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曾有相思入梦来【8】
作者:玖华      更新:2022-03-11 06:27      字数:3178
  他使劲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借助痛感让自己清醒一些。
  这一切都是梦。
  苍棠是被这梦境给困住了,才会有这些事情。
  只要他们二人回到了现实,这一切便会如梦幻泡影般散去。
  他一遍遍的对自己说着,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却有一个角落在微微抗拒着。
  那个身影一遍一遍的与他说,明明这里,才是真正的现实。
  也许所谓的真实本就是虚幻之物,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本就难辨真伪,而两者之间唯一的界限,恐怕就是要看身处其中的人是如何思量。
  所谓见我心者见世界,大抵便是这个道理。
  ……
  后来凉亦还是进了内室。
  进去时苍棠已经醒了,正靠在床榻上呆呆的看着不知名处,依然是面色苍白的模样,但精神似乎恢复了些许,只是眉宇之间依旧萦绕着些许的倦意,显然身体依旧虚弱着。
  凉亦沉默着坐在她床边,伸手为她掖了掖被角,没有说话。
  苍棠也没有说话,只是木然的靠在床头,背后抵着几个绣了鸳鸯海棠的锦绣枕头,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脑后,光亮的如同上好的绸缎。
  女子看着不知名的前方,神色恍惚着。
  凉亦看的一时有些心下不忍,踌躇了许久,才出了声,“我……当时并非故意的,不过是……”
  “凉亦。”还没等凉亦说完,女子便蓦的开了口,她的声音虽是轻柔,但却带着点点沙哑,“你……可是倦了我?”
  女子说这话时正定定的看着他,一双清亮的眸子此刻空洞而又虚无,宛如失了魂魄一般。
  怎么会倦呢?在天清派的这些日子里,她每日对他的好,他都一点一点的记着。
  无论是午后定点送来的鲜汤,还是偶尔撞见的研磨收拾书桌。
  心头没有暖意那是假的,但他太清楚了,他和她不可能。
  且不说他是一个修道之人,平日里要远离红尘,修身养性,万万不可沾染这红尘之烟,纵使是他有心与她相守,那单是他两人的身份,便已是如隔鸿沟。
  她是他的徒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在外人看来,他是作为导师日日与她相处着,是宛如亲人般的存在,若是被人得知了这些异样的心思,又该如何评说二人?
  他尚且无所谓,三尺男儿自然不惧那些流言蜚语,但苍棠却是女子,且还是备受白民国尊崇的公主,人尽皆知的存在,若是此事被人知道,那么苍棠以后白民国定会日日被人指指点点,终日活在旁人的议论之中。
  他又怎能让她受这些委屈?
  凉亦沉了沉眉,心头微微有些难受。
  女子似乎并不知道他在心中纠结如此之多,她只是看着他,见他眉头微沉,似乎是不忍开口。
  一切,便已明了了。
  “你不必对我隐瞒,我自是清楚的,这世间最易改变的,便是人心。”女子勾了勾唇,似乎很是释然道,“且如今,你我成亲已有百年,日日对着我这副皮囊,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厌倦了,平日里不过是碍于我父皇,这才不好与我明说……”
  女子似乎是在很认真的开着口,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但凉亦却看到了她微微颤抖着的手。
  分明难过到不行,却依旧假装着无关紧要的样子。
  他知道,她是不想给他增添心里的负担。
  有些事情,也许只有大家都装作无所谓的模样,才能让最后的结局显得体面而又好看。
  她啊……
  凉亦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许是此时的情境太过煽情,许是此刻她刻意逞强的样子,让他蓦的心软,心里某个一直坚持的地方,终于在此刻轰然倒塌。
  他听见了不知来自何处的溃败之声,那些坚持的、怀疑的理智都仿佛轻烟般悠然飘去。
  何为真,何为假?
  只要朝暮相伴,温粥相守,纵使面前的一切都是假的,那又如何?
  他终于还是选择了释然。
  渺渺尘世,纷纷众人,能遇到一人已是不易,何况她还那样的让他心动。
  他微微闭了闭眸子,终于向心里那一份一直暗藏的情绪认了输——
  “不曾。”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眸光微顿,终于是忍不住的伸手,轻轻抚了抚面前女子白皙的脸颊,良久,才宛如太息一般的缓缓道,“我……怎可能会厌倦你?”
  他怎会厌倦呢?
