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阿希的话，神荼微微挑了挑眉，抓住其中的关键词，她很是好奇道，“颇有道行的厉鬼？”
  之前在天界时，神荼只听人说，冥界有厉鬼，且还有不少，当然这些消息在她初来此地的第一日便见识过了。
  但她也听人说了，这里的这些个厉鬼，大多数都是心有执念，难以释怀，类似于魔怔了一般的存在，没有理智，只是见了活的便撕咬，无论人神。
  但这能自立为王，还颇有道行的厉鬼，她倒是没听说过，一时精神一振，好奇满满。
  攸宁侧头看了看神荼，没说话。
  “是的。”阿希道，“据说是生前受了什么冤屈，死后还难以释然，于是便厉化成鬼，且不同于那些低等的厉鬼，见人便扑咬，他们平日里有理智，言行举止与正常的游魂一样，但就是不想着转生，只在此处复仇，其中怨气愈高者法力愈强，也就是他们，各自划分了界限，自封为王，占据了冥界的大半地方，让其他普通的游魂难以转生。”
  “还划了界限？”直到阿希说完了，神荼才道，“那若是寻常游魂误入了他们的地盘，会怎么样？”
  “这个都是说不定的。”阿希在冥界呆了这段日子，感觉什么事都摸透了一般，道，“关键要看呆在这地盘的是谁，诸如北方有位叫烟姑的鬼王，据说生前是为皇宫里的贵人，若是发现了游魂，会将那游魂抓去，当奴隶驱使，直到那游魂灰飞烟灭，还有南方的那位鬼王，听说生前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只要在他的地盘里发现了其他游魂，他会将那游魂吞了，以旁人的魂魄，增长自己的修为。”
  虽然阿希只举了两个例子，神荼该明白的还算是明白了，于是继续开口问道，“这群区区小鬼便敢自立为王，难道没有人管吗？”
  “能有什么人管。”这回开口的是一旁的攸宁，之前的他也很认真的听了阿希的解释，故而对其中事情也了解的七七八八，道，“你也是从天界来的，你想想天界的那群神仙，哪个愿意来冥界？”
  经了攸宁这么一说，神荼才想到，天界的各位天君们各自统领一方，都是过惯了安逸日子的，自然对着传说中污秽不堪，且还危险之至的冥界是敬而远之。
  而那些寻常的神尊们，纵使是有心来此，但因着修为不够的缘故，单是冥界时常出现的一群无理智的低级厉鬼，都够他们喝一壶的，何况这些自立为王了的鬼王？
  所以大多都只能在远远望着，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还有最为根本的，便是冥界这个地方，这些年一直都是宛如被诸神遗弃了一般的存在，无神来此，此处也没有能修成神的人，加之此处厉鬼横行，平日里那些神尊到了这里都得绕道走，故而这里的情况，几万年来都难以让人知晓。
  “原来一个只负责人族魂魄的冥界，竟也如此麻烦。”越想神荼越是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她道，“那孟婆在这里呆了这么久，难道半点办法都没有吗？”
  “孟婆婆能有什么办法。”阿希道，“孟婆婆之前还与我说，她本是一只妖，修为并不高，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来到此处，且因着她身上死气重，寻常厉鬼只觉得她也是死人，这才没有为难她，让她得以在此地住下，且多年来过的算得上是安宁。”
  进了阿希这么一说，神荼才想到，那些都自立为王的大小鬼王们，修为想必也都不低，若孟婆真如阿希所说的，只是一个修为不高的妖，那也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样一来，倒也说得通，她为何拿那奈何桥前的安芝女鬼没办法了。
  “如你所说，冥界周遭有鬼王各自自立一方。”这回是攸宁开了口，道，“那他们之间为何能相安无事？难道不会有谁不甘心，觉得自己的地盘太小吗？”
  攸宁的这个问题倒是很真实，想这些厉鬼一个个自立为王，想必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怎么可能甘心只呆在自己的地方，其中必然也有些纠纷摩擦才对。
  可却并没有听阿希说到，有哪几个鬼王之间有过纷争，也不知他们是真的相安无事，还是另有玄机。
  “不甘心想必都是有的。”阿希很是耐心道，“但是都成不了气候，也听说是之前几位极其强大的鬼王互相定了契约，约好了互不干扰，这么些年才是相安无事，但具体达成了什么契约，也没什么人知道。”
  本就是发生在冥界的事，那些个等着转生的游魂们一个比一个记性差，连前世的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了，又怎会记得冥界的经历？
