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如何回到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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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侧轻寒 更新:2022-03-10 19:36 字数:15485
卫泽希记得自己订的位置,他和领班相熟,让对方悄无声息地带他们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那边刚好摆着一个现代雕塑,一个扭曲的人体摆出无比复杂的造型,隔开了他们和屈伟川。
不怎么热爱八卦的颜未染面朝着他们,透过雕塑四肢的空隙,依稀可以看见那边的动静。而卫泽希则背对着他们,神情坦然地点菜。
两个人都竖着耳朵听着雕像那一边的声音。
在这个美国人居多的地方,屈伟川和tian用汉语对话,不太担心别人会听懂他们的谈话内容,所以也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倒是方便了卫泽希他俩偷听。
这一对十年未曾见面的前情侣,见面后正在谈这些年的经历。屈伟川说得多,主要谈自己现在的钱财地位、事业的发展。tian说得少,主要是倾听,偶尔在屈伟川的询问下,简短地说一说自己在美国的经历,但也大多比较含糊。
等寒暄结束后,进入正题。
屈伟川的声音因为热切而显得急促干涩,神情更是紧张:“雨燕,我……我真没想到,你愿意原谅我。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现在能再见你一面……”
丁雨燕的声音也僵硬干涩,那紧张感不比他少:“屈伟川,都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要找我?我……是不是和当年完全不一样了?”
“你还和当年一模一样,一样清纯,一样美丽!”屈伟川急切地说。
“真的吗?真的和以前一样?”丁雨燕轻捧着脸颊,又怕把妆容弄坏,只虚捧着自己的脸,一副无措的模样。
“是真的,真的……我这十年来,无数次在梦里见到你,你一直都是这么美。我知道你没有变,其实我也……我也始终没有变,我还清晰地记得当年我们在一起时的日子,我觉得,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丁雨燕望着他,眼中饱含热泪:“这么说,就算你结婚后陪在你妻子的身边,就算你和她生了孩子,就算她拥有你最好的十年时光,可你心里也一直有我,一直没有忘记我,对吗?”
她用颤抖的声音,委屈地询问着,仿佛要用他的爱来弥补自己这些年来缺失的一切。
屈伟川略一迟疑,便说:“是的,我还爱着你,就和十年前一样。雨燕,我对你的感情永远不会变!”
颜未染感觉自己有点听不下去了。听到这种令人浑身难受的对话,她还真是后悔帮丁雨燕化妆了。
她抬头看着对面的卫泽希,卫泽希也正凑过头来,低声在她耳边说:“真替屈伟川的老婆可惜,屈伟川当初就是娶了那个好老婆才发迹的。可惜啊,现在他老丈人把公司都交给他了,他就和别的女人上演旧情复燃的戏码了。”
这边说到妻子,那边丁雨燕恰好就提起来了:“可屈伟川,你现在毕竟已经有妻有子了,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平静的生活?毕竟,你当初选择了你妻子,而不是我!”
“我是被逼无奈啊,相信我,雨燕!”屈伟川说着,满脸哀戚,声音也哽咽了,“那时我爸妈都下岗了,家里爷爷奶奶需要医药费,弟妹需要学费,他们都需要我这个长子撑起门庭。我知道我给不了你什么,你嫁给我,只能辛苦操劳一辈子,我……我也舍不得你跟了我后过苦日子啊!”
丁雨燕望着他情真意切的双眼,声音颤抖地说:“你现在也已经有孩子了啊,你现在应该生活得很幸福吧?”
“我儿子……现在也十岁了。”说起孩子,屈伟川低下头,声音更是悲痛,“是,外人看我家庭幸福事业成功,风光无限,可事实上只有我知道,这些年来我过得一直不开心。我妻子仗着家里有钱就不可一世,让我替她家做牛做马,我出一点错她就对我冷嘲热讽,更别提她连婚前财产都要做公证,防备着我这个做丈夫的!我和她,这么多年来真是没一点夫妻情分!只有你,雨燕,这些年来其实我心里一直都在后悔,我真的懊悔今生今世失去你……”
颜未染在这边听得冷笑不已,这男人诋毁自己的妻子,忘记自己的孩子,甚至出卖自己的家人,把一切罪责都归于他人的胁迫和命运的无情,唯有他自己,是一个始终清白无奈,苦苦挣扎于浊世的痴情人。
对面的卫泽希也气愤不已,对她做了一个“无耻”的口型。
谁知,丁雨燕愤然站起,已经先他一步对屈伟川骂出“无耻”这两个字。
“屈伟川,十年不见,你比当年更令人恶心!”丁雨燕怒骂着,抄起面前的奶油蘑菇汤,直接泼向屈伟川的脸,“屈伟川,你现在坐在这里谈你的爱情,那你十年前的爱情,在金钱利益的面前,是被狗吃了吗?你现在觉得从妻子那边得到的不够多,所以巴巴地跑来找我,想从我这边得到什么?你以为我会原谅你,会弥补你这些年心里的怨气?呸,负心狗,你去死吧!”说完,丁雨燕抄起包,转身就要走。
屈伟川那病弱的身体,这一刻反应居然无比灵敏,一下子就扑过去想抱住丁雨燕。然而丁雨燕早已走出了两步,他重心不稳,竟“扑通”一声跌倒了。
他顺着跌倒的姿势,直挺挺就跪在了丁雨燕的身后,并且抓住了她颜色绚丽的裙子下摆,痛苦哀求道:“雨燕,原谅我!求求你!我……我快要死了!临终之前,我只想求得你的原谅!不然……不然我死不瞑目!”
