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哭
作者:情愿傻呆呆的      更新:2022-03-26 05:21      字数:6570
  李德理见黄万计神色骇人,已知不妙,见他手动,倏然一步跨上,便欲发掌,怎料黄万计一只手停在半空,微微发抖,久久也不落下,李德理紧张已极,只觉得心怦怦直跳,头皮阵阵发麻。
  黄万计心念百转,始终下不得手,目光一转,落到李德理脸上,怒火又炽:“翎儿当日在我膝下承欢之时,何等乖巧。哼!必是被这王八羔子蛊惑了。翎儿是万万不能杀的,但这小子诱惑翎儿在先,重伤冷儿在后,碎尸万段,不足解老夫心头之恨!”想到这里,他双目喷火,似欲择人而噬,足下微动,却见李德理足下也是一动。
  黄万计心道:“这小子竟练到应机而发的地步,哼,但又如何?”厉声道:“臭小子,是你伤了黄冷?”李德理不及回答,黄艳芳已抢着道:“与他无关,是我不懂事,伤了师兄。师父要杀,杀我好了!”
  李德理摇头道:“艳芳,大丈夫敢做敢当,黄冷是我李德理所伤。与你无干。”黄艳芳俏脸发白,怒道:“胡说八道,是我……”忽听黄万计怒哼一声,便要抬足,慌忙扑上,将他小腿抱住,黄万计大怒,强行举步,黄艳芳却使出赖皮功夫,跟着他的脚在地上拖动,只气得黄万计脸色铁青;饶是他雄视武林,遇上这等家务事,也觉束手无策。
  李黄龙旁听已久,略略猜到这老头子正欺负爹妈。当即从旁拣起一把众道士散落的长剑,闷声不吭,向黄万计腿上刺去,心道:“刺瘸了你,瞧你如何使坏?”哪知他宝剑刚动,便觉虎口一痛,剑身已被黄万计踩在脚底,一抬头,只见老头子双目冷电迸出,忙笑道:“死公,我看你鞋子脏了,给你刮灰……”他恼黄万计欺负爹妈,故将师公叫成“死公”。黄万计本想一脚踢死这个孽种,但一句“死公”,却又让他心软了一半:“这小子终是艳芳的骨肉,唉,罢了!”略一沉吟,转向李德理,寒声道:“你是公羊羽的徒弟?”
  李德理听他盛怒中突然问出这么一句,一怔道:“他教过我一夜功夫,但我没拜师!”黄万计冷笑道:“以穷酸的狗屎脾气,你不拜师,他也不会开口。但他既然传你功夫,心里便当你是弟子了。”他微一冷笑,两眼望天,慢声道,“公羊羽好歹也是一派宗师,若知座下弟子藏在老婆裙子下面,也不知是何脸色?”
  李德理虽未拜师,但对公羊羽颇为敬重,听了这话,一振衣衫,扬声道:“艳芳,你放手罢!”黄艳芳瞪着他道:“呆子你活腻了么?”仍是抱着黄万计小腿不放。黄万计暗自冷笑:“翎儿倒是明白人,这小子不过匹夫之勇罢了。”一转念,又道:“臭小子,若老夫全力出手,你是必死无疑。但老穷酸必然不服,说我以大欺小,小翎儿更会拼了命护你。”他足尖一挑,将李黄龙那柄宝剑握在手中,随手一挥,着地划了个光滑浑圆的圈子,说道,“老夫与你一赌如何?”
