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田老爷子的车走了之后，方华书没有走。一直来回摆弄自己手里的烟，天色渐黑。
  这是一处工地，旁边领头干活的人都好心的过来问，方华书走不走，可以搭他们的车离开。这地方不偏僻，可也没什么人来。别一个人在这里出点意外，闹出乱七八糟的事件，延误工期，这就麻烦了。
  方华书摇摇头，谢过热心的工头。
  等了又等，2辆高大的皮卡，1辆jeep，晃悠着开到了方华书面前。从车里跳下了一个年轻人，对比着手里的定位，用手里的手机灯晃了晃，“是二叔么？这是什么怎么乌七八黑，一点亮也没有。”
  “这不是你选的地方，你还问我？”方华书没好气的说。
  年轻人摸摸头，也是很奇怪，“是我选的，可我记得这是一个什么旅游度假项目，投了不少钱呢？就是效益不怎么好，只建了一半，地方僻静么，才选的这地方。谁知道怎么会是这副鬼样？”
  天黑视线本来就不好，看不清。方闲道让汽车灯光全开，到处扫一扫。仔细打量，这就是一片荒寂的江边。跟计划书上的根本不搭边。各种乱糟糟的建筑残骸。
  “空手项目，空壳公司和对倒银行的信贷资金而已。这都不用二次拆建，直接走水毁保险理赔，又是一遍资金腾挪，走一遍保险资金。你不清楚？这可是你钦点的套利项目。”方华书听明白了，原本以为是这个侄子在折腾和消遣自己，非要自己点好看。现在看他是识人不够，入深坑。
  “总搞这些歪门邪道，也不嫌烦。我是看好这个项目本身，谁tm知道这是个ppt项目，我还以为他是个人才呢，难得一见在这个浮躁赚快钱的时代还能稳的住的钻石人才，还想推荐给你呢。居然是一块碎玻璃。”年轻人摇摇头，自己这双看人的，这是第几回瞎了，够的上千人瞎，大师级盲僧。
  “说的好像你方闲道是踏实赚钱，老老实实赚钱的。”方书华冷笑了。
  “以你的智商，我没法和你沟通。以你的情商，我坐着高铁也追不上。咱两应该互相弥补。都是受害者，互相伤害有意思么，就不能团结一致，对外么？”被叫做方闲道的年轻人说道。
  “你觉得呢？”方书华反问到。
  方闲道认真的想了想，“二叔，好像真的不能，你太怂，太笨，太无能，还有丰富的经验，特别是你丰富的失败经验。
  万事俱备，只欠失败的经验，也算独一份。
  怎么走都能走回到失败的道路上，我跟你团结一致，共同对外，纯属浪费时间。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去给自己选个好墓地，死后也风光一点。”
  六管转膛毒舌炮，突.突.突
  “真是让我感动，真是我的亲侄子，真是一点不差的遗传，跟你老子一样。”方书华对这种毒蛇一样言语和嘲讽已经免疫。不是仇人胜过仇人，不成龙则死的特色亲人问候。
  典型的双面鬼脸，两面派。家门外谦逊君子。家门内毒心暴君，一直把自己踩在泥地打滚。
  打不过，骂不过，斗不过，反抗不过，犯了错，就把自己押送到非洲刚果去考察大猩猩的社会生态结构。
  这就是自己的亲大哥。
  “好歹你是我三叔，你到是反抗反抗，骂骂人，动动手教训教训我啊。你就不能给我点希望。”方闲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方华书。早就听说小叔被成功培训、成功特训、成功教育套路108式，哥扶弟扶的反复如此，如此反复的强化培养，造成了赖皮式的滚刀肉。左右都是一刀，舒服一会是一会，僵尸式等待命运裁决的假死兼躺尸性格。
  这也是后来为什么方清之放弃培养方闲道的原因，忙不过来，也事深受挫折。在小叔身上遭遇的打击和教训深刻的不敢再搞什么精英培养了。
  “教训你？路上堵车吵架，你就能跟人到家里，往人家里扔震撼弹。差一点全国出名，被赶出京城三年不能回去你。这样的英雄好汉，我敢教训么？”方华书直戳方闲道的伤疤。
  “冲动，冲动，你也知道那时候我也憋一肚子的火，脑子稀里糊涂，就是想作死。凭着他是我爹，就可以玩阴的，肆无忌惮的侵吞我的个人财产，辛辛苦苦300多亿的真金白银。一声不响的就全给我转送人了。他要钱要这些资产，我不是不懂事的人，肯定全给。他就是这么喜欢玩阴的，不声不响突然让我一无所有，夺走我的一切。他这么干的也不是第一次了。%%%%%，ewqeq。”
  方闲道气的无处发泄，踹皮卡车好几脚。