这撕心裂肺的绝望嘶吼,让丁雨燕错愕地停下了脚步,也让餐厅中其他用餐的客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惊讶地看向这边。
丁雨燕慢慢转过身,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屈伟川,难以置信,嗓音嘶哑:“你……快死了?”
“是,我得了绝症,时日无多了……知道自己要离开这个人世了,我确实很难过……可我并不怕死!雨燕,我只怕我到死的那一天,也没能求得你的原谅,带着遗憾上天堂!雨燕,求你原谅我,求求你……”
他说到这里,泣不成声,那绝望哀恸让餐厅里所有人都为之动容。虽然不知道他用中文在说什么,但众人都纷纷对这个失声痛哭的男人投以同情的目光。
丁雨燕看着跪地哀求的屈伟川,嘴角露出了嘲讽的笑,甚至畅快淋漓地笑了出来:“屈伟川,你快死了?这是报应啊!什么叫大快人心你知道吗?什么叫喜从天降你知道吗?原谅你?下辈子也不可能!”丁雨燕一把扯回他手中的裙角,状若发疯地冲他怒吼,“你去死吧,屈伟川!感谢你给我带来这十年来最好的消息!到地狱里继续忏悔去吧你!”
说着,她仰起头,对着周围关注这边的人们,用英语大声说道:“这个男人,当年为了娶有钱的女人,抛弃了怀孕的女友,强迫女友去引产四个月大的胎儿!现在他得了绝症,临死前来找我忏悔,希望能心安理得地上天堂!可像这样的人,我会永远在上帝面前祈求他下地狱,永远!”
说完,丁雨燕重重地“呸”了一声,在众人或同情或疑惑或对这男人不屑的眼神中,转身快步离去,头也不回。
只剩跪在地上的屈伟川呆呆看着她离去,许久,才勉强撑住自己的身体,慢慢站起来,颓然地在椅子上坐下。
服务员上来,询问他是否可以撤掉那套丁雨燕未曾动过的餐具,他木然地点了点头,机械地用餐巾擦着自己西服上黏稠的奶油蘑菇汤。
这一刻他的神情绝望而惶惑,愤怒与悲苦交织在一起,那惨白的脸色和乌紫的唇,让他看起来确实是濒临死亡的状态。
颜未染收回目光,用复杂的表情看着面前的卫泽希。
卫泽希叉起面前的牛肉吃着,津津有味地说:“简直是人间惨剧啊,未染你觉得呢?”
颜未染顿了顿,说:“这样的结果未尝不是好事。”
“当然是大好事啦。屈伟川固然可怜,但从情理上来说,他这是对婚姻不忠的行为,无论有什么值得怜悯的地方,都抹杀不了他背叛家庭这个事实。”卫泽希想了想又说,“不行,之前是我帮屈伟川订的餐厅,早知道这事会闹得这么难看,我就该暗地里先跟谭松雅通个气,免得她误会我和这事有关联。”
看着面前这个八卦的男人,颜未染真是无语了。
吃完饭后,闲着无事,颜未染和卫泽希在纽约街头随便逛了逛。
他们绕着中央公园走,附近全都是热闹的街道,无论哪里人流都不少。颜未染和卫泽希隔着半尺的距离,一路向前走着。她吃着街头买来的一个冰激凌,他喝着一杯冰咖啡,仿佛是两个初到纽约的游客。
顺着公园内的路,他们走到一堵爬满常青藤的墙边,枝枝叶叶轻拂在她的身上。
颜未染看看周围环境,把手机拿出来,对他笑笑:“这里可真美,我拍张照。”但无论怎么找角度,她自己都没法拍出后面最美的常青藤墙。
卫泽希便拿过她的手机,说:“我来帮你拍。”
她微笑着倚靠在墙上看他,而他用小小的镜头看着面前的她。
她被笼罩在青绿色的枝叶中,恰恰有一缕缕金色的阳光透过枝叶筛到她身上,金色与绿色交织在她周身,她就像是被簇拥在青金石的颜色之中,闪耀着灿烂光华。
夺目的容颜,轻灵的目光,笑容就像桃花与玫瑰般娇柔又妩媚。
他们隔着镜头凝望着彼此,周围鸟语声声,花香围绕在他们身边,恍惚如坠梦境。
他停顿了好久。
不是故意停下的,只是在这一刻,他忽然认出了这堵墙,想起了自己年少时候的一些事情,真没想到,未染也看上了这堵墙,而且这么喜欢。
他从镜头中看着她,一瞬间心头翻涌起沸腾的欢喜与迷恋,连轻触屏幕的力气都差点失去了。
直到镜头里的颜未染的脸上显出诧异,他才回过神,刚想要点下快门,谁知就在此时,一个电话进来,拍摄页面顿时变成了来电页面。
卫泽希懊恼地抬头看颜未染,她已经听到了铃声,走过来接通了电话:“hi,tina,对,是我……不客气,有帮到你就好……”
卫泽希正看着颜未染的背影,结果他的手机也响了。他一看是屈伟川,不耐烦地接起来:“喂?”
“卫总,是我,屈伟川。你还在纽约吧?晚上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作为你帮我订餐厅的谢礼。”
卫泽希都有点佩服这个屈伟川了。身患绝症,又被前女友当众怒斥,在这重重劫难之下,他居然还能气定神闲地请自己吃饭,真是心志坚定。
“晚上?不好意思啊,你知道我离不开夜生活的,所以早在来纽约之前,朋友们就定下了我的夜间时间了。”他随口扯谎,明确拒绝。
“这样……”屈伟川沉吟了片刻,又问,“那么明天呢,卫总有空吗?”
