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虚伪的父爱
作者:
侧侧轻寒 更新:2022-03-10 19:36 字数:16866
来到这家医院,卫泽希停好车子后,两人立即就奔进了医院。
他们向前台护士询问有没有一个中国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来过,护士显然印象深刻,立即就给他们指了指化验处。
刚走近检验处,就传来一个小女孩抽抽搭搭的哭泣声:“不,你是坏人,我要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快来救我……”
卫泽希和颜未染对望一眼,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那小女孩喊的是英语,却是一张华人面孔。颜未染和卫泽希立即认出了她,她就是那天屈伟川在学校围墙外盯着看,还执拗地认为她和自己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女孩子。而和她一起坐在候诊椅上,紧紧抱着她不松手的人,正是屈伟川。
“对不起,对不起,女儿,我是你爸爸啊!你生下来后就没见过我,可是爸爸每天晚上在梦里都见到你,乖宝贝,乖女儿,爸爸疼你,爸爸最爱你了,你乖乖听爸爸的话,爸爸给你买芭比娃娃,带你去迪士尼……”
屈伟川口中胡乱地许诺着,眼睛始终紧盯着化验处的窗口。那里,护士正在通知等候抽血的人进去。
小女孩那被屈伟川紧攥着的手臂上,赫然出现了青紫的痕迹,但他毫不理会,只一味按着她不让她挣扎开自己的禁锢。
颜未染真是怒从心头起,飞快地给马佳薇和tina发去了定位,告诉她们:屈伟川在这里,速来。
等发完消息一抬头,屈伟川已经等到了护士叫号,他立即扯着孩子站起来,向着窗口走去。
小女孩吓得又哭又跳,想要逃跑,但屈伟川却死死地拉住了她,把她拖到窗口,一边把她的手臂按在护士的桌子上,一边赔笑道:“孩子都害怕打针的,不太乖,请原谅。”
他的英语十分标准,一口标准美语,显然是花大力气练过的。护士们也理解地向他点头,说:“小孩子是这样的,你别让她乱动。”
屈伟川如同得了令,立即狠命把孩子的手往下压,强迫她打开臂弯抽血。
卫泽希火冒三丈,在孩子的哭喊声中大步走到屈伟川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说道:“屈先生,你不能这样对待孩子。”
屈伟川抬头一看见他,不免有点心虚,但又有些得意,说道:“卫总,虽然你不帮我,但我还是成功地找到女儿了。你看,我女儿多乖啊,和我长得多像!”
“我看不出你们有哪里像的。”卫泽希根本不屑于迎合他,伸手将屈伟川那狠命压着孩子的手拉起,一边对护士说:“抱歉,你们不能给这个孩子抽血,因为这个男人并非孩子的监护人。”
护士愕然地看着屈伟川:“这不是你的孩子?”
“这是我的孩子!是我女儿!我千里迢迢跑到美国找回来的失散的女儿!”屈伟川立即大吼出来。
“无论如何,你要对孩子做检查,必须得到孩子母亲的同意,因为只有她才是孩子真正的监护人。”
“她妈已经疯了!那个蠢女人,不肯承认这是我的女儿!”屈伟川激愤得太阳穴青筋暴起,眼中满是血丝,“卫总,这是丁雨燕十年前怀上的,是我的孩子!是我的!我是来要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的!什么监护人之类的鬼话给我滚一边去,我生了她,她就得归我所有!”
颜未染实在听不下去了,把手机一收就走上前去,大声质问:“屈伟川,你十年前抛弃丁雨燕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孩子属于你?你现在说这孩子是你生的?你除了提供那一颗精子还做了什么?怀胎十月的人不是你!忍着你无法想象的痛苦生下孩子的人不是你!十年来抚养孩子长大的人不是你!你别忘了逼着丁雨燕把孩子打掉的时候,你是什么嘴脸!现在你需要孩子给你贡献器官,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你来装忏悔装骨肉情深了?!别恶心人了屈伟川,这孩子根本不属于你,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屈伟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虽然对方说的是中文,周围的人听不懂,但他还是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颜未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我需要换器官?别把我对女儿的感情说得一文不值,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她的,我是她亲爹啊!”
“你不是!”一个声音猛然打断了他的话,tina踉踉跄跄地跑进来,指着屈伟川怒吼道,“谁说这是你的孩子?屈伟川,你当年那个孩子,还没出世就死了。”
“雨燕,你别这样!”屈伟川满脸悔恨,指着孩子说,“这孩子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你作为妈妈,怎么能诅咒孩子?”
tina发疯一般地怒吼道:“这不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早已被你害死了!当初因为你要巴结现在这个有钱的老婆,所以被你甩的一笔堕胎费给弄死了!”
屈伟川一脸悔恨,拉着孩子来到她面前,说:“雨燕,十年了,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你难道不觉得开心吗?我们一家人的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我一定会好好疼你们母女俩,一定会的……”
“啪”的一声,tina直接一个巴掌打到了他的脸上,把他后面那些无耻的话全都堵在了他口中。
虽然tina找孩子找得仓皇失措披头散发的,但是这一刻她在盛怒之下脸颊绯红,目露凶光,倒比平时那种神情木讷的模样显得更生动些。
看到伟川被那一巴掌扇得屈脸颊肿起五条指痕,颜未染有些快意,忍不住和卫泽希交换了一个“大快人心”的眼神。
跟着tina进来的马佳薇看着这情况,忙问颜未染:“怎么回事?”
“当然是屈先生想要挖tina女儿的肾!”颜未染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屈伟川,大声对她和tina道,“可能你们还不知道吧?屈先生在国内被诊断为患有肾衰竭,找不到匹配的肾源,正走投无路呢。现在他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了有个小女孩在他前女友身边出没,简直是绝处逢生,不就赶紧拉着孩子来验血型进行配型吗?毕竟他急需tina女儿救命呢。”
tina一听,顿时目眦欲裂,疯了一样地扑上去与屈伟川厮打在一起,要把女儿抢回来。
颜未染赶紧把孩子从扭打的两人中拉出来,把她护在怀中。
屈伟川不断地哀求:“雨燕,求求你,求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我!我会给你钱,我会给你们母女最好的生活,我发誓!”
