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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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愿傻呆呆的 更新:2022-03-26 05:21 字数:7808
众人轰然应命。城门中开,八千唐军精锐如风掠出,仿佛锐利的刀锋,刹那将撤退的吐蕃大军切成两片,两翼弓弩手箭矢四溢,吐蕃人惨叫之声顿时响彻云霄。向宗道挥军变阵,大军穿插往复,将一个吐蕃万人队冲得支离破碎,李天德身披软甲,一马当先,手中一支长枪,飘若瑞雪,当者披靡。
吕德脱口叫道:“好了得的枪法。”城头众人见蕃军溃乱,也眉飞色舞,交口称赞。德理却关心老爹安危,手搭凉棚,仔细观看,他虽然未经战阵,但长于观敌,揣摩对手心意,看了片刻,忽地发现吐蕃大军看似纷乱,却有意无意,向城下退了过来。
“不好。”德理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莫非是……。”顿时冷汗淋漓,向王立叫道:“快快收兵……”
王立正打算增兵出击,击溃这支吐蕃先锋,忽听德理叫喊收兵,大是迷惑,方要开口询问,忽听一声羊角号的激鸣划破长空,城下大战发生了巨变,吐蕃大军闪电般移动,兵分为二,伯颜在左,阿术在右,在阵地上划了两个光滑的弧线,顷刻间将向宗道的八千大军与黄石城分隔开来。伯颜弓如满月,一支长箭激射而出,穿透了向宗道的锁子连环铠,没入他的胸中,向宗道的铠甲是精铁冷锻而成,坚硬异常,这一箭虽然入肉四分,但还不足致命,他忍住剧痛,正欲挥军突围,阿术透围而入,迎面一枪,向宗道血流满面,栽倒马下,瞬间被乱军踏成一团肉泥。
主将毙命,唐军军心大乱。吐蕃大军一左一右,似两条巨龙,来回绞动,弓箭刀枪所到之处,有如滚水泼雪,唐军阵势荡然无存,一时间血肉横飞,死伤无数。吐蕃士气大振,牛皮鼓巨响如紫,黄石城也为之震动,城中诸将无不失色。
李天德将枪绰在马上,纵马狂奔,取下弓箭,瞅中一名千夫长,于飞驰中一箭射出,那人应弦倒下。李天德举枪长啸:“随我来。”
唐军被这一轮杀戮,十成去了四成,那六成也如没头苍蝇,到处乱撞,听得这声长啸,也不管真假,大多随着李天德冲了过去,那处的吐蕃军失了首领,一时间略略乱了方寸,李天德纵马飞驰,左右开弓,刹那间,连毙数十人,身后唐军士气大振,各自拼命,硬是将吐蕃铁桶般的战阵冲开了一个口子。
凌厉无匹的羽箭呼啸而至。伯颜到了!李天德好似背心生了眼睛,反手挥弓一绞,竟然将伯颜足可穿金洞石的羽箭别在弓上,然后身子一矮,伯颜第二支箭从他头顶掠过,头盔落地,花白的头发随风四散。
李天德心惊之余,也不示弱,俯身之际,就着伯颜射来的羽箭,反射回去,伯颜侧身让过,还未及回手,身后三支羽箭流星般赶至。出手的正是薛家兄弟。
伯颜虎目寒光闪动,反手一勾,轻轻将三支箭挽在手里,薛家兄弟齐齐一惊,忖道:“这手法好生眼熟。”伯颜手法若电,不待三人发第二箭,三支箭同时搭在六尺巨弓上,“咻咻咻……”四个人六枝箭同时脱弦,撞在一起,伯颜箭上力道大的惊世骇俗,薛家兄弟的羽箭与它一撞,无不断折堕地,而且去势仍然强劲,直奔他三人而来,这一下出人意料,薛方躲闪不及,一箭穿胸而过,当即不活了。
