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二人回了落棠殿，神荼照例进屋子，采苓有事便先行离去，神荼屏退下人，随后便挽起衣袖，露出了右手腕上的那个通体碧色的玛瑙镯子。
  这是前些日子攸宁给她的，说是若是想见他，只要她凝神触之，攸宁那边便可得到感应，尽快赶来。
  这玩意儿神荼还没用过，故而左右看了许久，才堪堪试了一下。
  碧镯晶莹，似乎是在身上戴久了，有些微微的暖意，由指尖沁入心田。
  须臾间屋中隐有微风拂过，便见着面前的案几上坐了一人，白衣墨发，正是攸宁无疑。
  哦吼？还当真是这么灵验。
  神荼由上至下的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子，心下默默道。
  “如何？”还没等神荼开口，攸宁便问道，“永寿宫那个宫女可与你说了什么？”
  神荼顿了顿，经他提醒，才想到自己前往永寿宫的本意似乎是要见那个宫女来着？
  奈何听了翠烟纱的消息后一时激动便将这件事忘了，神荼在心下叹了口气，才道，“还没见到，不过，我见到了她的姑姑。”
  攸宁微微挑眉，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神荼理了理思绪，便将自己今日在赵嬷嬷那儿得知的消息，与攸宁一一细说了一番。
  攸宁思索片刻，才道，“那如你所说，这翠烟纱，可是什么蹊跷？”
  神荼知他所想，摇头道，“这翠烟纱是自黎国而来，进贡入宫，这白民国怎么说都是一个仙门云集的地方，但凡贡品入宫，怎么说也会有仙门之人负责查看，若有异常，如何能进的了宫呢？”
  攸宁点了点头，也道如此。
  他沉思片刻，蓦的想到了什么一般，“你刚才说，这翠烟纱，是自何处而来？”
  “黎国啊。”神荼道，“说是黎国的贡品，但在宫中似乎并不稀奇。”
  话落，她顿了顿，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
  攸宁顿了顿，随后摇头道，“无妨，只是前些时候恰好在外面听到了些黎国的旧事，经你一提，这才想到了。”
  攸宁这些天都在外奔波，人界嘛，最为灵通的便是消息了。攸宁能打听到些别的那也很正常。
  神荼也没说什么，但听了他这么说，也想起了什么，“我也曾听说过这个黎国，说是远在西方素来贫瘠，族中人修习剑术。”
  剑术这种东西，在人界并非什么稀奇之事，但凡习武之人，对剑术都会有所涉及。
  而黎国虽说是举国上下修习剑术，但近百年来却并没有出过什么剑术大家，加之国力羸弱，在而今世上自然没什么地位。
  据说连黎国的太子都被送当了质子，如今朝政更是一蹶不振。
  “应当与黎国无关。”攸宁点了点头，道，“如今这个国家早已至末路，皇室的太子不满六岁便被送出，一脉单传的国君更是重病在身奄奄一息，无力朝政，皇室衰落，没被吞并全是因为有白民国的庇护。难听些说，这整个国家都是靠着白民国的施舍度日，除非想要自取灭亡，否则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贡品上动手脚。”
  攸宁说的极有道理，如今的黎国是出了名的弱国，虽有白民国庇护，但为了自保，对外仍然不知献出了多少贡品，若是没了白民国，举国灭亡完全只是一夕之间的事。
  正当二人交谈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二人悉数止了声。
  “公主，尚衣坊送来了几匹不同款式的翠烟纱，让您先挑挑。”
  是采苓的声音，神荼对着攸宁使了个眼色，后者很自觉的隐去了身形。
  “进来吧。”神荼简单的收拾了一下。
  没想到采苓的动作倒是迅速，刚刚才与她说了翠烟纱的事，才隔了多久，便送来了样纱。
  神荼看了看面前的三款样纱，大体上的颜色都差不多，色泽翠亮，单是看着便清新宜人，只不过，神荼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似乎在哪儿见过。
  神荼翻了翻其中的一匹纱，漫不经心道，“这么快便送来了，这翠烟纱，在宫中当真不是什么稀罕物？”
  采苓闻言没什么动静，道，“初来皇宫时倒是兴起过一段日子，据说当年的安芝公主很是喜欢这种翠烟纱，一度使得这翠烟纱风靡全国，不过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猝不及防的在采苓口中听到安芝的名字，神荼怔了怔，再次低头，这才发觉，手中这色泽青翠的翠烟纱，竟是像极了奈何桥头那女鬼的一身青衣。
  “后来公主故去，除了宫中的些许女婢们，便再也没什么贵人喜欢这翠烟纱了。”采苓继续道。
  绕了这么久，终于算是找到了些关于安芝的线索，但不知为什么，神荼心里竟没有半点轻松之意。
  若是这翠烟纱与太上皇身上的魔气有所联系，而这翠烟纱，又是安芝生前最为喜欢的衣料。
  难道，这其中也有什么联系？
  两件原本没有半点联系的事情，突然便交叠在了一起。
