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
作者:南风      更新:2022-03-10 01:23      字数:21524
  亦夕亦希
  序章
  唐·至德二年(公元756年) 睢阳城 张府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长满青苔的石子路上。腥红的火烧云笼罩着整座城。怪异的天象似乎也在暗示着睢阳城无可避免的毁灭结局。这座城的生命正在渐渐消失。农田荒芜,长满了不知名的妖艳红花,空气中弥漫着甜腻得令人作呕的气味。河流干涸,裸露的河床尽是横死人的残肢尸骨。
  一众将士军民围在将军府外,双眼迷离,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噜声。沿着张府蜿蜒的过道,可以看到会堂中的两人。后厨房里的炊烟四处飘散,一部分竟散入堂厅中,包裹着二人。男人喉结滚动,把唾液灌进干裂的喉咙中,只感觉一阵刺痛。此刻,连咽入唾液都成了一件花费气力的事。
  睢阳守城将军张巡知道如何解决问题,却又不知道问题所在。妾女知夕面色苍白,十分虚弱,半躺在地上,两颊深陷,皮肤上布满了诡异的青色"血管"。她一只手用力抓着木椅,暗黄的指甲都嵌进黄花梨木之中,另一只手则紧紧攫着自己的肚子,仿佛是要把肠胃掏出来一般。几天前,人们开始疯狂地吞吃所见到的一切食物,然后又完完全全呕吐出来,一时,恶臭笼罩着这座岌岌可危的小城,直至断粮,人们还是没能填饱自己的肚子。直至有人啃食了他人的尸体而得到了久违的满足感后,大家就都明白了,明白了解决燃眉之急的办法。
  “知夕,我们大家已经决定了活祭的人选了,大家都无法再等下去了。”
  “巡…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了”,知夕吃力地摇摇头,“公明降临,这是我们的命…但我们的孩子是无辜的…”
  在府外徘徊的人们似乎失去了耐心,强弓着背,一把推开半掩的门,缓缓踏进府中,路上的积水被一双双干瘦的脚踩得吧嗒吧嗒响,上下起伏的水面倒映出一副副摇摇晃晃的身影。
  “知夕,把双儿交出来吧,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男人叹了一口气。
  “您还不明白吗?睢阳已经完了!城外大军虎视眈眈,城内又暴发了这样可怕的疫病,天上经久不散的红云,就是最直接的证据!赵公明在这本该收获的季节撒下瘟疫,就是要彻底毁掉睢阳…”知夕猛的一咳嗽,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巡,让这可怕的恶梦随睢阳一起消失,对大唐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知夕紧紧环保着男人的腿,试图动摇他的决心。
  “够了!我们一定能撑过这场灾难,睢阳也绝不会毁灭!快把双儿交出来,不要让我这个将军蒙羞!”随即转身背对着她,不再面对她眼里的朦胧。
  知夕愣了,许久,她缓缓放下双手,耷拉在地上,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你再也找不到双儿了…她会远离这个噩梦,将一切终结…”说罢从袖中掏出一把绣花刀,凝视着男人佝偻的背影“巡…希望你能实现你的大志……巡…”
  两行清泪流下,女人的口中一直念叨着一个字,一直颤抖无力的纤臂,此刻却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地将刀锋送入心脏。女人应声倒地,胸口处流出一股带有恶臭的青红色液体。
  门外的人们闻到了这令人癫狂的气味,粗鲁地踹开会堂外的护栏,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凝视着这屋里的一切,短暂的犹豫后是蜂涌而动,嘴里的咕噜声逐渐盖过了外面的雨…男人还未从知夕临死前的话中回过神来,源自肉体本身的欲望就压过了一切……这个名为张巡的男人,也加入了人群之中,撕咬女人的肢体。
  雨越下越大,路面上的积水已经漫过了各家各户的门槛,黄浊的水流冲刷着睢阳,天上的火烧云越发猩红,将城中的一切都映射成地狱的模样。
  一个十岁模样的小女孩,绕过城外的警戒线,颤颤巍巍地走到山上,吃力地越过一个又一个障碍。她不明白爸爸去哪儿了,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吃饭,她不明白小兰为什么不跟她一起玩了,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那个曾温暖无比的家,她只知道,她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不停的跑…
  雨仍在下,天不可阻挡的黑了。双儿一个不留神就被地上的横木绊倒了,她累了,不想再走了,她想回到那个软绵绵的大床上睡觉。在双儿的意识消失前,她仍在努力地想着一个问题:过去宁静的生活,为什么会变了样?
  几个月后,雨停了,云散了,一把大火,烧尽了城中妖艳的猩红花朵,也烧尽了睢阳的生命。城外的人观望着这场滔天大火,摇了摇头,纷纷策马回身。不知是哪个士兵嘟囔了一句:
  “睢阳,亡了…”
  第一章
  2014.6.17 南非共和国 开普敦大学分支实验室
  “看来又是一个拙劣的玩笑呢。”班奈特博士从四极质谱仪上取下一块长相奇特的石头,之前,曾有无数人以为它来自天外而为之狂热。
  抿了口手上的黑色象牙,李玉回过神来,似乎作了一个决定,于是让助手抬了一个古色古香的楠木盒子进来。
  “那你们可能会对这个东西感兴趣……”
  班奈特与角落里静静抽着烟的艾伯特抬起头,观察着盒子。
  “里面的东西,如果解开它的秘密,绝对会让世界震惊。”李玉脸上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班奈特穿上无菌工作服,将盒子小心端进实验室里,熟练地操纵机械打开楠木盒子,发现里面盛装的,竟是一小块灰黄的骨头,再寻常不过。
  艾伯特皱了皱眉,不满地说:“这就是你想让我们看的东西?”
  班奈特却挥了挥手,说:“不,耐心点。”
  艾伯特凑近仔细观察“骨头整体长约两英寸,呈弓形微向后弯曲,从断面纹路来看,应当不像是兽骨,而应当是人骨,有很大概率是胸肋骨,但由于骨骼不完整,也可能是盆骨或其他。骨骺演化之后已经很难分辨出来,不过至少可以证明尸体死前未发育。骨头在地下所处的理化环境不断改变可能导致骨的性状发生改变,所以暂无法判断性别及死亡时间。更进一步的了解得通过仪器精密分析,不过我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等待一份遗骸的报告上。”
  “难道你没有注意到这些密集的小孔吗?”班奈特指着骨背上端。
  “我之前说过了,也许是它在地下时被微生物分解而留下的,世界上有太多的偶然与未知因素,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也许从理论角度你说的没错,但凡事都有其隐藏的一面,我觉得这块骨头一定有什么秘密是你我现在不知道的。让我们给它做一份碳14鉴定和x光透射吧,这不会花大家很多时间。”班奈特指挥助手将盒子轻轻抬出操作室,转移至中心实验室里进行进一步检验。
  艾伯特摇摇头,转身走出了操作室。
  目前这栋实验室的负责人是班奈特·冯,这位四十多岁的非洲黑人女性,是开普敦大学的社会学系及人体疾病防治专业的首席教授。
  而艾伯特·希斯顿来自俄罗斯,因其在生物学及病毒学术上的突出贡献而效劳于世界卫生组织,如今在病毒防控中心工作。艾伯特面容英俊但消瘦,曾有过吸食毒品的前科,但他声称只是工作需要。
  而这位来自中国的商人李玉,一副眼镜显得整体十分斯文,谈吐优雅,让人如沐春风。
  性格迥异国籍不同的三个人,相识相聚的原因十分偶然。在多年前举办的一场人类科学的学术峰会上,他们因为新奇的言论而发现了彼此。思维的碰撞产生的是无休止的争论,独特的视角另三人大开眼界。此后三人便经常邀请彼此出席一些国际性的活动,而往往受邀的人都会带来新的话题或其他稀奇的玩意儿供大家娱乐学习。
  然而这一次的会面似乎另艾伯特很失望,他甚至在想这样无趣的聚会以后是否还有必要再来。
  墙上挂着的罗马时钟,一嗒一嗒地摇摆着,唱片机上循环播放着elvis的《down by the river side》。午后柔和的阳光洒在酒红色壁纸和羊绒地毯上,房间里烟味与咖啡的苦涩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气味。
  许久,班奈特博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份长长的报告。
  “嗯…这真出乎我的意料…这块骨头确实是人类的骨头,它的年代在大约公元760正负5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是李先生从中国带来的,那时候应当是唐朝吧?”