  无论是她看向他时眸底永远忽明忽暗闪烁着的欢喜,亦或者是她敛眉认真听着他的话的乖巧,还是她每日为他奉汤时眉目安宁的温婉。
  在她之前,他并未喜欢过一个人,更何况爱。
  可说来也是奇怪,不知为何,苍棠偏偏就有一种能让他心里的某处变得不断柔软的能力。
  那些平日里自以为坚固的冷静和自制,在她的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他其实比谁都清楚这样下去的大事不妙,可却如溺水之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沉溺。
  沉迷还来不及,又怎会厌倦。
  “凉亦……”
  他看见女子开口时,一双清亮的眸子在此刻溢满了水光,她对上了他的眸子,眸底映着清晰的悲伤,“那你为何要装作不认识我?为何装作不知道夭夭?为何眼看着我跌倒,却始终站在原地不知道在做什么?!凉亦!那是我们的孩子!那是……”
  那是,她满心期待了良久的希望啊……
  最后的话她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便蓦的被男子拥入怀中,凉亦抱她抱得极紧,似乎是想将她揉进身体之中一般。
  她知道,他如今也后悔了。
  她顿了顿,终于还是悄悄拭去了眼泪,没有再说些什么。
  凉亦拥着他,良久,没有说话。
  苍棠泛着泪光的指责,在此刻字字诛心。
  他一时哑然,竟然不知该如何辩解,只能紧紧的抱着她,苍白而又无力的开口,“对不起。”
  可谁都知道,对不起只是简单的三个字,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我当时一时晃了神,没有及时救你。”他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最后的“再也不会了”的五个字咬的极紧,虔诚认真,宛如誓言。
  苍棠没说话,只是别开了眸子,似乎是乏了,没有再看他。
  二人都没有说话,屋中一片寂静。
  ……
  “苍棠性子温和,自那之后并没有与我计较许多。”凉亦转回了眸光,重新看向面前的神荼,“但我知道,她为此事伤心了许久,那段日子,我常看见她在悄悄抹眼泪。”
  “只是,她……兴许也发觉了什么,终归不忍与我计较这件事,所以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与我提及此事。”
  说到这里,凉亦自嘲的笑了笑,道,“说来也是讽刺,我本较她年长,修为也比她高,按理说应当处处都多照拂她些,却不曾想在那段日子里,却是她处处顾及着我。”
  说者无心,却又是听者有意。
  神荼发觉凉亦说这番话时的神色似乎有些变了,不再是一开始的浅淡和平静。
  那双湛蓝澄澈的眸子里,似乎出现了某些类似于阳光的东西,总之,是带了许多的暖意。
  “所以,自那之后,你便真的呆在了她的梦境之中了?”那这样说来,凉亦想必正是在那段时间里彻底确定了心意,神荼心下默默想着,那后来呢?
  既然凉亦确定了自己对苍棠的心思,又为何放任苍棠回了皇宫?结果还死于刺客之手?
  这怎么都说不通才对。
  “那最后呢?”神荼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更接近了当年的真相,略有急切的继续道,“你后来为何会放她回皇宫?她在天清派好端端的修行着,又怎会突然回了宫?”
  这些个问题一问便是一大堆,神荼说着说着,又想到了当今的这位太上皇。
  方才听凉亦并没有多提及到那位老人家,但想想老人家如今阴晴难定的性子,她还真是不信他当年能是个省油的灯,“是不是当时的皇帝……”
  好歹如今寄人篱下,神荼自觉的将后面的话没说,只是用探究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人。
  意思显而易见。
  在神荼强烈的好奇眸光下,凉亦摇了摇头,用几乎能急死个人的语速慢慢悠悠的说,“公主,如今天色已晚了。”
  很显然,凉亦不打算说了。
  期待了半天,终于觉得自己快要接触到真相了,结果当事人突然不说了?
  神荼只觉得胸口一闷,一口老血都险些喷了出来。
  但凉亦没有说错,如今已是天色渐晚了。
  神荼侧头,恰好看到了天际的夕阳,如火如荼色色泽,蔓延了整片天空。
  不知不觉,已是近晚了。
  “在下建议公主还是先回落棠殿。”凉亦也看了看天边的夕阳,重新看向她,“毕竟您到现在似乎已出来半日,若是再不回去,宫中那等您的人,恐怕要急的拆了我们这皇宫。”
  神荼闻言顿了顿,对于凉亦口中的这个“急的要拆了皇宫”的人到底是谁,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掌门说的可是采苓?”除了她宫中那位整日里略有絮叨但做事偏又极其周全的采苓姑娘,她一时还真想不到会谁在知道她半日未归后,着急得拆了皇宫。
  凉亦大抵是想气死神荼,所以他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然后神秘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