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斗嘴
作者:情愿傻呆呆的      更新:2022-03-26 05:21      字数:4610
  白脸道士与见黄艳芳对面,见她一掌攻来,急忙挥剑格挡,黑脸道士却背着身子挨了一击,一个筋斗翻了出去,鲜血喷了满路。待得落地站稳,五腑六脏就似在油锅里煎熬一般。正难受的当儿,臀部忽又挨了一下,声音响亮。他以为黄艳芳追来,方动拔腿逃命之念,忽听身后有人咯咯直笑,顿知被李黄龙拣了便宜,顿时怒不可遏,转过身来,狠狠瞪视。
  李黄龙小手一招,笑嘻嘻地道:“有本事来抓我啊!”黑脸道士跨出一步,但觉内腑隐痛,心知伤得不轻,但被这黄口孺子这般挑衅,委实难忍,咽了泡血水,狞笑着扑向李黄龙。李黄龙咯咯一笑,一躬身向旁蹿开。
  黄艳芳一到,情势顿然生变,她一双手如漫天飞蝶,叫人防不胜防,一个眉间有痣的道人心神一乱,额头着黄艳芳指尖扫过,血流满面。艳芳容情不下手,下手不容情,趁他两眼迷糊,骈指若剑,直插其心口。李德理看得皱眉,反手格住她的玉腕。黄艳芳不由大嗔道:“死呆子,胳膊肘往外拐么?”李德理道:“不要闹出人命!”黄艳芳怒道:“他死了才活该!”一时间,两人一边应付对手,一边斗起嘴来,加之黄艳芳每施辣手,李德理便分神阻拦,此消彼长,四个道人缓了一口气,重振阵法。
  那黑脸道人强忍伤痛,连滚带爬,没命追赶李黄龙,兜了三四个圈子,已累得气喘吁吁,不由停下身子,稍事喘息,冷不防李黄龙忽地折回,一拳捣在他小腹上。他人小拳重,黑脸道人吃痛弯腰,李黄龙飞起一脚,踹在他腮边,几乎将他下巴踢掉。
  挨这连环重击,黑脸道人还没缓过神来,手中一轻,随身长剑也被李黄龙夺去,扎在他脚背上。黑脸道士失声惨叫,着地滚出两丈,方要挣起,忽觉颈项一凉,一口长剑架在脖上,耳听李黄龙笑道:“还不投降?”黑脸道人心想自己堂堂高手,竟然时穷势迫,受辱于小儿之手,一时越想越怒,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向李黄龙喷去。李黄龙始料未及,溅得满身都是。这套衣服是前日里黄艳芳给他买布缝的,刚穿了两天,他宝贝得紧,一时气得想哭,骂道:“你这厮弄脏我的衣服,该打屁股。”侧转剑锋,当作戒尺,在黑脸道士臀上打了两记。
  谁料黑脸道人双目圆瞪,一动也不动。李黄龙心下奇怪,轻轻踹了他一脚:“喂!牛鼻子,你怎么不说话?”那黑脸道士应脚便倒,两眼兀自瞪着。李黄龙瞧得心头冷飕飕的,皱起眉毛,说道:“黑脸的,你别装怪吓我,我可不上当,快说话呀?”
  话音未落,忽听身后有人冷笑道:“胡闹,死人也会说话么?”李黄龙听得耳熟,回头一看,只见黄万计立在道心,身旁踞着那头黑虎。李黄龙又惊又喜道:“是你呀!你没有走?”黄万计不答他话,目光投向前方打斗之处,眉头紧蹙。李黄龙讨了个没趣,一转眼又道:“老头儿,你怎么知道他死了?”黄万计听他叫自己老头儿,心里不悦,冷声道:“他不死怎么不答你话?”李黄龙嗯了一声,忽地笑道:“你也没答我话呀!”黄万计听他说话古怪,初时不察,一转念勃然大怒:“这小子绕着弯儿骂老夫是死人,岂有此理!”目光如电,死死瞪他。李黄龙早先见过他的神威,被他这么一瞪,心底里害怕,面上却竭力装得满不在乎。如此一来,黄万计越发生气,指尖一动,但又想道:“老夫何等人物,焉能与小儿一般见识。”他吃了这个哑亏,怒气无处发泄,只得重重哼了一声。
  李黄龙望着那头黑虎,见它眯着眼,似在假寐,心中喜爱,笑道:“这黑猫儿真乖,借我骑骑好么?”他小孩心性,不知厉害,见那黑虎貌似驯服,便去摸那它脑袋。那黑虎啸傲山林,威慑万兽,自小到大只认黄万计一个,何曾被人如此轻慢,李黄龙手没摸到,它已瞪起铜铃巨眼,四爪按地,发出一声大吼。有道是:“云从龙,风从虎。”这一吼之间,平地里腥风乍起,向李黄龙涌去。
  李黄龙忽见这百兽之王露出狰狞之相,一张小脸再无血色,瞧着那血盆巨口,森森白牙,只觉汗毛尽竖,双腿发软,几乎便要倒坐在地。黄万计瞧他狼狈模样,心中得意:“你这小娃儿你竟敢骂老夫死人,哼,知道厉害了吧?”想到这里,冷笑道:“小娃儿,怎么不骑了?有能耐的,就来骑啊!”
