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闻言没说话，良久，才又开口，道，“那帝姬打算何时出发？”
  神荼闻言怔了一下，道，“我也不知……许是这几日吧。”
  “反正你我呆在这冥界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去那人界逛逛，解决了这个女鬼的事。”神荼眨了眨眼睛，又道，“不过也许可以不用这么麻烦，我直接去那奈何桥逛逛，看看能不能把那女鬼杀了，一了百了。”
  “她早就已经死了，正是因着心有不甘累积成戾气，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攸宁道，“若不解决了她的执念，帝姬您纵使杀她个千万回，她也依旧死不了。”
  简而言之，便是，这个女鬼早就已经变成了一个虚无的东西，心里全是恨意和不甘，只要恨意不平，她终究还是会卷土重来。
  人的执念是个极其可怕的东西，无论如何消灭，摧毁，只要一有机会，它们仍然能死灰复燃。
  “照你这么说，现如今若是想解决这女鬼，我们便只能去人界探查一番？”神荼若有所思道，“怎的如此麻烦，难道没有什么其他简单些的法子？”
  攸宁摇了摇头。
  “那便收拾收拾，去人界吧。”神荼道，“我们早些去，说不定还能早些回来。”
  攸宁这边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顿了顿，然后看向了门外，“那小朱雀怎么办？”
  攸宁此人对阿希平日里也是极其客气的，用神荼的话来说就是，一口一个小朱雀叫的阿希那小姑娘可喜欢他了。
  真是和姬少典一模一样的讨小姑娘喜欢。
  “不必管她。”神荼起身，道，“这小鸟儿平日里机灵着，纵使是留在冥界也吃不了什么亏。”
  “那……”攸宁一顿，道，“就你我二人去？”
  神荼点了点头，反问，“不然呢？”
  攸宁闻言神色有些怪异，看着神荼，面色难得有些严肃，“你……平日里常常这般和男子出去？”
  这副问话的态度，怎么和姬少典一个样。
  ……
  神荼只觉得自己莫不是近来被小鸟儿念得有魔障了，怎么整日整日的想起姬少典？
  攸宁此人虽是看起来有几分风度，但是远不比姬少典的清贵雅致。
  神荼晃了晃脑袋，只想把脑子里的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晃出去。
  “帝姬？”见神荼半天不曾回话，攸宁似乎感觉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冒昧了，于是继而开口道，“在下不过随口一问，帝姬切莫放在心上。”
  神荼撇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随后二人便各自回了屋子收拾些东西，准备第二日出发前往圣都南阳。
  “主人真是好狠心。”小鸟儿阿希的得知神荼此行并不打算带自己时，大大的眼睛里又开始下雨了，“怎么可以就这样丢阿希在冥界……阿希……阿希也想与主人一同去人界……”
  小鸟儿不知是跟谁学的，撒的一手好娇，绕是神荼看了也是自愧弗如，只能无奈道，“总归得有人在这冥界看着，以免冥界这边出了什么状况，且阿希你有这一对翅膀，最是方便观察周遭的风吹草动，留在这儿我也好安心去人界。”
  诚然如神荼所说，虽然她们来到这里已有月余，但对这冥界的具体状况，了解的还是少之又少。
  如今她们既然要去人界一趟，这冥界这边也不可彻底不管，只有让小鸟儿呆在这里，若有什么不对劲，他们才好第一时间知道。
  毕竟，神荼还想在这冥界多待些日子呢。
  “那……主人打算何时回来？”小鸟儿委委屈屈的看着神荼。
  “嗯……”神荼想了想，道，“查完该查的事便回来，想来应当要半个月左右吧。”
  “这么久吗……”小鸟儿眼看着又要掉眼泪了，神荼忙道，“若是早些查清自然就会早些回来了。”
  ……
  神荼哄了阿希足足半日，才勉强让这小鸟儿堪堪止住了眼泪。
  第二日，神荼一早便和攸宁一同离开了。
  但他们首先去的方向，却并非人界，而是忘川南面，转生桥的方向。
  “也不知这霸占了转生桥的女鬼，到底是怎么想的。”神荼御剑而飞，看着脚下云雾缭绕间隐约可见的山河大地，在冥界常年昏暗的光线下，朦朦胧胧更显凄冷，不由得唏嘘道，“这冥界如此冷清，她不快些去转生再入轮回，为何非要留在这里，整日里看着这冥界死气沉沉的景物不说，还不让其他鬼魂转生……”
  “真真是折腾人。”
  “许是还有什么不舍之物吧。”攸宁同样御剑，长风猎猎，吹动他宽大的袖袍，从神荼的角度望去，只见他负手而立，倒还真有几分神族神尊的模样，“鬼魂若想转世，必先忘却前尘，陌路旧人，兴许她是不想忘了什么，亦不想旁人忘了什么，这才不许游魂转生吧。”
