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连毙二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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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愿傻呆呆的 更新:2022-03-26 05:21 字数:4342
韩伯通眉头一拧,盯住那铁索端头,身子却如磐石屹立,一动不动。何嵩阳这索法变化多端,看似扫向韩伯通,实则留有后招,倘若韩伯通出手招架,七星索势必扫向李黄龙,迫韩伯通分心照顾,再伺机将他缠住,只消拖延片刻,大兵趋至,任韩伯通如何英雄了得,也敌不过千百兵马。
但韩伯通既然不动,所有后招都难发挥。何嵩阳一咬牙,铁索顺势卷出,只听哗啦一声响,韩伯通已被死死缠住。何嵩阳不觉喜出望外,他本当韩伯通即使不闪不避,也会出手招架,万无束手就擒的道理。要知他这条七星夺命索下不知擒了多少强贼巨寇,索上七枚尖锥一旦着身,势必钻肉而入,罪人若然挣扎,铁索便会愈来愈紧,钢锥直抵内腑,顷刻间便送了性命。是以江湖有道:“七星夺命索,鬼魂也难脱。”言之有因,绝非虚言恫吓。
何嵩阳一击而中,真有不胜之喜,但面上却不流露半分,淡淡笑道:“天王这般承让,何某委实过意不去。”面上微笑,手上却骤然加劲。蓦见李黄龙挥剑扑了上来。何嵩阳哈哈大笑,觑他长剑来势,侧着身飞起一脚,踢中李黄龙手腕,李黄龙痛叫一声,长剑坠地。何嵩阳见过韩伯通力拽群马,深知厉害,不敢大意。脚下对付李黄龙,手上同时发力,心想一旦七枚钢锥入肉,任你天王老子,也休想脱身。
谁料一拽之下,韩伯通仍是不动。何嵩阳心觉不妙,定睛瞧去,只见那钢锥非但没能刺入对方身体,亦且有弯曲之势。不禁脱口叫道:“好硬功!”此时蹄声更紧。援兵将至,但不知为何,何嵩阳心头却更为惶惑。他自为捕快以来,历经无数风浪,却从未遇上过这等强敌。
李黄龙耳听得蹄声大作,又见远方烟尘满天,心头慌乱,蓦地转身,拔足便跑。但只跑了两步,却又停住,回头瞧了韩伯通一眼,忖道:“这病老鬼先前救我,现今他被人拴住,我怎能独自逃命呢?妈常说,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我虽帮不了他,但也不能临阵脱逃!”想到这里,把心一横,弯腰拾起长剑,跳上去挥剑劈向铁索。
何嵩阳瞧得清楚,不待他劈到,大喝一声,铁索一抖。只听金铁交鸣,李黄龙挡不住索上大力,手臂酸麻,长剑几乎再度脱手。何嵩阳这一次震开长剑,几乎使尽浑身力气,他忽觉手上一紧,似要被对方拖动,慌忙稳住身子,咬牙瞪眼,胸脯如鼓风箱。倘若李黄龙再度挥剑,必能轻易断索,但他吃亏学乖,再也不肯上前。唯是退后两步,横剑守在韩伯通后方,面向赶来兵马。耳听得蹄声如紫,李黄龙只觉掌心里满是汗水,宝剑也几乎拿捏不住。
韩伯通见他舍身相护,眼里微有赞许之色,蓦地朗叫道:“小家伙!你且瞧一瞧,人马距此还有多远?”他被铁索捆缚,尚能高言大语,不论是李黄龙还是何嵩阳,均是讶然。李黄龙略一估摸,说道:“还有一百多步。”
韩伯通道:“好,十步之时,唤我一声。哼,先瞧我将这七星索变作没星索。”李黄龙瞧他神气从容,也不觉镇定许多,只看那何嵩阳面皮涨紫,好似拔河一般,整个身子俱都坠在索上。韩伯通足下仍是不丁不八,纹丝不动,那索上钢锥则一分分地弯折下去,渐与铁索持平。李黄龙瞧得目瞪口呆:“钢锥也刺不进去,这病老鬼的身子是铁打的么?”