  “是的,没错,但重点不在它的年代久远,而是这块骨头里面蕴藏的东西。”李玉推了推眼镜。
  “看来李先生对这玩意儿很了解啊,”班奈特随意接了一句,目光仍停留在报告上“骨头里面照射到的球形物体,经检测后证实是某种植物的种子。碳14鉴定得出这些种子的年代与骨头一致。”
  艾伯特不以为意:“一般来说,自然界中生物的遗骨内部都是不会出现植物的种子的,甚至连微生物都很少检测出来,这是因为骨头中大约70%都是无机物,并不具备生命存活的条件,而且这种说法还是建立在种子在尸体掩埋一段时间后暴露出骨骼再入侵的假设之上。”
  “但也并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即在遗体分解彻底至骨骼中有机物消耗殆尽前这一段时间内,某种生命力极为顽强的植物扎根于骨头中,最后种子留在了骨内…”班奈特反驳。
  “不可能的,从没有植物能够在骨头中利用骨头的物质生长。”
  就在两人争吵的时候,李玉插了一句:“这些种子,还活着。它们休眠了一千多年…”
  冯和艾伯特都沉默了。
  “历史上确有种子存活千年的的先例,中国四川省成都市凤凰山麓曾出土一些西汉时期的文物,在里面就曾发现至今两千多年仍有活性的番茄种子。不过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个种子是怎么出现在骨头内部的。”艾伯特说。
  “骨头上的密集小孔,应当就是这种植物在骨头内部生长后顶破骨面形成的。所以说,确实存在着一种植物能够寄生在骨头内部,利用骨骼中的物质而生长的。”班奈特接下话题。
  “且不说这些假设的有效性,就算这种植物真的能够在骨头中生长,但这有什么意义?李先生,单就一种生命力顽强的植物还不能够让世界震惊吧?”
  李玉仍旧一副淡然的表情:“在这之前我曾把这个东西拿去公司检测过,大致跟你们的结论一致,但还有一项指标不同寻常,即少量的带有活性的红细胞。”
  “红细胞?你的意思是,这种植物还会吸收人体血液,利用血液中的养分来生长?”班奈特博士惊呼。
  “我甚至认为,这种植物在这块骨头的主人生前就侵入体内了……”
  “你认为这种植物会寄生在活体体内,有什么依据吗?”艾伯特诘问。
  “不,这只是我的猜测,我正想在实验室中小规模地培育这种植物,然后再…”
  班奈特博士似乎想起了以前的某些可怕的回忆,大声喊道:“够了,李先生,我认为这些种子足够让世界震惊,但对人类绝不友好,无论它是活体寄生还是死体寄生,它都以血液为食!”班奈特直流冷汗“这种案例我见的太多了,随北极的冰山消融,一些史前病毒得以暴露出来,重新寻找宿主,我认为这个盒子里的东西的性质跟那些病毒没什么两样,如果我们继续深入,就会发现这就是一个潘多拉盒子!”
  艾伯特犹豫了一会,随后也说道:“同意,我也觉得不能再继续研究下去了,我们对这种植物的情况一无所知,在黑暗中摸索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场面突然变得十分尴尬。
  李玉的脸抽搐了一下,本还想争辩,但还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好吧,确实是我考虑欠周。”
  “这样吧,李先生,我让助手把这东西销毁掉,大家就当没有发生过如何?”
  李玉似乎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没有答复班奈特博士的提议就转身离开了。而艾伯特紧随其后,也离开了实验室。
  两人走出大楼后,实验室突然发出了轻微的轰鸣声——实验室的某些仪器正大功率运转中。
  “潘多拉的盒子吗?”艾伯特在门口站定,轻轻喃喃着,随后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第二章
  2014.8.12 中国 河南省商丘南部 芒砀山
  步行在这种潮湿的地方,对瘦弱的瘾君子来说确实有些困难。
  四周全是粗壮的长满青苔爬满藤蔓的大树,一条条粗壮的树根部犹如大蛇一般松松垮垮地盘踞在恶心的湿地上。蹿上脚踝的野草中,隐藏着数不清的蛇虫鼠蚁。由于最近刚下过雨的缘故,树上总是会滴水下来,一旦摇晃或者在山林中摔倒,后果将会是迎来另一场小雨。
  艾伯特对着地图,四处观望周围的环境。
  这座山就是李玉承包项目的地点,远远回望,就能看到一个即将完工的山洞隧道。照情报看,李玉就是在这附近发现了那块骨头的。
  艾伯特相信,这副千年前的骨骸,绝不会只有一块骨头保留下来了,肯定还会有漏网之鱼。这是上天给予他的馈赠,绝不能舍弃。于是他打起精神,继续向上搜索。
  然而,毫无头绪地搜索,终换来一无所获。也许这具遗骸就在刚才踩踏过的某块土地下沉睡,也许这具遗骨就在刚才一不留神略过的某个角落…时隔多月,再加上阴雨天气,挖掘的痕迹铁定消失了。根本不可能再找李玉当时挖掘的地方,意识到了这一点的艾伯特大脑一片空白。
  艾伯特死死盯着那个成型的山洞,恨恨地说:“你到?是在哪里找到它的呢?李…”
  忽然手机响起,来自李玉…
  艾伯特吃了一惊,不知道该不该接。
  俄罗斯人阿·科斯秋克的《一直向前走》回荡山间,俄语轻声低吟:为寻找世上伊甸园,不怕那路途远…
  电话接通了。
  “艾伯特先生,欢迎来到中国。”
  “什么事?”
  “我很喜欢您的直率,先生。”电话那头,李玉戏谑地笑了笑。
  “我此次是跟随who来华考察的,可能没时间与你一叙了,”
  “不不,艾伯特,你会来的…”
  “……你什么意思?”
  “我手上有你想要的东西,您现在不就是在找它么?”
  “那些种子?”
  “您现在是在白费力气,何不如我们一起来做个交易?”
  李玉的话激起了艾伯特心中千层浪,考虑到李玉的各种动机后,艾伯特回话:“说说吧,你的交易。”
  “我会给您提供种子和中国最先进的设备,但请您务必把这种植物种植出来,然后交给我…”
  “有意思,你为什么想要这种植物?当时班奈特博士不是说它对人类不友好么?”
  “呵呵,我跟您一样,不都是热衷于新奇又有趣的事物嘛?”
  艾伯特轻蔑一叹,随后说道:“也对呢,李先生,虽然无法预测它的未来,但我实在不忍让一株沉睡千年的古代植物死去。我也想看看这株植物长大后美丽的样子,如果实在有危险,就交由你毁灭就好了。”
  “哈哈,艾伯特先生果然豪爽。”然而这一句话却并不是从电话中发出来的,似乎就在近处。
  突然艾伯特周围刮起了一阵猛烈的气流,将四处的草木吹得东倒西歪。天空中悬停着一架直升机,强劲的气流硬是把密不透光的树冠切开一道口子。刺眼的阳光照射下来,强光、气流、轰鸣声瞬间使得艾伯特跪倒在地,他只感觉自己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
  直升机停稳后,李玉从机舱中露出了头,向下朝满脸眼泪鼻涕的艾伯特喊道:
  “那么——交易达成,祝我们合作愉快…”
  第三章
  2014.12.1 中国上海 浦东陆家嘴金融贸易区
  “我们各退一步,这对于我们双方都有利不是吗?”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摆了摆手,说道。
  “您觉得让我们把元件的产品价格下降百分之三十,对我们有利?”
