此人武功极高,江防图落到他手上,要取回不易云云。
  李黄龙心中纳罕:“这群人尽说吐蕃话,难不成都是吐蕃人?”他不知道这些人说吐蕃话,乃是因为事关机密,欺自己一方无法听懂。但李黄龙听了,却不由念起母亲,倍感亲切,对眼前这几人竟也生出亲近之心来。那华服公子听罢,对花慕容莞尔一笑,又以汉话说道:“这位姑娘,你那位韩大哥偷了我一样紧要物事,若不还给区区,忒也不便。”李黄龙心道:“这厮好不要脸,明明是他们偷了东西,却赖给病老鬼。”瞅着四人,心中又生不屑。
  花慕容冷然道:“韩大哥生平磊落,岂会偷你们的东西,大约是你们贼喊捉贼吧。”她本也只是胡猜,孰料一语中的。华服公子只当她已知真相,眼中凶光一闪,嘿笑道:“姑娘说笑啦,所谓欠债还钱,古之通理。那位韩兄拿了在下的物事,在下心急得很,是以想委屈姑娘做质,与在下同行数日,好叫韩兄用那件物事来换姑娘。”他一双眼只在花慕容身上扫来扫去,目光颇是猥亵。
  花慕容气急,咬紧银牙道:“好啊,有能耐的,便来试试。”华服公子嘻嘻笑道:“这般说,恭敬不如从命了。”他使个眼色,那藏僧大步跨出,喝道:“女施主,阿沙再来领教。”手如鸟爪,直向花慕容肩头抓到。还未抓至,忽听华服公子道:“阿沙尊者,莫要伤了她。”阿沙一听,心生犹豫,手下微微一滞,花慕容却不客气,翻手一掌,拍在他手背上。阿沙虽然有密宗神功护体,挨了这一下,也觉痛入骨髓,急忙将手收回,双手食、拇二指圈合,平平推出。
  古廉百忙中斜眼觑见,讶然道:“阿容小心,这厮会密宗印法。”花慕容听得不明所以,只觉阿沙推来,劲力大得异乎寻常,但她素来逞强,不肯示弱,双掌平平推出。二劲相交,花慕容飘退丈许,摇晃不定,双颊酡红。阿沙则“蹬蹬蹬”连退三步,每退一步,便在黄泥地上留下一个脚印,待得立定,只觉胸口郁闷,暗暗吃惊:“这女人好大的劲!”当下稳住呼吸,又喝一声“咄”,双掌一合,形如宝剑,正是“金刚宝剑印”。
  李黄龙见阿沙武功古怪,好奇之心大起,不由喝了一声彩。花慕容大是气恼,狠瞪了他一眼,暗骂道:“小混蛋竟给敌人叫好。”她不经意间已然将李黄龙当作一伙了,是以格外生气,当下身形扭转,使出“风袖云掌”的功夫,拂袖挥掌,如风吹云动,曼妙多姿,只因太过好看,反倒不似武功,更类舞蹈。
  李黄龙看得暗暗着急,说道:“小云啊,你姑姑被人打得像个猴子,左蹦右跳,一定要输的。”古小云吃了一惊,拧起眉头,平白担上心事。花慕容听得怒极,百忙中回骂道:“死小鬼,你才是只臭猴子。”华服公子瞧她玉貌花容,武功飘逸,娇嗔薄怒间,更添风致,一时心神俱醉。再见阿沙尊者连下狠手,又不禁眉头大皱,生怕这头蛮牛闷头乱触,误伤佳人,当下低声道:“火真人!”