  “但这游魂转生本就算得上是天地伦常。”神荼看了看不远处的云雾，道，“终归……不能为了她一人而改变啊。”
  年纪小时，常常意气风发，面对着这世上许多的无奈，总认为自己会有改天换地的力量。
  直到长大了，才会慢慢明白，这六道轮回，天地纲常是早早就被人订下了的，世间诚然有许多无奈与悲伤，饶是神族有创世之力传承，但与天地比起来，终归是渺小的，他们，除了坦然面对，再无选择。
  攸宁侧头看了看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向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当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之际，二人已然距离转生桥不远，远远便瞧见一个隐隐约约的桥的影子，二人降落在了这桥不远处的小丘上，换做步行缓缓向桥边走去。
  直到慢慢走近了，这桥的模样才渐渐清晰起来。
  只见常年流淌的忘川河之上，横跨一座古朴的桥，这桥是石头做的，却被雕刻的华美异常，桥头上立了一块碑，碑上早已满是青苔，但碑上苍劲有力的字却依旧明朗——
  “奈何桥”
  原来这转生桥并非叫转生，而是叫奈何。
  神荼又走近了些，细细打量的桥的周遭，不由的啧啧感叹了几声。
  这桥虽屹立此处千年有余，历经沧桑，这并不妨碍它的华美，桥梁上细密雕刻的各种神兽、花木依旧栩栩如生，虽偶有磨损之处，但也只是在这华美之上，平添了几分古朴的韵味罢了。
  也不知这桥是何人所建，竟有如此才华。
  “当心。”
  正当神荼忍不住再往桥边走几步时，蓦的被一旁的攸宁拉住了，“前面有个阵法。”
  神荼顿了顿，再细看，这才发现了攸宁所说的阵法。
  这是个以桥头碑为阵眼的阵法，周遭配以八卦，虽不知有什么作用，但决计不是个好招惹的。
  神荼眨了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奈何桥，又回头看了看攸宁，道，“怎么办？要不……直接拉那女鬼出来切磋切磋？”
  无论怎么掩饰，神荼骨子里还是个好战的。
  毕竟也是当初战神一族的小帝姬，对于打架，神荼还是有种迷之偏爱。
  攸宁侧头看了看她，叹了口气，略有无奈道，“在下不是昨日与您说过了吗，您是杀不死她的……”
  “只是切磋切磋，不死下次再来嘛。”神荼笑着道。
  攸宁：……
  “好啦好啦，我不打便是了。”神荼眼看着攸宁喜怒莫辨，情绪复杂的看着自己，摊手道，“玩笑而已，神尊切莫当真。”
  可帝姬您刚才那跃跃欲试的模样，怎么看起来都不像一个玩笑啊。
  劳烦您下次扯谎可以用些心吗？
  攸宁微微叹了口气，也不拆穿她，只是道，“玩笑便好。”
  神荼笑了笑，没说话。
  二人此行本就是为了来看看这奈何桥，到底是不是真如孟婆所说的那般凶险，顺带来见一见这传说中戾气极为深重的女鬼，以便日后想法子解了她的心结，让她投胎去。
  “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神荼看了看面前的阵法，道，“这阵法拦着，我们进还是不进？”
  进，则不知会面对什么。
  不进，则无功而返。
  这相比较之下，取舍已经很明确了。
  “进。”攸宁道。
  神荼笑了笑，随后一脚便踏入了这不知名的阵中。
  一时间，狂风大作乌云蔽日，神荼挑了挑眉，心道这阵法倒还真有些厉害。
  身后的攸宁蓦的大步走在了她的前面，“帝姬身上可有发带？”
  神荼顿了顿，虽然不知他要发带做什么，但依旧老实摇了摇头。
  倒也不怪她没有，主要是在天界，发带这种东西大多都是男子所用。
  不过寻常女仙们也会带着条发带，大多都是亲手绣的，在偶遇什么俊美的神仙时，赠之，权做表白倾慕。
  不得不说，在男女之情上，天界还是非常豁达明朗的。
  但神荼是个例外。
  “我不会刺绣。”神荼老实道，“年幼时学过一点，但后来去了魔界，整日里带兵，早把这些个东西忘干净了。”
  攸宁：……
  在短暂的失语后，攸宁二话不说便将自己束发的发带解开，一头墨发悉数散开，神荼隐约嗅到了他发间清淡的莲花香。
  “这阵法似乎有些危险，我将它系在你手腕上。”攸宁低头一边将素色的发带系在她的手腕处，一边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解开，我好知道你是否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