“也没有,我时刻有约。”他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已经结束通话的颜未染在旁边无语望天,真是相当佩服他了。
屈伟川听他这斩钉截铁的口气,知道他是确实没兴趣和自己再见面了。话锋一转,马上就变成了哀恳的口气:“卫少,其实我是来纽约做检查的。我得了绝症,医生告诉我治愈希望很小。”
这句话简直就是撒手锏,卫泽希被一击即中,打算挂掉电话的手顿时不好意思按下去了,只能回了一句:“什么?不会吧……”
“我到这边来,一是想再找找治愈的可能性,二是……有个心愿未了。卫总,我以前辜负过一个女人,我想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亲自到她面前,向她忏悔。其实你帮我订座一事,就成全了我们相会。只是我无能,我搞砸了这次会面,辜负了卫总你的帮助……”
他说到伤感处,那真叫一个情真意切,声音颤抖。
卫泽希却劈头反问:“屈先生,你到这边来,你夫人知道吗?”
还在扮演情圣的屈伟川,顿时哑了,嗫嚅良久,才讷讷地回答说:“我知道我这样做对不起松雅,可我当初亏欠了雨燕,要是在离开人世时还带着对别的女人的愧疚,或许更是对不起松雅和孩子……卫少,我知道你在纽约熟人多,求求你,帮我找到雨燕的公司,或者我去她孩子上学的地方等待也可以!我都快死了,真的只想见她一面,得到她的原谅,我才能安心啊!”
卫泽希一口回绝:“我纽约熟人是不少,可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雨燕啊。”
“只要卫总肯帮我,就一定能找到的!”屈伟川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我已经跟踪她,来到了孩子的学校旁边,我……我看到孩子了!”
“啥?”卫泽希莫名其妙,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为什么见前女友会忽然见出一个孩子来。
“卫总,真的,我在纽约没有产业,现在举目无亲,我唯一的希望,只有你了,请你一定要帮帮我,帮我这个可怜的人实现最后的愿望!”屈伟川声泪俱下,“我在52号大街,街角公园附近有个学校,我在大门右侧等你,请你一定要过来,求求你了!”
卫泽希无奈地挂了电话,转头问颜未染:“丁雨燕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就说和前男友的见面很顺利,待会儿会将这次化妆的报酬打到我的账上……看起来,她对我的提议还是没什么兴趣吧。”颜未染说着,也没兴趣再拍照了,和他一起往回走,“屈伟川又找你什么事?”
“他约我去丁雨燕女儿学校那里见面,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你说呢?”颜未染反问。
“不想去,我认识他老婆谭松雅,干吗要掺和进这种破事。”
“那我去吧,地址是什么?”这回是颜未染要去赶八卦,“毕竟,我希望通过这件事来争取一下丁雨燕,看看她是否愿意加入我们。”
卫泽希立即说:“说得对,我带你去吧。”
两人也无心拍照了,卫泽希开车带她穿过曼哈顿街头,直奔52号大街。
其实,想着刚刚那美好画面,卫泽希就忍不住瞄瞄副驾驶座上的颜未染,觉得心口还是有点痒痒的。不过他倒也不遗憾。毕竟,最美好的那一刻已经永远留存在他的记忆中,能否再现在照片上已经不重要。况且,凭什么让别人也看见这样的未染呢?他一个人独占未染才好呢。
两人赶到学校大门右侧一看,屈伟川正站在学校围墙外面,果然是有了大发现。
急切之中,他以为颜未染只是卫泽希临时带来的女伴,并没有在意,只匆忙拉着卫泽希到学校的围墙边,指着里面正在操场上活动的孩子们,说:“卫总,你看!”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声音沙哑哽咽,眼睛也是肿胀通红,看起来十分可怜。
卫泽希见他如此激动,便顺着他的手向前看去。操场上奔跑的孩子们中,有一个华裔小女孩。
她十来岁模样,剪着齐刘海的童花头,圆圆的脸蛋上一双黑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虽然和大家有着肤色差异,但这个穿着短裙蹦蹦跳跳的女孩子,笑着叫着欢乐无比。
卫泽希心下疑惑,转头看着他:“屈先生,你的意思是?”
“卫总,她长得像我吧?你说像吧?”屈伟川口中询问着,脸上的表情却笃定无比,“真像,我有小时候的照片,和她真的一模一样!”
卫泽希反问:“你怀疑这是你的孩子?”
“是!肯定是的!刚刚吃完饭,我就偷偷跟着雨燕了。我亲眼看见她回家拿了衣服,给她送过来了!可能是下午变天了,她担心孩子着凉。”屈伟川激动得声音都哽咽了,那本就通红的眼睛也湿润了,“虽然雨燕回家后卸了妆,戴着眼镜出门,跟变了个人似的,但我一看那背影,那发型,那衣服鞋子和包,那走路的样子……那就是她!而且,我还听到……”
说到这里,屈伟川的声音里透出一种狂喜:“我听到,这孩子叫雨燕妈妈!”
卫泽希看向颜未染,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继续问道:“所以,其实你来美国这边见丁雨燕的时候,就知道她有个孩子?那么你叫我来帮什么忙?”