薛家三人出生猎户,从记事起,打猎练武,起居饮食,都在一起,仿佛三人同体。薛方丧命,另两人心如刀绞,两骑斜出,向伯颜包抄过来,箭出连珠,伯颜双腿控马,飞驰盘旋,他左手扬弓,右手轻挥,打落四箭,接住四箭,闪电般搭在弦上。
“这羌虏与那黑衣人是一伙……”薛容终于认出伯颜的“如意幻魔手”,这个念头还没完,一支羽箭,势若奔紫,撕破了他的咽喉,薛容一口血雨洒向天空,眼角到处,薛工正跌落马下,一只马蹄从他的头上踏过,雪白的脑浆和着鲜血四溅开来。
李天德率残军突围,恃着枪法精绝,左冲右突,屡杀大将,边战边退;阿术麾军迂回包抄,奋力兜截,自己挥枪,迎上李天德,他年纪虽幼,枪法却不容小觑,一支枪如灵蛟出海,诡奇百出,和李天德斗了个旗鼓相当,王立见势,率军出城救援,数万大军在城下杀得昏天黑地,吐蕃兵将骁勇,唐军不敢久战,缓缓后退,吐蕃大将兀良合台在本阵见状,知道今日再难得什么便宜,若是赶上,城头必然乱箭射下,于是下令收兵。这一战,双方皆是损伤惨重,但吐蕃精锐未到,唐军八千马军就丧了大半,当真雪上加霜。
众将立在城头,看着吐蕃大军缓缓后退,心中好像灌了铅水,沉得喘不过气来,王立望着血染衣甲的李天德,沮丧无地,哀叹道:“今日不听白先生之言,吃了这个大亏,若非李壮士力挽狂澜,只怕……唉……”他向德理抱拳道:“还请千岁责罚。”
德理见老爹无恙,心里欢畅得很,别说他不敢当真责罚,就算有这个权柄,这会儿也不打算追究了。当下摇了摇头,径自下城。
回了经略府,侍女们奉上酒菜,山珍海味,甚是丰盛,德理尝了两箸,将牙箸放在一旁,托腮沉思。
“饭菜不好吃么?”月婵小心翼翼地问。
德理叹了口气,道:“你不会明白的。”
“是为了那个黑衣美人么?”月婵口气中有些酸溜溜的。
德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月婵轻轻叹了口气,道:“昨夜千岁叫她时,我听得清楚,后来千岁分明又想护着她……”
德理脸儿发白,道:“我……我……”月婵轻声道:“看着千岁这么不快活,月婵心里也不好受,千岁既然喜欢,为何不直接去见她呢?”
“行么?”德理急道。
月婵笑道:“怎么不成,谁敢拦你呢?”德理一呆,旋即明白:“我胡涂了么,我现在是敬玄王呢!”
他想到这儿,拔腿就跑,跑出两步,又折了回来,将桌上诸色点心抱进怀里,月婵不解,诧异地看着他,德理红着脸,讪讪地道:“以她的性子,想必今天一定没吃东西的。”说着一溜烟跑了出去。
“千岁真是有心。”月婵望着他的背影,摇头苦笑。
一路上无人阻拦,德理到了石牢外,忽见白朴从里面出来,忙让到假山旁躲避,白朴蹙着眉头,似乎有些愁意,叹了口气,向远处去了。德理见他走远,才走了出来,守门的卫兵见得是他,自然不敢多言,德理顺着甬道进去,石壁上碧藓茵茵,牢里颇为潮湿。透过牢门缝隙,德理看到艳芳神色委顿,身上缠着三根粗大铁链,两根缚住双手,一根缚住双脚,身边有些饭菜,果然没有动过,不禁心中一酸,忖道:“你来干嘛呢?我这个假千岁救不得你的。”
他推门而入,艳芳冷冷望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德理呆了一会儿,将点心盒子放在地上,道:“黄姑娘,我给你带了些点心,你吃点吧,不要饿坏了身子。”
“无耻之徒!”艳芳怒视他道:“我才不要你可怜。”
“我怎么无耻了?”德理叫屈。
艳芳喝道:“你还狡辩,你昨晚那个时候,还和年轻女人呆在一起,不是无耻之徒是什么?”