  神荼抿唇，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公主？”见神荼半晌没有说话，采苓轻轻唤了她一声。
  神荼这才回了神，侧头看向采苓，想到如今采苓还在等自己选纱好去与尚衣坊回话，于是便随意选了件，让采苓先去回话。
  等到采苓离开后，攸宁显了身形。
  神荼将方才自己的想法与他一一说了一遍，末了才补充道，“你说，会不会是那安芝对这翠烟纱做了什么？”
  还没等攸宁回话，她便又道，“不对，若是翠烟纱有问题，首先有事的应当是那些喜欢翠烟纱的宫女，和太上皇有什么关系？”
  可若是不是，那又该是什么？
  攸宁似乎也觉得此事有些棘手，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在天界时曾听闻一种秘术，可炼出追查魔气的法器，我们可以用它，查一下这魔气从何而来。”
  还有这种事？
  神荼好些年不在天界了，对这些事情自然不了解。如今听攸宁提起只觉得重燃期望，忙道，“你不早说。”
  “可是这法器极难炼成。”攸宁看了神荼一眼，道，“首先收集材料便要花一番功夫，更何况炼制。”
  听了这么说，神荼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马上熄的只剩了一缕烟。
  那个扶裕殿下可没给她什么时间，如何来得及让他再去收集东西？
  神荼默默叹了口气，道，“那算了，我们在想些别的办法。”
  “不过材料我早已收集好，只是炼制需要花费些时间。”攸宁微微勾唇道，“约莫明日我便能炼制出来，你便在这儿等着，明日我再来寻你。”
  神荼顿了顿，末了才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男子道，“你早就准备好了？”
  攸宁笑了笑，点头。
  “那你刚才还诓我！”神荼咬牙道，“还什么极难炼成，花费功夫，这几日还装作没什么进展的模样，原是你早就想好了，就想让我急一急？”
  心里的小算盘被拆穿，攸宁倒也没什么难为情，“不是您说，要自己解决吗，在下不过顺着您意思罢了。”
  神荼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的哼一声。
  没有半点威力。
  攸宁低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早就料到这次要查的事情并没那么简单，于是他特意回天界将启明镜顺了过来，就是想着若真是棘手，便借神器之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
  没想到歪打正着，如今竟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
  第二日清晨，神荼一大早起来，尚衣坊的人便已经来了，说是衣服已经连夜赶出来了，但其间出了些什么岔子，衣服可能会晚些来。
  神荼的本意并非新衣服，自然也就没多大兴致，得了消息后便将人打发了下去，随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
  原本也就是闲得无聊出去逛逛，哪想到这一逛，倒还打听到了些了不得的东西。
  “呀你当心些。”
  约莫是在拐角处的长廊里，神荼听到了一道女声。
  “若是弄脏了公主的东西，拿你是问。”
  显然是送东西来落棠殿的，神荼原是不怎么在意，正打算着换个方向散散步，不曾想那声音传来的比她迈出去的脚还快。
  “姐姐莫急。”另一道略微清脆些的声音，说的话却并不怎么客气，“这便是尚衣坊给公主做好的衣服？听闻还是用当年安芝公主最喜欢的翠烟纱辅以南海珠制成的，如今这位宫外来的公主倒还真是好眼光。”
  “那是自然。”
  “传闻当年的安芝公主一身青衣艳绝天下，只可惜之后，世间再无女子可穿出这翠烟纱的风姿，如今这位宫外来的……”
  听她说的女子显然是有些烦了，没等她说完便兀自开了口，道，“妹妹还是莫说了，我这儿正赶着时间，若是要嚼舌根子，烦请换个地儿。”
  ……
  也不知怎的，这简单的安芝二字就好似长了翅膀似的清晰的飞入她耳中。
  神荼顿了顿，这才想到，原来安芝也喜欢这翠烟纱啊，难怪当时在奈何桥头看见的安芝，穿的也就是这个翠烟纱。
  估摸一下时间也是，安芝那个时候，黎国才刚刚臣服于白民国不久，翠烟纱也刚刚进入宫廷，正是为人所稀罕的时候。
  回想当时安芝的模样，诚然是一副温婉清丽的模样，若是放在人界，那也是谪仙般的人儿。
  倒也难怪自她之后，青衣温雅便无人出其右。
  但那翠烟纱，那时的皇宫女眷们还不是各个趋之若鹜，哪像如今，还平白无故的惹人忌惮了起来，更有甚者，像太上皇那些，对它还厌恶了起来。
  等等，厌恶？
  仿佛是梦中惊醒，神荼蓦的停了步子，恍然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