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师傅就拿了水桶来灌，等他们灌满了，李新国就主动抢着拎着，往等待考试的考生们走去，两个老师傅，一人捧了几只搪瓷铁碗，一人拎了只大舀子在后边跟着。
  到了地儿，李新国把热水桶一放，两个老师傅过去，招呼人：“来喝点儿热水暖和暖和！”
  这种露脸的事，李新国不抢，让俩老师傅更是高看一眼。
  拿碗的那个就悄声地嘱咐李新国，“你带着你妹妹去食堂里喝吧，带的碗不够了。”
  李新国答应一声，喊着李红岩去了食堂。
  虽然是十一月，天气已经非常寒冷，河里结了一层冰，一大早出门赶路，到了这里，又在露天蹲了半天，身上穿得厚还好点儿，手脚就冻得不行了，特别是一双脚，冻得生疼，后来就麻木了，没知觉了。
  李红岩跟着大哥往食堂里走，李新国打个眼色，常新生也点点头，跟着两个送水的老师傅，一起回了厨房。
  常新生之前是想着考试没注意，这会儿也帮忙拎桶，又帮着送了一桶热水出去，忙乎一阵子后，再回到厨房，老师傅就指着锅台上的几个鸡蛋示意常新生：“煮了几个鸡蛋，你也吃。”
  他没动手，先去看李家兄妹，就见李红岩用筷子插了两个鸡蛋在吃，李新国笑道：“我们出门前吃了饭，让我妹妹吃两个，取个百分的好兆头，也不辜负两位老师傅的一片心意。”
  被他这么一说，两位老师傅笑得格外开怀，都暗暗寻思，要是这小闺女能考上大学，还有他们两颗煮鸡蛋的功劳呢。
  常新生就也笑嘻嘻地取了两颗煮鸡蛋，又要了一根筷子，也学着李红岩的样子插在一起吃。
  李新国则将拿出自己的烟布袋，和两位老师傅凑一起卷烟抽烟，说种田侍弄庄稼，说政策变换，也很谈得来。
  常新生一边吃鸡蛋，一边瞅着，心中暗暗感叹，这位绝对是个能耐人，心思活便，心地厚道，有眼力劲儿，还踏实肯使力气，虽然学业被耽误了，但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能化云成龙。即便他这次考上学，去城里上班，家里也还有妻子儿女一大家子呢，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人家了，既然有缘认识了，就好好处着这关系才是。
  吃点东西喝点热水，很快，就到了入场时间。
  公社里报考的人不少，设了11个考场，每个考场四十多人，就和平时上课一样，两个人一张桌子。李红岩和常新生居然碰巧在一个考场。
  送两人进了考场，李新国就又回到厨房里等待。这里有炉子、有热水，比在外边等着舒服多了。
  当然，他也不干坐着，把生火要用的木头绊子拿出来劈了，整整齐齐堆在大灶旁边。又帮着把大锅里的剩水刷了，添了新水，过一会儿考完试，他们还要送一遍热水过去，给考生们喝。
  这两个人过来加班给考生们服务，没想到，遇上个爱干活的，抢着把所有重活累活都干完了，他们俩倒是轻省了。
  考试开场没多久，县教育局的同志和公社领导们过来视察。
  老校长陪着，先去考场转了一圈，又来到食堂里。
  领导队伍里的刘珍珍看见戴着大围裙的李新国，就撑不住笑。县教育局下来的有一位女同志，刘珍珍就给她小声介绍，说这位是南陈大队的社员，连续几年的生产积极分子，他们大队、生产队也是多年的优秀大队、优秀生产队，生产任务完成得好，公粮交的及时、足量。
  李新国并不想引人注目，面对众人的打量，他只憨笑着，不说话。
  检查队伍临走，刘珍珍落后两步，递给李新国几张饭票，小声嘱咐：“也不能白吃你的鱼，今天我请你吃食堂，礼尚往来。”
  她这么说，就是不想让李新国拒绝。当然，她也没给李新国拒绝的机会，塞下几张饭票，就脚步匆匆地走了。
  那俩老师傅看着这一幕，都有点儿意外，互相交换一个眼色后，待李新国就更加热情了。
  其中一位老师傅道：“今天有领导来，公社食堂的饭菜指定比平时强许多，至少有两个肉菜，你早点儿去，晚了就打不上。”
  另一位是行动派，哗啦哗啦洗了两个饭盒，两个搪瓷盆，用一个网兜盛了递给李新国：“你这就去，我们替你看着点儿，你妹妹一考完出来，我们就叫她过来烤火暖和着。”
  李新国也不矫情，连声答应着，拎了网兜，匆匆出了中学，往公路对面的公社大院去了。
  说是提前，也没有太早，常新生答题快，把会的做完，不会的该蒙蒙该猜猜，也都答完了，检查一遍，确定再也想不起什么来，就交了卷出来，径直熟门熟路地去了食堂暖和。
  进门没看见李新国，一问才知道，那家伙去公社食堂打菜了。
  常新生立刻转身往外走：“我去看看，别打了菜拿不了……”
  果然如两位老师傅说的，因为有县里的领导下来，公社食堂加了菜，一个小鸡炖茄子干，一个大肉片炖白菜粉条，这是向外供应的菜，领导们估计还有几个小炒，那就不得而知了，主食是大白馒头。
  刘珍珍给了两块钱菜票，两斤细粮票。馒头二两一个，两斤就是十个馒头，肉菜是三毛钱一大勺。李新国考量着自己兄妹俩，还有两个老师傅，加上常新生……就把两块钱都花了，炖小鸡和大肉片各要了一块钱的，结果，两个饭盒加两个搪瓷盆打的满满的，差点儿要溢出来。
  常新生一进门就看见李新国把两个饭盒和馒头装进网兜，打算拎着，赶紧上前几步，接过两个大搪瓷盆去端着，一边笑：“我就说你打多了端不了，还真让我说着了。”
  油水大的菜，都比较保温，刚刚李新国端了端盆，还觉得挺烫手，就从书包里取出一块手巾来给他：“垫一垫？”
  常新生根本不在乎，端着菜就往外走，一边笑呵呵道：“出来风一吹就凉了，烫不着。”
  李新国见他如此，也不勉强，端了两个饭盒，拎着馒头跟上去。
  两人出了公社食堂，迎面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女青年走过来，常新生和李新国都不是那种花哨人，见了大姑娘不会盯着看，甚至会自觉地转开目光。
  却不想，那个女青年却突然停住脚步，直愣愣问：“你是李红岩的大哥，你怎么来公社食堂打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