屈伟川怀揣着小九九,被卫泽希说破略有羞愧,但又觉得自己是情有可原,解释道:“卫总,我不是想瞒着你,可当时我还不敢确定,只听说雨燕她姐姐在美国,身边有这么一个小女孩。雨燕的姐姐丁雪燕根本就没结过婚,她哪儿来的孩子?一打听那孩子出生的时间,又和我当年那个孩子这么接近,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所以我……我就赶紧到美国来找一找……”
卫泽希没接话茬,因为他知道屈伟川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什么,不想再搭理他的无理要求。
果然,屈伟川说着,便急切地抓住卫泽希的衣袖,说:“卫总,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想要认回这个孩子?”卫泽希一脸嫌恶,严肃地说道,“屈先生,我不建议你这样做,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为什么?这真是我的孩子啊!我……我都身患绝症了,我心里只有这一个愿望了,我不能让我们老屈家的孩子流落在外,我得让她认祖归宗!”
他这一脸沉痛的表情,让颜未染有点恶心。她偏转开了头,懒得搭理这个男人,只关注着操场上那个快乐奔跑的小女孩。
卫泽希这人向来嘴巴欠,一点都不给面子地说:“屈伟川,你别怪我话说得难听,你这些年来的事业,一直与你妻子的家族企业息息相关,现在你忽然带着一个孩子回去,你让你老婆孩子怎么想?外面的人又会怎么说你们一家?而且,这孩子在她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你就抛弃了她,你当年不要她,现在又想认回她,这事办得,吐出来又吃回去,太恶心了!”
屈伟川被卫泽希骂得脸色铁青,但又有求于他,只能讷讷地夹着公文包低着头,不敢吱声。
“现在丁雨燕把这孩子养大了,没有你这个爸,孩子也生活得挺幸福的,你还是别出现了吧,不然说不定这孩子一辈子都不开心。如果你觉得亏欠她的话,你可以给她一些经济补偿——当然喽,最好别用你妻子的钱去补偿这个非婚生的孩子,太膈应了,当然,丁雨燕还未必肯接受你的补偿呢。”
“可我要这个孩子,我一定要她!”屈伟川激动得眼中都闪着狂热的光,吼叫出来,“这是我的孩子!她属于我!我一定要让她知道我是她爸爸!”
他失控的吼叫声把操场边的老师都惊动了。经历过美国诸多校园枪击案的老师们反应迅速,立即召唤聚拢孩子们,护送他们进教室,免得围墙外面的这个男人做出什么疯狂举动来。
孩子们不满地抗议着,无奈地丢下手中的运动器材离开。
那个小女孩更是生气地瞪了外面的屈伟川一眼,撒腿就跑。
屈伟川疯了一样,把双手伸进围墙栅栏的空隙,朝着她乱挥:“孩子,孩子,我是你爸爸啊,我来找你了!我对不起你啊孩子……”
卫泽希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拽离了围墙。
颜未染给卫泽希一个赞许的眼神,一边鄙视地告诫被拖离围墙边的屈伟川:“屈先生,别这样丢华人的脸好吗?你这样的表现,学校随时可以叫保安把你赶走的。”
屈伟川正在激愤中,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不过他病体虚弱,卫泽希直接就把他按在了路边椅子上,强迫他坐下来冷静一下。
“卫总,求求你,我求求你……”屈伟川又死死抓住卫泽希的手,不肯放开,“我要和我的女儿相认,我不能不要我的孩子!求求你了,卫少,我需要法律保护我,我需要纽约最好的律师!你找人替我要回抚养权,我什么都答应你!我把我这些年所有的钱都给你!我把公司股份让给你!我让谭家所有业务都优先和你们合作!”
颜未染在旁边忍不住冷笑一声。不久前这人还跟丁雨燕控诉老婆把财政握在她自己手中,现在他就把谭家的业务许诺给别人了。
卫泽希皱眉道:“找不到律师的,你这种跨国争夺非婚生子女监护权的案子,没人肯接!”
“怎么会呢?卫总,美国律师我还不知道吗?只要有钱,杀人越货的案子都有人接,是不是?我真的不需要你帮我太多,我只是仓促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你帮我介绍一个就可以……”
“抱歉,我帮不到你。”卫泽希冷淡地打断他。
屈伟川哀恳地抓着他的衣袖,问:“卫少,难道你就没有怜悯之心吗?”
“没有。你当年既然能做这个选择,相信对现在的情况也该有心理准备。我一个局外人又能怎样呢?”
屈伟川目露绝望:“卫总,我……我已经身患绝症了……”
“行了,要是身患绝症就能为所欲为,那警察管得过来吗?”卫泽希近乎残忍地抛下这一句,象征性地拍了拍屈伟川的背,示意身边的颜未染和自己一起离开。
颜未染要走的时候,回头看看这男人,还是忍无可忍地开口劝告说:“屈先生,即使你很想和你的孩子相认,也请心平气和一点,不要给孩子造成困扰。”
屈伟川没有理她。他面带着愤恨,扫了他们一眼,坐在椅子上不再理会他们。显然,他在恨他们没有帮助自己,而且也将自己身患绝症的痛苦迁怒到了他们的身上。
颜未染耸耸肩,无奈地离开了。
窗外,异国的风景和行人匆匆闪过。
卫泽希抿唇开车,神情微带郁闷。
颜未染倒是心情挺愉快的,跟着电台的音乐轻轻哼着歌,她嗓音很好,和里面唱歌的小天后silvia一样自如地变换着真假音。
听着她清亮的歌声,卫泽希也渐渐地放松下来。在下一曲开始前的间隙,他开口问:“未染,作为女生,你同情屈伟川吗?”