  “也许现在你是会折损一点资金,但是一旦品牌打上了烙印,带来的长远利益可不只有你现在亏得这么点钱。”
  “前辈,未来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我们商人从不做无利可图的生意…”
  话已经讲到这了,浅川三沢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要怎么再让李玉收敛一些。
  如今李玉的公司生意越做越强,在生意场上就犹如一支野蛮人的军队一样,横冲直撞,肆意掠夺,对于弱小的公司更是强势吞并,不留活路,引起了其他公司的不满。浅川三沢是李玉公司的重要合作伙伴,而此次与李玉的商谈仍旧困难重重。
  三沢老先生端起了茶几上的一杯已经凉了的咖啡,李玉察觉到,于是让秘书为客人换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大红袍。
  三沢接过热茶,眼睛盯着着红色茶汤里抱团游荡的茶叶,茶梗和一些圆球碎末,鼻子似乎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甜味。他自己平时很少饮茶,对中国的茶文化更是不甚了解,于是直接一口气喝掉了大半杯。秘书扑哧一笑,随后快步走出办公室。
  “这样吧,前辈,您与我们公司合作了很多项目,我们也不想失去您这样的老顾客,嗯…我可以把价格下降二十个点,这是我们能够承担的极限了。”
  三沢先生脸一僵,缓缓说道:
  “李先生,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我们的处境啊…我看我还是先回去好了,李先生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吧,我会把这个订单留给你三天,如果你已经表示了你最大的诚意,那么这也是我最大的诚意。”
  说罢,三沢先生起身鞠躬,随后拿起公文包走出办公室。
  客人走后,李玉在真皮靠椅上翘着二郎腿,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不禁失笑:“三天吗?呵呵,不就是一个强盗么,还讲的这么道貌岸然。”
  三沢先生走出办公室后,环顾四周,发现这栋大楼的构造有些奇怪,靠西一面的窗户全部都是封死的,二十楼以上的楼梯都被铁门锁住,电梯也必须刷卡才能在二十楼以上出入,而二十六层以上的地方只能在楼梯铁门没有锁的时候才能进入,电梯上没有二十六层以上的按钮。大楼每一层都采取了镜像装修,左右对称,令人难以分辨方向。
  三沢先生在等电梯时看到二十六层通向二十七层的楼梯没有封锁,而下面的铁门全都紧紧锁住,心生好奇。整个二十六层都是李玉的办公室,将铁门打开的话,只有李玉才能上去,那么他想上去干什么呢?
  看了看电梯,才到三层,且几乎每到一层就停顿一次,还要很久的时间电梯才会到,于是三沢先生就走上二十七层“一探究竟”。
  然而二十七层的构造与二十六层并无差别,至少表面上都一样,只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的甜香。突然,某房间走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外国人,三沢先生本能地躲进楼道的阴影处,只看见那个外国人将一袋纸袋丢进门口特殊的大容器中,随后又走回房间。
  “什么东西?”三沢感觉气味就是从那包东西里散发的…
  缓缓靠近,打开容器盖子。三沢先生吓得跌倒在地,文件散落四处。
  这一定是三沢这辈子见过的最恐怖的事情了——容器里面全是一袋袋青蛙的尸体,尸体上长满了猩红的潮湿的花,散发着无比恶心的气味…
  三沢此刻想的是尽早离开这里。匆匆收拾就快步下楼,刚好电梯到了。
  秘书小姐看见脸色苍白的三沢先生,以为三沢先生身体不适,便问:“三沢先生您怎么了,需要带您去医院吗?”
  三沢先生满头冷汗,摆了摆手,也没理会秘书就冲进了电梯。终于到达一楼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大楼…
  李玉在办公室里,穿过落地窗,低头看到公司楼下三沢先生离开的背影,紧皱眉头。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随后也快步走上了二十七楼。
  那个外国人正好在那里等着他。
  “刚才有谁上来过吗?”
  “…我不知道呢李先生,我才刚出来。”
  李玉检察了一下四周,发现并无异样。
  外国人不再理会李玉奇怪的举动,直接说了:“如你所见,这花…确实是活体寄生,会在宿体存活的时候就侵入体内,吸收人体的养分,但目前还不清楚对人体的有害程度,是否致死尚无法确定。”
  “是吗,艾伯特,但是很快我们就有人体案例了。”李玉说着,眼睛却一直在到处看。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倒是你,有没有培育出活植株?”李玉这回盯着艾伯特了。
  “呵呵,已经培育出来了,花种也有很多。托李先生的福,我也有幸见到它的形态呢……”
  “艾伯特,那么根据我们的约定,是不是也该请你保密,并且如数把这些东西交给我呢?”
  “我无所谓,但我只想提醒你一句,这东西绝不是观赏植物这么简单…”
  “放心好了,我会妥善处理的。”李玉似乎很满意,拍了拍艾伯特的肩膀,随后转身下楼。
  ……
  脚步声渐渐消失之后,艾伯特久久地凝视着那些青蛙:“真好,这才是最原始最根本的美,不是吗?”
  谁也没看到他眼里的狂热与兴奋。然而连他也没看到,那枚静静躺在青蛙中间的纽扣。上面三个孔犹如扭曲的笑脸一般,无情嘲笑着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
  第四章
  2014.12.2 中国 黄海
  “啊,美奈子,这一定是我看过最令人恶心的景象了。”
  “父亲…不过话说回来在飞机上打电话真的没有问题吗?”
  “没有关系的,还有四十分钟就到了。”
  “好吧~那这样就更加印证我的猜想了,李玉公司如今发展得这么迅速,仅靠科技元件的利润是远远不够的,他的公司一定还有别的隐秘的项目…”
  “会不会只是专利的生物制药或者是其他生物工程技术?”
  “如果是这样为何不敢光明正大的做,要千方百计地隐藏呢?我想,这一定是什么非法的项目。”
  “他的那栋大楼,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实际上有三十层,但对外开放的只有到二十六层,也就是李玉的办公室,二十七层以上只有李玉自己能上去。”
  “结合你说的那些,恐怕那几层楼就是实验室了。”
  “但这只是你的推测,我不能赞同。我倒不觉得李先生有何不妥之处,跟他对话的时候,虽说我的态度很强硬,但他也并没有暴怒急躁的情绪,相反还一直很有礼貌,随后我还没经过同意就乱闯进别人的地方…还有你让我带上的那个东西,真是让我脸面尽失啊…”
  “父亲,您别被他欺骗了,我这也是为了您好,我的情报网上指出他曾经私下聘请过许多病毒学的专家,您觉得这种人会是好人?”
  “但是不管怎样,到现在你都没有直接的证据说明李先生在从事危险的工作。”
  “父亲!您听我说呀…”
  “他是我们公司重要的合伙人,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该这样暗地里调查与揣测他,这次若不是为了配合你们的工作,我也不会赌上我的名声去与李先生谈一场毫无意义的交易。”
  “唉,您总是这样…”
  “我当初就不赞同你的那份工作,你看看你现在,以为全世界都是你的敌人,搞得每个人都神经兮兮的。”
  “您还说呢!我说为了您自身的安全以及方便我的调查,给了您一个随身携带的窃听器,那现在在哪里?”
  “……大概可能是落在酒店了吧,不管他了!”
