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百年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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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愿傻呆呆的 更新:2022-03-26 05:21 字数:6996
他瞧得李黄龙背后那把宝剑,劈手夺过:“这就是砍伤猪屁股的剑么?”扯开那些破烂布絮,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韩伯通不由喝了声彩:“好剑!臭小鬼,你从哪里得来的?”李黄龙瞪眼道:“病老鬼子,你想抢我的剑?”韩伯通一愣,怒道:“放屁。”将剑掷还给他,冷笑一声,又问道:“你似乎会点儿粗浅功夫。哪个教你的?”李黄龙撇嘴说:“你爷爷奶奶教我的!”韩伯通不解其意,一时愕然。李黄龙暗里占他一回便宜,心头窃喜:“我爹是你爷爷,我妈是你奶奶,我当然就是你老子了!”
韩伯通耐着性子,细问李黄龙身世,但李黄龙始终东拉西扯,十句中有七八句假话,剩下两三句都是挖苦人的废话。过不多时,韩伯通终于失了耐心,发起怒来,瞪眼咬牙,揪过李黄龙痛揍一顿。李黄龙浑身淤肿,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继而伸手抹了泪,内心打定主意:“死老鬼,你又打得我好。从今往后,老子跟你誓不两立。你说东我就往西,你说黄金我说狗屎,除非你打死老子,否则我处处跟你拗气。”韩伯通内心里实已将李黄龙当作衣钵传人,只是自重身份,不好明言。但他深信“棍棒出孝子”的古训,故而拿出师父的威严,疾言厉色,动辄出手惩戒,本指望敲打一番,便能叫这小子老实服帖,将来做一个威震天下的大侠,将本门发扬光大。却不料李黄龙天性倔强,宁死不屈,韩伯通打骂越狠,李黄龙反抗越烈。
两人在木屋里呆了两日,韩伯通内伤好了七分。这一日对李黄龙道:“小鬼,我伤势已好,要去临安,你也跟我一起去。”李黄龙这几日里始终想着逃走,但韩伯通武功既高,盯得又紧,委实难以脱身,听得这话,顿时怒道:“不去!”
韩伯通给他一巴掌,叱道:“由得你么?”不顾李黄龙哭闹,硬是将他拖着,向东行进。
李黄龙恨得咬牙切齿,沿途迭施诡谋,逃了不下十次。但韩伯通武功太高,江湖经验又足,即便逃出一二十里,也免不了被他抓回。韩伯通见他如此悖逆,大觉纳闷,但冥思苦想却想不通此中关节,每次抓回,都给他一顿好打。但今日打过,李黄龙明日又逃,而且这小子狡黠多智,长于算计,以致一回比一回难抓。韩伯通每次费尽心力将他抓回,偏又无法令其服帖,除了揍一顿解气,再无他法。这般反反复复,韩伯通收徒之心大挫,情绪越发低落,一路上阴沉着脸,少言寡语。
二人一路斗气,渐入江南地界,只见丘山隐隐,细流纵横,人人皆是吴音软语,腻人心腹。李黄龙胸中本就郁愤,倘若燕李慷慨之士,高歌一曲,倒也能消愁破闷,抒发胸臆,但此刻四周皆是软曲腻语,真叫烦上添烦,愁里更愁,动辄便跟韩伯通撒泼放对。
这日,二人拉拉扯扯,终至临安郊外,离得城门不远,便听得前方传来打斗声。韩伯通料得必是江湖人了结仇怨,他心中烦闷,不欲生事,本想绕道而行,但李黄龙存心扰乱,听韩伯通说要绕道,他便道:“放着大路不走,偏要走小路,太笨了些。我知道了,你定是害怕遇上老和尚那样厉害的高手,比不上人家,没得丢人显眼。”韩伯通皱眉怒道:“胡说八道,那位大师是天下间屈指可数的人物,岂是这些货色可比?”李黄龙扳起手指道:“屈指可数,这么说老和尚的武功该是天下十名之内了。老和尚你是打不过的,故而你的武功必在十名之外。这样好了,我把脚趾也算上,“屈趾一数”,或许有你一个也说不定。”韩伯通面色铁青,怒极反笑道:“你这小鬼算是老几?老子何等人物,轮得到你来评说?好,我倒要瞧瞧,那里有什么了不得的高手?”当即他打点精神,一把拽起李黄龙,朝着打斗处大步行去。