  李德理诧道:“怎么个赌法?”黄万计道:“‘三生归元掌’不离三数,如今老夫画地为牢,站在圈中,三招之内,任你来攻,绝不还手,你若能将老夫逼出圈外。”他森然一笑,“老夫拔腿就走,从此随你与小翎儿海阔天空,恣意去留。”李德理一愣,艳芳也屏住呼吸,看着那个圈子,心想:“这个圈子径不过两尺,呆子这些年武功精进神速,内功尤其多有增长,较我还要强些……”想到这儿,不禁生出些痴念来。
  黄万计瞧着李德理,眼中颇有讥诮之意,说道:“你不敢么?”李德理摇头道:“不是不敢,只怕前辈过于吃亏了。”
  “死呆子!”黄艳芳心头暗骂,恨不能咬他一口。黄万计也觉稀奇,上下打量李德理一番,冷笑道:“这个不用你劳心。”李德理目视艳芳,黄艳芳一颗心突突直跳,面红耳热,几乎喘不过气来,过得良久,始才小声说道:“师父,你说话算不算数?”黄万计只气得胸口隐隐作痛,厉声道:“老夫横绝天下,言出如山,什么时候不算数了。”艳芳面红耳赤,讪讪放开手。
  黄万计胸中更痛,暗一咬牙,道:“翎儿,有言在先,倘若他动不了老夫,你要跟老夫回山,不得再拖拖拉拉,借口违抗!”黄艳芳没想到这么便宜,心想只要靖郎和黄儿没事,粉身碎骨我也是甘愿,跟你回去又算得什么?想到这儿,方觉黄万计对自己实是太好,倒是自己对他不起,心一酸,叫了声:“师父……”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滑落双颊。
  黄万计哼了一声,一步踏入圈中,高叫道:“小子!你来!”李德理深深望了艳芳一眼,向黄万计一抱手,正要出掌,忽听李黄龙招呼:“爹爹,慢来!”李德理瞧他鬼鬼祟祟、神情诡秘,使劲拉自己衣袖,无奈之下,弯下腰去。只听他在耳边说道:“老头武功邪乎,咱不和他硬拼,现在就跑。”
  李德理惊道:“哪怎么成?”李黄龙道:“怎么不行,现在他进了圈子,咱们撒丫子一跑,他出圈子就是输,不出圈子也奈何不了咱们!”他看似咬耳根子,声音却不小。黄万计听得双目大张,心头怒起:“这小王八羔子,恁地奸诈?老夫千算万算,怎没算到这个?”一时后悔不迭,“若依他主意,老子铁定被他僵在这个圈子里,这脸可就丢大了。”越想越怒,死盯着李黄龙,恨不能和一口水吞了他。
  李德理听得心动,但看了黄艳芳一眼,见她神不守舍,目光呆滞,不觉叹了口气,寻思道:“就算我肯使诈,艳芳也万不敢欺她师父的。何况既有恶因,难得善果,此事终要有个了结。”当下拍拍李黄龙头顶,笑道:“小孩儿话,别胡闹啦!”李黄龙大急,叫道:“怎么胡闹了?”
  李德理微微一笑,将他拉在一旁,说道:“乖乖待在这儿,爹爹不会输的。”李黄龙将信将疑,撇了小嘴退下。李德理举目遥望,只见落日暗淡,似曾相识,不觉忖道:“那天打仗时的日色和今日一般,如今的争斗也和那天没什么分别。茫茫尘世,有许多事总是躲不过的。”想着不胜黯然,一阵风迎面吹来,草叶乱飞,李德理悠悠吐了口气,朗声道:“得罪了。”双掌一分,飘然拍出。
  黄万计见他如约出手,总算舒了口气。但见李德理掌到半途,忽地一个踉跄,手挥足舞,劲气如流。这招“人心惶惶”总有一个扑跌的姿势,但并非乱跌,只因跌出的一刹那,便是决胜的时机,跌得早了,对手严阵以待,跌得晚了,对手破绽已逝。是以这一招的高下之别,便在如何把握一跌的时机。
  就在李德理双掌将到未到之际,黄万计身子一蜷,破绽处向内凹下。李德理顿觉掌下一虚,无处着力,正要催劲,忽见黄万计身子柔韧万端,黑袍飘飞,拔地而起。李黄龙失声叫道:“凌虚三变,九霄乘龙。”这路轻功他使不出来,却见母亲使过。但黄万计使将出来,真如神龙出海,金鳞炫目,黄艳芳的境界和他一比,判若云泥。
  黄万计当空一旋,缥缈不定,又化作第二变“白云苍狗”,但他黑衣如墨,使出这招,却是一朵乌云了。李德理见他悬空,心念忽动,猛地一步跨上,欲要占住圈子,让黄万计无处落足,落在圈外,但黄万计也几乎同时落下。一时间,两人各争先机,李德理本占了一分先,但黄万计的落势却与众不同,好似一道龙卷飓风,直刮得他面皮生痛,脚没落稳,身子便不由自主地跟着黄万计旋转起来,这一转无巧不巧,恰让李德理顺势使出那招“天旋地转”,这一招也是以旋劲破敌。
