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成绩还要等待，但至少可以放松下来，好好睡一觉了。
  廖江川一上车就跑到车辕上，和李新国坐一起抽烟聊天去了，李红岩和田玉芬两人就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整个车厢，身下铺了厚厚的干草褥子，一床被子裹严实了，一点儿也不冷。
  最开始两个人还多少有一点不好意思，但很快就抵不住疲倦、瞌睡虫的双重威力，双双举了白旗，昏沉沉睡去。这一睡就是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从县城到南陈大队二十里路，三个多小时，两个人就这么睡了一路，从黄昏睡到深夜，最后到家，李红岩还是被大哥叫醒的。
  她揉揉眼睛，懵懵懂懂地坐起身，看着黑黢黢一片，迷迷糊糊问：“大哥，到哪里了？你累不累，累了，我替你……”
  扑哧一声笑，打断了李红岩对兄长的关心，她猛地回头，才发现二哥和爹娘都站在身后，二哥用手压着嘴，忍着不要笑得太大声，却笑得腰都弯了，肩膀抖动的厉害。
  将狂笑不止的二哥忽略掉，李红岩乖乖叫人：“爹，娘，天这么冷，你们还出来做什么……”
  李新国这时已经帮着妹妹把厚重的棉被搬开，赵春芝上前来，正好扶了闺女一把，看她跳下车，又上上下下端详了一遍，这才拉着闺女的手转身进屋：“走，走，走，进屋说去，看冻得抖得厉害，可别感冒了。”
  二哥李新社已经止了笑，这会儿一边帮着大哥卸车，一边道：“她是睡觉睡的，睡到一半起来，可不发抖嘛！”
  李红岩悄悄回头瞪了二哥一眼，臭二哥，就会看她笑话，以后有什么事，再别指望她帮他说话。
  回到家，大嫂二嫂很快端上来热乎乎的饭菜，让兄妹俩个吃了。
  李红岩离家二十来天，爹娘和两个哥哥都有许多话要说，却也看得出她满身疲倦，略问一问，知道她身体还好，考试也还不错，就暂时散了，各自回屋休息。
  第二天早上，李红岩还没起，就被三个小皮猴儿给围观了。
  卫东卫民和茉茉小丫头一起站在她的炕前，一个个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实际上就像早起的鸟儿，在她的头顶叽叽喳喳个不停。
  “娘说小姑学习太累，小了好几圈儿，我怎么看不出来呀！”卫民含着手指头，踮着脚端详着小姑姑的脸，很是纳闷儿。
  “娘是说，小姑姑累瘦了，不是什么小了几圈儿。笨蛋！”卫东略懂事些，很看不上傻乎乎的弟弟和木头一样的妹妹，很是自得地站在炕前，眼睛看着小姑姑挂在墙上的书包。书包看着一点儿不鼓，小姑姑给他们带的什么好东西，很小很不占地方吗？
  茉茉就比较单纯了，她刚刚学会走路，站久了还不成，这会儿，用手把着炕沿儿，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身体平衡，软软糯糯地嘟嘟：“姑姑，糖，甜。”
  小姑姑给糖吃，很甜！只用回味一下，小丫头的口水就顺着嘴角流下来了。
  三个小东西一进屋，李红岩就醒了，偏偏浑身犯懒不想动，就假装睡着，三个小东西见她睡着大概就走了，没想到，小东西们的耐心充足的很，一个个嘀嘀咕咕起来还没完了。
  她装不下去了，再装，茉茉的口水都要淌湿了棉袄了。
  坐起身，李红岩先伸手将茉茉小丫头的口水给擦了，连声答应着孩子们的呼唤声，把茉茉和卫民俩只拔萝卜一样提溜上炕，卫东手脚利落的，自己上炕，还知道回头给弟弟妹妹们脱掉棉鞋。
  李红岩把茉茉小丫头塞在被窝里，回头要塞卫东卫民，俩小猴子集体拒绝。他们都长大了，才不要像茉茉一样被‘种’在被窝里，不能动弹，憋死！
  李红岩曲着手指，给俩皮小子一人一个脑瓜崩，两个小子捂着脑袋嘿嘿笑。
  闹腾一回，李红岩一声令下，两个皮小子也乖乖坐好。
  “都闭上眼睛，不许偷看！”
  “喔……”一阵欢呼，三个小的嘿嘿笑着，各自伸出小手捂住眼睛。
  李红岩趁机拿了棉裤穿上，那边三个小的有些等不及，纷纷从手指缝里偷偷往外看。
  然后，茉茉小丫头告状：“姑，卫东，看！”——小姑姑，卫东偷看！
  卫东立刻反驳：“姑姑，茉茉她睁开眼啦！”小丫头，你不看，咋知道我偷看？！
  卫民最委屈：“姑姑，他们俩都耍赖！”姑姑带回来的好东西不要给他们，都给我，我最听话了！
  李红岩忍笑忍得肚子疼，三个小东西都是戏精啊，凑一块都天天都能唱大戏！
  “都乖乖坐好了，闭上眼睛，我看谁偷看，谁偷看，好东西就不给谁啦！”李红岩努力保持着严肃，重复了一遍规则，一边起身将墙上的书包摘下来。
  猛地一转身，三个小的一阵慌乱地低头捂脸——感情，三个人都明目张胆地偷看呐！
  窸窸窣窣，是解书包带子的声音，三个小的激动地眼皮子抖成一团，却努力忍着，连嘴角都紧紧抿着努力。
  “都伸出手来！”
  刷，三双小手齐刷刷伸了出来，茉茉的白白嫩嫩，两个皮小子的却黑黢黢的，好像没洗手，其实洗了也黑，他们太皮，冬天打尕、溜冰、爬树、上屋无所不为，小手磋磨的黢黑粗糙，有的还皴了，根本洗不出来了。
  李红岩最先拿出一支漂亮的带橡皮的铅笔，放进卫东的手里。转过年来，小小子就要进大队小学读书了，考完试，李红岩就准备提前给小小子启蒙，教他识字算数了。
  给卫民的是两颗玻璃弹珠，里边有旋转的彩色花纹，随着珠子转动，里边的花也像在动，特别漂亮。
  给茉茉的则是一条细细小小的粉红色丝带，可以扎在漂亮的蝴蝶结在小辫子上，特别漂亮。
  另外，还有四五本小人书和《小葵花》画报，都是旧的，是李红岩偶尔出校园，在县中附近的废品站发现的，七八本小人书、画报，只花了一毛钱，比买新的划算太多了。
  当然，还有糖块，好吃的水果糖，有好几个口味儿，黄色的橘子糖、粉红色的桃子糖、大红色的苹果糖……
  李红岩每只小手中放了一块，每一块的口味都不一样。
  不过，不用担心孩子们会为了这个闹矛盾，他们有他们的办法，卫东把三块糖都咬开，一人捏一小块品尝，不但能吃到三个味儿的糖，还能吃好多次。一人一块糖，足足能够让嘴巴甜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