  李黄龙原本害怕之极,却被他激起倔犟性子,叫道:“骑……骑就骑……谁……谁不敢了?”他嘴上硬撑,身上却没由来抖得厉害,心中也觉奇怪:“不就是一只大黑猫吗,我怕它做什么?”想着又多几分勇气,握紧小拳头,和那黑虎瞪视,大声道:“黑猫儿,你敢凶我,当心我拔了你的胡子喔。”嘴里虽这般说,两腿却似灌满陈年老醋,又酸又软,一步也挪不得。
  但凡野兽,最忌与人对眼,那头黑虎被李黄龙瞪眼挑衅,越发激起野性,口中低吼,前爪刨地,它本是天生异种,力大无穷,经过黄万计调教,更不弱于一流高手,只消一扑,十个李黄龙也一齐了账,只是碍于主人之命,不敢轻易扑击。李黄龙瞧它恶狠狠的,不禁又退一步,继而只觉未免示弱,心道:“这大黑猫凶得紧,硬来不成,要用点软法子。”当下撇起嘴,喵喵叫道:“乖猫儿,别生气,乖猫儿,别生气……”他鼓足勇气,战兢兢跨出一步,那黑虎蓦地身如弯弓,已然蓄满了势。
  李黄龙一心驯服这只“黑猫”,大起胆子,还欲跨步,忽听身后李德理战声道:“黄儿,别……别动。”李黄龙回头望去,只见父亲不知何时,已站在后方三丈处,面色苍白,两眼睁得老大,便强笑道:“爹爹,这老头儿赌我不敢骑这个大猫儿,我偏要骑给他瞧,它……它凶它的,我……我才不怕。”
  李德理嗓子发干,拼命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道:“你……你别动……听话,别动……”说到这里,口气已十分虚弱。原来他与黄艳芳联手对敌之时,俱都分心关注李黄龙,见他戏弄黑脸道士,黑脸道士却身负重伤,追他不上,是以颇为放心,殊不料奇变突生,黑脸道士竟被这顽童活活气死,黄艳芳大为高兴,李德理却是眉头大皱。正当此时,忽见黄万计从道旁走了出来,夫妇俩这一惊端的非同小可。李德理顾不得众道士,当先奔出,却见李黄龙不谙世事,竟把黑虎当作病猫,恣意戏弄,直惊得李德理魂飞魄散,枉自旁观,却不敢上前半步。
  李黄龙听了李德理的话,小眉头拧起,撅嘴道:“为什么?”李德理心中慌乱,说不出话,只咽了口唾沫,冷汗顺着脸颊一道道流下来。却听李黄龙又问道:“爹爹,为什么呀?”话未说完,那黑虎再发一声吼。黄艳芳本与群道相持不下,听得这声虎啸,心头狂震,招法一乱,吃白脸道士长剑掠过小臂,带起一溜血花。
  黄万计瞧见血光,八字眉向下一垂,厉声道:“臭小子,你不帮翎儿,傻站着作甚?”李德理一愣,黄万计早已欺身抢到,清清脆脆掴了他一个嘴巴,反手还要再打,却见李德理身子一躬,滑出丈外。黄万计一掌抡空,微感诧异,冷笑道:“小子倒滑溜。”眼看黄艳芳心慌意乱,被众道士逼得跌跌撞撞,不由怒从心起,一挥袖便入打斗场中。他心狠手辣,只晃了两晃,便听见四个道士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叮叮当当,四条持剑的手臂被黄万计生生扯下。这痛苦实非言语所能形容,三名道士当即昏死,唯有长髯道士功力较深,倒地翻滚哀号。
  李德理惊骇莫名,艳芳更是傻站着,浑不知身在何处。黄万计一时八字眉垂得甚低。长髯道士认出他来,忍痛叫道:“黄……老前辈,晚辈……晚辈是火真人弟子。”黄万计双目上翻,冷笑道:“什么火真人,屎真人……”长髯道士吓得流下泪来,磕头犹如捣蒜:“家师是……是四皇子的心腹。”黄万计冷笑道:“别说皇子,皇帝老子惹了我,照样搬他脑袋。”长髯道士张口结舌,蓦地转身便逃,黄万计袖袍一挥,也不见他出何兵刃,道士人头突地跳起三尺,血水从脖子里笔直冲起,身子却仍向前奔,奔出五步,始才扑倒在地。
  黄万计一瞥地上三道,袖袍又是一动,不料李德理忽地抢上,闪电般拍出两掌,只听空中喀得一声,如响闷紫。李德理飘退丈余,俊脸倏然煞白。黄万计双眼一瞪,喝道:“好小子!再接老夫一招!”倏地抢到李德理身前,左手脱出袖外,抡在半空。五指或伸或曲,向下刺落。
  李德理足下划了个圆弧,劲贯双臂,正要应对,黄艳芳却一步拦在他前面。黄万计左手一凝,定在半空。师徒二人对视半晌,黄万计突地哈哈狂笑,笑声中,他转过身来,一脚一个,将地上晕厥道士尽数踏死。
  李德理看得须发贲张,挺身欲上,却被妻子拉住。黄万计转身嘿笑道:“老夫要杀人,你拦得住么?”李德理咬了咬牙,默不做声。黄艳芳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落泪道:“师父!”
