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凶残敌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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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愿傻呆呆的 更新:2022-03-26 05:20 字数:9793
“都统制!”一名属下匆匆而来:“白先生他们到了!”何磊望着远处白朴等人,眉间一舒,叫道:“千岁到了么?”
白朴四人相互对视,面如死灰。“出什么事了?”何磊惊疑不定。
“千岁还没到!”白朴硬着头皮回答,四个人心里把德理骂了个臭死。
何磊正要叹气,忽见远处旌旗晃动,遮天蔽日,顿时将一口气倒抽了回去。“终于来了!”他微微直了直身子,举起手中令旗,正要发号,忽见远处一骑人马,飞驰而来,一张巨弓,直指城头。
“那人要作甚?”严元大奇:“他这是射箭么?这么远,荒唐……”李天德却脸色微变,惊叫道:“不好!”
话音未落,只听咻的一声脆响,犀利的羽箭脱弦而出,直奔谯楼。
黄冷三人穿山越岭,尽捻险僻处行走,每走一程,黄冷便取出一张羊皮地图观看。山路越走越是惊险狭隘。他师兄妹倒是足下生风,只是苦了德理,一路上气喘吁吁,提心吊胆,生怕走错一步,落进深渊。
走到一处断崖前,众人暂且歇脚,艳芳忍不住问到:“黄冷,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不会错。”黄冷道:“前面便是阴平小道了。”
“阴平小道?”德理插嘴道:“岂不是邓艾偷渡的地方?”
“邓艾?”艳芳奇道:“他是谁呀?”
德理便将三国时邓艾偷渡阴平,袭破绵竹,逼得后主刘禅投降魏国的典故说了一遍。他提起这些,口才甚好,直说得绘声绘色,天花乱坠,不仅艳芳听得津津有味,就是黄冷也忍不住侧耳倾听。
“可惜,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最后,这位良将还是没落得什么好下场。”德理叹息道。
“这都怪钟会那厮。”艳芳道:“就这样完了么?”
德理摇头道:“那倒没完,后来还有羊叔子守襄阳,进表伐吴,王濬造楼船,火烧横江铁索,兵临石头城,最后司马氏一统天下,不过,这些都没什么意思,如要说精彩,还得从昭烈皇帝桃园三结义说起。”
“哎呀!”艳芳拍手叫道:“我最爱听这些故事了,上次在路上听一个说书先生说过一段,实在好听,不过都怪师兄催着上路,害我没有听完,你说得比那说书先生好的多了,好呀,你就从那个桃园四结义说起……”
“是三结义。”德理忍不住纠正她。
艳芳瞪了他一眼:“我说是四结义就是四结义,四比三多,当然是越多越好。”
德理哭笑不得,只好依她,幸好艳芳只是一时意气,也没太计较结义的人数。德理一口气讲到太阳落山,黄冷才返过神来,催他们上路,惹得艳芳好生不快,跟他嘀嘀咕咕闹了一阵。