  “扣除净资产，你还倒欠投资人和银行200多亿呢，那来的300亿。无非一样的套钱游戏。两次清盘转让，你们两父子都直接套现走人上百亿。让接盘的苦不堪言，也就是仗着家里的人一起背锅。现在外面都怎么看你们，看我们方家，说的多难听。”方书华皱着眉头，批评方闲道。对方清之和方闲道做生意的方式，方书华一直是不赞同。
  “这就不地道了小叔，我是欠银行的钱。可我欠过你的钱么。两次你都是入干股的，资本金是我想办法补上的。分红给你不算，最后清盘的时候，我爹可是带着利息的把本金都给你了。你可是天上掉金砖一夜暴富。
  用着我赚的钱，还假清高的批评我。你这可不地道。
  你是不怂，不硬，不顶嘴，还不服软。也就是闷葫芦的糊涂蛋。除了长的帅，长的白，长的高，有什么优点？也不知道太爷爷他喜欢你那啊。
  更何况，银行求着我欠钱，投资人非要换成股份。我搞的公司负债是高，可是溢价卖出去，甭管他们多抱怨，还是有人愿意用更好的溢价接盘。
  再有人在把产业倒手出去，坑了再下一波的接盘人，这种事还能怪到我这创业者脑袋上？这是我第几次解释了？”方闲道破觉得无奈。
  方书华有点尴尬，“可是，你要没搞出来这么奇怪的产业模式，或者你交接的时候，尽心尽力，交清楚。总之最后怎么能连累到我们家的名誉呢？”
  方闲道一拍脑门子，可惜自己这小叔的一付好皮囊，也就是投胎技术好，才没去当夜店王子。
  “小叔，就你眼睛看到赔钱的风险。可赔钱了么？他们不都是一直赚钱么？他们没本事坑银行，把利润挪走了，损公肥私，做亏损的假账，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能别乱操心么？
  咱说点实际的。咱同病相连的地方，别互相挖痛点，先内部打起来。还怎么合作一起对付我那可恶的爹，你的哥。
  只要你当上大干部，大领导。我就不信，下次他还能把我年龄改成16岁，利用监护人的身份剥夺我应有的权力，代管处置我的合法财产。
  到时候，就靠你主持正义了，小叔。这次你一定要争气，别输给我爹了，要不然咱两的未来，那真是非洲的考察大猩猩社会结构的命了。”
  “下次，他会制造事端，让你昏迷不醒。等你醒来，一切都已经成局了。”方书华深沉的望着夜空，留下了眼泪。回想起自己那惨痛的初恋。
  那一年，当他拼命了要去抓住到手的幸福，他心中最爱的人。正在自己准备鲜花求婚的时候。被方清之安排的杀手“酒驾”，直接把自己撞飞上天，惨死在自己女神的面前。血浆造假伤口，紧急救护车，死亡通知书，直接与心目中的女神咫尺天涯。
  最可气的是方清之事先伪造了保险单，受益人写的是自己的女神，直接打给了女神700万现金，还有附赠的旅游联团票，送女神去散心去了。
  等到自己挣扎着再见到自己的女神的时候，第二个孩子都快出生了。现在还清晰的记得方清之说过的话。
  她是个好女孩，你要给她幸福。你看她现在多幸福，还是保险有用，而你其实没什么用。她不幸福是因为她要努力工作，解决温饱。
  有了钱，没了你。她一样很幸福。
  有了你，没了钱，她喝西北风是幸福么？
  而且我觉得那个新郎才更合适她，两个人现在合力经营个小旅舍，就是当初你和她梦想的那个方案，步入社会中层，脱离简单劳动，成为田园诗意的小业主。
  你看全实现了。你就放心的回家去相亲吧。祝她和她们家幸福，挥手告别。
  每次想起来，都是止不住的眼泪。
  凭借着仅存的倔强，方书华一直拒绝家里给介绍的亲事，坚持一人，绝不让自己最纯粹的终身幸福被方清之利用。但似乎没什么效果，京城圈出名的保鲜肉，从南到北，被拉着相亲不断。不成更好，替方书华相亲这个蹩脚的敲门砖理由，方青之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的百用百灵，想见谁都见到了。
  你结婚有结婚的用处，单身有单身的用处，死了，还可以做成标本用一用。怀着僵死的心，方书华日复一日的过着。
  “小叔，你这万灵的乌鸦嘴，能消停点不。”方闲道打断了方书华的回忆。
  “你这次的事办成了么？你这次闯的可是大祸，不是那种个人大事，社会小事那种鸡毛蒜皮，风花雪月的玩意。非洲3年，不5年，你才有可能回来。你可要为自己考虑好了。”
  方书华点点头：“差不多成了，田老亲自来了，只是提了一些要求。”方书华把刚才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我约你在这见面，你就约田家人在这见面，你想都没想，就这么做了？你就不怕时间没错开，都在一起碰面，搞出什么别的意外？”方闲道惊奇的看着方书华。