在厮打中连鞋子都掉了的tina,听到他这句话,像是忽然冷静了下来。她脸上满是绝望与悲哀,慢慢地放开了被她指甲划得脸上开花的屈伟川,靠在墙上把那双低跟的单鞋穿上。
鞋子的前头已经磨得有点破了,显然她确实需要买一双好鞋给自己——当然,还有更多让生活变得更好的东西。然而她却只无比疲倦地靠在墙上,像是刚刚发泄过了,虚脱无力了,再也撑不住了。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她直愣愣地盯着屈伟川,绝望而悲伤地问,“那么你呢?屈伟川,你心里还有往日的情分在吗?你……还记得当初那个单纯无知,除了一心一意爱你之外,什么都不懂的丁雨燕吗?”
屈伟川听她这口气,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她的面前,卑微地膝行两步,紧抱住她的腿:“雨燕,我当然还爱你!我这些年,心里无时无刻想着你的模样,就算你现在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也依然爱你!你在我的心里,永远是那个青春靓丽的模样!我还要看着我们的女儿一天天长大,长得越来越像你……”
tina忽然笑了出来,可她现在满脸是泪,声音嘶哑,笑得比鬼叫还难听。她一脚蹬开了屈伟川,转头对女儿指向护士那边,用干涩的声音艰难地说:“去,艾拉,去护士那里抽个血,验血型不过五分钟,让这个‘苦恋十年’的‘痴情人’看看真相!”
小女孩怯怯地看看母亲,又看看屈伟川,心惊胆战地攥紧了颜未染的手。
卫泽希看着tina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了另一个猜测,他的心里不由得闪过了一阵快意。
“来,艾拉,一点点血,我们就当被蚊子咬一口,好吗?”颜未染牵着孩子,带她来到护士面前,轻轻抬起她的手,示意护士抽一点血。
鲜红的血,被抽取出来,放在小小的试管内,送进化验室内。
屈伟川站在旁边看着丁雨燕那扭曲的笑容,再看着委屈地偎依在颜未染身上的艾拉,心中升起难言的恐慌,他神情惶恐地看着丁雨燕,想问什么,却又不敢面对她那凶狠的目光,只能紧盯着化验处的门,就像紧盯即将揭开最后一个赌盅的赌徒。
卫泽希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凑到颜未染身边,低声问:“你觉得……艾拉的身份有问题?”
“嗯,我在看见屈伟川翻拍的那张毕业生档案上的照片时,就已知道原委了。而且我还猜到个事情……”颜未染看着倚墙沉默脸色惨白的瘦弱的tina,想着十年前那个清纯文静的女孩,对着卫泽希神秘地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化验室的门就打开了,验血型确实不需要多少时间。
屈伟川立即一步跨上去,想要接过护士手中的单子。
tina却已经抬手抢先拿了过去,只扫了一眼,就把它展示在了屈伟川面前,厉声道:“屈伟川,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看看艾拉的血型是什么!”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显示着,艾拉的血型是ab型。
屈伟川的脸色顿时一片铁青,他一把抢过单子,瞪大眼睛看了足有十几秒,才失控地叫了出来:“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验错了!我们大学时一起去献血的时候,明明都是o型血,我们两人的孩子只可能是o型血!”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艾拉不是你的孩子!”tina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哭还是笑,绝望、愤恨、畅快、悲恸交织在一起,令人心惊,“你当初不是甩下一笔钱,要放弃那个孩子吗?没有了!那个本来可以救你的孩子,已经在十年前,被你亲手杀死了!”
“可是、可是艾拉的年龄,怎么会这么巧对得上那个孩子出生的时间!”
“对,没错,艾拉出生的那一天,也是雨燕和她的孩子死的那一天!”tina说着,掏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狠狠地递到屈伟川的面前,痛骂道,“屈伟川,你给我看看清楚!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十年来不曾忘记丁雨燕,永远都记得丁雨燕的模样,可你站在我面前,却认不出我是谁!你这条害死了我妹妹的毒蛇!你终于遭报应了!”
颜未染等人,全都清楚地看见了照片上的内容。
那是裁剪成两寸大小的一张旧照片,已经有点褪色,边也起毛了。照片上面,是一对长得颇为相似的姐妹,年纪相差不过一两岁,五官也十分相像,只是气质完全不同。姐姐瘦弱文静,妹妹甜美清纯,两人穿着一样的校服,头碰头坐在校园的花坛上,一起对着镜头微微笑着。
卫泽希恍然大悟,看向颜未染。颜未染对他默默点了点头。
屈伟川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跌坐在了医院冰冷的地上:“你……你是雨燕的姐姐?”
“没错,我是丁雪燕,而我的妹妹,她十年前就死了!”丁雪燕死死捏着那张照片,咬牙抑制自己再度扑上去对他拳打脚踢的冲动,咆哮道,“那个时候,我妹妹腹中的胎儿已经四个月了!被你抛弃后,她绝望地回到老家,趁着肚子还不明显,偷偷找了一家黑诊所,遵照你的要求把孩子打掉!结果,就在那家黑诊所内,她因为手术意外而大出血……我接到诊所的电话,赶过去一看,我的妹妹躺在血泊中,下身的血,仿佛怎么流都流不干……我永远、永远都记得那一幕!屈伟川,你现在的下场是你应得的,是你得还给我妹妹的!”
屈伟川失魂落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被丁雨燕的死震住了,还是无法面对希望破灭的事实。许久,他才如垂死挣扎般问:“那这孩子呢?如果雨燕死了,这孩子又是哪里来的?”