正觉惊疑,前方人马更近,两个军官一心抢功,张口怒叫,策马抢在队伍前面,狰狞眉眼清晰可见。李黄龙越瞧越怕,一时也顾不得许多,高嚷道:“十步到啦!”韩伯通浓眉一展,笑道:“七星夺命索,鬼魂也难脱,真是索如其人,徒具虚名!”话音方落,李黄龙眼中仿佛出现错觉,只瞧得韩伯通衣袍鼓胀,霎时间身形仿佛膨胀了一倍。铮铮两声,百炼精钢的丈八铁索断成三截。何嵩阳气力落空,一个趔趄仰天坐倒,手握半截断索,气喘如牛,再也爬不起来。
韩伯通一抖身子,将两截断索捉在手中,猝然转身,喝声:“去!”两截软铁索在空中抖得笔直若枪,脱手飞出,扑扑两声刺穿两匹马颈,其势不减,又将马上两名军官刺透。霎时间,血光迸出,马嘶人号几乎不分先后响起。众军汉无不惊悚,齐呼一声,纷纷勒马。
韩伯通连毙二将,旋即移步后退,右臂挟起那棵折断了的大栗树,瞧得众官兵又冲过来,双眉倒立,大喝一声,将两丈来长、一抱粗细的树干横扫而出。只听人叫马嘶,前排马匹倒了一片。韩伯通飘退数丈,将手中大树向前掷出,又砸翻数骑追兵。他转身将李黄龙挟起,几步奔至道边,纵声长啸,拔身而起,如飞鸟般掠过一片丘峦,消失不见。众官兵为他神威所夺,目瞪口呆,竟忘了追赶。
韩伯通翻过几座山丘,方才停下步子。将李黄龙放落,拈须笑道:“小家伙,我问你,适才我与何嵩阳斗力,你怎么不趁机逃走?”李黄龙撇嘴哼了一声,道:“你说什么,再怎么说,我也不能不讲义气。”韩伯通瞧他小脸稚嫩,说话时却竭力学出大人的样子,不伦不类,不觉笑道:“臭小鬼胡吹大气,嘿,你小小年纪,懂什么义气?我瞧是傻里傻气还差不多。”他口中揶揄,心里却觉自己此番并没救错人,甚感欣慰,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李黄龙生来最受不得被人小觑,闻言怒道:“傻里傻气,总好过你死样活气!”
韩伯通笑声忽止,冷声道:“小鬼……”李黄龙立马道:“老鬼。”韩伯通脸一沉,道:“你这臭小鬼……”话未说完,李黄龙便道:“你这病老鬼……”韩伯通怒目相向,叱道:“你这臭小鬼,怎就牙尖嘴利的,不肯吃亏?”李黄龙啐道:“你这病老鬼,一瞧就活不过明天,被我骂一骂,又有什么关系?”韩伯通被他无意说中生平最为忌讳之事,脸色陡沉,厉声喝道:“臭小鬼,你再咒我试试?”
李黄龙瞧过他大显神威,见他辞色转厉,微微胆怯,撅嘴道:“说不过就翻脸,哼,不与你说了!”转身道,“白痴儿,走啦!”韩伯通大怒,一把扣住他胳膊,反转过来,厉声道:“臭小鬼,你敢骂我白痴?”李黄龙被他一扭,痛得几乎流出泪来,大叫道:“臭老头,我叫狗儿,又不是叫你……哎哟……”
韩伯通一愣,忽听得汪汪狗叫,低头一看,却是那只浑身灰黑的小狗,瞧见主人被欺,甚觉愤怒,身上毛发尽竖,冲着韩伯通猛吠。韩伯通面皮发烫,暗叫惭愧,将李黄龙放开。但他自重身份,明知误会对方,也不愿向这小孩子认错,只是嘿然坐下,淡淡道:“敢情这狗叫做白痴儿么?这名字起得一点儿都不好。”李黄龙怒道:“谁说不好,它洗净了比雪还要白!”韩伯通失笑道:“原来白痴儿这名字并非说狗儿蠢笨,却是说它长得白啊?哈哈,有趣有趣,我瞧这狗儿灰不溜秋,该叫灰痴儿、黑痴儿,方才贴切。”李黄龙撅嘴道:“狗长毛,人穿衣,你穿了件紫衣服,就叫紫痴儿么?”