  黄万计不为所动,仍是形若陀螺,着地飞旋,李德理掌风一到,便被引偏,每每差之毫厘,无法中的。艳芳母子只见一青一黑两道人影越转越快,渐渐模糊不清,四周蔓草藤葛被二人罡风牵引,纷纷拔地而起,绕着两团人影,如魍魉幻形,漫天疾舞,场面煞是诡奇。
  李德理被黄万计的旋转略一牵引,使出这招“天旋地转”,但转到这时,却欲罢不能。黄万计每转一圈,李德理的转势便被带快一倍,不觉间,已势如风魔,不可遏止,着地的足尖便似一只规尺,以黄万计为轴缓缓划动,在地上犁出四寸深的深沟,李德理胸中血气翻滚,喷薄欲出,不由暗呼道:“糟糕,这般下去,非活活累死不可!”欲要稳住身形,却是哪里能够。
  转了约莫三炷线香的工夫,黄万计身形一顿,李德理筋疲力尽,收势不住,一个踉跄向他怀中撞去,双掌一并,“三生归元”应势而出,但被黄万计一番折腾,他丹田空空,经脉俱软,这一掌按在黄万计胸前,已无半分气力。未及收势,便觉一缕寒气顺着经脉幽幽钻入心脉。李德理猛地打了个寒噤,耳听得黄万计一声沉喝:“三招已过,滚吧!”一晃身,李德理只觉大力涌来,跌出丈外,一跤坐倒。
  黄艳芳掠地而出,伸手将李德理扶起,见他神色委顿,急道:“呆子,你没事么?”李德理长长吸了几口气,默察体内,良久摇头道:“我没事,但……”他望了黄万计一眼,惨然道,“我……我输了,我……”眼眶一热,哽咽难言。黄艳芳伸出纤手,捂着他的口,凄然笑道:“别说了……只要你没事,我……我就很欢喜。”李德理紧紧抓住她手臂,泪水只在眼眶里打转。黄艳芳撇撇嘴,抚着他脸,强笑道:“呆……呆子,别……别哭……”话没说完,黄万计已瞧得心烦,抓起她道:“过来。”运劲一拽,李德理气力未复,跟着被拖出三尺,双手乏力,抓拿不住,一跤跌倒,撞得满口鲜血。“爹爹!”李黄龙扑上来将他扶起,怒视黄万计,狠狠啐了他一口,那口唾沫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又急又快,直奔黄万计胸前,黄万计一愣,想自己一代宗师,焉能为一口唾沫动手格挡,若是躲闪,更加小题大做,但若不躲……几个念头尚未转完,口水已经落到他衣襟上。
  黄万计抹也不是,不抹也不是,任凭口水吊在衣襟上一晃一晃,两眼瞪视李黄龙,脸上透出一股青气。黄艳芳花容失色,厉喝道:“黄儿!不得对你师公无礼!”李黄龙本来还积了一口唾沫,听话咽回去道:“你不走我就不唾他!”黄艳芳听了这话,身子一哆嗦,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黄万计大获全胜,心情甚佳,暂将李黄龙搁在一边,瞧着李德理,冷笑道:“小子,你可知为什么输吗?”李德理茫然无语,黄万计见他一脸迷惑,更加得意,嘿嘿直笑。李黄龙啐道:“我都知道的,老头儿你不要脸!你说让我爹爹,其实占了他的便宜。”黄万计哦了一声,道:“说来听听。”李黄龙道:“爹爹说过,‘三生归元掌’是后发制人的功夫,你却让他先出手,所以……”他也是一知半解,说到这里,却不知如何说下去。李德理却是恍然大悟:“枉我练了十年掌法,却没黄儿明白,这‘三生归元掌’本是后发制人的功夫,我却先行动手,反被对方后发制人,李德理呀李德理,你真是愚不可及。”李黄龙跳着脚儿,指着黄万计的鼻子大骂道:“老混蛋……大骗子……”黄艳芳听得胆战心惊,连叫道:“黄儿,黄儿……”
  黄万计长笑道:“小娃儿骂得不错,老夫就是天下第一大骗子,最会唬人骗人.别说你老子,便是那个自诩聪明的公羊穷酸,也难免不被老夫算计!”他反手拽住黄艳芳,转身便走,李黄龙大叫一声,抓起身边一口宝剑,拼命追赶。黄万计无心与他纠缠,携着黑虎,足下生风,顷刻间将他抛开数丈。李黄龙跑得急了,一跤跌倒,抬头看时,黄万计和母亲已在十丈之外了。
  黄艳芳只觉心如刀割,回头叫道:“黄儿!包里还有洗好的裤子。旁的油纸包里有你爱吃的鸡腿,还有,晚上别踢被子,吃饭别挑食,还……还有……还有……”她泪流满面,脑子里乱哄哄的,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李黄龙瞧着她身形越来越小,渐渐模糊。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边哭边追:“妈,我不要裤子……不要鸡腿……妈……”忽地身子一轻,已被李德理托在怀里,心头一喜:“爹爹,快追!快追!”