  “能有什么意外？”方书华反问道。不是你要求搞点压力么？这里多合适，荒郊野地的。电影都这么拍的。
  “我怎么能知道，我只知道，你是真看的开。怪不得办什么事，就砸什么事。好在你以后就不做生意了。”方闲道摇摇头。
  “亲叔叔，你的亲爷爷的支援到了。”方闲道敲敲皮卡车后车窗的玻璃，每辆车上都下来两个人，把上盖的后车厢打开。
  整整齐齐的一排一排的防水包。包下面就是红灿灿的百元大钞。
  方书华看到这么多现金，大吃一惊，“我是要现金，可不是这种现金，这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好。”
  “能出什么事，你当这是国外呢？
  你以为我能给你银行汇款，我有账户么？走银行信贷，还是走地下金融平台融资，走那条渠道都会让你哥知道，一分钱都到不了江南，到不了你手里。黄金、钻石，房产证不敢运，只好运点现金到江南。其他的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谢谢你了闲道，这次小叔一定好好干。”方书华激动的说道，另外也是有点疑惑，不问不痛快，“闲道，这钱是那来的。”
  “假定你有100个情人，每个情人都是有钱家的姑娘，一人借200万，2个亿就是这么来的。一人借2000万，就是20个亿。要是一人借2个亿，就是200个亿。
  当然，我年纪小，情人少。情人年龄小，也没多少钱。也借不了多少，就凑了个3个亿。
  小叔，你可牛多了，红卫阿姨一个人就借给你50个亿，最少的还出了5000万。你不靠别的靠你的红颜知己们就行了。只是暂时放我那了，往这运起来比较困难。慢慢的，需要多少运多少。”方闲道笑嘻嘻的说道。
  “你，你怎么能这么干？这太无耻了。这钱，我不能用。”方书华气的脸青了。
  “你觉得你有资格这么说，小叔。别说你现在做的事，未必对。而是你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打算不要太爷爷了么
  一个好好的企业，你就是无所作为，守业都守不住，搞的烂项目亏出去几百亿，你都不知道怎么亏的，也没贪上一分。审计也觉得不可思议。
  暴雷了，你是好汉一条。有人一哭一跳楼的，你就把锅给背了。你是挺无畏的。可太爷爷受不了，千里赴西北，差点把命没了。你亲哥更受不了，你这垫脚石变成绊脚石，绊脚石升级成拦路大山。。
  他可是血洗了你大侄子我的身家和未来，父子情都不要了，弄到的600亿。给你填窟窿，消除负面影响。
  十年谋划，三年积蓄，一飞冲天的节奏和努力，一朝都被你给打回原型，继续当吊车尾不说，各方的打压，各种跳梁小丑都骑着他头上耍。
  他这是吃了多大的亏。就这样还要为你的未来打算。安排你到江南发展。太爷爷担心你，也不敢找我爹，非逼着我去给想办法，给你送钱。
  你是继续挑三拣四，还是就地等死，能活一天算一天。等你哥腾出手来，你就跳河，博同情，指望他放过水里装熊二的你？
  你要有志气可以继续这么怂。但是小叔叔，你可想好了，咱两可没什么深厚的亲情，我会这么容易放过你么？”
  方闲道阴森森的，威胁方书华。方书华依旧沉默不语。又是一个只要我不愿意，就不干，但我也不说反对，也不赞同，就那么那么那么的再那么的，很好态度的挺尸。
  “算了，我不跟你一起当咸鱼挺尸了。红卫阿姨，该你出场了。你怎么看上我小叔了，他除了帅点，好看，那好。”
  方闲道摇摇脑袋，跟第二辆皮卡车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论脸皮的功夫，这兄弟两一样，就是方向不一样。
  从第二辆皮卡车上下来一位女士，喊了一声“书华”。款款的走向方书华。
  天生地养，实力都是野生的。天赋点不一定点再什么地方。
  方闲道坐回越野车，看着两个拿着情调的两个中年男女，直摇脑袋。不是自己这个小叔叔没能力，而是跟家里期望偏差太大。被废在自己的爷爷、父亲和亲哥手里了。
  两袖清风似神仙，人间凡俗不加身。
  不愁家中烦恼事，潇洒赛过吕洞宾。
  功名利禄的事业角度而言，方书华是越来越没担当的，越来越矫情。看似原则性强，总惜身考虑自己的多，舍得别人牺牲付出，舍不得自己受个屈，从不考虑别人的压力，不考虑做事为什么，为什么做事。
  方华书当年是家里被寄予厚望的孩子。方书华么，为中华而读书。读书好，性格好，长的帅。但现在反而最有出息，最可靠的，是原本就没把自己当做希望，觉得自己会出息的方清之。