  “稍等…”
  ……
  ……
  ……
  ……许久…
  “美奈子,怎么不说话?怎么了?”
  “父亲…您有没有觉得身体不适?”
  “…也没有了,也就有点头晕吧,哈哈,想不到我一把年纪了还会晕飞机…不过我这几天一直闻到一股甜甜的味道…”
  “父亲!无论我提醒多少遍为什么您就是不听呢!世界并不是都跟您一样友善的啊!您毫无防备地对待他人,别人就会真心待你吗?…”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很着急。
  “嘿嘿,你要是真担心我,你就应该跟我一起,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让世界充满善良与和平。”
  一阵抽泣之后,“对…没错,父亲…您是受人尊敬的慈善家,而我也有我的工作…父亲,您放心吧…”
  “美奈子,今天你怎么怪怪的…爸爸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男人突然觉得全身冰冷,喉咙突然一阵腥甜。
  “父亲…您一直照顾我,我很感激您…但是…我不能……”
  “美奈子?美奈子?”男人的声音太大,已经引起了其他乘客的不满。
  “为什么…父亲…”
  “美奈子,你怎么了,…对不起,先生,飞机上不能拨打电话…请你再稍等一下!美奈子,你出什么事情了?”
  “父亲……”电话那边已经嚎啕大哭。
  “先生,您怎么了!诶!小林快来!这位先生吐血了!先生!您没事吧!先生,快醒醒!”
  “善良的世界吗?…父亲…即使是这样您还坚持认为世界是善良的?”
  “拿止血棉来!还有血压仪!那位女士请让开!不要挡住医务人员的出入!美…奈子…让机长紧急迫降,联系指挥中心!我…一直相信…”
  “我爱你。”
  ……
  通话结束了,伴随着一声巨响,以及美奈子失魂落魄的抽泣声。
  第五章
  2015.1.1 美国 密歇根州 底特律新城机场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停机坪上,艾伯特提着厚重的行李箱,慢悠悠地走在待机通道上。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毛绒大衣上。然而这样的天气并不多见,未来美国大部分地区将会迎来一场大寒潮,即便再灿烂的阳光也无法透过厚厚的低压云,使这个地区升温。
  艾伯特的心情似乎很不好,他在犹豫着一件事情。由于现在暂时无法作出最终决定,于是艾伯特打算先找地方休息。
  底特律这座城市的治安并不好,一旦出了主要城区,外面就是连片的贫困窟,各形各色的人汇聚在这里,让当地政府也十分头疼。自二零一三年这座“汽车之城”宣布破产之后,许多人就离开了这里,底特律一度成为鬼城。
  然而就是在这里,艾伯特曾短暂地找到了人世间的欢喜。再度回到这里,那一幕幕温馨的画面如电影般在艾伯特的脑中循环播放。
  “玛琳…”艾伯特低声轻语。
  那家旧饭店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高雅的咖啡店。艾伯特走了进去,向肥胖臃肿的老板娘要了一杯西班牙甜酒。
  “先生,您不要一杯本店招牌摩卡吗?很少有人像您一样来咖啡店喝这种廉价的酒呢。”老板娘边说边咯咯笑。
  “不用了,谢谢。”艾伯特没有多大兴趣跟老板娘聊天。
  “唉,先生您好像不是我们这儿的本地人吧?”
  艾伯特摇了摇酒杯,说道:“怎么了?”
  “我们店里曾经也有一位客人,跟你一样来店里只点甜酒,不喝咖啡。”
  艾伯特好像触了电一般,心里揪了一下,随后又平静下来:“嗯?”
  “当初我以为她跟您一样,是有什么偏好吧,所以也就随她去了,但是后来我的店里顾客越来越少…您知道为什么?”老板娘讲得绘声绘色,想用一个丑陋的悬疑故事打发无聊的时光。
  “为什么?”艾伯特盯着酒杯中的明黄色液体。
  “其实我也不是本地人,当初刚开店那会人生地不熟的,所以后来我就去查了,您猜怎么着?”没等艾伯特回应,老板娘就自顾自地大学起来:“哈哈,她是一个妓女!”,老板娘咯咯笑得脸都扭曲了。
  艾伯特捏紧了酒杯,转过头去看着老板娘:“是吗……”
  周围的顾客看到老板娘又再说道那个事情,纷纷摇头叹息。
  “后来我就不让她进店了,生意又好起来了,您说,像这样人还来咖啡店里装腔调,真是…咯咯咯…真是个笑话,恐怕她就喝不起咖啡吧…”
  “那你觉得我喝得起咖啡吗?”艾伯特用力握着玻璃杯,但语气仍然平静。
  “噢,您怎么能跟那样的人想提并论呢!一看您的样子就知道一定十分有钱!”老板娘打趣到。
  “不如这样吧,来两杯摩卡,能否请你跟我喝一杯…然后再聊聊一些有趣的事情,好吗?”艾伯特松开了酒杯,那邪魅的语气让人无法拒绝。
  老板娘也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邀请,便欣然同意了。
  很快老板娘就端来了两杯摩卡咖啡,上面还拉了花,看得出来老板娘手艺不错。
  艾伯特接过一杯咖啡,随后又还回去,拿过另一杯咖啡:“哦,不好意思,我觉得这杯可能更好喝一些。”
  老板娘调皮地笑了笑:“说什么呢,两杯不都一样嘛。”
  “你请。”艾伯特举起陶瓷杯。
  老板娘于是先喝了一口,却皱了皱眉头:“不会呀,好像是我香料加得太多了,太甜了。”
  “哦,不打紧,我本来就喜欢甜一些。”
  “那么先生您想知道什么呢?”
  “那个女孩,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妓女是没有名字的,那些男人只叫她…嗯…夜莺。”
  “那她现在住在哪儿?”
  “先生您问这个做什么?”老板娘戴上了眼镜,开始仔细打量这位有钱的客人。
  “哦,你别误会,我想我可能认识这个姑娘。”
  “哦~呵呵,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不过我想你可能会在当地的贫民窟找到她。”
  艾伯特看着老板娘滚动的喉咙,十分满意。本想举起杯子再抿一口的,但突如其来的反胃让艾伯特差点把液体吐在老板娘脸上。
  艾伯特匆匆忙忙地抬起公文包,张牙舞爪般地跑了出去。
  老板娘皱皱眉头,随后满脸的鄙夷,自言自语:“还以为遇到了什么主儿,原来就是个吸粉儿的,啧啧啧。”
  艾伯特出了咖啡馆,绕过人多的地方,奔到了一个巷子里头。他再也控制不住了,胃里的液体顺着食道从口中喷涌而出,粘稠的棕色液体上漂浮着乳白色的泡沫,伴着一股恶臭与甜香……
  艾伯特跪在地上,两手紧紧地抓着肚子,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随后他意识到了什么,犹如疯子一般,全身颤抖地翻动着自己的包,最后颤颤巍巍地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倒出里面的颗粒物,直接吞咽了下去…
  然而这时,艾伯特脸上昏暗的灯光却消失了。几道修长的影子围住了他。
  “不要…不要送我去医院…”艾伯特两眼呆滞,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确实,那些人并没有那么好心,送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去医院,顺便花掉巨额的医疗费。
  艾伯特此刻精神涣散,根本无法看到那几个人的模样,只能用余光瞄到几幅乞丐的身影。
  为首的男人盯着艾伯特怀里紧抱着的公文包,随后向后面的人点头示意了一下,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子从后面走了出来,慢慢靠近艾伯特,企图抢过公文包。
  两只黑不溜秋的手用力扯着手提带,却愣是取不下来。
  许久那个男人似乎不耐烦了,啐了一口唾沫,大步向前,抓住男孩的头发,提起,如扔垃圾一样把小男孩重重地摔向路边。
  鲜血淋漓。
  艾伯特眼里尽是重影。
  男人转身拉公文包,但艾伯特死死攥住,男人竟也拉不出来,随后几个人一起围住艾伯特,对着全身一顿拳打脚踢。
  艾伯特感觉不到痛楚,只有脑中嗡嗡嗡的轰鸣声…身体里的温热正在渐渐流失,四肢的力量也逐渐散去,意识开始模糊,眼睛一片黑暗。
  啪的一声,男人抢到了公文包,但失去支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包里的瓶瓶罐罐也飞了出来。
  那一刻,尘土飞杨。一粒粒罪恶混杂在腥热的红与甜腻的白中…
  第六章
  2015.2.2 日本 名古屋四日市 经城商贸大厦
  “你怎么回事啊,三沢先生才去世了没多久,你就这么想收购先生他一手创办的公司吗?”一位肚大腰圆的干事嘲讽着这个台上高瘦的男人。
  男人并不生气,“否则呢?这三个月以来,没有了三沢,三水重工成了什么鬼样子你们自己应该最清楚!”