如此一来,三个人走走停停,十成功夫里倒有五成在听故事,德理讲到后面,多半是胡编乱造了,不过也幸好他读得书不算少,编得倒是圆滑,艳芳虽然平日里对德理凶神恶煞,但一听故事,便对他十二分的不同,每听到诙谐处,便格格格笑个不停;听到紧张处,则一双秀目瞪着他,转也不转。有时德理讲得不如她意,她便撒娇,尤其说到貂禅要嫁董卓,她硬是不许,逼着德理篡改,结果貂禅第一次配给了吕布、后来嫌吕布小人,逼着德理配给曹操,然后嫌曹操奸诈,又配给刘备,再以为刘备虚伪,一脚踢开。结果,貂禅凭空嫁了三次,还是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端地让德理哭笑不得,但又不得不绞尽了脑汁,东编西改,让她满意。
黄冷见他二人有说有笑,德理这厮哪有个死囚的样子,心中甚是不满。但他素来骄傲,虽然不满,也要撑着面子,装着不屑一顾。可是艳芳分明有意拖延行程,这一路上,简直比走得比蚂蚁还慢,如此下去,只怕会误了正事;而最让黄冷恼火的是,艳芳待德理一天比一天亲密,他看在眼里,醋意横生,要知他对艳芳的情愫实已超过兄妹之谊,黄万计也看出来的,故而才让艳芳随他万里南来,指望能让二人朝夕相对,一双两好,但黄冷却和他师父一副德行,是个闷嘴葫芦,虽然心里对师妹千般喜爱,但嘴里就是说不出来。现在二人说得越是高兴,他心中越是像刀割一般,初时还强行忍着,但到后面,端地忍无可忍,打断二人,呵斥德理,去拾柴生火。
德理不敢违抗,乖乖去办,艳芳听到紧要处,心中痒痒,不忍离开他,也跟在他身边,帮着他拾柴,边拾边让他说话,二人走动之时,挤来挤去,接踵摩肩,甚至于耳鬓厮摩,几乎是小情侣模样。黄冷看在眼里,气得几乎吐血,海若刀都出鞘了,本想一刀劈了德理,但他知道师妹的性子,说到斗气,自己万万斗不过她,现在一刀杀了这个说书的,只怕这丫头一辈子都不答理自己。他是蒙哥帐下第一勇士,在吐蕃金帐,力压群雄,威震大漠,手下不知刃了多少厉害角色,但此时对着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子,却是束手无策,左右为难,这份难受劲别提了,除了闷着头生气,就是找德理的麻烦,支使他做这做那,但艳芳总是跟在德理后面,活儿越是费力,他二人模样越是亲密。
这一天,德理与艳芳又摆开摊子说书,黄冷气急败坏,坐得远远,本想打坐,但听到艳芳笑声,哪里还静的下来。坐了一会儿,忽听一声娇呼,几乎让他岔了气,好容易缓过来,遥遥听得德理说的口沫飞溅,正讲到关云长于百万军中诛杀颜良文丑,黄冷听了片刻,忍不住打断他道:“哪有这种事情?就算是我师父出手,也未必能杀透百万大军,直取主帅首级,不知那关羽使得何种刀法?”
德理道:“他用的是青龙晏月刀,自然是使的青龙刀法。”他胡诌惯了,随口便编出个名目来。
“哦?不知这青龙刀法是否流传后世,若有传人,我倒想会他一会。”黄冷双眉一扬,颇有不服,说到这儿,他站起来,瞪着德理道:“听你说话中气十足,似乎已然痊愈了,该接我三刀了吧!不知道你手上的功夫有没有你嘴上的厉害?”德理傻了眼,不知道如何回答。艳芳心中咯噔一下,忖道:“这个说书的正说到紧要处,可不能被他弄死了!”笑道:“他刚才还说胸口痛呢!师兄啊!说来这些时日,你我倒是荒废了武功,今日既然说到了,不妨就在此地练上一回。”
黄冷听得精神一振,忖道:“说到动手,还是我比较厉害!”当下轻易中计,转过心神,点了点头。
艳芳向德理努嘴道:“这家伙怎么办?要他回避么?”黄冷早已把德理看成死人,闻言道:“不妨,反正他看了也是惘然。”
艳芳嘻嘻笑道:“你不怕输给我,在他人面前丢脸么?”
