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破茧
作者:追花逐月      更新:2022-03-09 20:41      字数:3719
  司雨静静地看着他狂跑,并没有阻止他,只是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在上面旁观。她带着几分悲怨、几分怜惜,甚至还有几分惊喜。这是雷耀第一次在她面前毫无伪装,她看着真实的他,自己的心也慢慢地静下来,越来越淡定。
  雷耀终于跑不动了,在司雨不远的地方停下来,跪在地上拼命地喘气,忽然沉着嗓子说:“你一直在我身边守着,怕我寻短见?”
  司雨惘然地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雷耀注视着她,被汗水浸湿的嘴唇微微地蠕动。昨天司雨刚到他的门边,他就发现了。一开始他还觉得很烦,并怀疑她会打扰他,没想到她始终静静地守着他。
  他静静地凝视着司雨,看着她的脸沐浴在阳光下,忽然有种不一样的感觉。他极少这样认真地凝视她,就算偶尔凝视,也是心怀叵测。现在毫无杂念地看着她,感觉非常祥和,就像海绵蘸上温暖的净水,轻轻地擦拭着他的心田。
  他们互相对视,忽然发生了化学反应。
  “走吧。”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就往运动场门口走,却走得很慢。他们走到门口,赫然发现雷耀的车不见了,司雨的自行车孤零零地被锁在一旁的小树边。
  司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雷耀尴尬地揉了揉头发,忽然哈哈大笑:“我太大意了,把车放这种地方,当然会被人偷的,我真笨……”
  他这一笑,就好像打开了心灵的闸门。虽然还不至于“将郁闷一泄而尽”,但脸色明显好看多了。
  司雨欣慰地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把自行车推过来:“我带着你吧!”
  “哦,好……”雷耀尴尬地笑了笑。
  雷耀坐在后座上,并没有去搂司雨的腰。他看起来不胖,却非常结实。沉甸甸的后座反而让司雨有了种异样的踏实,愈加卖力地蹬着脚踏。然而即便如此,车依然骑得很慢,也摇摇晃晃。
  雷耀叹了口气,让她停下换他骑。他骑得比她快多了,车很稳。司雨心头大畅,想搂他的腰,心头忽然一阵迷乱,便莫名其妙地感到疼痛,只好把手放下来。
  今天他们的运气很差,刚骑到半道就下雨了。这里是市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只好到一棵大树下避雨。空气被雨水洗过后温度急剧下降,雷耀穿的是背心短裤,很快便冷得缩起了肩膀。
  见他如此,司雨又笑了:“雷少爷原来也会这么狼狈啊!”
  雷耀撇了撇嘴,没有理她。他表情窘迫又带了点儿小脾气,看起来就像个陷入窘境的孩子。司雨笑嘻嘻地看着他,忽然脱下外套给他遮上。
  雷耀一怔,赶忙把外套扯下来,给司雨披上:“别削我面子啊,我可是男人,怎么能让女人受冻呢?”说完便把脸别向一边,嘴角却微微上扬。见他这样,司雨又笑了。
  两个人拖泥带水地回到了家,各自沐浴换衣。司雨洗完澡就倒下了,她的病还没有好彻底,之后又这样折腾,不病倒才怪。雷朔赶紧叫医生上门来给她诊疗。医生给她挂了水,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雷耀正绷着脸坐在她的面前。
  “你还真狡猾啊,”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把司雨放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竟然通过生病来转移我的注意力,你知道我不会看着不管的,对吧?”
  司雨被逗笑了,却笑得有些凄凉。
  “只要我分心照顾你,就不会再沉浸在回忆里了,你是这样想的吧?你还真有办法呢!”雷耀从怀里掏出几片绿叶,放到司雨的头上,“别动啊,这是萝卜叶。我从书里看的偏方,说把萝卜叶放到发烧的病人头上,可以退烧,我是从我妈妈的菜园里找来的。”说着把脸偏向一边,小孩子般地抱怨起来:“我妈妈的菜园真不行,土松得过头了,下雨更不行,我差点儿陷进去!”
  司雨又被逗笑了,笑得却更加凄然。雷耀依然把目光对向别处,沉默了片刻,说了句“好好养病”便离开了。之后他隔三岔五来看她,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司雨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关怀之意。
  司雨很快便痊愈了,雷耀的“病”却没有好。他依旧一声不响,除了上班就是发愣。对此司雨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地陪着他,就像一只忠诚地陪伴有自闭症的主人的猫。
  这天雷耀在花园的凉亭里自己跟自己下围棋,司雨静静地坐在一边,表情淡然地看着棋盘。她知道人在下棋时最不喜欢有人叨扰或是临场指导,所以尽量连表情也压抑着。然而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推测,因此在雷耀走棋的时候总忍不住揣摩他下一步的走法,目光总下意识地落在她揣测到的地方。
  “哈哈。”雷耀晦涩地笑了笑,招呼她坐过来,“跟我一起下棋吧,不过不要另开棋局,接着这个残局下,看你能不能赢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眼闪闪发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雨欣然答应,坐在他的面前。之后两个人一言不发,除了走棋连动都不动一下,看似杀得紧张,气氛却颇祥和。过了一会儿,雷耀忽然撇了撇嘴:“你不用再让我了,你别以为做得隐秘,我就看不出了。”
  虽然看起来很不快,他的语气中却没有多少不快之意。
  司雨确实在悄悄地让他,并费尽心机地不让他赢得明显。她调皮地朝他笑笑:“不让你不行啊,如果我尽力去下,恐怕你不是我的对手呢!”