“不会,就和tina一样。”颜未染抬手在车窗上一下一下地划着,说,“我明白她的心情,因为我当初也是像那个女孩子一样被抛弃的,父母不愿意我来到这个世界。”
卫泽希默不作声地转头看了她一眼。他这才想起来,身旁这个一直奋发向上的女孩子,是从孤儿院出来的。
“其实我还挺讨厌我的姓的,我想和其他孩子一样,跟着从小抚养我长大的妈妈姓。养我的妈妈姓林,我觉得没有比这个更好听的姓了……”她说着,声音就有点沉重起来,所以便笑了笑,缓解自己的不愉快,“不过我被遗弃的时候,身上除了裹着我的布之外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姓颜,求好心人收养我。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可卫泽希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完全没感觉到她的悲伤,只安慰她说:“颜这个姓很好听啊,总比我好吧!小时候回国学语言,大家看见我就打招呼说‘喂,去哪儿’?我就心想很对啊我是‘卫’,结果他们对别人也是说‘喂’,我就跟他们说,你们错了,只有我是‘卫’。最后一群人像看白痴一样看我,到现在想起来还是郁闷!颜就好听多了,我喜欢!”
颜未染抽抽嘴角,笑容略微苦涩:“好听吗?你说他们把我扔掉的时候,连生日都懒得写,却一定要留下这个姓,这难道不好笑吗?虽然他们不肯养我,可我却还归属于他们,我也必须得用这个姓,还要在世界上的某一个地方替他们传宗接代。”
她本来想平淡地叙述出来的,但说到后来却控制不住,声音不由得尖锐了起来。
卫泽希默然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温暖宽大的手掌摸着她的头时,就像在呵护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咪。
他的目光还注视着路前方,声音却比落在她头上的手的动作还要温柔:“不要太介怀,未染。人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可以用努力来改变以后的人生。”
颜未染点了点头,竭力深吸了一口气,来消除自己胸口的那些愤懑。
“说起来,我之前还遇到过一对非法移民的夫妻呢,他们在华人街刷盘子住笼屋,到美国后五年生了三个孩子,然后卖给老外收养。大概真是卖孩子赚了钱,还在布朗克斯区买了套房子呢。”卫泽希说着,顿了顿才又说,“至少,你父母并没有拿你去牟利,更没有把你丢在国外。”
颜未染听着他的话,再看着他沉静的侧面,若有所思地慢慢笑了出来。
她说:“卫少,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感觉到卡在心口的那些怨恨淡化了。”
卫泽希这种喜形于色的人,显得比她还高兴:“是吧,我见过的人多了,在纽约,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真的安慰到我心里了。”颜未染双手交叉相握,轻声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人深陷不幸之中。我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嗟叹自己的过往,而应该是力所能及地帮助那些人走出困境,和我一样过上幸福的生活。”
“你做得挺好啊,比如说,帮助我妹妹和徐阿姨……对了,你还帮助‘寰宇’解决了柳子意的大难题!”
“卫少你也不差啊。”
“是吧?”卫泽希摸摸鼻子,说,“知道我好还不赶紧对我好一些。”
颜未染也笑了,说:“对你卫少好的人千千万,我也插不上手啊。”
“放心吧,你有特权的。”他不假思索地说。
颜未染瞄着他微微一笑,脸上明明是欢悦的,却又带着一分黯然。
卫泽希并没有看她,但忽然安静下来的气氛,让他心里升起了挥之不去的郁闷,甚至像是他听过但是从未经历过的那种叫惆怅的东西。
在国内待久了就是不好,和美国一群大老粗混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识过这种情绪啊!
卫泽希郁闷得甚至有些恼怒了,把车子开得飞快。
没多久到了他的住处附近。拐弯的时候,卫泽希瞥了后视镜一眼,微微皱眉。
颜未染也从镜子中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正缩在街角,对方应该是看见车牌号了,立即向旁边的几个人招了招手。
“哼,这群人干吗,想来碰瓷?”卫泽希正没处发泄呢,一打方向盘,准备把车子调转方向,逗他们玩玩。
颜未染无奈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说:“得啦卫少,这种专找华人下手讹钱的,你管得过来吗?再说今天一天累死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算他们运气好。”卫泽希恨恨地说着,驶入了大厦安保区域,扎进地下停车场。
那几个人见车子居然进了顶级豪宅,知道自己没法混进去,只能悻悻地站在后面放弃了。
她的目光扫过其中一个人的手臂,上面的刺青,让她的眼睛蓦然睁大。
被荆棘和毒蛇缠绕着的,分明是一个“g”字。
梦中,她独自一人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关闭。
然而,就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却有两个男人迅速地挤了进来,将她困在角落。
电梯内惨白色的灯光,照亮那两人的高大身影,他们胳膊上的“g”字刺青清晰可见。
空间逼仄的电梯迅速上升,感觉到不对劲的颜未染立即抬手,迅速按下几个低楼层的数字。
后面那人故作不解地问:“为什么按这么多号码?”