二人走了二百来步,遥见两人正在路边厮打,其中一人秃头黄袍,袒臂露胸,一派藏僧装束,另一人却是个蓝衫老者,头发花白,足下踉跄。那藏僧面带谑笑,出手忽快忽慢,既不令老者脱身,也不轻易取他性命,颇有猫儿戏鼠的意思。
韩伯通瞧得怪讶:“这大和尚什么来路?这老人的鹰爪力不弱,遇上这和尚,却好比遇上克星。”眼见老者势危,不觉步子加快,赶了上去。
那藏僧见来了人,身形陡疾,挥掌拍中那老者后背,那老者向前一蹿,扑倒在地。藏僧嘻嘻一笑,走上两步,欲要将手探入老者怀里去摸什么。韩伯通阻拦不及,蓦地扬眉嗔目,一声骤喝,便似平地里响了个炸紫。那藏僧微微一惊,却也不惧,直起身来,冷冷瞧来。
韩伯通步履若飞,须臾逼近。那藏僧胡须一翘,蓦地左拳送出,李黄龙远在一丈之外,便觉劲风扑面,逼得人气喘不及。韩伯通大袖挥出,恰似一面风帆,随那拳劲高高鼓起。那藏僧惊讶间,那大袖已将他拳头裹在袖间,韩伯通袖里夹掌,无声拍到。
二人拳掌相交,藏僧一阵耳鸣心跳,面皮泛红,急欲后退,消去韩伯通的巨力。韩伯通一声大喝,袖上用力,将他手腕缠住,藏僧欲退不能,只觉对方于寸许间劲力迭起,如浪如潮。顷刻间,李黄龙只听韩伯通袖间噼啪声密如连珠,响之不绝,那藏僧的面色则由红变紫,由紫变黑,响到第八声时,藏僧脸上黑气已腾腾腾变了三次。韩伯通暗觉诧异,他伤势虽未尽好,但这招“葫芦寸劲”仍是非同小可,一旦缠上对手,寸劲节发,不将对手击倒,决不罢休,不想这藏僧连挡八掌,兀自站立不倒,颇出他的意料。
霎时间,藏僧脸色一白、双眼圆瞪,虬髯根根直起,大喝一声:“咄!”韩伯通衣袖哧地裂开,藏僧闪电般脱出手去,后跃丈余,盯着韩伯通,叽里咕噜说了两句,也不知是何方言语。他丝毫不敢停留,蓦地转身,飞也似的走了。
韩伯通心知自己到底伤势未愈,故此后力不继,让对手脱身,不由暗道可惜。欲要追赶,却又挂念那蓝衫老者的伤势,转过身来,但见那老者面若淡金,气息已十分微弱。韩伯通伸手探他脉搏,不由得双眉倒立,厉声道:“好个贼和尚!”原来,那老者身上七处筋脉皆被震断,显然在韩伯通赶到前那藏僧已屡下毒手,但这老者十分硬气,虽然连遭重创,仍然竭力苦撑。
韩伯通见老者生机已绝,心中惊怒,起身便要追赶藏僧,讨回公道。不防那老者一张眼,拽住他手,颤声道:“壮士留步,敢问大名。”韩伯通本不愿显露身份,但见老者命在须臾,不忍相欺,只得道:“在下韩伯通。”老者听得这话,浑浊的老眼里露出喜色,喘笑道:“原来是韩天王,老朽临死能见足下,也是不虚此生。”韩伯通面皮一热,心想若非自己一念之差,早来些许,或能救下此老,越想越觉懊恼,黯然道:“兄台伤得不轻,还是少说话为好。”那老者苦笑道:“小老儿也到头了,只是尚有心愿未了。”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一轴纸卷,颤着手摊开,上面画满城阁山川图样。那老者道:“这是大唐八百里江防图,那恶僧潜入朝廷兵部盗得此图,被老夫偶然遇上,设计夺下。不料这恶僧武功高强,我逃到这里,还是没能逃出他的毒手。”说着叹了口气,又道,“这图本该还回兵部,但又唯恐守卫无能,再被那恶僧窃走,还托韩天王前往常州神鹰门,交与我师侄靳飞,让他酌情处置。”