  李德理一言不发,运起浑身气力,衔尾狂奔。但黄万计何等人物,李德理越追越远,望着渐渐消失在苍莽暮色中的两团黑影,深感绝望,陡然间,他只觉一股寒气从心头升起,袭遍全身,不禁打了个冷战,心道:“怎么了?”欲要停下查看,却听李黄龙哭道:“爹爹!你比乌龟爬得还慢呢?妈都看不到了……”李德理被他催促,也想全力追赶,但身上寒气却越来越盛,头脑渐渐有些迷糊:“是啊,不能停啊,我……我定要追……追……”又奔几步,已只剩下一个“追”的念头还在脑中盘旋,他跌跌撞撞,到了一个乱葬岗子上,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将李黄龙压在身下,痛得他哇哇直叫。
  李黄龙好容易钻出来,猛推李德理道:“快起来,追呀……追……”他触到李德理肌肤,不由惊叫,“哎呀,爹爹……你……你身子好冷!”
  李德理只觉寒潮阵阵袭来,浑身经脉抽搐,痛苦至极,却又不知是何缘故。原来,黄万计睚眦必报,从头到尾都没想留他一命,只是见他夫妻情深爱重,李德理若死,黄艳芳势必伤心欲绝,故而设下计谋,借旋转之机,先抽空李德理的内力,然后趁李德理经脉空虚,将一缕“太阴真炁”度进他的心脉,这“太阴真炁”是黄万计化自“玄阴离合神功”的至阴之气,一时虽不见伤势,却如一只毒虫,盘踞在心脉中不断蚕食阳气,过不了两个时辰,李德理必然丧命。但黄艳芳不得亲见,自可走得安心。
  过了好一阵,体内寒流稍退,李德理睁开双目,朦胧看到李黄龙模样,他挤出一丝笑意,想伸手给李黄龙拭去泪水泥污,可手指上却聚不起半分气力,不禁叹道:“黄儿,爹……不成了呢!”他语气虚弱,李黄龙听得不清楚,瞪着大眼,迷惑道:“爹爹,你说什么呀?”李德理心中一痛,思想自己这么一去,这个孩子形同孤儿,是饱是暖、是冷是寒、是好是坏……自己统统无法知道,刹那间,禁不住泪雨滂沱,浸湿脸下的黄土。
  李黄龙拼命摇晃德理,哭道:“爹爹,你哭什么?你倒是说话呀?”李德理咽了一口气,道:“黄……儿……”李黄龙急忙将耳朵伸过去,只听李德理口中断断续续:“别……别……欺负……好……人……”其后又吐出几句话,但细若蚊呐,李黄龙难以听见,急得哭道:“你说什么啊……”李德理听得儿子哭叫,心中悲苦已极,欲再交代几句,一口气却接不上来,只觉眼前白光闪烁,一个秀丽妩媚的白影渐渐去远,再也不可触摸。他口唇动了动,却无声响,眼前却渐渐红了,如日光,又如江水,他仿佛回到了黄石城外的那个小小的水路码头,朝阳似火,大江流金,高亢的号子声在云里穿行。想着想着,李德理终于轻叹了一口气,慢慢合上眼睛。
  晚风扑面而来,李黄龙抱着父亲僵直的身躯,心中茫然。这一日中接连发生人间大惨事,委实令这小小孩童转不过念头,甚至忘了哭泣,唯有紧咬着嘴唇。鲜血自齿间缓缓流下,滴在李德理苍白的面颊上,凄凉而又诡异。