“哼,你还妄想我是在骗你?雨燕死了,送到医院也没抢救回来,和她的孩子一起死去了!”丁雪燕脸上的愤恨渐渐被悲怆所取代,声音也喑哑了下来,“就在我妹妹死去后不久,医院女厕里有个弃婴哇哇大哭被人捡到。我想,说不定这是雨燕,说不定这是我妹妹以另一种方式,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所以我就把她抱过来,抚养长大。她是我的女儿,也是我的妹妹,我永远不会让她再遭遇我妹妹的命运!”
艾拉显然也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她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丁雪燕的手,把脸贴在她的身上,用稚嫩的声音安慰哭泣的丁雪燕:“妈妈不哭,妈妈不哭,妈妈……”
丁雪燕抱住女儿,终究痛哭失声。她声音模糊地说:“屈伟川,你去死吧!我当年打听到了我妹妹的前男友是你,可是你那时候已经是谭氏的高层,我没有办法报仇,只能带着艾拉出国,逃离伤心地。没想到,十年后老天爷却开了眼,给了你这样的报应!现在我真痛快,真痛快!”
知道自己又陷入绝望,屈伟川对丁雪燕的唾骂也感到麻木了。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冷笑道:“随便你怎么骂,我现在有的是钱,只是一时找不到匹配的肾源而已。我完全可以等,你们穷人没法做透析,可我住在医院里等个十年八年又怎么样?不就是受点罪吗?大笔的钱撒出去,我还怕找不到合适的肾?”
然而,卫泽希的声音,却在此时不紧不慢地响起:“屈先生,恐怕你要失望了。”
屈伟川闻言,神情阴狠地转头看他:“哦?卫总也站在那边阵营,现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难道你忘记和我们谭氏合作的情分了?”
“情分当然记得啊,但谭氏已经不是你们谭氏了。”卫泽希将手机页面打开,貌似遗憾地对他晃了晃,“刚刚接到的消息,因为你最近决策失误,所以谭氏临时召开董事会,罢免了你所有的职务。换言之,你在谭氏已没有任何位置,彻底被扫地出门了。”
“不可能!”屈伟川不敢相信,咆哮道,“我和松雅结婚十年,我们的孩子就是谭氏集团下一任接班人,他还叫我爸爸呢,谭松雅能把我赶出去?”
“这我可不知道,反正新闻是这么报道的。”
屈伟川死死盯着他手机中的页面许久,他这一刻受到了太多打击,此时竟说不出任何话,脸上肌肉狰狞抽搐良久,才问:“这么说……谭松雅是打算逼我走绝路了?她就不怕我跟她斗个鱼死网破?”
卫泽希慢悠悠地关掉手机,说:“我的意思呢,屈先生你还是别存这样的心了。你在谭氏这么久,肯定会有些屁股擦得不干净的地方,到时候谭氏彻查账目,你就会拖着绝症之躯身陷官司,面临债务追讨和法律惩处,心力交瘁之下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说不好。”
“谭松雅这个贱人……”屈伟川咬牙切齿,眼中的怨毒已经从由针对雪燕变成了针对谭松雅,“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和她结婚十年,她为什么这样逼我?”
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对话的丁雪燕,此时终于冷笑一声,用嘶哑的声音狠狠说道:“当然是因为,我把你那天在咖啡馆说的话,统统录音传给了你老婆。”
屈伟川的脸上一片死气,连眼中的挣扎苦求都消失殆尽:“你……你说什么?”
那些和妻子结婚十年,却一直梦见前女友,心里只有前女友的真情流露……
那些被家人逼迫着只能放弃初恋,无奈选择有钱人家小姐的委屈……
那些妻子十年来管束防备他,两人同床异梦的痛骂指责……
他埋藏了多年的愤懑,不知说的是真是假,全都被丁雨燕录下,传给了屈伟川的妻子。而这些不堪的话语硬生生摊开在他妻子的面前,无论多大度的人都承受不了。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装成我妹妹的样子,过来见你这个求复合的王八蛋?你知不知道,那天你对我表达自己的悔意,表达对妻子的厌恶之情时,你说得越起劲,我心里就越开心!我一想到你在我面前说这些无耻下贱的话,会被你妻子一字不落地听到,我心里就开心极了……”
“我……我要杀了你!”屈伟川怒吼着,疯了似的扑上去,想要袭击丁雪燕。
卫泽希眼明手快,立即拦下了他。屈伟川虽然身量不小,但毕竟身患重病,怎么可能是卫泽希的对手,被抓住了手腕之后,立马就动弹不得了。
颜未染则跑去护士那边,让她们赶紧找保安维持秩序。
“卫泽希,你放开我!我要让她不得好死!”屈伟川暴跳着想要挣脱卫泽希的钳制,然而却始终无法挣开,他愤恨交加,口中大叫着,在保安赶来之前,已经晕了过去。
屈伟川被医院收治,只是美国的医疗费高得吓人,不知道他这些年瞒着谭松雅偷偷存的那些钱,能撑多久。
丁雪燕牵着女儿的手,告别了他们。然而她并未因实现了自己的夙愿而满足,而是沉浸在对妹妹的追思中,悲痛恍惚。
“多谢颜小姐,多谢卫少,等我回国后再联系你们,感谢两位帮了我这么多。”
颜未染问:“你要回国了?”
