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非礼勿视
作者:情愿傻呆呆的      更新:2022-03-26 05:21      字数:7156
  那女郎凤眼圆瞪,便要上前,六个汉子只见又有十来个公差拥上来,忙将女郎拦住,连声道:“少主不可!少主不可……”却听那张三大声叫道:“太祖皇帝!杨令公!岳爷爷!敬玄王呀!你们睁眼看看……仔细看看……那边元朝人大军压境,这边大唐朝歌舞升平,你们看这个西湖,湖里是水么……嘿嘿……哪里是水?是民脂民膏呀……”公差见状急了,用铁链死死勒在他颈上,迫他住口,张三只是奋力挣扎。
  白衣少女顿足大叫:“让开!”但那六个汉子拼命拦着,连挨了好几个耳刮子,也不让她过去。张三被公差强拖了六七丈远,张口怒目,忽然之间再不动弹。公差头子一探鼻息,才知他已然气绝,皱了皱眉,摇头笑道:“敢情是个疯子!”回头问同伴道,“这厮的猴儿呢?索性一并弄死好了!省得又被哪个疯子拾着,徒惹麻烦!”众公差齐声称是。
  白衣少女见张三被勒死,气得头昏,遥遥听到还要弄死猴儿,忙一转头,哪还见猴儿的影子。忽听有人说:“好像被那小叫化子趁乱抱走了!”不觉一愣,又听女孩怯怯地道:“姑姑,我看到那个小坏人把小猴抱走了!”白衣少女见她脸上两个黑乎乎的巴掌印,满腔怒气顿时撒到李黄龙身上,高叫道:“小畜生去哪里了?我非剥他皮不可!”说完带着一干手下,杀气腾腾四处搜寻。
  再说李黄龙逃了几步,没见人赶来,又听到张三与官差叫骂,心中好奇,忍不住又折了回去,瞧见张三被公差殴得一脸鲜血,大家的眼神都落在他身上。那小猴儿则缩在旁边,转着一双火眼,动也不动。李黄龙见状心喜,悄然掩上,趁着众人分心,一把将它抓住,塞入怀里,忽见远处着白衣的女孩儿瞪着自己,张口欲呼,慌忙伸拳冲她挥舞,那女孩儿被他吓住,不敢言语。
  李黄龙唬过人,飞也似跑出老远,在一株柳树旁停下,将猴儿从怀里掏出,摸它脑袋,谁料猴儿十分恼他,甩头便在他手上咬了一口。李黄龙吃痛,手一松,猴儿腾地跳出他手心,把身一纵,想要跃上一旁的柳树。李黄龙急忙伸脚,踩住它脖子上那根绳,猴儿东跳西跳,却只在原地打转。李黄龙摸着手背,心中气恼,将脚下的绳子缠在狗儿脚上,发令道:“白痴儿,咬它!”白痴儿闻声蹿出,龇牙咧嘴去咬那小猴。小猴自然死命逃窜,它虽然敏捷,但苦在刚刚跑远,便被狗儿脚上的绳索绊住。一时间,只看两个畜生一个逃,一个追,磕磕碰碰,将一条绳索拉得笔直。李黄龙在旁看了,笑得打跌。忽然只见那猴儿一转身,绕着白痴儿跑了起来。白痴儿瞬间被它连兜三个圈子,四个爪子被捆在一处,摔倒在地,望着李黄龙汪汪直叫。李黄龙目瞪口呆,心道:“好奸诈的猴崽子!”但那金猴虽缚住狗儿,自己却也被拽在绳端,不能动弹。
  四周路人见这一狗一猴被绳索僵在当场,哄笑一片。忽听得一声娇喝:“小畜生!”声音清脆,在笑声中格外响亮。李黄龙一惊,连狗儿猴儿也不及抱,拔腿就跑。刚一转身,两个大汉迎面堵住,双手大张,便要逮他。李黄龙头一低,使招“野狗扑食”,贴地蹿出,从其中一人那二人双双夹击,擒他本是易如反掌,但没料到这小子竟使出这等无赖招数。愕然间,便听“扑通”一声,李黄龙跳进湖里。白衣少女堪堪赶到,见状只得止步。
  李黄龙好似一尾活鲤,在湖里蹿出五六丈,见无人追赶,转身浮起,向岸上破口大骂:“贼婆娘!有种下来,看爷爷怎样收拾你!”白衣少女生来尊贵,从没被人这么骂过,失声道:“你……你骂……骂我什么?”李黄龙欺她不识水性,在水里手舞足蹈,得意道:“贼婆娘,贼婆娘……”
  白衣少女俏脸涨红,恼羞成怒道:“小畜生,你……你气死人!”宽衣解带,便要下去。一干随从大骇,七手八脚拦住她道:“使不得!少主您不会凫水,别上这小子的当!”白衣少女一想也对,便道:“那好,你们下去擒他!”