  黄万计两眼望天,冷笑道:“哭什么?哼,师父,师父,难为你还认得我这个师父,黄某人荣幸还来不及呢。”黄艳芳娇躯一震,砰砰砰连连磕头,黄万计见她几个响头磕得额头上一片乌青,心顿时软了,一拂袖,冷喝道:“算了,哪来这么多把戏。”
  黄艳芳抬起头,泪眼婆娑道:“师父……千错万错,都在艳芳,求师父不要为难他们父子!”黄万计双眉一蹙,冷笑道:“父子?叫得倒亲热。”言语中大有妒意。黄艳芳双颊泛红,低声道:“师父,翎儿已嫁人多年,没能告与师父,当真对不起。”
  黄万计缓缓闭眼,脸上瞧不出喜怒,半晌缓缓道:“你口口声声他们父子,怎就不问你师兄?”黄艳芳一呆,还没答话,忽听李黄龙道:“妈,你认识他么?”黄艳芳心头一跳:“我当真吓糊涂了,顾了靖郎,却忘了儿子。”转眼望去,只见李黄龙傻愣愣站在黑虎身前,不由暗自庆幸这小子没有妄动,忙道:“师父,我儿子……”
  黄万计轻轻呼了口气,张眼道:“黑毛畜生,滚远些吧。”那黑虎这才乖乖退到一边。黄艳芳忙道:“黄儿过来!”李黄龙走过来,望了黄万计一眼,说道:“妈,你跪着作甚?”他伸手去拉黄艳芳,反被母亲一把摁倒,顿时哇哇大叫,却听黄艳芳说道:“黄儿,还不拜见师公?”李黄龙心中气闷,随口便道:“师公是个什么东西?”黄万计脸色陡变,黄艳芳气急,给了李黄龙后脑勺一巴掌,厉声道:“师公就是妈的师父!”李黄龙撅嘴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黄艳芳无奈,只得道:“师父恕罪,艳芳管教无方,这孩儿……唉……顽劣得很。”李黄龙望着黄万计,笑道:“原来你是妈的师父呀,我还当你偷学我妈的功夫呢!”黄艳芳一时气结,又给他两巴掌,但都是举得高,落得轻,浑似挠痒。
  黄万计望着二人斗嘴,想到艳芳儿时对自己撒娇的模样,心中一暖:“翎儿若与冷儿配成一对,该有多好……唉!对当日之事,冷儿总是支支吾吾,不肯明说……时至今日,其中情形,老夫仍是蒙在鼓里……”想着狠狠瞪视李德理,心忖道:“黄石之役后,冷儿经脉大损,再也练不成我最上乘的武功。他虽不说,但看他情形,分明伤在‘三生归元掌’之下。这小子挡了老夫一招‘天物刃’,凶手十成是他!但看他如今火候,十年前该非冷儿的对手……”他想到此处,又寻思道:“莫非是翎儿这丫头恋奸情热,勾结这小子伤了冷儿,不然百丈坪上她为何躲着老夫……”他当年看黄冷情形,便已猜了个七七八八,此时前后印证,不觉心往下沉。
  黄艳芳深知师父脾性,本想让李黄龙来缓缓气氛,花言巧语蒙混过去,谁知黄万计神情越见难看,不由心跳加速。只听黄万计淡然道:“小翎儿,你知罪么?”黄艳芳娇躯一颤,落泪道:“翎儿背叛师门,罪该万死!”黄万计虽已猜到,但听她亲口承认,仍觉气满胸襟,双拳一紧,哈哈笑道:“好!你好!”笑声凄厉无比,惊得两侧林中宿鸟惊飞。
  原来黄万计一生虽孤僻狠毒,但偏偏最为护犊,对这个女弟子更是千依百顺。知她失踪,当真心急如焚,三年中觅遍神州,踏破快靴无算。但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何处寻得,再说黄冷又伤得沉重,让人挂念,无奈之下黄万计只好回山。但他仍不死心,后又数度出山寻找。天可怜见,终于让他在百丈坪见到艳芳,本自欣喜欲狂,谁知黄艳芳竟避而不见,黄万计伤心之下,拂袖而去,但他走出一程,终又割舍不下,折回来询问缘由,谁知一旦问明,惟有伤心更甚,刹那间热血灌顶,手一扬,便向艳芳头顶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