  天生地养。
  有些人，有些天生的本领，后天很难刻意训练的出来的。方清青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有的那种天赋和能力，只知道那些做法，会很有效果，很有用处。
  希望方书华更有出息的方清之，对方书华的言传身教，就带有很多的盲目性。也不知道哪里出错了。
  越教，越培养，越身传，反而效果越差。
  这套，这招不行，换下一套，下一种办法。用的越多，反而越搞越糟糕。唯一性的独特成功人士，做老师的天赋都很差。
  自己努力是一方面，90%靠的是那上天赐给的天赋运气。
  事业不成，女人缘上，尤其是与女强人的女人缘，方书华简直跟开了挂一样。除了家庭实力背景光环照着之外。
  方书华就是有天赋，对初恋专一专情不放的同时，还能跟很多女人保持亲密关系，让她们死去活来的既爱又恨方书华。
  牛掰，几乎所有圈内的色浪和花花公子们都对方书华崇拜的不得了。
  没有没用的人，看来小叔叔适合当木头官了。江南地区经济发达、历史沿革下的乡土派系众多，各种圈子也众多。
  虽然合作很多，但是方家在江南地区的根基浅的如同白纸。这就是缺乏实业，缺乏具体产业扎不住根的弊端。
  救援田家是看中田家家族企业和壳企业的数量多，分布光，在江南的关系网络和地方人脉发达。
  更关键的是田家后继无人，必然会快速衰落的现实。江南地区会出现局部小真空，正好可以填补上这个真空。
  田家快速衰落，重新归于普通是一个必然的现实，田家家族企业因破产而被分割是必然的。让出位置也几乎是必然的。
  失去了千亿家族企业做为支撑，失去了家族在江南地区的重要政治人物的位置。从政经两条道路。田家都要一落千丈，保住三流位置就是成功。
  凝聚在一起的田家分支、附属、旁系，都要自寻出路。再也没有家族作为靠山。田家做为一个大家门要过很“艰辛”的日子。会出现很多问题。
  这个时候收拢整个田家，包括分崩离析的附属，员工。给予生活上的资助，雪中送碳，帮助他们度过困难时期，以及东山再起。
  用意就是借此融入江南经济圈，实现落地江南的战略。
  只是这最后一层的深层算计是不需要说，也不需要告诉方书华。方闲道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看到了这是个机会。只要小叔扎根在江南，拿下领导位置。就可以推动两地合作。江南钱多，人脑子活，肯干，会做生意。
  只要渠道通了，拉几百亿进西北干大生意不成问题。比自己从那些专业投资人哪里获得资金要成本低太多太多。一年节约几十亿的利息，小意思。
  所以，才乐于提供支援，帮助筹款，搞出花边事情，拉小叔的女人缘的人脉，赶紧推小叔上去。
  至于父亲方清之是怎么算计和想法的。方闲道没细琢磨。大概会算计的不止一个，无声无息咬碎。
  善战者，无赫赫战功。未战已胜利，只静静看着你无路可走，自刎于乌江岸边。自己的学啊。
  方书华是代表下承诺的和资金监督者，毕竟自己家人放心一点。实际操作的还是代持下的专业团队。
  由专业团队分析和确定怎么注入资金，怎么处理田家的债务和债权。在田家的债务债权关系图中，有7个地方势力圈和资金网是值得注意的，属于肉骨头。
  如果这7个重点目标不屈服于方闲道的条件，就等着被拖入深坑，一起跟田家破产的那部分，滑入深渊。
  当然手段不止一点，利用虚还款消息。还有从田家获得的情报，实施要害打击。在资助他们的竞争对手，内部收买。这样还能活下来。那就是属于惹不起的，只能算了吧。
  方闲道知道的是自己这份分析和目标指示肯定会被方清之看到了。不知道的是方清之看了，也觉得冤，自己哪有那么多想法，完全是你这小子自己脑补。而且你可真敢踩过界。这7个目标里，1个是低调而通天的，井水不犯河水，要吞并人家，这是无缘无故的起战火。1个没那么大背景，也是有历史，经过风浪的，咬起来容易崩牙的。还2个是你自己的合作伙伴兼下级分支，只不过股权分层穿透太多，你不知道而已。要不然能跟田家联系，把方书华推上去么？剩余三个是比较活跃的知名中介，是块肉。吃到嘴你就知道没意思了。
  年轻人消化好，牙口好，随他去吧。就那么一个容易出事的。想来想去，方清之摇了摇电话，跟对方沟通了沟通，别打出真火来，这次把锅这次扣到弟弟脑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