“是啊,我父母语言不通没法过来帮我,而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又要做这么繁重的研究工作,又要抚养孩子,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得自己强撑着,其实真的很吃力。一开始我选择到美国,也是为了逃避。自从我妹妹去世以来,我整夜整夜睡不着,妹妹死时的惨状和没法为她报仇的仇恨一直让我寝食难安。我翻来覆去地追悔,如果我妹妹被屈伟川抛弃后回家时,我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能多关注一下她的行踪,多了解一下她的情况,我妹妹就不会选择去那家黑诊所,她也会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着,我们一家人,都能幸福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她说着,渐渐呜咽,不过,终究还是抬手擦去了眼泪,低声说,“不过,现在我可以回去了,我可以放下我心中的执念了,我会和艾拉一起回家,好好生活下去。”
颜未染默默点头,想要说什么,但又觉得此时可能并不是合适的时刻。
丁雪燕那张古板沉闷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意,说:“不过呢,其实我回国之后也有难题的。毕竟,像我这样离开国内十年的人,也不知道一时半会儿能不能顺利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善良温柔的老板呢。”
“会的,我敢保证。”颜未染也笑了,抬手与她紧紧相握,凝视着她的目光中带着无尽欢喜,“你一定会在一个规范又高端的实验室,做得很开心,而且会得到比这边更好的待遇。”
“是的,我也相信。”丁雪燕笑着,握紧了颜未染的手。
目送着丁雪燕和艾拉一起上了马佳薇的车离开,颜未染也上了卫泽希的车,一脸喜笑颜开的模样。
卫泽希问:“怎么啦,看见负心人受到惩戒,开心成这样?”
“是我们的品牌找到了科研大拿坐镇,产品研发的事情我可以放心了,还可以拿来狠狠吹嘘呢!”颜未染兴奋地说。
“哦,那可真不错。”卫泽希说着,给她丢了一个u盘,“差点忘记交给你了,我从我爸公司的亚太分部那边给你拷了些资料来,是中国女性彩妆市场的调研数据,一、二、三线城市都有,这五年的研究最为详细。”
“哇,这可是好东西啊!”颜未染如获至宝,郑重地放进自己包中,“多谢卫少啦,我会好好研究这些资料的。”
“和我们的职业经理人一起研究。”卫泽希提醒她。
颜未染乖乖表示:“好的,遵命!”
晚上八点的上海,满街的灯大亮。
街上远远近近的树木迷失在灯光之中,近处的景物显得耀眼,远处的街道只剩下了模糊的轮廓和如同电脑屏幕的色块。
小妤注意那个奇怪的人已经很久了,连常阿姨都忍不住探头,从后厨看着他,压低声音对小妤说:“啧啧,真好看呀。阿拉在上海这么多年了,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伙子!”
可惜这漂亮小伙子没有眼力见儿,让司机把车子停在她们的店外,也不下车,就一直坐在后座窗边,看着对街不远处的一点,也不知在搞什么。
车是豪车,司机也真是脾气好,始终沉默地看着手机,假装自己是隐形人。
小妤不动声色地走到车旁边,朝那个角度看了看。
果然,他看的是颜未染的造型工作室。
小妤就笑眯眯地敲了敲车窗,问:“客人,吃麻辣烫不啦?”
他有些茫然,摇下车窗看着她,露出询问的表情。
小妤冲着店门一努嘴:“对不起啊,我们做生意的,你不吃饭,这样堵着我们的门可不行。”
看你长得帅,忍你这么久,可现在消夜时间快到了,生意可不能不做。小妤心里想着。
“真抱歉,我们马上走。”他低声对司机说了句什么,司机立马发动了车子,朝前方开去。
小妤看了看他离开的方向,赶紧摸出手机给潘朵拉发消息:亲爱的!一个超级帅哥正在走向你家的店,做好一级准备!
哎呀妈呀,还超级帅,老娘在纽约那旮旯被多少handsome guy搭讪过你知道吗?不care好吗?潘朵拉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心里这么想着。
好歹也是在娱乐圈混过的人,小妤姐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好吗,她消息刚写到这里,就听见了喇叭声。
潘朵拉抬头看到门外车内那个男人,盯着他的脸怔了片刻,默默地删掉了原本要发给小妤的消息,回复道:对,他来了。
“你好,我姓程。请问颜小姐在吗?”
见他这么没礼貌,坐在车内问话,根本没下车的意思,潘朵拉也没给他好脸色:“去美国了,你找她干啥?有预约吗?”
“没有预约,我和她在美国认识的,只是现在失联了。”对方将名片递给她,又解释说,“抱歉,我受了点伤不方便走路,只能这样和你说话,失礼了。”
潘朵拉低头瞥见他的腿,赶紧接过名片说:“没事没事。那啥,你找我们店长干啥?”
程嘉律环视了室内一周,目光在那些绚烂的颜色上缓缓扫过,满是留恋:“我和她好久没见了,希望她回来后能和我见个面。我有很多的事情,想要和她解释说明。”
“喔……”潘朵拉心想,店长真是艳福不浅啊,似乎和面前这人有过什么不一般的过往似的,“成,我铁定麻溜地转告店长,我爱替帅哥买好!”
程嘉律点了一下头,显然不知道东北话“买好”是什么意思。
潘朵拉又问:“要不,大兄弟你进来歇会儿?”
程嘉律摇摇头,说:“不太方便,等过几天吧。”
话音未落,后面传来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潘朵拉回头一看,顿时火冒三丈,居然是方艾黎。她开着那辆金色跑车,此时正下车走了过来。
她无比自然地走到程嘉律车前,低下头口吻亲密地问:“未染不在?那我们不是白跑一趟了?真是的,嘉律哥你还特地跑来呢,多辛苦呀。”
敢情这人是和方艾黎这女人约好一起来的?潘朵拉真想一脚把方艾黎踹到轮胎底下去。她努力控制内心的冲动,却控制不住嘲讽的口气:“哎呀妈呀,你们关系挺铁呀,一起来探望未染姐?”
方艾黎微微一笑,瞥了她一眼说:“未染是我们共同的好友,为什么不能一起来?对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呀?”
“这我咋知道?我姐整天忙忙活活的,哪像你们闲的,见天儿秀恩爱。”潘朵拉毫不客气地怼她,“我和你们也不熟,没啥好掰扯的,你们车子别搁门口,影响我们做生意!”