“哼!”黄冷冷笑:“有本事就来试试。”
“说好了,你可不能用刀。”艳芳从袖里取出短刀。
“这个自然。”黄冷负手而立。
“嘻嘻”一笑,艳芳人刀如一,刀光有如匹练,斩向黄冷。“看刀!”她刀锋到了半路,才叫这两个字。
黄冷见她耍这些小把戏,不禁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丝森冷的笑意。身子微侧,挥掌切向艳芳的刀背。
艳芳身子如蛟龙翻身,凌空急旋,手中短刀化作一朵白莲似的刀轮,绞向黄冷的手掌。
“不错。”黄冷似乎有些忌讳,也不知他如何动作,倏地倒退八尺,脱出艳芳的刀锋。艳芳翻身落地,还没站稳,黄冷足下一动,又到了她的身前,挥手便要夺她短刀。艳芳刀锋一扬,左掌劈向对方胸口。两人本是同门,彼此熟悉,故而出招极快,不一会儿,各逞本事,拆了一百来招。
德理初时见艳芳迭遇险招,颇为她担心,但看得久了,发现黄冷一占上风,便点到即止,知道他处处手下留情,不禁松了口气,但心中却冒出一个念头:若他用这招攻我,我又如何在那四十五步之中闪避。他一念及此,二人打斗之处,顿时现出一个九宫图来。二人每出一招,他便思虑如何进退闪避,如何回手反击,片刻功夫,便身在物外,状如痴呆,心中只有武功,全无其他,二人变幻莫测的武功,在他眼里,和公羊羽那幅墨汁淋漓,纵横挥洒的字画没什么不同,足可透过其招式,看出对方的神意虚实来。
如此一来,他好像遇上了生平最深奥难解的学问,越看越妙,越想越奇,一脚沉溺在那幅九宫图里,哪里拔得出来。
两人斗了四五百招,艳芳大汗淋漓,后跃五尺道:“不打了。”
黄冷见她露了疲态,便道:“也好,今日暂且作罢。”
艳芳掉头,却见,德理呆呆看着前方,一动不动,好像石像一般,心中大奇,叫道:“你这呆子,在想什么?”说着走上前去,伸出刀脊,向他肩头拍去。哪知还没拍到,德理滴溜溜一个旋转,手掌划过一个玄妙的弧线,顺势从刀背上掠过,艳芳不防这一着,只觉虎口一热,短刀竟然把持不住,脱手而出,向黄冷飞旋过去。黄冷翻手将刀接住,眉峰一耸,目有讶意。
黄艳芳被他拍走了刀,脸上挂不住了,叉腰怒道:“你找死么?”
德理也清醒过来,看看自己的双手,突然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艳芳秀眉微蹙道:“你莫非知道活不长久,失心疯了么。”
“我明白了。”德理笑道:“我明白怎么射箭了。”
“射箭?”其他两人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呀,就是如何用弓把箭射出去。”德理笑道:“我明白公羊先生的话了。”
艳芳心里一跳,“什么公羊母羊的?”她向黄冷笑道:“他真的疯了呢!”黄冷看了德理半晌,冷哼了声:“雕虫小技!”,说罢,坐到一块大石上,闭目盘膝,养神去了。
“哼,装模作样。”艳芳耸耸了鼻子,向德理道:“你真的没疯么?”
德理一愣,道:“当然没有。”
“那好。”艳芳眉开眼笑,道:“你快接着给我说,关羽用‘青龙刀法’杀了那两个笨蛋,又怎么着?”
“青龙刀法?”德理一愣,才想起自己胡诌的东西来,笑道:“那我们接下来就说他挂印封金,千里走单骑好了……”艳芳忽地轻轻捏了他大腿一把,在他耳边低声道:“死呆子,如果师兄知道公羊羽教了你功夫,你就死定了!以后不许提公羊羽三个字,知道么?”德理见她意甚关切,不由得心儿砰砰乱撞,活似小鹿一般,一颗脑袋舂米似地点个不停。
“知道就好!”艳芳低笑道:“不要脸红呀!”
她一说,德理脸儿更红,憨憨地问:“我……你……你为啥这样关心我?”
“你做梦么?”艳芳瞪他:“我只是想你晚点死,至少得让我听书听腻了再死!”她笑道:“就怕你没故事说了,我可就不管你啦!”
“我故事多着呢!”德理精神大振:“永远说不完的!”
艳芳望着他,莞尔道:“如果这样,我也永远听不腻的!”
“当真么?”德理情难自禁,拉住她手,盯着她道:“真的么?”
艳芳瞪了他一眼,瞅了瞅黄冷,低声嗔道:“呆子,小声点,你活腻了么?”但手儿却任他拉着。德理只觉手中温软柔腻,好似握着盈盈春水,心儿又开始狂跳,血液满身疾走,一张脸眉飞色舞,若非黄冷在远处坐着,几乎跳起来大叫。
“真的么?”他痴痴地又问。“你有完没完?”艳芳大恼,抽回手,怒道:“快说故事。”她这一怒,德理好似被当头淋了桶冷水,想起自己的处境来,垂头丧气,开始话说三分。
这般一路折腾,又过了十余日,进入川中,只见沃野千里,风光如画,果然不愧天府之誉。艳芳和德理有说有笑,黄冷则一路呕气,每到他忍无可忍,要逼德理动手,艳芳便从中作梗,要和他切磋武功,这一计端地百试不爽,黄冷每每在德理面前显一回武功,气便消了大半。德理却也极想看他二人交手,因为他每看一次,便对三生归元掌的妙旨领悟几分,到了后来,端地沉迷其中,有些欲罢不能了。
又过了一日,晚些时候,黄冷弄来三匹骏马,他虽然不说从何而来,但马鞍上却有几点新鲜的血迹,德理猜得马主定然已经无幸,心中不禁有几分恻然,但转念一想:“我自己都是案上鱼肉,不知何日毙命,还担心他人生死作甚?”