韩伯通肃然道:“敢问兄台与天眼雕王马乾行如何称呼?”老者苦笑道:“贱号陆万钧,故乾行公正是不才师弟……”说罢,喘了两口气,身子震了数震,溘然而逝。韩伯通拿着江防图站起,瞧着陆万钧,心生凄凉:“久闻神鹰一脉秉承忠义,那马乾行尤其是个人物。不过他身为武林柱石,我却是闲云野鹤。年前听说他坏在黄万计手里,初时我还只当讹传,但如今陆万钧称他故乾行公,想来传言不假。”
韩伯通喟叹一阵,对李黄龙道:“你等一阵子,我挖个坑,暂将此人入土。隔日备好棺木,再送他返乡。”却见李黄龙只是冷笑,韩伯通心中有气,将他拽了个趔趄,提到路边,转身挖了个坑,将陆万钧草草葬了,又把江防图揣入怀里,扯着李黄龙进入临安。
一入临安,只见帝王之都,果然不同凡响,雕李画栋,华厦参差,风帘翠幕,熏香袭人。两人路过瓦肆之地,只听家家箫管,户户弦歌,更有不少杂耍艺人,踢瓮上竿、钻火圈、过门子、翻筋斗,吆三喝四,彩声四起。李黄龙瞧得欢喜,削尖脑袋便往人堆里钻。韩伯通怕他又趁机逃了,连声怒叱,将他揪出来。李黄龙当即挣扎叫喊,惹得人人侧目,韩伯通大怒,狠狠给他两个栗暴子。李黄龙痛得流出泪来,横了心猛扑上去,抱住韩伯通大腿,大叫道:“杀人啦,这个人贩子拐我卖我,还要杀我啊!”他当街一叫,众人顿时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韩伯通几乎被气破胸膛,将他扭开,怒啐道:“你这等无赖货色,别说拐你卖你,白送都没人肯要!”又见人多眼杂,甚不自在,怕李黄龙胡乱再叫,惹来官差,当下提起李黄龙,快步穿出人群。转过几个巷子,到了一处青石小巷,韩伯通始才将李黄龙放下,从怀里取出一枚鹤形玉佩,系在腰间。李黄龙好容易得了自由,抽抽噎噎抹去眼泪鼻涕,见那玉鹤儿白里透黄,雕琢精绝,一副蜷颈曲足、没精打采的模样,仿佛害病一般,不禁暗骂:“病老鬼不但自己死样,连玉佩也做得一般衰样,早晚都得病死。”
韩伯通拽着他步入小巷,尽头处踞着一对石狮,其间阖着两扇朱门,黄铜兽头衔着偌大门环。韩伯通拿住门环,三快三慢,在门上扣了六下。不多时,大门中开,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老人脸来,将韩伯通上下打量一番,最后目光落到那只玉鹤上,“哎哟”叫了一声,笑道:“是韩总管么?”韩伯通笑骂道:“老丁头,你这眼神越发差了,只认玉不认人了?”老丁头笑着迎入二人:“您可是大忙人,难得来一回。您有两年没来玄古别府了吧?”
韩伯通道:“当是一年零五个月!”老丁头拍着额笑道:“瞧,人老了,不记事啦,还是韩总管记得清楚!”李黄龙眼瞅着二人,忽道:“韩总管?你是猪倌还是牛倌?”老丁头的笑容一僵,韩伯通脸色泛黑,反手给李黄龙一巴掌,厉声道:“就管你这只癞皮猴子!”李黄龙扑上去厮打,却只一个回合,便被反剪了双手。老丁头看了摸不着头脑,问道:“这个小叫化是……”李黄龙怒道:“是你爷爷……”老丁头顿时愕然,韩伯通冷笑道:“老丁头,别理他!这小鬼只会惹人生气!”李黄龙叫道:“想不生气就放开我。”韩伯通道:“你少做梦了!”李黄龙冷笑道:“做梦?哼!若是做梦,我捏死你一千次了……哼,有本事就不要动手!”韩伯通一边敲他脑袋,一边骂道:“你天生骨头贱,不揍不行!”两个人彼此对骂推搡着走进外堂。老丁头瞧得目瞪口呆,心道:“韩天王平生严峻,怎地和一个小叫化吵嘴,平白失了自家身份。”
待韩伯通当堂坐下,仍余怒未平,接过侍女递上的清茶,浅饮一口,压住心火,对李黄龙道:“到了这里,你就不要作怪。哼,不许玩狗儿了,听到我说话没有?”李黄龙死样活气,也不答话,只是抱着白痴儿耍弄。忽见韩伯通腾地站起,忙将狗儿丢开,说道:“听到了听到了,你说的比放的还好听!”韩伯通点点头,方要坐下,猛然间醒悟过来,怒喝道:“臭小鬼,又拐着弯儿骂人!”伸手将李黄龙揪住。忽见老丁头在一旁目瞪口呆,但觉在人前与小泼皮斗口,委实不妥,当即放开李黄龙,问道:“老丁头,别府里还有他人么?”