“哦……我把东西忘在楼下了。”她面朝着按钮急促地说,在心里默默祈祷他们能让自己立即下电梯。
那两人也没再问。电梯内一片死寂,像是沉在死亡之中。
她按下的楼层数字并没有拯救她,电梯依旧在缓慢往上升。观光电梯外的景物渐渐沉入夜幕。她望着倒映在玻璃上那张隐约的“方艾黎”的脸,紧紧抓着手中那枝四照花,像是期待着临走时程嘉律送给她的这枝光芒四射的花朵,能帮她驱散面前的浓重黑暗。
低头望向电梯下面,晦暗之中,程嘉律的车依然停在外面。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沉重而急促,几乎要跳出胸膛。
一直到了第七层,电梯才反应过来,慢慢停下。
门缓缓开启,面前是空荡荡的走廊。
颜未染立即一步跨出,想要逃离这两个人。
声控灯瞬间亮起,她一脚踏进灯光中。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后面的黑影已经被灯光投在她的脚下,那两个高大的男人,从电梯中跟出来,一左一右将她夹住。
颜未染立即加快脚步,想要摆脱他们。后面的人也大步跟了上来,眼看着要跟着她走进安全梯去了。
颜未染猛然停住,站在走廊上,等待他们过去。他们也立即停了下来,她被迫后退,顿时被挤到了窗边。
身后就是落地窗,往下到地面是七层楼的高度,地面铺设着坚硬的石砖,这垂直的距离中间没有任何可用来缓冲的东西。
如果自此坠落,她绝无生还的机会。
颜未染强行镇定下来,手伸入包中,厉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我已经拨打911了!”
“911?如果警察有用的话,还需要你托人来哀求吗?”其中的一个光头冷笑着反问,“我们早就说好要讨还你欠下的债务,你不会让我们空手而归吧?”
颜未染下意识地抬手抚摸自己的面容,想着他们怎么会来找方艾黎讨还程嘉律的债务。
可那时候的她,怎么知道原委!
一个凄厉急切的声音,不知道从何而来,在她的耳边萦绕,不断地说:“快跑,颜未染,快跑!难道你不知道,方艾黎和程嘉律订婚了!”
订婚了,他们订婚了!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颜未染脑中忽然有一点火星闪过,恍惚明白了过来。
他说,别担心,他们是因为我而找你麻烦。现在你扮成方艾黎的模样,他们就不会招惹你了。所以她接受了过敏的方艾黎的哀求,将自己扮成了她的模样。而真正的方艾黎安全地待在医院内,程嘉律在楼下袖手旁观。
他们把她送给了这群不怀好意的人,而如今她手中,只有临别时程嘉律递到她手里的那一枝柔弱的四照花。
心口“砰”的一声巨响,五脏六腑在身体中骤然炸开,让她窒息,胸腔疼痛。
不愿相信,不敢相信。
事到如今,她知道不能细想程嘉律和方艾黎的事情,先解决眼前的危局才是关键。她丢开了手中的花,强自镇定地深吸一口气,将背抵在墙壁上,说:“对不起,你们认错人了。”
他们当然不会相信,颜未染也知道他们不会相信,但她还是举起手中的包,说:“不相信吗?不信你们可以看我的护照……”
她打开自己挎着的包,假装要掏里面的护照。就在面前的人分神将目光落在她手上之时,她突然将包的链条一甩,狠狠砸在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光头脸上。
材质坚硬的真皮包上面全是铆钉,“咣”的一下砸在光头的脸上。
光头捂着脸惨叫,身旁露出了一丝空隙,颜未染当机立断从空隙中钻了出去,向着安全梯奔去。
后面的人大叫着追了上来,那光头也捂着脸怒骂着,紧追不舍。
颜未染脚上穿着中跟鞋,虽然鞋子合脚,跑起来速度不慢,但后面高马大的那几人一步顶她两步,迈了几步后,他们中间的距离就缩短了。
颜未染边跑边歇斯底里地大喊:“救命,起火了!救火啊!”
听到起火,旁边屋内立即传来几声惊呼。
眼看就有人要开门出来查看,颜未染也已经奔到了安全梯边。
只要大楼里的人一出来,肯定个个都会通过安全梯下楼,到时候这些人便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下手。然而,就在她跑进安全梯的下一秒,脑后忽然传来风声,一记重击在她的脑后袭来。眼前一片黑暗涌上来,她顿时陷入黑暗。
昏昏沉沉时,那些人得意的笑声在混沌中回荡。
似乎有人架起她,将她推搡着,推到了窗边,把窗户一把拉开。
“你运气真不好,方小姐!听到火灾后因为惊慌失措而意外失足从窗台坠落,所有人都会为你哀悼的!”那光头狞笑着,将她自窗台推落。
“再见了方小姐,这都是你应得的!”
颜未染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没能让她喊出声来,只让她感觉到了最可怕的死亡的来临。
耳边风声呼啸,失控的身体脱离了栏杆,整个人急速地下坠,整个失控的世界狰狞地向她迎面扑来。
短短一两秒的时间,还没来得及恐慌,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只有大脑轰的一声,血瞬间从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中溢出。
世界刹那间再无声息,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压抑的惊呼声中,颜未染冷汗淋漓,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
她的动作幅度是那么大,甚至把床头柜上的台灯都带得摔在了地板上,剔透的玻璃灯罩裂成一地晶莹的碎片。
她却顾不上理会了,只默默地倒在床上,屈膝抱住了自己冰冷的身体。
不多久,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卫泽希的声音传来:“未染,你怎么了?”
颜未染没有回答,只胡乱地扯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卫泽希顿了顿,又敲了两下门,声音急切起来:“未染,未染?”
“没事。”她掀开脸上的被子,调整出最正常的语调,回答他,“做了个噩梦,打破了你家的台灯,抱歉。”
卫泽希松了口气,又问:“手没被割到吧?”