这明显的逐客口吻,让程嘉律有些无奈地看了方艾黎一眼,对潘朵拉说:“那就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我是真的希望能与未染见面详谈。如果她回来了,请你一定要转告我。”
“得了,记着呢。”潘朵拉没好气地说。
“确实是很重要的大事。”程嘉律目光落在潘朵拉手中的名片上,郑重而诚恳地说,“请她务必要联系我。”
潘朵拉看着他那深沉恳切的目光,心中触动,心想他可能真的,很想很想见到未染姐吧。
她情不自禁就要点一点头,认真答应面前这个人时,却听到方艾黎在旁边出声,附和说:“是呀朵拉,你是不知道未染和我们的关系。我们和她可曾经交情匪浅,她要是知道我们来看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潘朵拉顿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交情匪浅?扯淡吧你就,当我瞎呢!
这口口声声“我们我们”的,一时间潘朵拉连程嘉律都懒得理会了。看他们打算离开,她也不去送,转身进店拿着静电除尘掸子假装忙碌去了。
就在她假装忙碌时,听见脚步声轻响,方艾黎居然走了回来,笑吟吟地把一盒巧克力放在茶几上,说:“差点忘了,这是未染喜欢吃的巧克力,jared从美国给我带来的。可我想起来未染也喜欢吃呀,所以还是先给未染吧,我反正什么时候都有的。”
潘朵拉才不吃她这口强喂过来的“狗粮”,面无表情地继续掸灰尘:“闲的,淘宝啥玩意儿没有。”
方艾黎走到门边,又顿住了脚步,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对了朵拉,记得一定要跟未染说我们来的事情哦,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呢。不过我相信未染也早已经知道了,毕竟,我们订婚的事情早已在媒体上闹得沸沸扬扬了。”
潘朵拉一听她这句话,顿时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跟只进入战斗状态的公鸡一样,狠狠地瞪着她。等到方艾黎脚一迈出门,她就立马抓住门把手,狠狠地甩上了大门。
“难怪我觉得那人眼熟,那浑蛋是程嘉律啊!和方艾黎狼狈为奸那个!”一想到之前方艾黎提起那些事时颜未染那惨白的脸色,潘朵拉认为自己已经彻底摸清了这场感情的来龙去脉——
颜未染和程嘉律谈恋爱,方艾黎横刀夺爱,颜未染黯然退出,程嘉律尚有愧疚,方艾黎时刻炫耀……
“一对狗男女,整天贱了巴嗖地尽想着祸害我姐,都给老娘滚犊子!”
越想越气,潘朵拉直接抓起搁在门边柜上的程嘉律的名片,外加那盒巧克力,直接就丢进了垃圾桶,再把脏掸子在上面敲了半天,企图用灰尘淹没那恶心的名片。
想想还不解恨,她又蹲在垃圾桶边上,给颜未染发控诉消息去了。
程嘉律坐在车内,从后视镜中看着越走越近的方艾黎,目光微冷。
但等她上车坐在他旁边之后,他就平静地将脸转向了窗外,看着她的车问:“你怎么也过来了?车子就停那儿?”
“凑巧嘛,我也想过来跟未染解释一下,免得她老是误会我们,结果刚好就遇到你了。”方艾黎面带烦恼地用手绞着包带,皱眉说,“我也懒得开车回去了,车子就停这吧,待会儿我叫人开回去。以后你来这边的时候可以叫我一声呀,有我在旁边的话,你解释起来说不定能简单些呢。”
程嘉律垂下眼睫,淡淡地说:“是吗?我还以为和上次在酒店遇到你一样,你对我的行程了如指掌。”
“哪有啊,上次那是我的助理刚好在机场送客人,回来的时候也刚好和你同一条路,所以就告诉我啦。既然你不喜欢的话,那我一定狠狠警告她,不让她多八卦了!”
“那又何必。别因为我而为难人家小姑娘。”
“嘉律哥,我就说你对每个人都太温柔了,难怪未染会疑神疑鬼,连我都被她误会得好委屈呢!”方艾黎说着,想想又说,“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一定要叫上我哦,毕竟我要替你作证呀。”
程嘉律随口说:“她去美国了,那我也马上要过去了。”
“啊,你要去美国啊?”方艾黎立即说,“一起去吧,刚好我家那边也有一堆事需要我处理。”
程嘉律瞥了她一眼,问:“那岂不是又要结伴同行了?”
“有什么不好呀嘉律哥,你现在腿脚不方便,我正好可以帮助你呢。”
“好啊,可以。”程嘉律示意司机开车,一边语气平淡地说,“其实,我也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将当时的真相,向未染说明一下。毕竟,双方证词,总比我一个人的话来得有说服力些。”
方艾黎的脸色微变,但随即便笑了出来,点头说:“对呀,反正我们先见到未染再说!我相信事情一定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至于能不能见面,见了面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方艾黎咬了咬牙,脸上浮起勉强的笑意。
就算最终事情没能按照她的心意进展,反正,她从始至终都是纯净的不知内情的无辜者,再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得不到他。
再说了,现在颜未染和卫泽希在美国发生的事情,恐怕已经在华人圈闹得沸沸扬扬了。到时候……
方艾黎假装托腮看前面的风景,不动声色地瞥了程嘉律一眼。
等到传言漫天,她倒要看看,程嘉律会何去何从。
——姐,方艾黎和程嘉律携手过来找你秀恩爱呢,幸好你不在,不然肯定要被气炸了!
颜未染坐在早上九点的纽约咖啡店内,看着潘朵拉发来的消息,目光落在程嘉律三个字上,气有些不顺。不过她还是发了简短的一条消息询问:怎么了?
——方艾黎拿着程嘉律送给她的巧克力,说是你也喜欢吃,所以转送给你了!
——丢掉。
——他们两人还说找你有大事,我一打听,敢情是要找你参加他们订婚还是结婚的屁事呢!
