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芝送了只空油瓶过来，交待李红岩抹抹鏊子，还嫌弃呢：“没油没盐的有啥味儿！”
  李红岩回头向卫东卫民挤挤眼睛：“咱们沾了你娘的光啦！”说着话，她将油瓶倒过来，有金色澄亮的油滴下来，落在热鏊子上，立刻激起一团团小小的油烟。
  卫东卫民茉茉三个立刻翕动起小鼻子，一个个作陶醉状：“好香啊！”“真香啊！”
  李红岩笑着拍了卫东一巴掌，笑嗔：“洋相儿！去找你娘要点儿盐过来。”
  老娘哪里是嫌弃‘没油没盐’啊，明明是提醒她放点油放点盐，给大嫂多吃点儿！嘿嘿，老太太也是够别扭的，有话不能好好说，明明是关心大嫂和大嫂肚子里的孩子，偏偏还弄得这么委婉。也亏得她这个小棉袄够贴心，才能理解了这么弯弯绕绕的心思，换成别人，还不得误会她是个恶婆婆，嫌弃大嫂嘴馋啊！
  事实证明，赵春芝的指导是英明的，鏊子上擦了油，又抹了一点细盐之后烙的鱼，味道香了不止一个档次，腥味儿也完全没有了，吃在嘴里只剩下单纯的酥脆和浓香，李红岩给了孩子们一人两条，剩下二十来条，都让卫东送回他们屋里去了。当着一家人的面儿，大嫂哪好意思吃，让卫东拿回去，她才能吃到嘴里。
  唉，都是穷闹的，要是日子再好过些，也不至于连怀了孕吃口干巴小鱼都藏着掖着的。
  李红岩突然想到，自己该报什么学校了。既然她跟着林廷辉已经学了打针拿药，对简单的感冒头疼也有了些概念，那么她就直接报医学院，毕业后当个医生挺不错的，工资高，待遇好，还受人尊敬。要不然，林廷辉一个富农子弟，不但没受什么磋磨，村里人还多有维护，不就是因为他医术好，护佑着大队里的老少身体康健嘛！
  吃早饭的时候，李红岩就带着卫东卫民茉茉三个小萝卜头儿，向大哥二哥提出请求，请这俩人想办法捞点儿小鱼。
  一大早，妹妹就带着三个小的烙鱼吃，烟熏火燎一个个弄得神头鬼脸的，李新国和李新社早就看在眼里了，听妹妹带着三个小的起哄，心里却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嘿嘿一笑，也就答应了。
  李新国回头看向老爹：“河沟里的水也该清一清了，趁着空闲，招呼人把水沟和南渠都清一清，明年开春放水也能多存点儿。要是清渠也别按人头了，就按土方，定几个档儿，八分、十分，超出的，加倍计分。”
  李大河沉吟着点点头：“中，就这么办吧！”
  像挖土清渠这种活儿，本就只有壮劳力才能干了，大冬天的，地冻得老深，青壮年干起来都不容易，不定个奖励措施，根本鼓不起劲儿来。十分以上的加倍计分，多干多得，才能把一群小青年的干劲儿鼓动起来，为了挣高工分，再来个小组赛啥的，指定一个个变成嗷嗷叫的老虎。
  李红岩在旁边出主意：“咱们村西南的窑厂大坑，年年放荒，不如清一清，开一条渠过去，注入水就是能养鱼种藕，以后也是咱们队里的一项收入。”
  那还是炼铁的时候盘炉子挖的大坑，炉子停了之后，就慢慢塌了，这个坑却渐渐淤成了一块洼地，旱田一片荒草，雨天一片水，却至今抛荒，好几亩地呢，怪可惜的。
  李大河瞅着小闺女笑：“大冬月的，清渠是正常的，因为清渠挖开冻土层，下边就挖土就轻松了。洼地清成塘子可就难了，即使拾掇也要等到过完年出了正月，开了春化了冻着。”
  李红岩知道自己是想当然了，于是吐吐舌头，捧起碗吃饭，不做声了。
  引水的河沟里水很浅，没什么意思，但是南渠宽四米，深处能有两米多，常年不断水的，存了不少鱼。一说清渠，工分还给的特别高，小青年们就嗷嗷地抄家伙，有拿镐头、拿铁锹的，还有拿抄网、拿篓子的，一说清渠，就知道有鱼吃了，连那些干不动的老人孩子，也跟着去看热闹。
  干活记工分，鱼却是队里共有的财产。
  李大河也找人套了牛车，拉了队里过粮食的磅秤和杆秤过去。
  南渠里的冰面啪啪砸破，好几个棒小伙儿拿着铁锹挖土筑坝，在渠里筑起一道道临时的土墙。队里的柴油机带着抽水机哗哗抽水，不到一个小时，一段几十米的河渠就抽干了，这时候，半大小子就能下来了，脚一沾水就冻得打哆嗦也顾不上了，一个个只看见泥水里挣扎的鱼了。
  猫在水底过冬的鱼儿们的噩梦降临，水被抽干之后，鱼儿就失去了最大的屏障和庇护，一条条在泥窝里做着无谓的挣扎。七八岁的小子站扎实了，就能抓住两三斤的大鱼——要是有水，这么大的鱼，壮小伙儿都难抓不住呢！
  岸上看热闹的老人、妇女这会儿也有了用武之地，半大小子们将鱼捉住扔到岸上，就有人捡了，分拣大小，放在不同的篓子里。
  篓子满了，就抬到李大河守着的称重点，先上磅秤称总重。一段水渠的鱼清完，等候半天的壮小伙们扛着镐头、铁锨跳下去，开始清淤、挖渠。
  李大河带着会计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第一段清渠出的鱼，按队里的人口开始分配，今天参加清渠的壮丁、半大小子，再额外多出个两层、一层的，以资鼓励。
  第一段河渠出来的鱼分到手，各家各户的妇女就先回家了，杀鱼洗鱼下锅，临近中午，小李家村家家户户都飘荡起带着醋味儿的鱼香来。
  其他小队的大多只能眼馋干看着，只有大队部的几位干部，有小李家送过去的鱼吃。
  林廷辉没到晌午，也高高兴兴地拎着两条鱼回了家，他这两条鱼不是小李家小队给的，是李红岩这个小徒弟孝顺的。另外，让林廷辉高兴的是，李红岩还给他说了，若是高考能过，她想报医学院，继续学医。这让林廷辉看到了小徒弟成为名医的希望，比他自己有深造的机会还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