德理一时呆住,半晌才道:“你是指月婵姑娘么?”
“月婵姑娘?叫得好亲热呢!”
“月婵姑……不她……她只是给我唱曲子,和……和我……无……无耻有……有什么干系?”德理急得口齿不清,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艳芳望着他,好一会儿才道:“是真的吗?你真的没和她睡觉?”
“睡觉?”德理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我……我哪有?”
艳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但一放即收,板着脸道:“你们男人都坏的很,那些吐蕃王公个个都是无耻之徒,只会欺负女人,逼女人和他们睡觉!”说到这儿,她似乎触动了心事,眼圈红了,幽幽道:“我娘就是被那个混蛋逼了,才生下我这个孽种,那个混蛋后来有了许多新欢,百般嫌弃娘,娘上吊自尽,留在我一人,若非有师父,我……”说到这儿,她放声大哭起来。
德理被她哭得不知如何是好,讪讪地将衣袖伸到艳芳脸下,想帮她拭泪,却被艳芳一头撞开,德理见她哭得哀伤,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急声道:“黄……黄姑娘,我对天发誓,若是和其他女子睡……睡觉,叫我万箭穿心,死在黄石城下。”他想到白日里看到的厮杀惨象,便发了这么个毒誓。
黄艳芳脸一红,道:“你……你睡觉与我什么关系?”德理不知这些男女之事,被她一问,顿时目瞪口呆,道:“是呀,与你有什么干系?”
艳芳本是吐蕃人,不拘礼法,加上生在王侯之家,对这些事情,朦胧知道一些,但也不十分清楚。但听德理一再傻言傻语,实在忍俊不禁,破涕为笑。
“你……你笑……笑什么,我……我是说真的,你……你不信么!”德理会错了意,涨的面红耳赤。
艳芳拼命忍住笑,柔声道:“我信了,你过来。”德理一呆,走上前去,“把袖子挽起,手伸出来。”德理依言,艳芳突然一口咬下,痛得德理几乎叫了出来,但又怕惊动门外侍卫,只得忍住,龇牙咧嘴道:“你……你干什么?”
艳芳松口,眉眼中带着笑,道:“我们的马匹都烙上主人的印记,我也给你烙一个,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谁也偷不去的。”
看着小臂上两个半月形的牙印,德理哭笑不得。艳芳将头靠在他胸前,一股少女的体香钻进德理鼻孔,让他热血上涌,心跳如紫,但又不敢动弹分毫,浑身僵得像块石头,只听艳芳软语道:“你知道我为何来这里么?”
德理好容易,稳住呼吸,道:“不是来杀人么?”
“笨蛋!”艳芳白了他一眼,轻声道:“其实,我……我是想你。”她颇有大漠情怀,敢爱敢恨,心里想到,嘴里就说了出来,直把德理听得呆住。
“你在的时候不觉得。”艳芳轻轻地道:“你走了之后,不知道为啥,我心里只有你的影子,我……我就是想你,骗过师兄,四处寻你……嗯,天见可怜,我找了你两天,总算被我找到!”她说到这儿,笑容浮上雪白的脸颊,就像波中的涟漪,落入德理的眼里,在他心中扩散开来,不由得呆了。
沉默半晌,德理口齿笨拙地道:“吃……吃些点心吧!”
“我被捆着,怎么吃?”艳芳望他笑。德理愣了,不知如何是好。“呆子,不会喂我么?”艳芳忍住笑,说。
“啊……好……啊!”德理手忙脚乱,将点心打翻在地,顿时一张脸比黄连还苦:“该死,我真该死!”
“不要紧,你拿起来给我好了。”艳芳说。德理摇头道:“脏了,怎么能吃?”