  那红袍道人会意,身子一晃,赶到二人身前,双臂如白鹤亮翅,拍向花慕容。花慕容斗这和尚已是吃力,忽见火真人抢来,不由得惊叫一声,飘退丈余,僧道二人一意将她生擒,一左一右,包抄上前。
  古廉与金发胡人已拆到百十招,原本他武功为高,但那胡人避实就虚,一味游斗,是以仓促间难以制服,乍听花慕容叫喊,心头一急,胸口露出破绽。胡人大喜,双拳击其前胸。古廉目中精光一闪,轻嘿一声,左掌圈转,右拳平平击出,去势甚缓,如带万钧。“扑”的一声,胡人右拳与他左掌劲风接上,便似击入深潭,无处借力,心中暗道不好,抽手不及,古廉右拳已然送来。这招“后土掩水”乃是“五行接引拳法”的绝招,右拳有千钧之力,假山巨石也是一推便倒。拳掌接实,胡人连退三步,一阵胸闷气短,满脸通红。
  古廉一招逼退对手,也捏了把冷汗,他方才佯露破绽诱敌之举十分勉强,稍稍拿捏不住,势必伤在胡人手里,他再见花慕容只有躲闪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不由得双眉一挑,喝道:“拿剑来!”两名侍从齐齐应了一声,各自从背上卸下宝剑,掷了过来。古廉接过一柄,将另一柄随手挑出,喝道:“阿容!”喝声中人随剑走,两支剑好似凌空并行,眨眼已到了激斗之处。古廉嗤嗤数剑,刺得那一僧一道忙乱后退。阿沙转身从法袍下摘了一枚金刚圈,火真人则从背上掣出一柄松纹古剑。
  花慕容接剑在手,见状冷笑,与古廉双剑交击,蓦地一分,各自挑中金刚圈与松纹剑,阿沙尊者与火真人均觉虎口一热,兵刃几乎脱手。还未及明白缘由,对方两柄精光四射的长剑已然刺到胸前,两人无奈,仓皇躲闪。这时那胡人已调匀呼吸,赶了上来,手中多了柄霜雪也似的月牙弯刀,三名凶人一字排开,与古氏兄妹对峙而立。
  古廉长笑一声,忽地屈指弹剑,朗声道:“一元复始太虚生。”兄妹二人齐齐纵出,两柄剑好似合成一柄,瞬间向对手各刺一剑,每一剑皆合上两人力道,那三人每接一招,似乎都要用尽全力。
  又听花慕容娇喝一声:“破开混沌分两仪。”一声金铁交鸣,两柄长剑一触即分,如双蛟乘云,化作满天剑影;一时间,两人双剑乍分乍合,合而势如一剑,分则光影万千。斗得数招,那三人招架之间越发局促,古廉扬声道:“阿容,乾坤沉浮无日月,颠倒阴阳动昆仑。”二人剑势又变,刚柔互易,花慕容大开大阖,用的竟是极阳刚的剑法,古廉的剑招则变得灵巧阴柔,如风吹柳絮一般。阿沙三人待要抵挡,花慕容却又变阴柔,古廉则回复阳刚。他三人不知这是先天卦象中老阴生少阳、老阳生少阴的惯常变化,一时捉摸不定,闹了个手忙脚乱。
  李黄龙瞧得入神,奇道:“这是什么剑法?”一名侍从道:“这叫太乙分光剑。”李黄龙喃喃道:“太乙分光剑?”口中念叨,双眼却转也不转,盯着斗场。
  斗得片刻,胡人忽被花慕容长剑一带,刀锋歪斜,掠过阿沙尊者肩头,生生剐去一片皮肉。阿沙痛彻心肺,明知他不是故意,仍是忍不住吼了声:“哈里斯!”然后叽里咕噜,说的全是吐蕃语。哈里斯是胡人的名字,他本是天竺人与大韩人(按:古罗马)的混血种,世代经商,通晓各方语言,听出阿沙用最恶毒的言语辱骂,心头大怒,想用吐蕃语骂回去,但说了两句,又不及阿沙流利,只好随口胡骂,一会儿吐蕃语,一会儿天竺语,一会儿又是大韩语。阿沙听得莫名其妙,虽知他在骂人,却不知骂了些什么。