  风更急,月色也似乎随之暗了一下,李黄龙打了个冷战,蓦地觉出痛来,呀了一声,胸口烦恶,昏了过去。
  昏沉中,他只觉身上疼痛。睁眼一看,却见四周黑漆漆的夜里绿光闪烁,竟是一群野狗。群狗乍见到口的尸体忽然活转,惊得纷纷后退,继而发出“呜呜”的威吓声。李黄龙伸手一摸胳膊,满是鲜血,再看父亲尸体,竟已四分五裂。李黄龙这一气非同小可,一跳而起,这时一头大黑犬眼露凶光,颈毛倒竖,呜了一声,群狗乱吠,争先恐后拥了上来。李黄龙抬脚踢翻黑犬,却被一头灰斑大狗从后拖倒,另两只野狗左右扑来,将他压在下面,几排利齿咬向他后颈。李黄龙情急间伸手乱抓,抓到一样硬物,想也不想,举起来反手一撩,便听那头灰斑大狗呜了一声,身子断成两截,头嘴尚自挂在李黄龙的腿上,腰臀却凌空飞起,吧嗒一声落在丈外,其他野狗受了惊吓,呜的一声散开。李黄龙只觉后颈热乎乎的,似有液体流动,定眼细看时,却见手中握了一口明晃晃宝剑,敢情是长髯道士的那口宝剑,李黄龙带在身边,本意是和黄万计拼命,在李德理摔倒时跌落一边。
  李黄龙一剑在手,胆气大壮,跳了起来,长剑过处,一头野狗身首异处,霎时间,剑光霍霍,犬声乱吠,人狗斗成一团。李黄龙出手矫捷,那剑又利得邪乎,须臾间,野狗或死或伤,倒了一片。那群野狗被同类血气一冲,大半丧胆,四处奔逃,但李黄龙已经杀疯了心,施展轻功,遍地截杀。一时间,厉叫声、惨号声响彻夜空。
  良久良久,重云散尽,月已中天,照得山冈上白亮一片,李黄龙站在岗顶,用剑支着身躯。乱葬岗子一片死寂,只听得孩子剧烈的喘息。这时,身后忽又传来低低的“呜呜”声,李黄龙一转身,却见一个毛茸茸的小狗正拖着一只大狗的尸体,李黄龙咬牙切齿,叫声:“小杂毛!”一步抢上,长剑一挥,便要斫下,却见那小狗抬起头,眼中一片晶莹,似有泪光闪动。李黄龙不由得胸口一窒,长剑不由停在空中,他茫然回首,只见四周血肉支离,遍地狼藉,血腥气刺鼻难闻,霎时间,他浑身一软,再无半分气力,丢开长剑,抱起那只小狗,放声大哭起来。他也不知究竟为何而哭,只觉得受了天底下最大的委屈,胸中血气彭湃,不哭不快。
  也不知哭了多少时候,李黄龙忽觉一个软绵绵的物事在脸上扫过。睁眼一看,却是那只小狗在舔自己的脸颊,不由伸手抚平它凌乱濡湿的茸毛,将它放下。提起宝剑,学着白水湾的风俗,在地上挖个坑,将李德理的尸骸放入,然后砍了块木头,草草竖了块碑,歪歪扭扭刻上父亲的名字。他会写自己的名字,是以“李”字不会错,“文”字也勉强能凑合,只是“靖”字却万不会写,苦思良久,唯有空着。他将木板插在坟前,想了想,又挖了个大坑,将野狗尸体埋入,也竖了块木板,但不知该写啥好,唯有也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