“没有。”
房间内一片黑暗,颜未染感觉自己像是半沉半浮于水中。而他温柔的询问,在此时似乎戳中了她内心那一处最柔软的地方。
她紧闭的眼睛酸涩湿润起来。在出事那夜之后,她一次又一次地从噩梦中惊醒,但却从未有一人,在她醒来后这样声音轻柔地安慰她。
过往那些用孤独强撑的倔强,只因他这一句轻轻的问候,竟轰然崩塌,再也无法捍卫她柔软的内心。
她抬起手,将手挡在自己眼睛前,咬着下唇沉默了许久许久,才让心口那些翻涌的情绪渐渐平息下去。
窗外夜还很沉。她翻身坐起来,开亮了灯。幸好拖鞋放在床的另一边,地上并没有碎玻璃,她穿鞋开门出去,到工具间找了找,在确定了他家用的是水过滤式的吸尘器之后,提着它到房间内准备吸碎玻璃。
结果卫泽希突然冒出来把她的吸尘器给拎走了,说:“别打扫了,万一清理时被扎到手怎么办?明天交给清洁阿姨喽。”
“可我也睡不着啊。”在客厅夜灯的昏暗光线下,神情恍惚,有点不敢看卫泽希,只低着头说话。
“太巧了,我也睡不着了,来,我给你热一杯牛奶,我们去看看凌晨四点的纽约。”
昨天被塞得满满的冰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卫泽希嘴里咬着一袋松饼,手中端着两个杯子走到阳台上,把一杯牛奶放在她面前的小桌子上,自己坐在对面喝着咖啡。
可纽约其实根本没什么好看的。霓虹灯已经熄灭,所有的大楼在稀薄的路灯灯光下都只显露出大致的轮廓,无非是深一些或浅一些的大型色块。
倒是颜未染看着他的模样,托着腮微偏着头,微微笑了出来。
夜风擦过卫泽希的脸颊,他看见她的眼中倒映着星光,比此时中央公园那一泓湖水波动得更为闪耀。
“怎么了?”他摸着自己的脸颊,有些不自然地问。
“你刚刚叼着饼干袋的样子,好像格劳伯……”她说到这里,神情黯然了须臾,随即便呼出一口气,说,“格劳伯是我以前见过的一条金毛寻回犬。”
“看来给狗狗起格劳伯这个名字的人不少啊,我也认识一条金毛叫格劳伯。”卫泽希撕开松饼袋子给她递了一块,说,“可惜我认识的那条格劳伯,今年上半年死了,唉,真可惜。”
颜未染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也在心里想,不知道程嘉律养的格劳伯,现在怎么样了呢?之前他们还一起给格劳伯庆祝过它十三岁的生日,现在想来,它也是很老的狗了。
以卫泽希的个性,其实他本来是想和未染再多聊聊的。比如小时候的格劳伯特别喜欢一把扫帚,每天咬着扫帚打圈圈,所以程嘉律就想起了老是抱着扫帚为搞笑诺贝尔奖的颁奖现场清扫纸飞机的格劳伯,给它起了这个名字。
不过,这么有趣的话题,在他看见颜未染恬静的侧颜之后,也就自然而然地被淡忘了。在这一刻,她眺望着纽约的天际线,而他凝望着她的面容,除了风声之外,其他什么声响都不应该存在。
纽约没有声音,她没有声音,他也没有声音。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还没到,徐阿姨发了张孙儿的照片给颜未染,两个人正聊着,另一边马佳薇的消息就忽然冒出来了。
她直接发了语音过来,听起来暴跳如雷:“未染你知道吗?tina的女儿被人绑架了!”
“发生了什么?”颜未染忙问。
“这个世界真是不缺神经病!”马佳薇义愤填膺,在手机那头狂吼,“她前男友怀疑她的孩子是自己的,昨天跟踪了孩子一天,被tina发现后大骂了一顿后才走。结果今天tina送孩子去上学的时候,旁边忽然冲出几个陌生人,众目睽睽之下把孩子给抢走了!tina看到带走孩子的车内坐着一个人,看背影就是那个负心汉!”
颜未染大惊,感觉自己真是大开眼界。屈伟川昨天求卫泽希帮他用法律的手段把孩子弄到手没成功,今天居然下手去抢人了?
“那孩子被带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tina已经报警了,可是警察还没查出那个浑蛋带着孩子去了哪里!现在纽约华人圈正在疯传这件事,大家都在帮助tina寻找孩子呢!”
颜未染立即便说:“这男人是白痴吗?他抢了孩子又带不出境,只要tina把孩子的证件藏好了,我就不信他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绑架孩子偷渡回国去!”
“可不是嘛,所以我才说他是神经病嘛!”
马佳薇挂了电话就帮忙找孩子去了。颜未染握着手机皱起眉头,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中央公园里的湖,想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怎么啦,屈伟川抢人了?”在书房玩游戏的卫泽希探出头。
颜未染点头:“是啊,他这样的表现实在是有点奇怪。你想,屈伟川这种人,为了巴结有权有势的老婆,能毫不留情地抛弃相恋多年还怀着孩子的女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因为自己的病情而大彻大悟,跑来求前女友原谅,又不惜一切要抢回自己的孩子呢?”
“何况他和谭松雅也有孩子,我看不出这个还未出世就被抛弃的孩子对他而言有什么特别重大的意义。但屈伟川为了这孩子,拖着病体跑来美国,又愿意毫无尊严地下跪求tina原谅,我想其中定有蹊跷。”
颜未染若有所思地道:“除非……这个孩子身上,有屈伟川特别需要的东西。联想到他的绝症……难道你没有想起什么吗?”
卫泽希立即说:“如希和那个孩子!”