“只要是你拿来的,不论多脏,我都吃。”艳芳俏脸含笑,眸子闪闪发亮。
德理一愣,拿起点心,拂去上面的尘土,轻轻送到艳芳嘴边。
艳芳一口吞下,差点把德理手指头咬了下来,“真好吃,一天没吃东西,饿死我了。”她十分开心。
德理揉着手指头苦笑,将一块块糕点细心弄干净,送进艳芳口里,两人都不说话,只是相依相偎,一个喂,一个吃,顿时让这个阴冷潮湿的小小石室燃起浓浓的春意。
“傻瓜!”艳芳道:“你在闷着嘴作甚?给我说故事吧!”
德理正想着怎么救她出去,却想不出什么主意,听她这么一说,只好点点头,说起故事。他今天心情格外舒畅,说故事也分外有趣,逗的艳芳格格直笑。如此这般,两个男女沉浸其中,浑然忘了身在何处。
也不知道消磨了多少时候,当德理走出石室,已是竹影摇拽,明月在天,走了十来步,“千岁。”白朴从暗处走了出来,神色十分古怪。
“啊!白先生。”德理心头有鬼,道:“有事么?”
“昨夜千岁显露的武功实在厉害。”白朴摇扇道:“不知从何学来?”
“你师父教的。”德理也不打算瞒他。
白朴神色一变,道:“果然没看错,难道是‘三生归元掌’么?”
德理点点头。白朴踱了几步,仰首叹道:“这门武功我练了一个月,始终无法入门,尤其是那心法,实在玄奥,师父说我天分不够,练不成这门功夫,没想到他居然传授给你。”
德理只想走人,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白朴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那日失踪,李先生急得不行,你最好不要再让他挂心。”
德理面皮一红,道:“我省得。”他转过身,白朴在他身后道:“有那个丫头在手,对付黄冷就能容易许多,故而还请千岁不要坏了大事。”
德理浑身发冷:“他知道了?!”白朴道:“不过,那丫头不肯吃别人的东西,只怕还得你照料一二。”
“你在偷看。”德理恼羞成怒。
白朴嘿然一笑,道:“若非属下遣走卫兵,千岁哪有这么自在,属下只是想提醒千岁,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过分沉迷。”说罢大袖一拂,飘然去了。
德理被白朴的话扰的一宿未眠,但又担心艳芳,次日又硬着头皮去石牢里送饭食,月婵也聪明,早已备了一份。艳芳见了他,自然万分欢喜,只是缠着他谈天说地。德理面子上强颜欢笑,骨子里忧心忡忡,不知道城池能否守住,也不知道如何救艳芳出去,只觉前途如迷,分外心急。说了一阵故事,突然叹了口气。
“呆子!你不高兴么?”艳芳一双眸子闪闪发亮,神态极是关切。
德理不会隐瞒,便把自己心意如实说了。
艳芳沉默一会儿,把头埋进他怀里,柔声说:“别想那么多!不说吐蕃和唐人谁胜谁败,我倒是宁愿呆在这里,哪里也不去。只要……只要能天天见着你,就算来日挨千刀万剐,我也不怕……”
德理堵住她口,叫道:“别……别这么说!你死了,我也不活!我……我只要活着,绝不让你死……“他最后一句说得斩钉截铁,心里也下了决心,誓死保艳芳周全。
艳芳望了他半晌,突地嫣然一笑,低声道:“真是呆子!”
远处隐隐传来山崩海啸之声。
“那是什么?”艳芳疑惑道。
德理细细听了会儿,道:“吐蕃人在攻城呢!”