颜未染的手悬在手机屏幕之上,久久按不下去。
她想说,朵拉你是不是误会了,以程嘉律的个性,他不会这样的。
但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以为深情温柔的那个程嘉律,其实他可以在和她恋爱的时候同时不动声色地和方艾黎谈婚论嫁,可以在她濒死的时候切断与她一切的联系方式,可以在那一夜冷静地坐在楼下的车内等待着她坠落,他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他背后那个真实的他,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他。
她叹了一口气,慢慢输入一行字:别理他们了,我已经有了自己的人生,祝他们天长地久。
收好手机,她轻轻呼吸着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若无其事地对着面前的女孩子微微一笑:“lily?你说你是卫少的前女友,不知道你今天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呢?”
“没什么,看看自己以前在一起的人,现在选择的是什么人喽。”lily的长相颇为可爱,圆脸大眼,脸上化着浓妆也无损二十多岁的青春模样,“我和卫少玩得挺好的,可是我家家教严格嘛,以前爸妈不许我在读书时谈恋爱,现在我刚刚毕业,他们就逼着我立即结婚生孩子了!我就想看看卫少现在找的是什么人,尤其是……嗯,你好像比我年纪大很多?”
“是的,中国很多父母都这样,女儿在二十岁之前不许她接男生电话,女儿二十岁之后立即就要抱孙子。”颜未染笑了,十分理解她的处境,“不过我必须要告诉你,我不是卫少选择的人,我们现在只是合伙人关系,大家一起做生意而已。”
“哦……”女孩打量着她,似乎还在琢磨她何德何能,竟能搞定卫泽希。但lily好像并没有听进去她的话,接着问她,“你和卫少怎么认识的呀?就合伙人?可我听说你已经住进他家了呀……”
“只是商议完事情太晚了,被街头纠纷所阻,所以临时在他那边借宿而已。”颜未染觉得自己和这女孩再说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抿了抿她替自己点的根汁汽水,还是没法接受这种风油精一样的味道,便放弃了和她把酒言欢的打算,正色道,“抱歉lily,如果你叫我出来只是想说这些小事的话,那么我感觉你真的不太明智。好马不吃回头草,你这么漂亮火辣的女孩子,到哪里没有欢迎你的人呢?”
“thank you.”美国人就是喜欢别人说自己火辣,lily这样的华裔也不例外,她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不过离我想要的相貌还是有差距呢,我的嘴唇太薄了,五官也不够立体……”
“这倒很好改变,来,我帮你设计一个妆容。”颜未染笑道,“其实我是一个化妆师。”
弄完之后,颜未染微笑着挥手,打发走了lily小公主和她的两个助理。颜未染刚放下手转身,脸上就蒙了一层霜。
她来纽约才这么几天,而且卫泽希还是后面来的,两人又不是一起过来的,这传言是哪里来的?
丁雪燕肯定是不会说了,马佳薇是她信得过的多年好友,这到底是怎么传出的谣言?
她拿出手机,盯着联系人列表上的卫泽希三个字,想着要不要和他商量一下这件事。
至少,她还真没遭遇过男生前女友找上门这种破事,尤其是还找错了人。
盯着他的名字许久,她还是叹了口气,说:“算了,帮你挡一挡也行,就算是我交的房租了。”
所以在经过超市时,她还顺便买了些食材,返回卫泽希家。
就在小区门口,她看见了一个被保安拒之门外的华人女孩,那脸上的浓妆一看就知道这姑娘心里住着一个夜店女王。因为都是华人,她习惯性地朝对方点了点头,便准备入内,没想到对方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神情,问:“你是……颜小姐吧?”
颜未染对自己的辨识人脸的能力很有信心,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对方,便问:“请问你是?”
“你好,我是daisy!听说卫少回来了,可我不知为什么联系不上他了。听说他现在有同居者了,所以我想把之前忘在这边的东西拿回来。”
颜未染觉得心累。
敢情不只是卫泽希的一个前女友得到消息了,这些人都赶来“参观”自己?
到底是谁在外面宣扬她和卫泽希同居的事情?这些前女友一个个过来跟婆婆召见准媳妇似的,她受得了吗?
所以她只能又解释了一遍:“不好意思,我和卫少只是合伙人,在他这边留宿纯属意外,马上就会离开了。”
“是吗?那我能不能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呢?”daisy拦住她问。
颜未染才不想替卫泽希当挡箭牌呢,当下就说:“可以呀,你可以等卫少回来后,自己和他说清楚。”
结果,daisy一进屋就坐在沙发上左看右看,瞅着哪里有储物空间哪里有杂物,颜未染心下就了然了,这女生恐怕从没来过这里。
所以颜未染只问:“东西忘在哪里了呀?是什么东西?”
“是……唔,一管口红,我上次忘在哪个房间来着……”daisy竭力想着。
颜未染便问:“有红木梳妆台的那个?”
“对对,我去看看。”daisy站起来就要过去。
“并没有。”颜未染笑笑说,“其实这个家里就没有梳妆台。”
“是吗?可能是卫少不想睹物思人,把我的梳妆台都丢掉了?”daisy内心强大,一句话就填补了自己话里的漏洞,还拍拍沙发示意颜未染坐在自己身边,摆出一副拉家常的架势,“你和卫少什么时候认识的?卫少他呀,喜欢喝tequila sunrise,喜欢去酒吧……哎他有没有带你去过?”
“看来你一直和他在酒吧或夜店见面吧,可我们没去过,我身体不好,不太适应那种地方。”颜未染见她已经忘记了拿东西的事情,便也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了,只给她泡了杯茶,端详着她的面容,“女孩子要早睡早起才好,我觉得你的妆容不够清爽,是不是为了遮掩皮肤问题?”
daisy下意识地偏开了头,显然皮肤是她这种“夜行动物”的心病,经不得细看。
“没事的,来,我给你订制一套护肤和上妆程序,绝对遮瑕有效。”她又露出了职业化的笑容,取出名片,“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个化妆师。”
等把daisy送走,颜未染刚来得及喝杯水揉揉太阳穴,耳边就传来了门铃声。
这次站在门口的倨傲女生,穿着大牌,蹬着五寸高跟鞋,精心打理的头发闪闪发亮。来人如同公主一般,在身后保姆和助理的簇拥下俯视着颜未染,只差傲慢地伸手让她亲自己的手背了:“颜小姐你好,我是maggie。”
“又来了啊……”颜未染在心里疲惫地暗叹一声,干脆第一时间说道,“你好,maggie你的口红色号真漂亮,是feuillage新出的夏季限定版吗?”
maggie的公主气势顿时崩塌了,脸上露出小女生般的惊喜:“咦,你眼光真好!”