韩伯通嗔目大怒,一拍大腿腾地站起,厉声道:“臭小鬼,你又绕弯子骂人?”李黄龙知他要打,急忙抱手缩脚。韩伯通见此情形,猛然省悟:“这小子纵然古怪,但到底是个孩子,我韩伯通何等人物,岂能与黄口孺子一般见识?”于是他按捺怒气,摆手道:“罢了,臭小鬼,事已过去,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咱们一拍两散、分道扬镳!”说着转身走了两步,忽又转过身来,浓眉紧蹙,神色严厉,李黄龙当他变卦又要对付自己,慌忙摆个架势。韩伯通却不瞧他一眼,只望着远处冷笑道:“这些狗奴才,跟元人作战个个都是脓包;对付一个娃儿,倒也悍不畏死。”李黄龙听得奇怪,循他目光瞧去,只见七八个官兵提刀弄枪,转过远处山李,飞也似的奔了过来。
韩伯通微一冷笑,瞧得身旁立了一块五尺见方的大青岩,伸手在岩石上一抓,那石块便如腐土朽木,被他抓落一块。韩伯通疾喝一声,那石块去如流星,当的一声,正中一名将官前胸,那名将官双脚离地,倒飞出两丈有余,砰然堕地,口中鲜血狂喷,眼见不活了。诸军一呆,驻足不前。
韩伯通一伸手,又抓落一枚石块,诸军直瞧得两眼发直,双股战战。忽有人发一声喊,拔足便逃,众军汉恍然惊觉,也顾不得地上长官,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脚底生烟,拖刀曳枪,顷刻间走得不见踪影。
韩伯通惊退诸人,心中得意,不由哈哈大笑,但瞥了李黄龙一眼,笑容一敛,寻思道:“常言说:‘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而今官兵遍布,这小家伙到处乱走,无异于羊入虎群,势难活命。但我身有要事,这小鬼说话又十分讨嫌,带他一路,不知当也不当?”正觉犹豫,忽瞧李黄龙抱起狗儿欲走,当下板起脸来,厉喝道:“回来!”探手将他抓在手里。李黄龙又惊又恼,踢足挣扎,但韩伯通手如铁钳,任他如何挣扎,也难脱身。
韩伯通挟着李黄龙大步疾行,他足力甚健,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李黄龙大嚷小骂,他只当充耳不闻。李黄龙骂了一阵,口干舌燥,恹恹地没了声息。二人行了百里路程,暮日沉西,天色渐晚。也不知到了何处,只见四下里草木丛生,偶尔传来泉流呜咽,若断若续。又行一程,东天皓月团团升起,飞彩凝辉。李黄龙瞧着这轮满月,不知怎地竟想起母亲笑靥,继而又念起亡父,忆及以前那些温馨甜美之处,不由得眼角酸涩,心口发烫,若非有人在旁,真想大放悲声,哭个痛快。
正当此时,韩伯通身形一顿,将李黄龙重重扔在地上。李黄龙正感伤往事,被这一摔,心情大坏,怒道:“病老鬼,你是蠢牛么,这么大劲?”韩伯通大觉恼火,睨他一眼,厉声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这小鬼倒也摔不死?”李黄龙大怒,跳起来正欲回骂,忽听远处传来一声狼嚎,悠长尖细,凄厉中透着诡异。李黄龙不禁打了个冷战,往日流浪时,他曾在旷野中被一群野狼追赶,后来爬到树上,方才免劫。此时耳听狼嚎阵阵传来,四周林木摇晃,树影森森,端地如鬼如魅,不由害怕起来,头一缩向韩伯通靠近了些。
韩伯通忽见李黄龙露出怯态,不觉好笑:“到底是个孩子。”他这一番狂奔,也颇为费力,蓦地浊气上升,禁不住咳嗽起来。李黄龙瞅他一眼,忖道:“这病老鬼力大如牛,怎还会病恹恹的呢?”抬眼细看,却见韩伯通凝目盯着左方的一面石壁,捋须沉吟。此刻月光照壁,可见石壁上凸凹起伏,似乎刻有文字。韩伯通瞧了半晌,喃喃念道:“人心多变,如何分黑白方圆?世事诡谲,总不离胜负得失。”这一副对联刻在石壁上,虽然对仗粗陋,但也略略道出人心冷暖,世道艰辛,韩伯通心有所感,一时瞧得呆了。
李黄龙坐了半晌,始才定住心神,觉出自己身处之地,乃是两山间一处低坳,谷中搁了一张巨大的四方石板,径约十丈,光滑平整,在月光下通体白亮,好似涂满水银;其上曾被刀斧刻画,留下笔直痕迹,纵横一十九道。李黄龙认出是一方棋盘。棋盘东西两方,搁了数枚浑圆的石子,上凸下平,黑白难辨,但观其大小,一枚枚径过半尺,不论石质,少说也重有十斤!
李黄龙瞧得发愣。韩伯通却踱到月光朗照处,盘膝坐下,招手道:“小家伙,过来。”李黄龙哼了一声,站着不动。韩伯通微微一笑,道:“始才摔你骂你,是我不对。”李黄龙不料他低头认输,甚是诧异,继而又生纳闷:“这老头子怎么变了一副好脸色?只怕有什么诡计,我须得当心。”他虽说流浪已久,对常人戒心极重,但到底年幼情热,韩伯通两度相救,令他孤苦中平添依靠,嘴里虽不服软,心里却已大生亲近。韩伯通只须和颜悦色、好言好语,李黄龙也必当戾气尽消,对他服服帖帖。此时一听他口气和蔼,心里虽疑,脖子却已软了,撅嘴低头,走到韩伯通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