艳芳打了个哆嗦,紧紧贴着德理,德理伸臂搂住,二人默然无语。
一连数日,阿术都在城外挑战,唐军那还敢轻易出击,死守不出,李天德上次立了大功,王立甚是器重,命他暂代向宗道之职,约束近万马军。众人各司其事,无暇来扰他,德理自然胆大了许多,再之不用打仗,他便苦中作乐,除了陪陪艳芳,便揣摩“三生归元掌”的奥妙,这小子不懂什么武林规矩,也不避嫌,不明之处,竟和艳芳商榷。
艳芳虽然不懂九宫图里的奥妙,但她师父是天下寥寥可数的大高手,她耳濡目染,武功不十分厉害,在武学上却见识极高,听德理说出难处,她就大致明白关键所在,又见德理如此信得过自己,当下也不藏私,俨然成了德理的师父,随意指点,说书说累了,二人便口说手比,推演武功,艳芳为了让他明白许多关键,先将本门武功招式演示出来,然后再与德理一同思考如何闪避,如何破解,要知道,公羊羽和黄万计二人势同水火,便是武功,也是彼此相克,但阴阳反正,相克之余,也有相生之道。他二人的武功,若斗起来,固然难分高下,但若相互切磋,则有异乎寻常的奇效。此等奇效,便是黄万计与公羊羽也未必想得到,或者根本不愿去想。但此时艳芳德理不拘门户之见,将这奇效发挥到淋漓尽致,尤其是德理,正是进展最快的时候,如此一来,精进之神速,端地超乎想象。
如此又过了些日子,德理正与艳芳钻研武学,忽听得扣门之声,吃了一惊,只听门外白朴道:“千岁,属下有事相禀。”
德理红着脸出了门,却见白朴神色凝重,迥异往日。他欠身施礼,沉声道:“吐蕃皇帝到了。”
附李白《战城南》一首:去年战,桑乾源;今年战,葱河道。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匈奴以杀戮为耕作,古来唯见白骨黄沙田,韩家筑城备胡处,汉家还有烽火燃。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乃知兵者为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德理由白朴陪着,步上城楼,只见远处吐蕃大军的旗帜满山遍野,遮天蔽日,士兵比那日多出一倍不止,列阵若云,纹丝不动。大江之上,艨艟斗舰浩浩荡荡,顺流而下,与唐军水师遥遥相对。
城头上百十口巨锅,煮着混了火油的金汁,发出让人窒息的恶臭。巨石滚木,堆积若山,城中数十万百姓也被驱逐,精壮男子尽皆上城守卫,妇孺老弱推车牵牛,搬运矢石。
胡笳数声,悠悠飘起,金鼓紫动,吐蕃大军发一声喊,仿佛晴天霹雳,山川也为之颤抖。蕃军水师数百小舟载着干柴火油,燃起熊熊烈火,顺流而下,向唐军水师冲来,被撞上的大船,迸发耀眼火光,吕德指挥水师,一面灭火,一面移开阵形。
史天泽站在船头,仰望唐军水寨,见其分散,大旗一挥,刘整号令水师,借着水流之势,奔腾直下,欲一鼓作气,冲开唐军。吕德发令,唐军箭如飞蝗,火炮巨响,蕃军士卒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带着箭尾,从船上跌落,几艘战舰被火炮铁砂打的粉碎,在江心打着转,缓缓沉没,
江边吐蕃大军摆开巨弩飞石,向唐军水师还以颜色,箭来石去,巨声震耳。半柱香的功夫,双方战船便撞在一处,船上战士东倒西歪,没倒的操起弓箭长枪,在大江上厮杀,鲜血横流,殷红江水。
陆上鼓声更加激烈,吐蕃大军踏着撼动天地的步伐,开始郁动,前方二十人一队,推着高约五丈,半尺来厚,上面裹着牛皮和毛毡的挡箭牌,向城头进发,后面是大弩和木制大炮。