又骑马行了数日,这一日,见一支官兵从北方而来,衣衫褴褛,大都挂了彩,其中有几个家伙,见三人马好,艳芳又美貌,动了邪念,意图抢劫,哪知还没近身,便丢了脑袋。黄冷一不做二不休,一路杀将过去,“海若刀”刀锋过处,血肉纷飞,尸横遍野,那二十多名官兵几乎被他屠尽,仅剩一个活口。黄冷揪住那人问道:“你们从何而来?”
那人早已魂不附体,拎在黄冷手中,软绵绵一堆,浑似全身没了骨头,听他喝问,战战兢兢地道:“小……小的从……从剑阁关来。”
“剑阁关?剑阁关如何了?”黄冷道。
“张……何磊将……将军被一个……羌虏一……一箭射……射死,关……中群龙无首,被……被羌虏破了。”那家伙已经破了胆,有问必答,言无不尽:“如今……吐蕃兵锋已达泸州……我们正……正撤往黄石……”
“嗯!”黄冷道:“那射箭者什么模样?”
“是……是一个着蓝袍的吐蕃将军。”
“嘿,伯颜这小子!”黄冷脸上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二师兄真厉害!”艳芳拍手笑道:“若他把守城将领一一射死,大唐岂不是指日可破了。”
“哪有这么容易?”黄冷道:“伯颜虽然箭法通神,但一回得手,唐人也必定有所防备。”
他手中那名唐军哭丧着脸道:“大王,我都说了,你放过了我吧,我家中还有妻子……”
“也好,放过他吧。”艳芳看他泪流满面,突然生出恻隐之心,这种心意让她自己都感到奇怪。
“是么?”黄冷嘿然一笑,突地将他提起,随手飞掷出去,这一掷力大无比,不偏不倚撞在一棵大树上,那人顿时脑浆四溅,颈骨碎裂,抽搐两下,眼看不活了。德理见他如此手狠,不禁惊得呆了。艳芳也不禁微微皱眉。
黄冷冷笑道:“我此来是要里应外合,助皇上成就大功,岂能让这人泄了我的行踪。”
“你,你……这个疯子!”德理看得满地尸首,突然之间热血上涌,忍不住叫道:“他……他已经求饶了啊……你……”艳芳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小子活腻了么?”
黄冷森冷的目光落在德理身上,阴恻恻地道:“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德理一愣,大约是脑子里热血未退,也不管艳芳如何挤眉弄眼,结结巴巴地说:“你……杀……杀求饶的人,就是……就是不对!”黄冷见艳芳神情惶急,心头怒火腾起,嘿然道:“浑小子,看来你伤势当真痊愈了吧,也好,我也等得不耐烦了,看看你如何在我的海若刀下,走过三刀?下马吧。”
“哎,他昨晚还在叫痛呢!”艳芳向德理道:“是么?”