  “混蛋!你这是趁火打劫!”一个来自中国的干事气得站了起来,大拍桌子。
  “呵呵,这话要是放在三沢那个老东西刚死那时候说才对吧。那时候想收购三水的人多了去了,也就是那时你们不肯卖,到现在才变成这样,所有股东都急着抛售股票,不正是你们这些顽固的董事一手毁了三沢的心血吗!现在你去看看,有哪几家公司肯接手三水?!”
  “你!”
  “我是在救你们啊,你们居然还不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哈哈!你们除了把公司卖给我,领到最后一份遣散费然后给我滚蛋,别无选择!”
  还有几个干事正想反驳,这时公司的下面人声鼎沸,吵吵嚷嚷。
  那是三水的员工集体在公司大厦前罢工讨薪。公司早已破产,只剩下几个早年一直跟随三沢的老干事在苦苦支撑,员工们的工资和年终奖金已经拖欠了许久…
  那些先前一肚子火的“老顽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面面相觑,脸色青紫,说不出话来。为首的一个女干事忍不住掩面哭泣。
  台上男人嘴角扬起了不可描述的弧度,心里美滋滋地想着:“三水重工是我的了!…”
  “请吧。”男人拿出一份合同,已签好他自己的名字,就剩甲方的签字了。
  董事们都不再说话,目光都聚集在女干事这里。
  女干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向台上男人摆下的合同。
  草…间…弥…女干事提笔在合同上慢慢写下自己的名字,只剩最后一个字,公司就这样被拱手让与他人了…
  突然的一声,女干事在短短一瞬间听见了玻璃破碎的声音,空气疯狂抽搐的声音,还有人倒地的声音…
  女干事怔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瞳孔放大数倍,随后高声尖叫,晕倒在地。
  而台上,李玉捂着胸口的弹孔,倒在血泊中。伤口正汨汨往外冒血…
  第七章
  2015.6.16 南非共和国 开普敦 郊外私人宅邸
  班奈特博士最近总是失眠,自从那封电邮匿名发来之后,班奈特博士的正常生活都被打乱了。
  起初,班奈特只当是一封可笑的恐吓信罢了,但越来越多诡异的事情印证了信上的内容。但即便是这样,她仍无法分清那究竟只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发生的事。
  班奈特起初想通过这封邮件寻找线索,但动用一切技术手段只能显示出对方的ip地址属于日本,接着就无法往下追查了——那个ip被加密。
  “日本人?”班奈特从未结交过日本的朋友,即便是同事有日本国籍的也仅是一面之缘,那么发这封邮件的人到底有什么动机?
  班奈特回头想了想,如果邮件内容属实,那么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
  班奈特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不能坐以待毙。
  然而拨打艾伯特的电话,永远都是不在服务区,或者无人接听。
  冯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不然世界都会被这个疯子颠覆。
  “请帮我接联合国秘书长。我是班奈特·冯。最高权限,立刻,马上。”
  “好的,博士。”
  一会儿,话筒那传来一个老年男人急切的声音。
  “科彻,不,这回我得找你帮忙,还记得我上次跟你反映的问题吗…看来你现在终于能相信我了啊…帮我找到艾伯特·希斯顿。对,那个世卫里的病毒学专家,不管结果如何,他都是关键…”
  一会儿,秘书长报给了博士一串电话。
  “好的,谢谢…嗯,接下来的语音我希望你能够好好听听,并采取一些措施…”
  放下手机,班奈特抬起座机,拨打了秘书长提供的电话。
  信号跨过几个大洋,在遥远的另一端,某个酒店房间里的电话响了。
  艾伯特以为是前台的来电,就接起来了。
  “艾伯特。”
  他一惊,直接挂断了电话。
  “没有用的,只要我能找到你,你就没办法阻止我。”电话里仍旧传出班奈特的声音。
  “好吧,我的确阻止不了你,那么你就能阻止得了我吗?”
  “看来你好像明白了我的来意,那我也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已承认了你反人类的罪行?”
  “否则怎样?”
  “艾伯特,无论我这些年做什么努力,都无法改变你的观点吗?”
  “冯,就像你自己,无论你的理性再怎么认为我还有得挽回,你的心里,不还是认为我是一个疯子?”
  “你确实是个疯子,但你仍旧被这世界所吸引着,所以我至少还有把握让你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但你为什么…”
  “美好不过是恶意的假象而已……”
  突然传来一阵信号干扰,话筒那边的话断断续续,含糊不清:“那…我…们…呢?”
  艾伯特愣住,随后长叹一声,收起了讥讽的语气。
  信号恢复了,杂音也同时消失了。
  “你是社会学的专家,你觉得人的本质是什么样子的?”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是现实的,具体的,历史的,发展的。”班奈特没有得到正面回答,有些失望。
  “那么从宗教属性来讲呢?”
  “人的本性便是一切恶与一切善的互相制衡,本质上来说还是来自于恶。”
  “那你是否赞同?”
  “我…,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关系,人类后天的进化不正是引导着人们向善?”
  “人一出生便带有恶与原罪,你所说的不过是卑微的你我所做的毫无意义的救赎罢了。”
  “我不能赞同!”
  “那是因为你不明白!”
  “呵呵,我该明白什么?像你一样天天就研究那些吸人血的植物吗?”
  “你永远都不会懂,人类于自然不过是多余的,说到底也只是自然的一部分。”
  “所以你就满世界去撒那个种子吗?如果你还是介怀那些曾发生在你身上的不幸…”
  “不,说到底你还是没能看透,我并不觉得那是不幸,恰恰相反,正是那些我才认识到了一切的本源。”
  “哈哈!哈哈哈!笑话!哈哈!”班奈特丧心病狂般地大笑,“事到如今我们也拿你没办法了。你总是听不进别人的话,排斥我们。前几个月开始,我就无法食用肉类了,只能靠素食充饥,而到现在,我连素食也吃不下了。一旦吞下任何东西,被胃液融化后就会原封不动地吐出来。体液,无论是眼泪唾液还是尿液,都散发出一股奇异的甜香,现在在我闻来,却再恶心不过了。”
  “这很好,我们马上就要化作原始的一部分了…”
  “我能感受它在我的血管中呼吸,我能感觉它就在我体内游动伸长!”
  “班奈特,你真让我失望啊…这种花还有一个弊病,如果你还想活得更久的话,也许这对你来说会是一个好消息……来自同源的东西会让彼岸花得到暂时性的满足,你就可以体会到短暂的饱腹感。”
  “你的意思是?”