  古廉见二人分神,喝一声:“风云变色气塞空!”声到剑到,宛如电光霹雳,二人躲闪不及,手脚各中一剑,鲜血飞溅。却听花慕容喝道:“若有若无不留痕。”声如凤唳,清亮无比,手中长剑连挥,大打落水狗。
  斗到此时,三个凶人晕头转向,只觉这对兄妹剑已非剑,端是天人落笔,来去无痕。古廉斗得顺手,豪气大生,长叫道:“化工洗净千般巧,万象混元是太真。”声如老龙长吟,与妹子凤鸣相和,片时间,那双剑之中隐隐显出一个圆圈,中分阴阳,形若太极,圈中剑来剑去,直如汪洋大海;那三人则似三叶小舟,在惊涛骇浪中翻滚,伴潮而行,随波而止,欲使东则东,欲使西则西,招法零乱,已无抗拒之能。
  古廉心软性懦,见三人陷在太极剑圈之中死命挣扎,心生不忍,叹道:“阿容,点到即止吧!”话一说完,便收剑后退,花慕容本想在那三人身上各添两个窟窿,但这路剑法讲求二人神意如一,古廉既无杀心,她也无可奈何,只得退到一旁。那三个凶人却已神志混乱,举着兵器乱舞,直到被华服公子连声呵斥,方才醒悟,垂手而立,气喘如牛。
  古廉瞧华服公子一眼,恨声道:“你这厮纵人行凶,最为可恶。”说着大步跨上,华服公子一惊,方欲后退,已被古廉伸手一抓,将他衣襟扣住,抬掌给了他一个嘴巴。华服公子又惊又怒,厉声喝道:“你敢打我?”话没说完,古廉又抽了他一记耳光,喝道:“如何不敢?”那三名爪牙看得心惊胆颤,但苦于气力未复,只得齐齐叫喊,他们用的是吐蕃语,李黄龙听出叫的是“四王子”,不由心中纳闷:“王子是吐蕃大汗的儿子,这人叫四王子,难不成是吐蕃大汗的第四个儿子?但怎么大汗的儿子不呆在草原上,却跑到这里来?”
  那四王子连挨了两个耳光,双颊便似火烧,终于醒悟到身处危境,并非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时候,当下再不说话,只是双目如炬,冷冷瞧着古廉。古廉被他这么一瞧,反倒有些怯了,放开他,道:“今日小惩大戒,暂且放你过去。若再怂恿手下,胡作非为,被我遇上,可没有这般轻易。”说罢转过头,见阿沙与哈里斯血染衣襟,想必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便自怀里取出药瓶,倾了四粒丹丸,扔给他们道:“这药止血还算灵验。”花慕容埋怨道:“哥哥,你就会当滥好人,当心好心没好报。”古廉苦笑摇头,正要反驳,忽听四王子在背后叽叽咕咕说些什么。他听不明白,回头看去,忽见火真人一纵而出,双手齐扬,十余点银色弹丸化作两蓬银雨,兜头打来。古廉大惊失色,双掌连挥,欲拍散银弹。哪知银弹与他掌风一碰,顿时炸开,化作漫天绿焰,四处飘飞,其中数点透过掌风间隙,落在古廉胸前,古廉后退半步,脸颊扭曲,似乎遭受了极大痛苦。
  变起仓猝,古氏众人俱都惊得呆了。火真人飞跃而起,举剑便往古廉面门疾刺。花慕容慌忙上前,举剑抵挡,但此时阿沙与哈里斯用了古廉的灵丹,气力恢复,也跳将上来,以二敌一,将她与古廉隔开。火真人腾出手,一支剑呼呼生风,杀得古廉连连后退。两名侍从见状,奋力上前,却被火真人刷刷两剑,刺中腰腿,双双摔倒。古廉见二人危急,忍着剧痛,连出两剑,出手虽已不成章法,但仍将火真人挡住。两个侍从也知到了紧要关头,奋力爬起,在他身旁一瘸一拐,拼死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