德理看黄冷阴狠神情,也有了惧意,但一看地上尸首,却忍不住心头一热,道:“不错,我伤已经好了……”
话音方落,只见一道蓝光撕破虚空,德理坐下骏马发出一声悲鸣,四肢齐根而断,德理从马上翻落下来,眼看背脊便要着地,他右足突然在地上一撑,矫然腾起,一个翻身,左足落地,又是一个翻腾,如此乍起乍伏,端地矫如神龙,重复三次,稳稳站在两丈开外。
“这小子的功夫何时到了这种地步?”艳芳惊诧万分。
别说她惊讶,德理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其实,他这十来天每夜按照公羊羽所授内功法门行功,他只知每练一次,不仅伤势好转,而且倍感舒畅,一时成了习惯。却不知公羊羽当日不惜损耗真元,一口气帮他通过了最艰难的入门关口,否则以他的能耐,哪有神游太虚,浑然忘我的定力,在山风中静坐三个时辰。
这“浩然正气”虽然入门极难,但入门之后,却是一马平川,修炼者能够在数月时光里突飞猛进,过了这段时日,才又会变得步履艰难。德理处在这段时候,内功精进之快,当真“无所不到,无所不至”,有一日千里之势,只是他自己蒙在鼓里罢了。黄冷虽然见识高超,但他从没把德理放在眼里,那日虽然惊讶于德理拍飞艳芳的短刀,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全没想到一只小爬虫会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变化成蛟龙;此时看到德理亮了这手,讶异之余,又有几分兴奋,嘴角露出一丝森冷的笑意,手中的“海若刀”斜指天穹,无俦杀气顺着刀势涌出,两匹活着的骏马也感受到这凌厉的杀气,低声嘶鸣,缓缓向后退却。
艳芳看着德理,心想:“呆子虽然有所精进,但看师兄今日的气势,他恐怕在劫难逃。哎!枉费我用了这么多心机。呆子就是呆子,你的故事还没说完呀!就这么死了,谁还给我说呢?”
她却不知,当此之时,德理的神思前所未有地专一,那边刀气惊涛拍岸,他却只是被“海若刀”锋上那点精芒深深吸住,随着那点流转不定的刀芒向下舒展,与地上似有实无的九宫图连在一起。
黄冷见他在自己杀气笼罩之下,竟然如老僧入定,一动不动,更觉讶异,“好小子,有种。”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手中的海若刀带着一片刺耳的厉啸,向德理挥了过去。这是“修罗灭世刀”第二式——“海啸山崩。”
这一招气势惊人,两丈之内,尽是海若刀的虚影,如浊浪滔天,又如泰山压顶,大开大阖,向德理卷了过去。而德理的心神,只凝在了最初那一点刀光上,任其如何暴烈,他却像一叶轻舟,顺着黄冷的刀锋,起伏不定,就在屏息之间,从那连绵不绝的刀势中,遁了出去。
“好!”艳芳情不自禁叫了起来。这一声落在黄冷耳里,却好像挨了无数个嘴巴,羞怒到了极点,不由得一声长啸,刀势一变,黏着德理的身形,飞掠过去。
“修罗无回!”艳芳变了脸色,这一刀乃是‘修罗灭世刀’三大杀着之一,修罗本是天界战神,极尽好勇斗狠之能事,每次出战,可说有进无退。这一刀取法于此,刀锋既出,不染鲜血,决不归鞘。
德理足踏九宫,转了三个圈子,始终脱不了对方的刀锋,刹那间,他已经被逼至一棵大树之下,进退两难,艳芳闭上了眼睛:“呆子完了呢。”
德理的脚踩在了大树虬结错落的根部,看似站立不住,身子陀螺般旋转起来,这时候,海若刀破空而至,德理避无可避,在旋转之中,一掌拍在了海若刀的刀背之上,本来,以德理的掌力,无论如何,无法牵动黄冷的刀势,但因为加上了足下旋转的力道,硬是让海若刀偏了一寸,从他的腋下穿了过去,刺进了大树的树干,这正是三生归元掌第二招——“天旋地转。”
这一点生机稍纵即逝,德理腾身而起,左足在树干上一顿,一个筋斗,向一根枝条落去。
但黄冷刀势不止,刀锋在树干上一转,哗啦啦一声,大树从中而断,德理立足未稳,便从空中落下,跌了个鼻青脸肿,倒地不起。他实在被这两刀耗尽神思,筋疲力尽,眼睁睁看着黄冷缓步而来,手中刀光闪烁不定,好似勾魂使者的眼睛。
艳芳看着黄冷,张了张嘴,像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无言闭上。不知为什么,想到德理就要丧身刀下,她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不忍再看,扭过头去。
“你能挡我两招,已胜过神仙度上那一群废物。”黄冷胜券在握,不慌不忙,道:“可惜。”他摇了摇头:“你还是挡不了我第三刀。”语气中竟有遗憾之意。
德理知道无幸,默然无语,只有一只肿胀成紫黑的右手,抖个不停,他虽然一掌拍开了黄冷的刀背,但这只手也被刀劲所伤,一条膀子都失去了知觉,好像废了一般。艳芳脸色也变得煞白,心头两个念头不断交战,不知道如何是好。
官道上响起马蹄声,黄冷微微皱眉,扭头看去,只见十来个骑士风驰电掣般赶了过来。“哼,麻烦!”他眼里狂焰跳动。
德理感受到那股杀气,猛地站起身来,向那群骑士大声叫道:“别过来。”话音未落,双膝酥软,又一跤跌倒在地。
为首一人勒住了马匹,那是个须发花白,身形魁梧的老者,阔口隆鼻,太阳穴高高突起。肩头露出缀着红缨的剑柄。他见德理跌倒,左手在马颈上一撑,一个筋斗,落在地上,然后足尖点地,两个起落,便到了德理身前,这份轻功一露,身后同伴顿时齐齐喝彩。
老者看到遍地官兵尸首,神色震怒,目视三人,沉声道:“这是何人所为?”