  六个随从傻了眼,但主命难违,只好褪衣脱鞋跳入水中。他们虽是武功好手,但水性十分平常。李黄龙自小就在白水湾长大,白水湾的小溪深潭就好比他家的卧房,此刻他见六人入水笨拙,便不退反进,迎了上去。七个人在湖中你来我往,搅得碧沉沉的湖水好似沸了一般。
  纠缠一阵,李黄龙忽从他们中滑了出去。那六人清一色手拽腰间,骨嘟嘟便往下沉。白衣少女失惊道:“怎么?受伤了吗?”一个大汉奋力从水里伸头应道:“没……咕……”白衣少女道:“那是怎么?”一名大汉连呛了两口水道:“属下……咕嘟……失礼……咕嘟……”白衣少女顿足道:“失什么礼?还不去逮那个小畜生!”突见六名属下各各松手,裤子倏地滑落膝下,惊得她连忙捂住双眼,另一只手将身旁女孩儿的双眼也给捂上。
  六人狼狈万分,光着腚爬上岸来,甫一上岸,马上捏紧裤头,不敢松开。原来李黄龙巧施“如意幻魔手”,竟在水中扯掉了众人的裤带。白衣少女听得李黄龙在水里大笑,怒气更盛,一顿足下了堤岸,抢过一艘小船,六个随从手抓裤头,无法阻拦,眼睁睁看她向湖里划去。
  白衣少女从没划过船,初时两下颇为笨拙,弄得船团团乱转,但摆弄数下,隐约摸出门道,又划两桨,一扳数尺,倒也似模似样。再一抬头,却不见了“小畜生”的影子,她心头一惊,忽觉小船晃动,忙使了个“东齐镇岳”,马步陡沉,小船入水半尺,压在李黄龙头顶,碰得他头晕眼花。李黄龙不死心,又使劲掀了几次,但毕竟人小力弱,那女子步法灵活,始终压住小船。两人斗了六七次,李黄龙冒头呼吸,却被白衣少女一浆扫过额角,火辣辣生痛,心头大怒,钻进水里,抽出宝剑,将船底搠出个窟窿。
  那女子见船进水,大惊失色,恰见一丈外有艘画舫,舫上显贵搂着薇薇燕燕,大瞧热闹。她想也不想,一蹿而上。李黄龙跟踪而至,又将画舫捅穿,底舱入水,画舫倾斜,船上人乱作一团。
  湖上画舫密集,白衣少女纵身跳上别船,李黄龙紧追不舍。一时间,只见女郎时东时西,忽起忽落,她每落一次脚,李黄龙便捅沉一艘船,其中默契,就似商量好了一般。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满湖歌舞已变成呼爹唤娘,几十艘画舫东漂西荡、四散逃命。
  那女子被李黄龙赶得东奔西逃,初时气得要命,但见那些作威作福、悠游享乐的大官尽都成了落汤鸡,又觉莫名快意,于是专瞅着最华丽的画舫落脚。顷刻间,白衣少女足下画舫又沉了一艘,一掉头,只见不远处一艘船金碧辉煌,不同寻常,猜想是大官僚的所在,一顿脚向上落去。哪知身在半空,一只竹篙忽地迎面刺来,劲力沉雄。她心头一惊,挥掌横击在竹篙上,哪知触手处如遭电击,左臂顿时麻木,忙借着竹篙弹力,翻落在画舫顶上。
  只听船头有人笑道:“好轻功!”白衣少女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胖大藏僧袒肩露胸,持篙立在船头,嘴上胡须根根竖起,便似一只发怒的刺猬。鼓掌称赞者却是一个华服公子,折扇轻摇,倒有几分气派。他左右各立一人,左边是一个着大红道袍的道士,黑须飘飘;右边却是金发碧眼的胡人,身着彩衣,又高又瘦,形如竹竿。
  白衣少女见这四人装束古怪,除了那华服公子,另三人无不神完气足,显然身怀武功,一时甚异。她忽见那华服公子直勾勾盯着自己,那目光让人极不舒服,当即两手一叉,柳眉倒竖,向他叱道:“非礼勿视,你要不要脸?”那公子“哧”地一笑,道:“姑娘貌如天仙,在下情不自禁,难免多看几眼!”