“对,我在想,难道他是需要从孩子身上弄到什么东西,所以才在最后的时刻过来寻找女儿?”
“稍等。”卫泽希朝她比了一个手势,咬着巧克力用手机发了个消息出去。然后他看看时间,说,“九点钟,早餐时间,你吃什么?”
“我做三明治。”颜未染起身去翻他的冰箱。
“给我也做一个。我来煎蛋,你要单面还是双面?”
“双面。”
两人在宽敞的厨房内分工合作,卫泽希在给鸡蛋翻面的那一瞬间,忽然感觉气氛有些微妙。
他锅铲一翻,忍不住瞥向那边正在洗生菜的颜未染,心想,咦,和未染这种老夫老妻的感觉,好像还不错啊……
手一抖,鸡蛋就翻出了锅,“啪”的一声贴在了流理台上。
颜未染诧异地转头看他。
他赶紧扯过几张厨房用纸,把鸡蛋扫进了垃圾桶,尴尬地说:“失误了……”
颜未染有点无奈地摇头,觉得自己已经开始习惯这个不靠谱的男人了。
两人做好三明治和煎蛋,热好牛奶用早餐时,“叮”的一声,卫泽希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消息不短,卫泽希打开看了片刻,才神情复杂地抬头看向颜未染,说:“屈伟川确实急需那个孩子。”
颜未染知道是他打听的消息有回音了,赶紧问:“是什么病?”
“肾炎,现在发展成了肾衰竭,为了活下去,他需要一个肾。然而目前找不到肾源,虽然跨血型移植已经有成功的先例,但hla(人类淋巴细胞抗原)系统和pra(群体反应性抗体)等配型都是问题,他的父母和亲戚都未能与他配型成功。”
“所以他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个私生女了?”
“嗯,丁雨燕的档案中有血型记录,和屈伟川一样都是o型血,所以这个孩子也必定是o型血。再加上亲族血缘如此相近,肾移植的成功率会相当大。”
“可他女儿还那么小啊,能配型移植吗?”
“从理论上来说,这个年纪的孩子肾脏已经有八九厘米长,而成人一般是十厘米左右长,差距并不大。”
颜未染想到屈伟川跪在tina面前苦苦忏悔,痛哭流涕说着自己还爱她的模样,想到他守候在女儿学校外面,歇斯底里喊着要让女儿认祖归宗的情形,不由得毛骨悚然。
当时他那些悲伤与痛苦、哀求与惊喜,现在想来,几乎都可以看见隐藏在它们背后的那目露凶光紧盯女儿内脏的模样。
“卫少,你说得对……”颜未染给自己又倒了杯咖啡,捧着咖啡杯,默默地喝着,含混地说,“我真的……还算是比较幸运的。”
不知是因为屈伟川的事情,还是因为自己的身世,她脸颊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那低着头喝咖啡的模样,看起来异常脆弱。
这个能强硬地与带着一群流氓的张羽曼对抗,也能化身知心姐姐改变卫如希人生,更能帮助苦难深重的徐阿姨逃离深渊的颜未染,在他的印象中坚定而强大,从未退缩过分毫。然而在这一刻,她终究无法再隐藏那些深埋在自己内心的脆弱,露出了软肋。
也不知是受心里哪一股力量的驱使,卫泽希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低垂的头。
她柔软的长发从他的手心慢慢滑过,有着比丝缎还要细软的触感。
这一刻卫泽希忽然相信,手指的血管直接连通心脏。不然的话,为什么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会让他的心仿佛浸入了春水之中。
周围的空气温柔地凝固。颜未染感受到卫泽希的手轻柔而温暖地抚了下自己的头,她慢慢地抬起头看他。
内心异样的隐约的朦胧的悸动模糊又轻微。这一刻他们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可能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卫泽希把碗筷收好放进洗碗机,拉着未染出门:“走吧,去帮tina找那个浑蛋,把她女儿抢回来!”
然而,去哪里找人却是个问题。
两人坐上车之后,颜未染认真地想了想,无论如何,就算孩子被打动了,愿意给他捐出自己的一个肾,屈伟川也不可能带着她回国做手术啊……
“不,屈伟川根本不需要带她回去!”颜未染脱口而出,“肾移植手术在美国又不是不能做。到时候只要孩子自己同意了,别人又怎么拦得住一心要拯救爸爸的孩子?”
这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卫泽希却立即领会了:“你是指,屈伟川劫持到他女儿的第一件事,很可能就是带她去医院,一边用病情来扮惨,一边检查她的肾脏是否与自己相匹配?!”
“嗯,很有可能!”颜未染暗骂一声,又问,“对了卫少,现在能联系上屈伟川了吗?”
“还是关机。”卫泽希试着打了个电话过去,无奈地告诉她。
颜未染便给马佳薇发了条消息:赶紧找找纽约的医院,尤其是大型的出名的医院。我觉得他第一时间肯定是带着孩子去验血看看孩子是不是自己的。
那边马佳薇如梦初醒,赶紧就给那些帮tina找孩子的人发消息去了。
卫泽希打开导航,寻找tina孩子学校旁边的医院,一边说:“啧啧,屈伟川还真懂。美国人民中很多‘傻白甜’,到时候他声泪俱下对着众人忏悔,在医生护士和社会媒体前装装可怜,恐怕还会被塑造成浪子回头的社会正能量,一大堆人会歌颂这件事中的普世价值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确定了几家医院,说:“我们先去最近的一家看看。那家医院的口碑非常好,一般国人到美国来治病,首先联系的就是这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