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悠悠行进的马车忽然顿住。
  掀了帘子，九芷从里面探头，见到眼前的场景，原本明媚的脸色沉了下来。
  拦在马车之前的人。
  是明华。
  许久不见，她的风华丝毫未减，淡金的长袍拖着地面，上面绣着的木槿花暗纹栩栩如生。
  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凌徵阳！
  九芷的双眼木然睁大，一个飞身便要从车里窜出。
  凌修誉紧跟其后，拉住了她的胳膊，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沉重。
  “不要冲动。”
  “他怎么会在你手上？”
  九芷死死地盯着明华和被她抱在怀里的凌徵阳。
  凌徵阳的存在还是被她发现了，就连自己的行踪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到头来，她所有的谋划都是一场空，她根本就没能逃出明华的手心。
  她如何能甘心？
  “不要再往前走了，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明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双凤眸里陈杂了太多的情绪，她将怀中的婴孩交到身旁，眸光在凌修誉身上一闪而过，随后落在了对自己满是仇恨的九芷身上。
  “我不该去的地方？南洲？你怕我真的拉拢到红莲就再也控制不了我吗？”
  该担心的事情太多，事到如今，她反倒平静了下来，看着站在明华身后的人，她垂下眼帘，嘲讽极了。
  叶笙箫。
  千罗殿殿主，他竟然投靠了明华。
  她还没到南洲，自然不知南洲之内风云变幻，叶笙箫也被风云殿主逼上了绝路。
  若无强援，恐怕没有活路。
  “你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在瀚明城，钟瀚明不是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吗？”
  瀚明城？
  九芷心头一颤，她果然早就知道。
  她僵硬地扭头，看向燕西楼。
  燕西楼就站在她的身后，虽然神色有些复杂，但却坚定无比。
  她只问：“是不是你？”
  是不是他出卖了自己？
  “不是。”
  “好，你说我就相信你。”
  再次转过身来，她已经换上了一副云淡风轻的面孔。
  “如果你是要阻止我去南洲，那么你成功了，我们几个不是你的对手。”
  “我真的小看你了，竟然想要用那个人来制衡于我。”
  明华眼中的笑意逐渐扩大，一步一步朝着九芷走来。
  见她如临大敌一般防备，唇角也弯了下来，近在咫尺。
  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女儿，久久之后，长叹一声，俯身到她耳边，“我现在就能告诉你结果，只要你去，他什么都会答应你。”
  十分满意地看着九芷眼中慢慢扩散的愕然，她又道：“那不过是因为在你出生之时我就同他做了交易。”
  “百年来的红莲殿主都生的一个模样，有着一个人传承下来的记忆，红莲殿才是世外之地的中心所在，天音殿不过是为了吸引外界目光的一个引子，在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就与他做了一场交易。”
  “什么交易？”
  顾不得惊讶，她的心头被一股巨大的恐慌侵袭。
  那场交易，是关于她的吗？
  “红莲殿主是没有心的，他想要感受人间冷暖，想要尝一尝这世上生老病死和爱慕憎恨。他助我完成移花接木，我便将你许给他，去体会这一切。”
  言罢，她别有深意地看向九芷身侧的凌修誉，明眸微眯，敛了半数华光，“不过看来，你已经让他体会到了他想体会的东西。”
  “如果你来只是为了让我更加恨你，那么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冰凉一片，忽然被一双大手捉在掌心。
  九芷回眸，读懂了凌修誉的口型。
  他说：别怕，有我。
  “我知你恨我。”
  明华长舒一口气，别开眼，这两人的举动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
  “从前我看重权力高于一切，我要掌控一切，而今，这些都是虚妄，你不用担心我会利用你和凌徵阳牵制他了。”
  她朝着身后挥了挥手，“将我那好外孙抱给她。”
  双手接过凌徵阳，九芷仔细地检查着他的身体，生怕出一点差错。
  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凌徵阳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望着她，仿佛还记得她一样，伊呀呀呀笑着。
  “娘，娘。”
  他已经会说话了，会喊娘了。
  九芷抱着他凑到凌修誉跟前，心头的喜很快就被冲淡。
  神色复杂地与明华对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芷儿，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逼迫你了，你自由了，晋国于我已经再无意义。”
  “为何？”
  九芷皱着眉，她太了解眼前这个人了。
  她有野心，为了一心追求的权力能够利用自己的孩子，无情，自私。
  她说她已经释然了，便是真的释然了，她没有必要欺骗自己。
  可是为什么？
  她只想知道为什么。
  “浩劫将至，芷儿，如果你执意要去南洲，这场浩劫就会因你而起。”
  “我不懂，这浩劫到底是什么？”
  脑海中盘桓着钟叔的话，九芷的心更加沉重。
  “天塌地陷，整个世外之地都不能幸免于难，只有你能拯救所有人。”
  明华从怀里捏出一片龟甲，“这是你出生时我卜算的卦相，我也不肯相信，直到如今大难当头。”
  她直视着九芷的眼睛，让她无所逃避，“如果你不去南洲，这场浩劫应该会在百年之后降临，届时新的救世主已经诞生。”
  “你来是为了阻止这场浩劫？”
  九芷将凌徵阳交到凌修誉手上。
  “不，我来只是为了阻止你送死，浩劫一旦降临，其他人或许尚有一丝契机，但你一定会死。”
  “你以为我现在还能相信你吗？”
  眼光在一瞬间冷凝下来，九芷冷笑一声。
  “你只能相信我，因为你死了，你的孩子会失去母亲，你的丈夫会失去爱人……”
  落日的余晖依旧温暖照人，九芷抱着凌徵阳靠在凌修誉怀里。
  车马渐渐远去，三人一虎，远离了一切斗争和喧嚣。
  “你相信她说的话吗？”
  “我不想你离开我。”凌修誉胸腔震颤，闷声贴在她的耳畔。
  “所以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回晋国吧，昭华殿已经恭候她真正的女主人许久了。”
  “好。”
  九芷将头搁在身旁男人的肩头，听着车轮转动的声音，心里一片静谧。
  一切阴谋终将粉碎，一切苦难都因爱而感人至深。
  百年浩劫，或许终究还是会到来，可是那时，她和凌修誉早就已经黄土埋骨了吧？
  “如果她再卷土重来怎么办？”她忽然问道。
  “那我们就再生一个，不，再生两个，三个来一起对抗她。”
  “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