“腮红也选得很好,和这款口红特别相衬,一般人很少能在短时间内摸索出这么棒的搭配的。”
“我关注了一个美妆博主呀,就是西班牙那个……那个谁来着?”
“leonor?”
“是的是的,你也关注她了吗?我觉得她的妆容特别适合我!”
“两年前我们合作过,她确实很厉害。”接下来又是例行的发名片时间,“你好maggie,我现在和卫泽希合作,在做彩妆品牌,我是个化妆师……”
——卫少,听说你和人同居啦?
第四次接到这样的八卦消息时,卫泽希气炸了。
他气急败坏地把前面三条翻出来看了看,一开始以为是恶搞短信,后来有些疑惑,现在只剩下想发作的想法。
他从发件人里选了个看起来眼熟的名字,发消息反问道:和谁?在哪里?你听谁说的?
对方很随意地发语音说:“是叫颜未染吧?反正我遇见的每个华人都这样说。哎卫少你还记得我吗?之前在洛杉矶的时候我们……”
卫泽希直接掐掉了后面的语音,跟秘书说了句“我有急事先走了”就马上要走。秘书猛扑上来,冒着头被卡住的危险,蹿入了电梯:“卫少,约瑟·芬妮啊,今年爆红的‘小花’,见不见?签不签?”
“不见,签。”卫泽希抓过笔随便在文件上签了个名字,丢还给他,“反正法务早已谈妥了,我没其他意见,你代表我去吧!”
卫泽希心急火燎地上车,刚开出大楼,又接到一条消息:hi,卫少,找到真命天女啦?我们在pt53开好包厢了,快来抓紧利用宝贵的婚前自由时间吧!
“我去……”卫泽希差点没把手机给砸了。
他把这几天见过的人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打电话给马佳薇:“喂,‘拉皮条’的,是不是你在外面乱说我和未染同居的事情?”
马佳薇脾气比他还大:“卫少你还真敢做不敢当啊,未染是不是住在你那里?”
“住在我这里并不代表我们在同居!你不会觉得我家连两个以上的卧室都没有吧?”
“抱歉,不是我在华人圈乱说的!我只是知道你们要搞品牌,所以跟我一个在国内做hr的朋友提了一句,请她帮忙找找有没有合适的人。其他的我可一句都没说!”
“你那是什么朋友?”卫泽希没好气地问。
“当然是业内的呀!她是那个什么……方氏的员工呢,在这方面很有经验的!”
“方氏……ally fang家的hr?”卫泽希问。
“是啊,经验超级丰富的。”
卫泽希气得一把挂掉了电话。等他风驰电掣回到家,在地下室停好车后,他坐在车内调整心情许久,才下车整了整衣服,深吸一口气,进了电梯。
电梯一路往上,他的心却一直在往下沉。不知道自己回去后看见的会是什么情景。
未染会是闹着要立即回去呢,还是冷冷地斥责他败坏自己名声呢?
还是说,回去的时候,她已经从他的家里消失了呢?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做好最坏的打算,打开房门。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喊出未染两个字,就闻到了超级香的味道。
颜未染正从厨房里端出一大碗排骨汤,看见他回来了,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我还以为你今天有事会回来得晚一些,结果弄迟了,还有两个素菜没炒。你先喝点汤,等一下吧。”
卫泽希张大嘴巴,手中的钥匙都差点掉在地上了。
“怎么了?”颜未染似笑非笑地问,舀了一碗汤递给他。
“你……那个,有没有收到什么奇怪的消息之类的,还有那些流言……”卫泽希捧着汤,观察着她的脸色问。
“没有啊,什么奇怪的消息和流言?”
卫泽希终于放下心,松了一口气,喝了一口排骨汤。香菇排骨汤香气扑鼻,卫泽希正要夸张地称赞她一下,却听到她淡淡地说:“不过今天有四五位你的前女友来找我。”
“噗……”卫泽希刚喝下去的排骨汤全都喷了出来。
颜未染淡定地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给他扯了两张餐巾纸。
卫泽希拍了拍胸口镇定心神,见她说了那句话就打住了,他有些心虚地蹲下去擦了擦地板,又忍不住问:“她们……过来干什么?”
颜未染笑吟吟地说:“不知道啊,不过最后都收了我的名片走了。卫少你的前女友们都很有钱嘛,其中有三个已经给我发来传真,是聘请我担任形象顾问的邀约书。”
看着她毫不在意的笑容,卫泽希在这一刻简直深怀感恩。他想给自己那些前女友们每人发一面锦旗,上书:感动世界前女友,慈悲为怀“神助攻”。
不过解释还是要的,不然要是像上次药店的那个女生一样成了误会,那真是惨了。
“都是前些年的事情了,真的。那时候我家还只是普通的有钱,自从这些年我爸的生意越做越大,我已经不混那些场子了,因为我爸觉得我以前太low了,逼我过上流社会的生活。”
“所以现在身价高了,要找哪国公主约会了?”