  白衣少女生平眼界极高,寻常的男子从不在她眼里,听这公子口气轻薄,心生不悦,忽见水下隐有人影晃动,心知李黄龙到了,不觉忖道:“这小子来得正好,把这艘船也凿沉了,淹他们个半死!”她正想着,突听那胡人冷笑道:“这小孩子胡闹得很。”他这一开口,字正腔圆,竟是汉语。那公子目光不离白衣少女脸上,嘻嘻笑道:“姑娘莫怕!只管在此歇息,这小子休想搠沉在下的座船!”说罢刷地合上折扇。那红袍道人接口笑道:“既然如此,各位且瞧瞧贫道叉鱼的功夫。”那胡人咧嘴笑道:“这湖里哪里有鱼?”红袍道人往李黄龙一指,笑道:“那不是么?”将竹篙向李黄龙掷去,白衣少女见那竹篙去势既准且狠,李黄龙决难避开,情急间摘下玉簪,射向竹篙。只听“夺”的一声,玉簪虽小,以小击大,却将竹篙撞偏了尺许,从李黄龙腋下擦过,带起一溜儿血水。
  李黄龙只觉腋下火辣辣生痛,好似多了个大窟窿,惊忙转身,游向湖岸。红袍道人心中恼怒,但他自恃身份,一击不中再不出手,只狠狠瞪着白衣少女,嘿然道:“好内力,贫道还想领教。”白衣少女对这群人打心底厌恶,懒得理会,一挥袖,向近处画舫落去。那华服公子哈哈笑道:“美人儿既然来了,何不稍坐片刻!”说着丢个眼色,藏僧会意,手臂一抡,扣向女子肩头。白衣少女云袖一挥,切他手腕,藏僧自恃神功,气贯手臂,任她拂中,两人身子齐齐一震。那女郎飘退数尺,那藏僧却觉一股柔劲透臂而入,半身酥软,一时竟提不起劲来。只听那女子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小惩大戒,还你一招!”身形去若惊鸿,掠过数座画舫,奔向岸上。藏僧不留神吃了大亏,正欲追赶,忽听那华服公子冷道:“阿沙,人多眼杂,暂且作罢。”那藏僧心知主子怨怪自己办事不力,心中好不懊丧,唯有应了一声,低头退在一旁。
  李黄龙潜上岸去,掀起腋下衣衫,只见肌肤上一道血痕,幸好只是皮肉之伤,无关大碍。忽见两个侍从绕过柳堤追来,李黄龙急忙掉头,似没头苍蝇,在人群中乱窜,慌乱中,忽地一头撞在一人身上。那人身子刚硬,好似一口铜钟,震得李黄龙头昏眼花,举目一看,只叫得一声苦,不知高低。
  来人见他转身要逃,一把捏住他脖子,两只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怒道:“混账小鬼!你逃得好!”李黄龙气苦万分,拼命挣扎,那两个侍从赶到,一手提着裤子,大声叫道:“韩总管来得正好,不然又被这小畜生溜了!”韩伯通见他二人模样古怪,眉头微皱:“你们这是什么阵仗?”二人相对苦笑,一名大汉恨声道:“都是这小畜生弄的。”心头火起,伸手想打李黄龙耳光。哪知从旁伸过一只手来,将他手腕格住。大汉一愣,低头道:“渊少主。”
  李黄龙斜眼一看,只见韩伯通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子,约摸三十来岁,生得丰神如玉、俊朗无匹,双眸宛如清潭、一望见底。李黄龙被他瞧得心头一热,不由忖道:“这人的眼神好像爹爹。”没来由胸中一酸,忍不住又看那人两眼,寻思道,“爹爹也不及他好看……”那男子见他傻瞧着自己,也莞尔道:“便是你啊?果真顽皮!”
  他说罢,望着湖上的沉船,皱眉道:“出了如此大事,官差也该来了,此时不走,徒惹麻烦!”韩伯通一点头,回首瞧了远处那艘画舫,识出画舫上那名藏僧正是临安城外曾经会过的那人,不由双眉一挑。但见那画舫悠然去远,料想追之不及,只得怒哼一声,挟着李黄龙便走。
  走出几步,忽听有人叫道:“韩伯伯!”一回头,便见一个小小人影扑过来,钻入他怀里,咯咯直笑,却是那个白衣小女孩儿。韩伯通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怜惜地抚着那女孩儿头顶,低头看了看她怀里的狗儿和猴儿,皱眉道:“霜儿,抱着这些畜生,不嫌脏么?”那女孩儿笑道:“不怕的!”她怀里的白痴儿见了主人,大是欢喜,吠着向李黄龙身前猛挣。女孩红着脸道:“还给你!”将白痴儿递给李黄龙。李黄龙接过,揪着它的颈皮泄愤。那女孩儿“哎哟”一声,忙叫道:“别拧它呀。”李黄龙心里有气,冷笑道:“它又不是你老子,我怎么折腾关你屁事!”