  神荼闻言轻叹了一声，随后才道，“怎么觉得，这区区一个冥界，简直比天界还麻烦。”
  攸宁斜斜的瞥了神荼一眼，恰好见着女子正无奈的叹气，他道，“天界之事有帝君操持，你当然不觉得麻烦，如今已是冥界之神了，自然许多事都得麻烦些。”
  “所以啊。”听了攸宁的话，阿希也表示赞同，自顾自道，“主人你如今是这冥界多年来唯一的一位神尊，要知道这冥界之事，还远比我说的复杂多了，对了，之前孟婆婆与您说的事您查的怎么样了……”
  神荼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第一次这么直白的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压力。
  冥界之神，冥界之主。
  旁人只看得到表面的风光，而其中的不易和无奈也只有自己才知道。
  神荼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却听一旁的攸宁蓦的开了口——
  “别叹气了。”
  攸宁此时的语气是难得的温和，倒是听得神荼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顿了顿，一侧头恰好对上了攸宁的眸子。
  男子的眼睛是深邃的极黑之色，似乎残留着某夜的月光，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对上之际，神荼竟有半分的失神。
  以前怎么没注意呢，攸宁，原来也有一双极好看的眸子。
  不同于神荼的失神，攸宁对上神荼眸子的那一刻，心里不是没有涟漪，但好在他很快便稳住了自己的情绪，缓缓道，“想办法处理眼前的事，比叹气有用多了。”
  半空之中，男子布衣墨发，却难掩眉宇间的温润之气，他静静的看着她，像极了记忆深处的某个人。
  神荼顿了顿，知道攸宁这是在提点自己，随后笑了笑道，“好。”
  正当二人说话之间，一行人已然离这山峰极近了，阿希在山巅盘旋，寻找合适的落脚之地。
  “那儿！”神荼自阿希背上往下看着，恰好便见着山巅附近有一个极大的空地，似乎是个山洞的门口一般，神荼指了指方向，对阿希道，“那儿可以吗？”
  阿希顺着神荼指的方向看去，随后长鸣一声，缓缓降落在了空地上。
  神荼与攸宁一同下来，随后身后的阿希化作人形，一边走一边甩了甩胳膊，嘟囔道，“好久没这么飞过了，突然飞这么久，倒还真不太习惯……”
  正如神荼所猜测的，这块空地正好便是山巅处一个山洞的洞口，因着外面都是枯黄的藤蔓，所以不太惹人注意。
  神荼拨开藤蔓，往山洞中走了走，简单捻了个诀，掌心召出一束火苗，照亮了整个山洞。
  正当她准备再往里面走几步时，腰间系着的紫玉流苏佩突然亮了亮，其中的凉亦似乎发现了什么一般，径直挣脱了封印的束缚，在山洞中显了形。
  “你这是做什么？你……”神荼微微蹙眉，正想说什么，却听得凉亦蓦的开了口。
  他道，“她在这里。”
  “什么？”神荼顿了顿，她自然知道凉亦口中的她到底是谁。
  传说中的苍棠公主……马上便要出现了？
  掌心的火苗向四周照了照，发现周围并没有什么魂体，并且周遭也没有什么异样的灵力流转，显然什么也没有才对。
  “你确定吗？”神荼怀疑道，“这周围什么都没有啊……”
  “不会错的。”凉亦缓缓阖上了眸子，似乎是因为方才挣脱封印耗费了些力气，他的魂体如今淡了些，但也还好，性命无忧。
  攸宁几乎是下意识的挡在了神荼前面，微微侧头看向神荼，道，“一会儿若有什么事，你护住自己便好。”
  神荼看了看攸宁，一时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忘了，我的修为比你还高些，你且照顾好你自己吧，我自然是无恙的。”
  攸宁没理睬她，只是警惕的看着周围，最后面的阿希兴许是第一次碰见这种场面，微微有些紧张，在后面攥着神荼的衣角。
  神荼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心。
  山洞之中，气氛一度十分紧张。
  良久，良久，也实在是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一道轻唤而又微弱的叹息，自众人的身后传来——
  “你，终于来了……”
  温柔而又柔软的声音，听来叫人如沐春风，宛如夜晚盘旋于天际的笛音，绵长而又安然，悠悠然然，抵达谁心里的朝思暮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