黄冷嘿然不语,“幽灵幻形术”最适群战,他有心让那干骑士汇合,来个聚而歼之。
德理见那群人不听劝阻,一味近前,不禁大是焦急,又叫道:“不可上前。”
“为何?”老者道:“地上官兵是谁所杀?”口气之中,甚是愠怒。身后众骑士也纷纷下马,撤出刀剑,站了个半圆,对三人怒目相向,逼了过来。
黄冷微微冷笑,身形倏地一闪,失了踪迹,只见一缕蓝幽幽的刀光,在半空中飘忽而过,血花四溅,一名褐衣少年双目凸了出来,身子失去了生命的支撑,软软倒在地上。
一刀得手,海若刀飘然一横,又从一名蓝衣壮汉喉间掠过,带起一溜鲜血,刀锋不止,划过一个怪异的弧线,向那为首的老者落去,“铮”的一声,金铁交鸣,老者晃了一晃,后退半步,满脸骇异之色,手中那柄松纹古剑多了一个半分来深的口子。
“好!”黄冷一声沉喝。“天下屠灵”应手而出,这一招狠毒绝伦,涵盖八方,一刀划了个半圆,斩向老者,老者神色凝重,引了个剑诀,护住全身,但黄冷这一招并非全力攻他,见他运剑护身,刀锋一转,血光陡现,眨眼间,又伤了两人。
他两招不到,连毙四人,这群人无不骇然,齐声惊呼,纵身后退。黄冷岂容他们逃遁,挥刀而上,老者怒叱,长剑疾出,分刺黄冷三处大穴,这三剑又快又沉,颇有名家风范,以黄冷之能,也不敢大意,回刀一圈,挡下三剑,借着剑上的力道,鬼魅般移到一名容貌清秀的骑士身边,切断了他的喉管。
老者忿怒至极,飞身追上前去,手中剑光霍霍,直奔黄冷要害,黄冷回身,与他拆了四五招,其间两度反手,又杀二人。
德理看出黄冷的主意。人说“擒贼先擒王”,黄冷反其道而行之,他知道老者高出其他人功夫甚多,又是头领,若是先杀他,恐怕其他人丧胆,四散奔逃,不易截杀,故而与老者交手时,并未用全力,最凌厉的招式全部落在其他人身上。他有心不留活口,杀光所有骑士,再对付为首的老者。
“呆子。”德理突听艳芳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快走啊!”