火油涂上了箭矢,火箭点燃了引信,带着密集的呼啸声,向城下倾落,火光伴随着鸣爆在挡箭牌上闪现,裹着烈火的巨木撞在上面,烧透了牛皮和毛毡,木板在冲天的烈火中变得酥黑,吐蕃大军发出凄厉的喊声,机括的摩擦声中,弩炮向城头打来,二十斤重的石箭头接二连三地撞在城墙上,发出巨响,地动山摇。
林梦石传下号令,破山弩绞起,这张床弩能将四十斤重的矢石射出千步,要二十人才能开动。闷响声起,二十枚巨矢破空而出,烟尘四起,惨叫不断,挡箭巨牌纷纷破碎。破山弩连发五次之后,吐蕃大军暴露在唐军的弩炮之下,火箭在空气散出缤纷的光芒,每闪过一次,城下就留下嚎叫滚动的人体,皮肉焦枯的臭味弥漫开来。
蕃军拼命发射弩炮,向高不可及的城墙做徒劳地还击,后面的大军开始扛着云梯,前仆后继,向上猛冲,将云梯搭上了城头,蚁附登城。唐军的巨石滚木落下,在山坡上涂了一层血红的肉泥。那百十口大锅被铁链吊着倾落,滚烫的金汁落在吐蕃士兵身上,烧透了铁甲,贯肌洞骨,在内脏中沸腾,数不清的吐蕃士兵带着可怕的惨叫声落下了云梯。
近百名蕃军推着巨大的撞车抵至城下,一锅金汁伴随着矢石兜头落下,撞车失去了控制,翻倒在地,沾满金汁的万斤巨木被地上的火箭点燃,带着飞旋的火焰,以不可阻挡之势,沿着山坡向下滚落,留下一团一团的肉饼。
吐蕃军队不支溃退,这时候,鼍鼓的巨鸣密集地响起,稍稍后退的吐蕃人又疯了般向前猛冲。
德理已经看得有些虚脱,嘴里阵阵发苦,几欲呕吐,眼见吐蕃大军后退,正松了口气,哪知一阵鼓响,对方又冲了上来。颤声道:“怎么回事?”
“羌虏皇帝到了。”王立眼中喷火,指着远处,德理遥目看去,只见一支白毛大纛,迎风招展。
蒙哥停住西域神驹“逐日”,遥望城下的厮杀,面肌微微
“大汗。”兀良合台小心翼翼道:“如此攻打,不是办法,我军不熟水战,江上占不着便宜,黄石城又占尽地利,易守难攻……”
嗖的一声,蒙哥的马鞭狠狠抽在他的背上,兀良合台不由窒息。“我十六岁随拔都汗西征,横扫天下,攻无不克,区区黄石城,哪能挡我?”蒙哥刚毅的脸上透着炽热的光芒,好像天上的烈日,让人不敢仰视:“想你祖父速不台何等骁勇?你身为他儿孙,竟然说出这么没志气的话!”
兀良合台羞愧无比,下马拜倒,大声道:“臣下愿率军进攻东门。”
蒙哥也不回答,望着远处道:“那个着蓝袍的是伯颜么?”兀良合台掉头看去,只见伯颜纵马驰骋,每每开弓,城头必有一人倒下。
“正是他。”兀良合台道。
蒙哥淡淡一笑:“听说破剑阁是他的功劳,今日一见,果然骁勇,我要见他。”
号令下去,伯颜飞马过来,翻身叩拜,“抬起头来。”蒙哥沉喝,伯颜抬头,蒙哥双目若电,照在他脸上。
伯颜不动声色,安然面对,二人对视良久,蒙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不惧我么?”
“臣下问心无愧,又有何惧?”伯颜淡淡地道。
“好个问心无愧。”蒙哥抬手道:“起来吧,神箭将军。”
伯颜一愣,兀良合台笑道:“大汗封你呢!”伯颜顿时明白,蒙哥赐了自己神箭之号,这个称号,只有当年哲别受过,即是“吐蕃第一神箭手”的意思,要知吐蕃以骑射平天下,这个称号可说十分了得了。
伯颜起身谢过,蒙哥道:“你一路南来,攻城破坚,必定颇有心得,你认为,这城应该如何攻破?”
伯颜略一沉吟,道:“以微臣之见,莫如不攻。”
“不攻?”蒙哥一呆,随即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大汗也看到了,这黄石城险峻不下剑阁,但规模庞大,兵马众多,唐之良将精兵,大都在此,若是连续攻打,只怕急切难下。”伯颜侃侃而谈。
“唔!”蒙哥面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