  “来自同源的东西,就是指同样被感染的人的血肉…这也是你目前唯一能吃的东西了。”
  “吃人吗,那真是个罪恶的深渊呐…”
  “全球目前约半数的人都受到了感染,他们都会是你的食物。你不就想活的更久吗?”
  “够了!只要现在起联合世界上的生化专家,我相信不出几个月就一定能够找出应对的办法。我们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信心。”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相信你可以靠你一己之力推翻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但我也相信,你不会这么做的。”
  “我只是尚未这么做。”
  “我们的最终课题是什么,还记得吗?自私的人类妄图通过文明来掩盖的那个最终真相…”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们所做的努力。”
  班奈特气愤地挂断电话,手机里老年男人一阵阵粗粗的喘气声交织着班奈特博士剧烈起伏的胸口发出的喘息声…
  第八章
  2015.9.18 美国佛罗里达州 迈阿密市 沃尔玛
  11岁的约翰极不情愿地跟着母亲杰奎琳逛商场。
  “你说你,平时都好好的,怎么这几天开始挑这挑那的,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那你自己说说,你到底想吃什么?”杰奎琳看着一脸不耐烦样的约翰,也有点不开心。
  “看着那些肉和菜,我就是想吐啊。”
  “那你想吃什么?”
  “我自己看。”
  约翰撇下老妈,跑向了零食区域。
  但是真奇怪啊,约翰对这些零食也失去了兴趣。看着那些在架上的薯条与可乐,约翰垂头丧气。捂着饥饿的肚子,嘟着嘴四处寻找能吃的东西。
  经过鲜肉柜台时,约翰停了下来。一股甜腻的诱人的气味散发出来,吸引了约翰的注意。
  然而没等约翰走近,就有几个人像疯狗似的横冲直撞,掀开柜台冰箱,拿起几块生猪肉就撕咬了起来。
  留下一脸惊愕的服务员和约翰。
  其中啃食生肉的一个男人抬起头,张开了牙齿参差不齐的血淋淋的嘴,朝着约翰诡异地笑了笑,塞在嘴里的生肉碎块也掉了满地。
  约翰哭着跑了回去。他不敢再回忆刚才看到的一切,这种恐惧感支配着他,他甚至觉得商场里其他人也跟刚才那些人一样。
  回到刚才的地方,约翰并没有看见妈妈,打电话也一直都不接。
  约翰四处奔跑,在卫生间洗手池上看见了妈妈的手表。
  好像是去上厕所了,约翰就在女卫生间前带着哭腔大声呼唤杰奎琳。
  但是没有回应…
  约翰哭的更大声了,拍打女厕所的门,但依然没有回应。
  约翰用力一推,门开了,约翰冲了进去,一个人都没在,而厕所里面的隔间门都显示无人,只有最后一间显示有人。
  约翰缓缓靠近,颤抖地问:“妈妈,你在里面吗?”
  仍无回应。
  约翰想敲一下门板,但是门似乎并没有关紧,约翰一敲,门就开了。
  ——杰奎琳蹲在便池上,背对着约翰,并没有在上厕所。
  约翰拍了拍妈妈的背,哭着问她怎么了。
  杰奎琳被约翰这么一拍,开始全身颤动,嘴里还一直发出含糊不清的厄厄厄声。
  杰奎琳转过头来,约翰只看到一张血淋淋的嘴脸。
  杰奎琳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嘴角上流出腥甜的红色液体,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约翰?你怎么在这?…你听我解释…约翰,不是的…”
  杰奎琳一边说话,一边从嘴里喷溅出红绿色的黏液,“啊啊啊———————————”尖叫声从女厕所发出,随后满脸鼻涕眼泪的约翰惊恐地从女厕所里飞跑出来。
  约翰不能接受这一切,他现在失去了最后的安全感,人越多,约翰就越害怕,所有人都可能是恶魔…于是约翰本能地跑向人少的地方。
  最后约翰躲在了储肉室里——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饥饿感逐渐战胜恐惧,约翰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都是那一天,老妈做的什么汤,又甜又恶心,还非要我喝下去,喝完就吐了,从那之后我看什么东西都觉得恶心…可是现在,我却又很想再喝到那个汤了…
  夜幕降临,约翰屈膝蹲着角落里很久了,终于饿得起来找东西吃。
  约翰一起身,那股若有若无的甜香又散播来。约翰循着味找到了一个系得紧紧的黑塑料袋,鼓鼓的,里面似乎装了很多东西。
  轻轻解开它,约翰的瞳孔里倒映出一朵可爱的小花,而那小花,就扎根于下面的一块块还流着脓血的肉块。
  约翰似乎魔怔了一般,居然缓缓蹲了下来,肚子咕咕叫着,仿佛在驱使着约翰…
  拿起一块肉碎,不由分说地吞了下去。
  啊!再没有比这更美味了!
  第九章
  2015.9.19 巴基斯坦 塔尔沙漠
  “上校,那个疯子就把最初的病原体藏在这儿了,以前这里是我们团队秘密工作的地方。我对他再了解不过了。”冰冷的机械合成音从班奈特身着的臃肿的的保护服里发出。
  从头盔上的镜片往里看,班奈特的脸布满了青绿色的粗壮的血管,从皮肤上的暴突跳动着,五官扭曲,头发上布满一团团红色的“头屑”。
  “希望如此,博士,现在全世界的疫情已经无法控制了,各国首脑联合世界卫生组织已经紧急启动了齿轮计划,所有顶尖专家正与我们会合。”
  “我相信,找到问题所在,找到他,我们就有能力找到应对措施。”
  “博士,前方发现一栋建筑,疑似目的地。”迪莫尔上校说。
  班奈特身后的 一位士兵缓缓推动博士的头罩,班奈特张开混浊的双眼,看到了那栋茫茫沙漠中孤立的平房,随后说:“那就是我们的实验室,在地下室里。”
  直升机径直飞向平房,平稳降落,一个小分队跳下飞机,全副武装地包围着平房。
  迪莫尔上校踹开木门,里面竟是一个狭小昏暗的甬道,在很近的地方向左拐去,无法判断里面的情况。
  “ 博士,他真的会在里面吗?”队长冲远处的班奈特喊到。
  医疗兵推着轮椅,坐在上面的班奈特博士对医疗兵说了一句,医疗兵随后冲着队长举了一个ok的手势。
  队长示意后面的队员跟着进去,就消失在了那个昏暗的屋子里。
  班奈特的机械声询问医疗兵:“那些专家什么时候会到?”
  “马上到,一两分钟内,博士。”医疗兵回头望着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的染有不同国旗图案的直升机。
  与此同时,一个士兵为班奈特立了一个实时作战指挥设备,上面传导着进入建筑的一队士兵们看到的环境画面,由博士来指挥小队的方向。
  整个平房虽小,但里面却并不是房间,而是一条条曲折的通道,跟迷宫一样。迪莫尔上校始终觉得不对劲……将世界上顶尖专家召集到这么一个安全无法保障的地区,迄今为止自己的上级与自己都无条件地听从一个局外人的命令…这一切的一切包含了太多疑点了…
  “索曼,你来接管我,带领其他人继续深入!”
  士兵收到指令继续向前,不一会儿就从迪莫尔的视线中消失了,而他自己却沿着来时的荧光记号一路狂奔。
  沙丘之上,直升机纷纷降落。医疗兵提醒班奈特:“各国专家们都到了,设备仪器也准备完毕,已经做好就地实验的准备。”
  “好的,士兵…”班奈特说。
  与此同时,索曼终于进入了地下室。索曼四周环顾,地下室里摆放着无数的培养瓶,里面贮藏着一颗颗奇异植物的幼苗。
  索曼联系外界:“博士,我们已进入了实验室,哪一个是病原体?”
  班奈特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嗓音,问到:“迪莫尔上校呢?”
