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作者:海瞳      更新:2022-03-23 13:03      字数:3789
  无月之夜。
  朱红宫墙下,一排一人多高的巨大铜缸静静伫立,灯影绰绰,铜缸的影子投在伫立的宫墙上,仿佛有生命一般摇摆着,那被阴影覆盖的朱红像是干涸的血迹,透着阴森而暗沉的冷意。
  角门处,一行提着灯的禁卫迈着齐整步伐走来,踩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一致有力,和着铠甲碰撞间发出的轻微声响,打破了死寂一片的夜。
  规律的声音渐渐远去,巡夜的禁卫重新消失在墙角,一阵微风拂过,停留在墙上的灯影微微晃动,突然,阵阵水声响起,伴随着轻微声响,一道更深的黑影从铜缸之中探出头来。
  那是一个浑身包裹被黑色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瘦长身影,他手一撑,便翻身从铜缸中跃出,站在了缸沿上。
  那不知何种材质的黑衣明明浸透了水,却很快干透了。
  只见黑影微微侧头,仿佛在聆听什么,片刻后,他双手摊开,两腿一蹬,直直向墙壁跳去——没有撞上,黑影悄无声息地贴在了宫墙上,四肢张开,像一只大壁虎一样,手脚并用,飞快地沿着宫墙爬上去,瞬间便融入了更深的阴影之中。
  红色的宫墙上只留下两排轻微的湿手印,微风拂过,在下一队巡逻的禁卫到来之前,便很快地干涸不见了。
  ————
  御书房。
  白日的雕梁画栋此时全部隐藏在漆黑的夜色之中,高挂的牌匾下,纱窗透出微黄的光亮,殿门紧闭着,旁边守着一头戴纱帽,手持拂尘的年轻内侍。
  门口的石阶两侧,各站着一位身披铠甲腰佩宝刀,面容严肃的禁卫,石阶下的庭院内,更是每隔数步便有一位带刀侍卫聚精会神站立,这一处戒备如此森严,可见一斑。
  黑影攀在角落的树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庭院。
  这些禁卫全部武功高强,内力深厚,被他们严密把守的大殿就像被围在密不透风的铁桶中一样,任何人都别想从他们面前溜进去。
  但他可以。
  他虽然武功平平,但在轻功一道上却罕有人及,当他施展独门绝技鬼影步时,即便是武功最高的人也无法发现他的踪迹。
  尤其现在还是在夜晚。
  不过,他需要有什么东西先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他伸出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布袋,然后打开袋口,取出里面的东西,用力地抛了出去。
  于是,一片寂静中,只见一团黑影突然从庭院左侧墙头掠过,直直窜进院中,落入右侧花丛之中。
  众侍卫立即转头看去,也就在他们移神的同一时刻,一道纤瘦黑影如随风飘过的叶片一般轻飘飘便从宫墙越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向殿侧的墙壁。
  双手抓住横梁间的缝隙,双腿一勾一抬,整个身体便挂上那雕梁画栋的殿檐,像只蝙蝠一样缩进斗拱间黑沉的阴影之中。
  而那进了花丛的黑影久久不见动弹,于是站在台下的禁卫便对下方的两个侍卫轻抬下巴,示意他们前去查看。
  夜色中的花朵不见白天的娇艳,全部合拢瓣片,仿佛也陷入了沉睡。那侍卫拔出刀,凑近了花坛,用刀背拨开里面层层叠叠的花枝,搜查黑影的下落。
  习武之人目光敏锐,即使是黑夜也不受影响。不过许是他的刀惊扰了那东西,很快,花丛中再次传来细微的声响,他立即循声看过去,只看见一团黑色紧贴着花的根部,露出两双泛着光的黑色小眼睛。
  “是只蝙蝠。”
  侍卫用刀戳了它一下,轻啖了一声:”小畜生。”
  这夏夜飞虫多,被殿中灯光吸引聚在庭院中,会引来这东西也并不奇怪。
  他对望向此处的禁卫摇摇头,表示没发现异常。
  殿门口的内侍始终静静站立,一动不动的仿佛一尊雕像。
  侍卫很快回到了原位站好,继续留意着庭院四方的动向,密不透风地把守着中间的宫殿。
  然而自始至终,都无人发现那隐藏在檐下的身影。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内的灯始终没有熄灭,庭院内的侍卫也依旧一动不动。
  攀在檐下的黑影也好像已经与横梁融为一体,他像个极有耐心的猎手,沉默无声地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可直到天色都开始发亮,屋里的灯也没有熄灭。
  门口的内侍没有一刻离开,殿门紧闭着,他根本无法进入。
  黑影开始感到焦急了。
  这是难得的机会,如果在天亮之前不能顺利进入殿内,不仅会很容易被发现,而且脱身也会变得更加困难了……
  不能再拖下去!
  他的手缓慢而无声地伸进衣襟里,正要将那个东西取出来的时候,庭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
  露出的双眼微眯,他手中的动作停滞下来,就在此刻,外面的声响已经传了进来。
  黑暗无法影响他的视线,隔着檐下的空隙望去,只见一个内侍焦急地快步走了进来。
  两个禁卫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宫牌,就径直让他过去了,内侍一直走到守在门口的内侍面前面前,凑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他听不到对方说了什么,只知道在他说完之后,那个内侍便立刻站直了身体,语气严肃地沉声问了一句。
  “此事可当真?”
  “这种事奴才怎敢欺瞒!”内侍跪倒在地,重重扣头:”现在可怎么办?”