老丁头嗯了一声,欲言又止。韩伯通见他吞吞吐吐,皱眉道:“怎么,有话便说。”老丁头望了李黄龙一眼,慢腾腾地道:“两位少主今早也来了,渊少主正在府内,容少主方才带着霜姑娘出去耍了!容少主的性子你也知道的,见了这个乱七八糟的小鬼,只怕又要大大地生气了。”韩伯通笑道:“凑巧了,他们也到了么?嗨,老丁头你怎不早说?”老丁头道:“您一直与这小叫……咳……小孩儿说话,我都没机会插口。”
韩伯通起身笑道:“好好!敢情廉公子到了!我去会他!”说着挽起李黄龙便往内走,走了两步,忽又忖道:“廉公子清逸旷达,雅量高致,这小鬼却是一派邋遢,如何好去见他?别说碍了他的眼,老子也跟着脸面无光。”当即将他放开,道,“老丁头,你备些香汤,给他洗个澡!哼,都成什么样子?就是一坨狗屎也比他瞧着舒服!”又瞪着李黄龙唬道,“莫要耍花枪,乖乖呆着!我转身就回来。”他见李黄龙蜷在那里,好似全没精神,挨了骂也不还嘴,嘴角露出微笑,忖道:“这猢狲也有倦了的时候?”想到这里,匆匆离去。
老丁头瞅着李黄龙,心中老大的不乐意。他虽是仆从,但生平服侍的无不是风流潇洒、用度精洁的人物,今日却要服侍这个小叫化更衣,若非韩伯通有命,瞧这小子的污秽模样,碰也不想碰他些。老丁头哼了一声,道:“随我来。”李黄龙点点头,紧贴在他身后,老丁头刚走两步,忽觉背心疼,身子顿时软麻,心中咯噔一下:“不好,这小贼竟点了老夫的穴道?”他武功本来不弱,但长居此地,少与人动武,不免失了警惕,更没想到李黄龙竟会点穴。
李黄龙将老丁头点翻,犹不放心,在他至阳穴上又踹了两脚。回望韩伯通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抱起狗儿穿过厅堂,却不走大门,以免露了踪迹。他进门时便已瞅好了逃路,当下揪住墙边一网碧油油的“爬山虎”,翻过二丈高墙,落到外面巷子,发足狂奔。
这一趟也不知跑了多远,出了杭州城,前方渐渐开朗,只见水天清圆,杨柳依依,如吴带当风;湖上画舫三三两两,星罗棋布,舫尾红浆击水,船首玉壶携浆,琴歌流韵,缥缈不绝。李黄龙虽不知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西湖,也觉这一眼望去,心怀说不出的舒畅。
他闲逛一会儿,忽觉尿急,平时野惯了的,当下也不顾柳堤上人来人往,便在乐鼓声中、红袖招处,对着湖水撒了泡尿。这下委实煞足风景,引得一干游湖之人纷纷摇头。李黄龙方便未毕,便听身后有人骂道:“哪来的小畜生?真是下贱至极!”声音清脆悦耳。李黄龙大怒,掉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女白衣如雪,挽着一个白衣女童,正自转过身去,身后拥着六条大汉,个个肩宽臂长,脖上青筋暴起,分明都是会家子。
李黄龙心头火冒,提起裤子,蹑在后面。忽听得远处锣鼓声响,游人聚成一堆,那白衣少女一行也移步过去。李黄龙跟着挤入人群,他一身污秽,自然无人和他争路,只是纷纷皱眉呵斥。李黄龙势如破竹般挤到前排,探头一瞧,却见一个矮瘦汉子左手持着皮鞭,右手牵个猴儿。那猴儿小得出奇,一个巴掌便能托着,浑身金毛,朝天鼻子,火红的眼珠对着众人转个不停。
李黄龙举目再看,见那白衣少女正在对面,不足十七八岁年纪,肤如凝脂,姿容极美,柳眉斜飞,透着一股英气,手边那个小女孩儿年纪极小,不胜怯弱,脸儿十分苍白。六个壮汉在二人身边站成一个半圆,将人群隔开。李黄龙心道:“方才是谁骂我?”看看女郎,又看看女孩儿,一时拿不定主意。