  那个平房里传来迪莫尔的声音:“我在这,博士,现在由我来负责您的安全。”
  迪莫尔从黑暗的甬道中走出,来到班奈特身后,用手枪轻轻顶着班奈特厚厚的防化服,即便这衣服再厚也抵不过子弹。
  班奈特朝对讲机喊:“是那个编号为09db的瓶子,确保它无恙,然后拿出来就可以了!”
  索曼顺着编号找到了它,培养瓶中省长着焉黄的幼苗,培养皿中的养料并不足以使它生存。
  索曼戴着手套,轻轻将瓶子拿起,收入到一个特质的箱子中。
  任务已完成,士兵都有序地离开实验室,只有索曼还留在这里,仔细地打量着09db号瓶拿走后柜台桌面上出现的一个奇异装置,它是嵌在桌子上的,原来培养瓶把它遮住了,现在拿走瓶子后,装置上的两个标志其中一个亮了。
  索曼似乎觉得这个装置很不对劲,仔细地在脑海中搜索是否以前哪里有见过类似的东西。
  平房外面,指挥台上的屏幕传来模模糊糊的影像,那是索曼的视角。
  “上校,我有点看不清,能把我往前推一点儿吗?”
  迪莫尔此刻也很想知道索曼究竟看到了什么,就推着轮椅缓缓前进,轮椅的轮胎似乎磕着石头了,迪莫尔一用力,轮椅便翘了起来,趟过那些凸起。
  地下室里的那个装置,另外一个标志突然也亮了起来,同时地下室开始颤动,跟地震了一样,瓶瓶罐罐摔了满地。
  索曼终于将它跟很久以前遇到的核爆反应堆点火装置对上了号。
  “shit!”他不由得骂了一句,绝望地望着疯狂闪烁的点火装置…
  一瞬间,核辐射从地下深处向外扩散,积蓄已久的氢原子核开始不受控地乱窜…
  一朵壮观的蘑菇云自沙砾中挣脱,灼热火焰带来的高温热浪自中心向外扩张,沉默地吞噬着人类的希望。
  在轮椅轻轻压过石子的前一刹那,班奈特轻轻叹息,竭尽全力望着灰暗的天空。
  “果然我们都是疯子啊…也许人类本身,本就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物种…”
  第十章
  2015.9.26 俄罗斯 西西伯利亚平原 某树林
  艾伯特独自走在他庭院附近的树林里。柔和的阳光从树叶间的缝隙散下,呈现圆形,印证了简单的小孔成像原理。
  费力地开启一瓶罐头,鲜红的血冻散发出甜腻的气味。这是目前艾伯特能吃的唯一一样的东西,从黑市采购来的人血制品。
  西伯利亚少有人烟,艾伯特的家里也只有他一个人居住。他费力地走了很久,终走到了不很远的另一座小木屋。
  屋主是一个名为克曼彻的老樵夫,是艾伯特幼时在这偏僻山区唯一的邻居。然而艾伯特已经许久没见到这位身体硬朗的老朋友了。
  推开结满蜘蛛网的木栏,屋子里一切都很正常,斧头砍柴刀都整齐地摆放在篮子里。艾伯特四处不见人影。
  艾伯特转身出门,来到后院。那里赫然躺着一副白骨,且基本已粉碎化,碎骨头上面长着零星的茎蔓,几朵黑红色的花朵自萎恹的枝条上冒出,软塌塌地随风摇曳。
  艾伯特凝视了许久,那些花朵也如艾伯特一样,面朝艾伯特,静静凝视彼此。
  “恭喜你了,克曼彻…”
  正当艾伯特有感而发的时候,一发无声的子弹穿过艾伯特硬厚的身体。艾伯特不可置信地捂着身体上的弹孔,朝外看去。
  是一个年轻女子,长着一副亚洲面孔,站在门外,举着手枪对着艾伯特的脑袋。艾伯特观察到女子裸露的手臂上也有一缕缕“青色血管”。
  “我们……认识吗”艾伯特驼着背,问到。
  她用一副流利的英文回答:“你不认识我。”
  “你想杀我?”
  “世界上想杀你的人多了去了……如果他们知道你才是问题所在的话。”
  “恩……看来你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员咯?”
  “他们只是一群被蒙在鼓里的傻子,而我只是为了我自己……你为我所不容,你就没有理由活下去。”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天真的孩子…既然你不是因为感染病的原因来杀我,那就是我之前做过什么事情得罪你咯。但就像你说的,我不认识你。”
  “我活到现在,杀了无数人。”
  艾伯特好像明白了什么“杀手啊…那你的雇主是谁?”
  “雇主就是我自己。”
  艾伯特不知所云。
  女子开始自说自话:“我的父亲,是这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幼稚的人…”
  “就是因为他的单纯,他失去了妻子与孩子…”
  “后来他在一片废墟中找到了我,救了一个敌对国的敌人…”
  “我的父亲一直相信着这个养育他的世界,也时刻都想让我忘记黑暗的过去,重新拾起对未来的信心。”
  “是我的父亲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本以为我的人生中只有硝烟与生命的逝去,是那个自己亦惨遭不幸的人给了我光明…”女子眼中流下了泪水。
  “他真善良…处处为人着想,休假的时候还满世界跑去做慈善,做宣传,但他的行为必然影响到了一些人的利益…”
  “从那一刻起,我重新抓起了我封存多年的武器,往昔那一幕幕痛苦回忆涌现出来,但我没有理由再次逃避…这一次,是为了我,为了我们…”说到这里,她似乎丧失了理智,语气愈发激烈。
  “所有妄图伤害我们的人,伤害我父亲信仰的,所有被我评估为在未来可能伤害我父亲的人,都由我杀掉…”
  “这些我父亲都不知道…他每天还兴致勃勃地告诉我这世界是多么的美好…我只好苦笑,但无论怎样,只要父亲他开心…我怎样都行。”
  “我的父亲是个固执的人,把信仰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如果让他知道自己会成为人人唾弃的恶人,那会比杀了他还难受…”
  “是你!是你毁了一切!”女子厉声嘶喊。
  女子现在已经跟个疯子一样,悲声哀嚎,手枪朝四处乱射。
  艾伯特完全没听懂她想表达什么,趁她神智不清,转身想逃走,院子后有一个艾伯特自己挖的谁都不知道的密道,只要到那儿就安全了。
  然而一发银色的子弹穿过艾伯特的胃与小肠,从艾伯特身前穿出,打到地面上。但身体并没有意料之中的血液喷溅,艾伯特也并没有感受到痛苦,只是呆呆地站定着。
  女孩继续开了几枪,打中了胸腔与头部。
  艾伯特闻到了身体里木屑的味道。大脑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渐渐变得昏暗。
  倒地的艾伯特奋力挣扎,妄图让心脏继续跳动,让大脑继续保持清醒——他还没见证最后,他还不能死。
  女孩眼神冰冷,朝着在地上如螨虫般蜷缩的男人又连续开了几枪,直到艾伯特再也不动了。
  艾伯特的手机从口袋中滑落,播放出那首歌曲:
  神奇的山峦那边,轻纱般云雾弥漫。
  蓝盈盈湖面上面,红彤彤霞光闪。
  去那里涉水跋山,要历经多少磨难。
  为我到世上伊甸园,再艰难夜心甘。
  ……
  歌声夹杂着女子凝重的哭声,在山谷中不断回响…
  附章
  1972年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小希斯顿兴冲冲地打开门,想冲到爸爸妈妈的怀里,想展示给他们这个月离家参加夏令营的收获。但推开门,等待他的不是温暖的家,而是一片狼藉的客厅。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希斯顿的脚小心翼翼地越过那些破碎的物品,轻轻上楼,然而在所有的房间里都不曾发现父母的身影,而且这些房间也同样是被翻得到处都是。
  正在希斯顿慌乱之际,家里的门开了。
  “oh my gosh!”