  头戴纱帽的内侍语气一瞬间恢复了平静:”你在此等着,我前去禀报陛下。”
  “是是是!”小内侍匍匐在地,头一刻也不敢抬起。
  而阶下的侍卫们仿佛没听到任何声音一样,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哪怕一眼。
  好机会!
  内侍转身推开殿门,而檐下的人抓住这一瞬间的时机,像一缕青烟一样攀着屋檐,从打开的殿门上方钻了进去。
  黑影潜伏在内殿的横梁上,借着灯火向下看去——
  穿着明黄衣袍,头戴纱冠的中年男人手持朱笔,正静静坐在桌后,面前的长桌上是堆积如山的奏折。
  他经历风霜的面容轮廓冷厉而威严,唇下蓄着一缕胡须,不再年轻的面容依稀还能瞥见曾经的俊朗,在室内明亮的灯火下,那对浓眉紧紧锁着,眼周的细纹投下深深阴影。仿佛遇到了十分棘手的事情,注视着面前奏折的眼神深沉而冰冷,时不时有利光从凤目中闪过,凌厉宛如刀锋。
  这便是当今天子,启顺帝。
  黑影更加小心地贴在横梁上屏息凝神,他运起龟息之术,让自己与横梁彻底融为一体。
  对方虽然不会武功,但身为帝王必定是感官敏锐,他要是此刻被发现,那就是功亏一篑。
  他的视线落在那张摆满物件的长桌上,寻找自己要找的东西。
  挂满毛笔的笔架,砚台,堆起来的奏折,玉制的墨盒和灯台,还有……
  他的目光定住了,落在天子左手旁的锦盒里。
  三寸见方,白玉质,盘龙纽,光滑的表面泛着莹润的光泽,比美人的皮肤还要细腻。
  那是皇朝权利的最高象征,传国玉玺。
  “陛下。”
  内侍停在距离长桌三步之外的地方,恭敬地跪倒在地,头深深垂下,一动不动。
  “何事?”
  天子并未抬头,他拿起一本奏折细细评阅,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某种压抑而沉重的质感。
  墙上的灯影晃动了一下,他的脸明灭不定,隐藏在阴影里的部分看不清神色。
  听闻今上忌惮内侍,即使不得不令他们存在,也从不会让任何内侍近他的身。
  这倒是真的。
  贴在横梁上的人想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桌上的玉玺。
  “永安公主……不见了!”
  “啪——”
  桌后人手中的笔在一瞬间掉落,鲜红的朱砂像血迹一样,在白纸上划下长长的痕迹,他突然抬起头,尖锐的视线落在地上人的身上,仿佛要将他刺穿,压抑冷沉的声音就像压顶的乌云:”你说什么?”
  “永安公主不见了!”
  内侍声音惶恐,不敢抬头:”刚才公主的宫人来报,说公主现在并不在宫中,而且内宫四周也找过了,都没有……公主的影子,除此之外,公主的一些珠宝首饰也不见了……”
  启顺帝的面容在光影下显得越发阴沉,他没有说话,却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可怕气势弥漫在内殿里,跪在地上的内侍浑身颤抖,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横梁上的黑影没想到自己能听到这样的消息,不过公主失踪……禁宫里的守卫一定会更加森严,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终于,坐在下方椅子上的天子再次开口了,他面无表情地将手边的奏折合上,一旁的玉玺收进宝箱内,完全锁死之后,才道:”这件事都有谁知晓?”
  “除公主宫中之人以外,就只有奴才知道。”内侍立刻回答道。
  “很好,公主染病在宫中静养,宫人们侍候不利,全部贬去浣衣局。”天子挥袖起身,双眼直直盯着地上的人:”你明白吗?”
  “奴才明白了!”内侍颤抖着身体,他明白,天子不想让这个消息传出去,那它就永远不可能传出去。
  “摆驾永安宫。”天子背起手,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是。”
  屋里的灯全部熄灭了,门开了,又很快关上了,在他离开之后,一直潜伏在屋檐上的黑影终于找到了机会。
  他快速而无声地从屋檐上跳下,径直走到那个装着玉玺的宝箱前,看到上面挂着的铜锁,黑暗无法影响他的视线,黑影从怀中取出一根极细的丝线。
  丝线比发丝还纤细,却并不是柔软的质地,它直直地立着,被黑影伸进锁孔之中,轻轻搓动。
  “咔……”
  微弱的声音在寂静黑暗的内殿里响起,不过眨眼的功夫,黑影已经打开了那枚铜锁,他循着记忆中的样子找到那个锦盒,迅速地打开它。
  传国玉玺静静地躺在盒中,细腻的玉制散发着羊脂一般的光泽。
  黑影只稍稍犹豫片刻,就伸出手,将它小心地拿起。
  窗外的黑暗越发淡了,甚至能透过纱窗看到一点透亮的天色,黑影不再犹豫地将玉玺放进怀里,然后将锦盒合上,铜锁扣上,一切都恢复到他没有出现时的样子。
  翻身上了横梁,他从怀中再次取出一个黑色布袋,将里面的东西直接扔到了桌上。
  “吱吱——”
  灰色的老鼠惊慌失措地打翻了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落地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守卫,在他们打开门进来查看的一瞬间,黑影像进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从门缝钻了出去,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纵身一跃,直接落到了树梢上。
  浓密的树冠遮住了他的身影,黑影像一只夜枭,在夜色即将褪去的时候,一同消失了身影。
  东方泛起了鱼腹白,寂静屹立的皇宫内已经开始出现穿梭的身影,没有人知道,当天亮起来之后,这宏伟的建筑内会出现怎样的混乱。
  也没有人知道,有多少人的命运,会因为这一夜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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