  那中年男子闻声一愕,韩伯通却是怒不可遏,提起李黄龙,在他屁股上狠揍两记。李黄龙破口大骂,骂了两句,又望着那女孩儿怀里的金丝猴,发狠道:“他妈的,猴儿也是我的,还给老子。”女孩儿见他咬牙切齿,骇得倒退一步,生怕他来抢夺,双手把猴儿抱得紧紧。
  韩伯通怒道:“臭小鬼!你还装狠么?”又给李黄龙一个栗暴子,反手将狗儿也夺了过来,交给女孩儿。女孩儿轻轻抱着,抚平白痴儿灰黑的颈皮。白痴儿眯缝着一双狗眼,似乎很是受用。李黄龙见这模样,气得流下泪来,嚷道:“臭狗儿,没义气……”却被韩伯通推推搡搡,一路到了玄古别府。
  此刻老丁头早已解了穴,捏着拳头瞪着李黄龙,李黄龙心知不免一顿好打,索性抹干眼泪,昂首挺胸,心里打定主意:“打死我也不低头的。”老丁头见他神态倨傲,越发气恼,咽了口唾沫,恨恨道:“渊少主!这小子当真欠揍,请少主下令,且让属下揍他一顿!”
  那中年男子摇手笑道:“罢了,您都这把年纪,何必和顽童一般见识!”话音未落,便听有人脆声道:“就是要揍!揍死才好。”是那白衣少女带着随从自门外冲了进来,一把拽过李黄龙,但立马将他甩开,瞧着手上的油腻,皱眉道:“小畜生,脏死了!”李黄龙微微冷笑,白衣少女瞧他赖皮模样,越发气恼道:“小畜生,讨打么?”李黄龙不肯示弱,顶嘴道:“贼婆娘!你才讨打!”白衣少女脸色大变,玉手举到半空,却又放了下来,瞪着李黄龙道:“如果不是看在哥哥面子上……哼……以后你不许叫我……嗯……贼什么的,否则我打烂你嘴!”李黄龙道:“你先骂我的!”白衣少女脸一寒,正要喝骂,忽听身边的女孩道:“是呀!姑姑先骂人的!”
  白衣少女瞪了她一眼,道:“好啊,小云你胳膊肘往外拐,竟帮外人!”说着双颊泛红,轻哼道:“谁叫他在湖边乱……乱……”想到李黄龙的种种顽皮行径,又忍不住咯咯地笑弯了腰。李黄龙见她忽怒忽喜,大觉不解,扁着嘴咕哝:“什么好笑,本来就是你先骂人!”白衣少女缓过气来,笑道:“好啦好啦,算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好么?不过,你也不许骂我贼……贼那个,我可有名儿,叫作花慕容。你姓甚名谁,告诉我,我便不叫你小畜生了!”
  她口恶心软,喜怒来去颇快。李黄龙瞧她落了低,心想:“方才那道士拿竹篙刺我,也亏她相救。”他又望了望中年男子,“他不让人打我耳光,也不让老头子揍我。哼,也罢,暂且不和他们拗气便是!”想到这里,便老实说道:“我叫李黄龙!”
  花慕容道:“李黄龙!这名字倒是奇怪!”李黄龙怒道:“不喜欢叫就算了!谁稀罕你叫我名字!”众人不禁莞尔,韩伯通乍见小女孩儿似欲说话,又怯怯地不敢开口,便道:“小云,你有话说么?”