德理一愣,思忖道:“此时确是逃命的好时候。”回头一看,只见艳芳站在身后,美目中尽是关切之意,低声道:“不要你说书了,快逃啊!”德理知道这一走,只怕无缘再见,“我……我……”说不出话,泪花儿只在眼里打转。艳芳看出他心意,眼里也有些发涩,但情形危急,一顿叫,几乎叫出来:“快逃啊!”德理点点头,正要拔腿逃走,突听得一声惨叫,掉头一看,一名骑士被黄冷斜劈成两片,残躯在地上痛苦地扭曲。那老者双目血红,嘶声怒吼,虽然运剑如风,却沾不到黄冷一片衣角。德理见状,不禁呆了一呆,竟然迈不开步子。
这时,骑士们死了一半,黄冷也杀得兴起,放声长啸,刀法如龙,瞬间劈出三刀,两刀攻向老者,一刀直奔身后一名骑士,老者明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却偏偏难奈他何,硬是被他逼得回剑护身,眼睁睁看着那柄蓝汪汪的海若刀幻出重重杀机,罩向同伴。
那人眼看漫天刀光落下,别说抵挡,就是闪让也不知从何让起,一时间血凝如冰,心儿提到喉间。正以为必死,忽见白影一闪,倏地锲入刀光之中,双掌一分,拍向黄冷。黄冷只觉两道暖流直透肌肤,竟然生出几分酥麻之感,心头大惊,刀势一凝,放了那名骑士,一个旋身,斩向来人。
那人一沾即走,脱出刀锋之外,黄冷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德理,不禁怒喝一声,弃了众人,挥刀向他斩去。
“这个呆子!”艳芳见德理非但不逃,还去捋黄冷的虎须,不由惊得呆了:“他……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德理见黄冷杀来,不敢与他争锋,展开“生生术”,拔腿就逃。那老者见这公子模样的年轻人逼得黄冷变招,甚是诧异,又见黄冷锋芒他向,追杀德理,怕他有失,尽展身法,赶上前去,刷刷刷……一连六剑,招式老辣精妙,劲力十足,硬是逼得黄冷回身抵挡,德理缓过一口气,一步跨出,玄之又玄,越过七尺之遥,落在黄冷身侧,一掌拍到,黄冷方才压制住老者的剑术,见状运刀横斩,老者得了隙,长剑如虹,缤纷洒出。
他二人联手,一正一奇,竟将黄冷的攻势生生刹住。一时间,只见得三条人影忽来忽往,起落不定,一旁的骑士,无一插得上手去。艳芳也在旁看着,本来以她往日的性子,就算挨黄冷的责骂,也要上前襄助,但今日却失了兴致,反倒希望三人永远不要分出胜负。
斗得十余招,黄冷渐渐稳住阵脚,刀势暴涨,如江河惊涛,破堤而出,而德理根基不稳,内力渐弱,此消彼长,他与老者顿时落了下风。连走了数记险招,德理气息一乱,踉跄向前跌出,黄冷乘势一刀斜劈,直向他颈上落下。艳芳看在眼里,几乎叫了出来。
这时,一支长箭破空而至,锐利的箭头直指黄冷的面门,黄冷急忙圈回海若,挡开来箭,直觉劲道沉雄异常。还未明白,二箭又至,黄冷刀锋连颤,击落来箭,身形忽闪,退出两丈之外,六只羽箭也先后射到,黄冷连闪带打,六箭纷纷落地,他不待老者与德理掩上,一声长啸,横掠数丈,立在一棵大树之后,方见三骑如风,疾驰而来,马上三人手挽长弓,形容剽悍。
“薛家兄弟到了。”一名骑士喜极而呼。那三人在远处停住马匹,搭上羽箭,神色凝重,指定前方,只见黄冷收了海若刀,从树后缓缓踱出,神色冷峻。
“嗖嗖嗖”,三箭齐至,黄冷身形微晃,双手如挥琴鼓瑟,将羽箭接在手中,众人不禁齐声惊呼。黄冷虽接住羽箭,但也知多了这三个神箭手,今日已无法杀尽众人,若艳芳有个闪失,为箭矢所伤,才是大事,权衡之下,他嘿然冷笑,迈开大步,向马匹走去。那三名射手为他空手接箭的神技所惊,看着他背过身子,竟然有些犹豫,不敢开弓。
一名骑士悲愤地叫道:“此人杀了这么多人,不可放他离……”
话音未绝,口舌僵住,只见一支羽箭,深深没入他喉间,如缕血线从他后颈激射而出,洒在身后同伴身上,将那人吓得呆了。在场之人,除了德理与那老者,谁也没看出黄冷如何出手,一时间,竟无人敢动,眼看着黄冷跃上马匹。
黄冷眼神凝在德理身上,嘴角微微一斜,似笑非笑,道:“这次是你命大。”
老者横剑踏上:“你想走么?”
“我走??如何?”黄冷阴恻恻应了一声,竟然不顾众人,兜转马匹。
众人群情愤激,就要上前追赶,德理伸手挡住道:“今日已经死了许多人,你们也见过他的手段,若要拦他,徒伤性命!”
“难道我们兄弟就白死了不成。”一人恨声大叫。
德理道:“总比死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