那耍猴汉子将锣敲得山响:“在下张三,来自川中!借这金毛畜生挣几个盘缠!请看只因口才好,猴儿穿官袍!”那猴儿唧唧呱呱叫了通,打开一个箱子,取出件大红袍子,呼地套在身上。众人瞧那它如此伶俐,纷纷叫好。
张三又道:“只因会作诗,猴儿戴官帽!”那猴儿摇头晃脑一阵,好似文人吟诗的模样,然后从箱子里取出个纸糊的官帽,戴在头上。众人又齐喝了声彩。张三续道:“只因会磕头,猴儿坐大轿!”话音刚落,猴儿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然后拖了个没底子的纸轿出来,套在腰间摇来晃去。场中一时鸦雀无声,唯有那白衣少女脆生生喝了声:“好!”李黄龙听得耳熟,心道:“骂我的就是她!”本想靠上去惹事,但这猴戏实在好看,叫他不忍转睛。
张三铜锣一敲,又道:“北方狼烟起,猴儿当将军!”那猴儿举起一支小枪,举着乱舞。张三道:“无力也无谋,一败三千里!”猴儿顿时丢了枪,满地乱滚,装出逃跑之状。张三又道:“对敌泪如雨,情愿做儿孙!”那猴儿揉着眼睛,好似哭泣,然后连连叩拜。到这时许多人不由相对喟然,连连摇头。
“炎焰熏朝野,翻手弄权柄!上欺君昏弱,下欺无忠臣。”张三犹自念叨,猴儿也做出挺胸收腹,不可一世的样子,只看得众人神色大变,知趣的都悄然退出人群,径自溜了。
“忽闻胡使来,如见老父亲。朝夕赔笑脸,衔尾绕街行!”那猴儿跟着诗句,做出亦步亦趋的样子,端着收钱的盘子,绕场而走。不时有人丢下铜钱,白衣少女则“哐啷”一声扔了锭大银。李黄龙见这猴儿机灵可爱,喜欢不已,一心逗它,见它到了面前,忽地伸手,将它头顶官帽扫落,猴儿急忙去捡。这时只听张三正念到:“不知廉耻事,不明君臣纲,所谓宰相者,实为沐猴冠!”转眼一瞧,乍见猴儿没有了帽子,哪还叫“沐猴而冠”,一出好戏韵味大减,不由大怒,一把牵过,举鞭乱打。那猴儿痛得吱吱乱叫,一对眼珠只盯着李黄龙溜溜乱转。李黄龙被它瞧得颇过意不去,正想上前援手,忽见那小女孩儿挣脱了女郎的手,猛地冲到场中,一把将猴儿抱住,背朝那张三的皮鞭。
张三收鞭不住,眼看皮鞭就要向女孩儿头顶落下,蓦地手中一紧,鞭梢已被白衣少女拈住。白衣少女瞧了女孩儿一眼,叹道:“小云,你又犯痴了!”
女孩儿放下猴儿,忽地望着李黄龙道:“坏人!”李黄龙一愣。女孩儿指着他鼻子,结结巴巴地说:“我看到了,是……是你欺负小猴!你……你打掉了小猴的帽子!”她心绪激动,苍白的小脸变得通红。白衣少女却冷冷瞅了李黄龙一眼,拉过女孩儿道:“别和这种小畜生说话!”
李黄龙默不作声,忽地在手上啐了两口唾沫,转过身去,双手在地上乱抹。白衣少女心中微诧:“这小畜生干什么,莫非本就是个疯子么?”念头还没转完,李黄龙反身而起,倏地欺近。众人皆不知他身负武功,一个措手不及,只听“啪啪”两声,那小女孩儿脸上顿时多了两个黑乎乎的巴掌印。白衣少女大惊,衣袖挥出,李黄龙只觉绵绵劲力涌至,顿时胸闷气喘,急忙一个筋斗倒翻出去,撒丫子便钻进人堆!
白衣少女正要追赶,突见四五个公差分开人群,冲了进来,指着张三的鼻子,厉声叫道:“好个耍猴的,在天子脚下作乱,活得不耐烦了?”说着铁链一挥,便将张三扣住。张三全无惧色,双手叉腰,纵声大笑:“我这是作乱么?当真作乱的该是那个只会欺上瞒下、卖国求荣的贾似道吧!沐猴而冠,沐猴而冠啊……”公差头子一手将他揪住,甩手给他六七个嘴巴。张三满嘴鲜血,仍不住口,大哭道:“大唐朝啊,几百年典章文物便要葬送在这帮软骨头文人手里了……”公差们连拖带拽,拳打脚踢,打得他口吐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