  女孩儿小脸通红,低声道:“我……我也能和李黄龙说名字么?”李黄龙瞪着她,大惑不解,心道:“你说名字干嘛,老子又不爱听?”却听韩伯通笑道:“自然可以。”女孩儿鼓足勇气,向李黄龙道:“我叫古小云,你……你叫我小云便好。”那中年男子摸了摸她的头,向李黄龙笑道:“在下古廉……”李黄龙哼了一声,梗起脖子,不料又挨了韩伯通一记栗暴子。李黄龙旋身与他扭打,却被按住,韩伯通黑着脸道:“臭小鬼真是不知好歹。”众人见此二人这般情形,真是哭笑不得。
  却听李黄龙嚷道:“我就是不知好歹,我好好的人,干嘛非得受你们摆布?你仗着武功好,就欺负我没爹没妈,又敲又打的,如果……如果我妈还在,一个指头就……就……压死你……”说到这里,他既觉示弱不对,又确实想起伤心事,一时泪水如断线的珠子,顺着黑乎乎的脸蛋滚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韩伯通慢慢松手,将他放开。古廉拍了拍他肩头,叹道:“小兄弟,既然遇上,咱们也算有缘,若不见外,就把咱们当作一家人好了。”李黄龙本想说:“我是你爷爷,当然是你一家人?”但眼神和他清亮的眸子一碰,这句浑话顿时缩了回去。古小云却忍不住笑道:“好啊,我多了一个哥哥呢!”李黄龙瞪她一眼,啐道:“鬼才做你哥哥!”小云脸色顿时煞白。
  韩伯通气得又想揍人,但终究忍住,心道:“这小子桀骜不驯,无时不想着逃走,长此以往,终究不是办法。”耳听得李黄龙与花慕容又开始对骂,花慕容嘴上功夫不敌,颇有动手的意思,不由摇头叹了口气,道:“罢了,臭小子,你既然一心不愿随着我们,也就由你好了!”
  李黄龙大喜过望,一抹眼泪,大声道:“说话算数?”韩伯通怒哼一声,沉着脸道:“老子话已说尽,你一个不听,我逼你一千一万次也是枉然。你既然来了这儿,也不能就这么离开,省得别人说姓韩的不通人情,你须得给我洗漱干净,吃一顿饭再走。”李黄龙眼珠一转,道:“说好啦,吃完饭就放我走的。”韩伯通无奈点头。李黄龙又斜眼睨他:“你可是大人,不许诓人!”韩伯通黄脸涨紫,怒道:“呸,老子诓你?你也配?”
  李黄龙满心欢喜,嘻嘻直笑。韩伯通着人烧热香汤,带着他直至厢房。李黄龙穿过后堂,步过一道窄门,方知这所府第别有洞天,回廊四通八达,一道曲水绕廊而走,水上有飞李沟通,岸边庭内湖石轩峻,假山上灰白小径,直通一座翠亭。
  李黄龙边走边看,啧啧连声,走了一百来步,方随仆从进了厢房,在香汤里痛快洗了个澡,将满身的虱子污泥都洗干净。爬出桶外时,早有人将新衣裤放在门前,裤子略大了些,李黄龙将裤脚挽上一截,方才合身。
  出了门,却见门外一个侍女正瞪眼看他,李黄龙上下瞧瞧,并无不妥,问道:“你瞧什么?”那侍女扑哧一笑,说道:“没什么,就看一个黑泥娃娃跳进去,却蹦了个白瓷娃娃出来。”李黄龙挠头不解,那侍女笑道:“你别挠头啦,渊少主在流杯水阁等着你吃饭呢!”
  李黄龙老大不愿和韩伯通相见,撅了撅嘴,勉力随那侍女走了一段,忽道:“这个……这个姐姐,你叫什么名儿呀?”侍女笑道:“咱们穷人家的女孩儿,有什么名儿不名儿的,但这里的人都叫我香莲。”李黄龙笑道:“香莲姐姐长得真好看!”香莲望了他一眼,抿嘴笑道:“我有什么好看,容少主才好看呢!”李黄龙冷笑道:“你说花慕容么?长得跟母老虎差不多!”香莲眉头一皱,还没答话,便听背后有人喝道:“小鬼头,你又在嚼什么舌根子?”香莲花容失色,转头望去,只见荼蘼架下,花慕容杏眼圆瞪,双手叉腰,大发嗔怒,古小云则换了一身淡绿衣裙,傍着她微笑。
  李黄龙故作惊讶道:“我以为你不在的。”花慕容怒道:“呸!你定然知道我在后面,故意胡说,再说就算我不在……”花慕容话没说完,忽见李黄龙掉过头来,不由转嗔为喜道:“哎呀,原来你这小鬼洗干净了,也蛮乖的,以后便是这样,莫要再弄脏了。”她素爱以貌取人,瞧李黄龙生得俊俏,心中恼怒不知为何竟然烟消了,不忍再责骂他。
  李黄龙觑见小云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狗儿,只有爪缝乌黑,两眼一亮,叫道:“白痴儿?”他伸手去摸,那狗儿却一缩,李黄龙再摸,狗儿忽地冲着他汪汪大叫。李黄龙气得发昏,怒道:“死狗儿,你竟敢当叛徒……”伸手就要揪它颈皮。花慕容笑弯了腰,伸手拦住他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李黄龙都要气哭了,叫道:“你们拐了我的狗儿,怎么还叫我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