卫泽希正色望着她,说:“嗯,在我心里你就是公主。”
他的目光定在她身上,有些话没有说出来,却已经不言而喻。
颜未染当然一瞬间就理解了他的意思。她想云淡风轻地说句玩笑话遮掩过去,但最终她却只是笑了笑,说:“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公主有多难当了。”
因为,她全身的骨头都在提醒她,只想着在别人的花园里当公主,把一切交托给另一个人该会多么可怕。
她不再说什么,只默然垂首避开他凝视自己的灼热目光,说:“我再做两个素菜,你先喝汤。”
她走到厨房里,拉上了玻璃门。
卫泽希看着她在玻璃门后忙碌的身影,有些后悔了。当初设计师提议弄个开放式厨房的时候,他以中国菜不接受开放式厨房为理由,推翻了对方的设计。
这一刻,便被她隔绝在了外面。
不过卫泽希这个人不会看人脸色,喝了两口汤后,他就直接拉开厨房的门说:“汤很好喝。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帮我把这盘菜端出去。”她把手中的白灼芥蓝递给他。
卫泽希放下小碗接过盘子,却并不出去,拿了双筷子靠在门边吃了两根,说:“唔,果然还是家里做的菜最好吃,天天在外面吃腻死我了。大概我真的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颜未染没有理会他话中的意思,顾自处理着手中的朝鲜蓟。
“别再逃避了,未染。”卫泽希见她还装傻,干脆也就把盘子放下,把话掰开了和她说起来,“喏,在厨房里我就拿吃的跟你说吧。比方说你是一个煎饼,本来你的理想是卷大葱,但后来大葱不小心掉进泥巴地里还被人拿钉鞋踩烂了,那怎么办呢?这个时候又有个香香脆脆又营养丰富的馃子出现了,那你卷上它当煎饼馃子也是很棒的对不对?”
颜未染看见他说到馃子的时候,还一脸骄傲的模样,不由得无语又好笑,问:“我长得像煎饼吗?”
“像啊,煎饼好吃,你秀色可餐。”
颜未染真是服了他的贫嘴。她不再理他,利落地把朝鲜蓟的芯挖掉后,和熟鸡胸肉一起切块拌上沙拉酱,端出来放在桌上。
卫泽希主动拿出叉子给她,说:“我都不知道这东西怎么吃,你做得很溜啊。”
“我老师喜欢吃,以前我经常给她做。”
“是吗,这么说你很早就开始做饭了?”
“嗯,那时候老师忙得不可开交,而她又对很多食物过敏,没法吃剧组的饭,所以我经常做好午饭给她送过去。好几次看见她的手都被乳胶和各种影视特效化妆材料弄得关节僵硬,我就拿勺子给她喂饭,她一边整理倒模细节,一边匆匆就着勺子吃几口饭……”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低得说不下去了。
卫泽希有点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咳嗽了两声,岔开了话题,说:“吃饭吃饭,哎未染,你喜欢煎饼馃子还是煎饼卷大葱?”
颜未染正在低落情绪之中,便随口说:“煎饼馃子。”
卫泽希笑了,吹了吹汤碗上的热气,用得意的眼神望着她。
她这才醒悟过来,抬头看见他嘴角那一抹微笑,微微上扬而凹进去的弧线,像是盛满了上帝赐予她的温柔甜蜜。
是幸运吗?在程嘉律陪同方艾黎去她的店里“秀恩爱”的时刻,也有另一个人告诉她,被踩烂在泥地里的大葱,不要也罢。
是啊,不要了。
真的不要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那些一直沉沉压在心口的东西,忽然全都如同云雾般散开了。长久以来的那些交织的执念彻底呈现在她面前。
在剔除了感情被背叛的怨恨之后,那些仇恨与过节渐渐变得更加清晰。她和程嘉律之间,本来就应该只剩下复仇与讨债,那些夹杂在其中的留恋,早就应该被毫不留情地剔除,彻底埋葬。
不然,她怎么去面对待她如亲生女儿的老师,怎么去面对自己那些做错的过往?
所以这一次,她没有再岔开话题,而是抬头直视着他,声音低低的,却确定地说:“是的,我挺喜欢吃煎饼馃子的。”
“煎饼馃子”开心地看着她笑,连脑子都抛弃了,问:“那大葱呢?我帮你踩几脚?”
什么人?颜未染觉得心里那些感怀伤痛在这个人面前顿时显得苍白无力,只能无语地丢给他一个白眼,默默吃着菜。
“对了对了,我想起一件事。”卫泽希一开心,顺便卖给了她一个大八卦,“谭松雅来纽约收拾屈伟川了!”
“咦?真的?”颜未染顿时来了精神,问,“那不是一场好戏?”
“是啊,我真是相当佩服这个女人了,结婚后就在家带孩子,整天唯一需要动脑的时候就是打麻将。不过她麻将也不见得打得多好啊,输给我好多次……”
“卫少你讲重点好吗?”颜未染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她来签离婚协议书,并且她下个月就要跟冯总结婚了。反正那个时候是我第一次见谭松雅穿西装套裙,她剪了个短发,打理得一丝不乱,十几年前那干净利落、爽朗精明的样子又回来了……”
“所以……”颜未染捏着勺子,迟疑地问,“那个什么冯总,是什么来头?”
“大概是谭松雅以前的恋人吧,他也是十年前结婚的,很快谭松雅也结婚了。我就说呢,当初谭松雅是怎么看上屈伟川这个除了一张脸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的,看来……”他摊开手,笑眯眯地说,“谭松雅还是有眼光的,至少能找个乖乖替别人养十年孩子的好男人呢。”
“这些细节你是怎么知道的?”颜未染问。
“我都说了和谭松雅打过牌啊,冯总和我也吃过饭。我向谭松雅的律师打听了一下大概经过,前后一联系,细节当然就拼凑出来了。”
“卫少你真的好无聊。”她无奈地摇摇头,把这对男女的事抛到脑后。
就像看完了一场不好看的电影,两个人喝着汤,感觉还是他们周围的现实更为美好。
颜未染起身盛了两碗饭,分给彼此。
卫泽希也给她舀了一碗汤,放在她手边。
怎么说呢,这种氛围让卫泽希有些虚浮的甜蜜感。虽然刚刚因为屈伟川和谭松雅的淡薄婚姻而寒心,但与她安静对坐分享一大碗汤时,他又觉得,结婚也不算特别可怕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