  是姐姐玛琳回来了。同时玛琳也看到了楼梯上呆呆站着的希斯顿。
  玛琳看了看弟弟的表情,赶紧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爸爸妈妈去镇上了,看来家里遭贼了。”
  希斯顿不置可否。
  随后玛琳就带着弟弟离开了家里。
  走到自家后院时,眼尖的希斯顿发现了一处草丛的异样。
  希斯顿挣开姐姐的手,就跑到哪里一看究竟,姐姐于是也就一起过去了。
  那块草丛异常地凸起,近看,那轮廓竟是两个人合抱在一起。在一些草比较稀疏的地方,还露出了些许衣物。而在这草堆里,他们还发现了一把生锈的砍柴刀。
  玛琳和希斯顿都懂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玛琳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希斯顿只是呆呆的看着,并不发出声音——他在注视着那些长在父母身上的好看的花草与小蘑菇,眼里尽是痴迷。
  1996年
  “你也喜欢这个吗?”艾伯特摆弄着恒温瓶中的奇异花朵,与寻常花朵不同,它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腐尸味。
  许多人都认为他是精神病,因为艾伯特整天跟那些令人作呕的生物作伴。
  “嗯…每种生物都有生存的意义…我觉得很可爱…”班奈特朝艾伯特甜甜地一笑。
  艾伯特从未感觉如此美好。
  那个笑容,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2014.12.2
  美奈子一边接电话,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打开新传输过来的视频,电脑上就播放出一段不太清晰地对话声。
  “这花…确实是活体寄生…会寄生在人的身体里,吸收人体血液中的养分,并以此为生。”
  “可能还有传染性。初期感染症状为头昏眼花,这种植物寄生在人体一段时间后,人体皮肤表面就会产生青色的血管类似物,后期人体内就会充满这种植物的茎须,头发上会出现花粉…”
  …
  “目前尚不确定会不会致人死亡…”
  “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
  “李先生,我劝您不要玩火…”
  “放心好了,我会妥善处理的。”
  “好吧…”随后伴随着一声关门声。
  …
  “老板,三沢订了后天的机票。”是那个秘书小姐的声音。
  “这么快?他在上海不是还有别的行程吗?”
  “都推掉了,离开我们公司时还很慌张…”
  “不管了,你们对于那花研究的怎么样了?”
  “按照监控中艾伯特的办法,我们的实验结果跟他所说的基本一致,他没有骗我们。”
  “基本一致是什么意思?”
  “像三沢那样的年纪,如果彼岸花真的具有杀死寄主的特性的话,那么他活不过三天的。”
  …
  “是,老板,三水的收购预案已经准备好了。”
  “……哈哈,静待佳音。”
  ……
  美奈子瞪大了眼睛。
  2015.1.15
  “红灯区?”艾伯特来到贫民窟中挨家挨户地询问“夜莺”的下落,结果人们大都给了他这样一个答案。
  艾伯特从小跟姐姐生活,姐姐一人辛苦地工作,供他上完了大学。但是艾伯特却已经十几年没见到姐姐了。在他上大四的时候,姐姐寄来的钱出奇的多,竟是以往的好几倍,但也自这时起,姐姐就如人间蒸发般,无法联络,也不在家里了。问她曾经的朋友,只说她去外面挣钱了。
  一笔笔生活费陆陆续续的寄来,但是艾伯特却愈发着急,通过寄钱的始发地,他四处寻找姐姐的踪影,但结果总是一无所获。结束学业之后,姐姐不再寄钱了,也自此,艾伯特断了与玛琳的任何联系。
  就在之前,艾伯特偶然得到了玛琳的一点消息,于是就来到了底特律。
  艾伯特左拐右拐,找到了所谓的红灯区。
  许多抹着浓厚脂粉穿着妖艳暴露的女人,或是女孩,站在昏暗的街边,四处观望。
  见艾伯特的到来,许多女人簇拥了过来。
  艾伯特见状皱了皱眉,直接甩了一叠钞票出去,那些女人便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拾钞票了。只有一个女人继续朝艾伯特走来。
  “不想玩,来这干嘛?”
  “夜莺在哪儿?”
  女人直视着艾伯特的眼睛,脸上一副骄傲胜利的表情。
  艾伯特掏出另一叠钞票,塞给她。
  女人数了数,后来发现太多了,索性不数了:“跟我来。”
  艾伯特跟随女人又是一通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家不知道是什么生意的店面前,然后女人就原路返回了。
  艾伯特走近,拨开店面前一串串暗着的粉红色的小灯泡,推开了一扇满是灰尘的白色的门。
  艾伯特终于在这里看到了他的玛琳。
  然而他的玛琳,却再也不会朝他笑了。
  玛琳的头在电视前,静静地望着艾伯特,玛琳的手在床沿指着艾伯特。玛琳的脚躺在垃圾桶里,玛琳的血在墙上凝固…
  2015.2.4
  “李先生,做这个手术的风险是很大的,您刚刚做了脑部填充手术,身体禁不起折腾。”
  “够了,艾伯特他就是个疯子,我不想死在一个疯子手里。”
  “这种血液替代品最多可以维持您十年的寿命,超过期限后就会不可逆地坏死”
  “艾伯特,哈哈,你可不是什么救世主,终归,你还是不了解我,不了解人类啊。”
  李玉自顾自地说话,完全没搭理这些黑市医生。
  “唉…”主刀医生把李玉从一个手术室推出来,又推进了另一个手术室。
  李玉在病床上狞笑着——那是脑部填充手术的后遗症,无法理性控制情绪。
  2015.9.10
  班奈特咬着自己的手指,鲜血从嘴角流淌出来。
  五岁的女儿在她面前若无其事地玩着娃娃。
  “嘎嘣”一声,牙齿咬到骨头的时候碎掉了,神经髓液从牙龈中流出。
  班奈特两眼通红,望着女儿肉嘟嘟的脸蛋,不断摇头。
  班奈特博士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只能不断地摇头转移注意力。
  终于,班奈特博士发出了一声低吼,痛苦的表情似乎将整张脸都揉碎了。过来一会,她不再摇头了。四处观望,看见了一团肉在摇篮里晃动。
  “食物…”博士慢慢爬向摇篮。
  班奈特费力地捧起这团肉,这团肉似乎还在朝她咯咯笑着,班奈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但这一瞬间很快就过去了,班奈特用力咬了一下,温热的液体自齿边喷溅,她第一次体验到如此嫩滑的口感…
  2015.9.26
  成群结队的人们围在一起互相撕咬,控制他们的此刻不是名为人类的理智,而是野兽的本能。
  美奈子也是其中的一员,嘴里嚼着别人的肉碎,嘟囔着:“恶人…杀光…恶人…杀光”
  美奈子体能过人,很快就把这片区域中的其他人都解决掉了,四周顿时一片清静。
  “恶人…杀光了…哈哈…杀光了…”
  她重重倒地,一直重复着这几个字,直至天地间一片平静。
  2016.1.1
  “新年快乐,各位新人类!”李玉在高台上大呼,如疯子般哈哈大笑。
  然而台下空空如也,只有一朵朵绽放在白骨之上的彼岸花。
  “怎么了,大家,你们难道不开心吗?为什么不回应我?”两行浊泪从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滑落,一发不可收拾。
  “欢迎来到新世界!人类的乐园!哈哈哈哈!”
  “新…新年快乐,呜呜呜!”
  扑通一声,地球上最后一人倒地。
  戛然而止。
  萎恹的彼岸花趴在地上,静静看着这场最后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