  “不可能。”雷耀轻蔑地一笑,“你倒试试看啊!”
  司雨不以为忤,开始全力施为。棋盘上的局势便大转,不一会儿工夫,雷耀便输得一败涂地。雷耀不甘心就此认输,和司雨再下数局,结果全被杀得片甲不留。
  虽然他好胜,但也颇有风度,笑着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果然厉害。我真是小看你了。”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忽然有些惘然,他还是第一次真正认同司雨的优点,以前总把她当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傻女人,即使看到了优点也不往心里去。这是他第一次承认,司雨比他强。
  司雨不知道他想到的什么,微笑着注视着他。没想到他的表情越来越惘然,不由得也跟着他惘然起来。
  她不知道,刚才雷耀把对情局的愤怒和思索带进了棋局。他以为自己是正确的并将获得胜利的那一方,没想到却屡战屡败,而且又是被司雨打败,有一种宿命的意味。输了之后他怅然若失,心里却是豁然开朗。
  “我其实一直不懂。”他忽然喃喃地开了口,“我不知道兰玲为什么要离开我。她很优秀,但我比她更优秀。我对她一直很好,她却说我没有给她空间,管她管得太严,可是我也是为她好。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离开我。”
  感情这东西,有时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外人一听就懂的道理,当局者却就是不懂。
  司雨静静地听着他描述和兰玲的情局,脸色渐渐地晦暗下去,神情却极淡定。
  “算了,不提了。”雷耀忽然长长地舒了口气,脸色明亮了起来,“也许感情上的东西就是这样,我搞不懂,也不必搞懂了。我和她,已经结束了。”
  司雨的脸色重新明亮起来,欣慰地笑了。
  当天晚上,雷耀回婚房叫阿梅嫂把屏风撤掉,把沙发床也恢复了原装。司雨回来后很是惊讶,一时也不知所措。
  “惊讶吗?”雷耀微笑着走过来,他刚刚经受过“心理上的磨难”,显得颇为精神涣散。然而司雨还没等他开口就闪向了一边,低声而又坚定地说:“对不起,我不想做替代品。”
  雷耀的脸僵住了,强笑了一下,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他朝司雨瞥了一眼,目光异常复杂,低下头默默地走了。
  司雨希望他离开,见他真的离开却有些意外。她朝他的背影望了一眼,心里怅然若失,着实迷乱了一阵子,但最终还是冷静释然了下来,嘴边勾起凄然而又坚定的微笑。她这阵子看着雷耀慢慢走出困境,自己也在悄悄破茧成蝶。她已经快要破茧了,很快就可以展翅飞翔了。
  以后一连几天雷耀都没有再接近她。司雨基本上可以安之若素,但在某些意料之外的时刻还会有些慌乱。这天晚上就是这样,她下意识地往雷耀所在的房间走,想看看他在干什么,却意外听到他在大吼:“你没资格这样说我!”
  司雨猛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躲在角落,赫然发现门口已经藏了一堆人。雷耀正在跟一个人对吼,那个人是雷朔。
  “什么叫我没资格说你?我是你爸!”雷朔被顶撞后非常生气,也对着雷耀大吼,但是嗓门儿敌不过他,听起来像是理亏。
  “你是我爸又怎么样?长者必须尊重自己才可以被人尊敬,你为老不尊,我干吗要尊重你?”见雷朔拿出父亲的身份雷耀反而火气更大。
  “我哪里为老不尊了?”雷朔气得嘴唇发抖,“你倒是说出来!”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难道你真要我把你做的事情一件一件数出来?”雷耀冷笑着说,忽然看见李不言正一脸紧张和忧虑地看着他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悻悻地斩断了话头。
  不管雷朔以前怎么混账,但现在已经和李不言和好了。他要是再跟他扯以前的事情已经毫无意义了,说不定还会影响他们的夫妻关系。所以为了母亲,他不能再说下去。
  按理说雷朔对这类话题应该避之不及才对,没想到他竟像遭受很大冤枉,更加愤怒了:“我做了什么事?你以为我做了什么事?啊!我明白了!”他气得脸色煞白,用手指着他,“这就是你胡闹的理由吗?是不是你觉得我为老不尊,自己就可以胡作非为?!”
  之前雷朔也因此指斥过雷耀,雷耀却没有示弱,现在却沉默了,因为看到司雨站在一旁。
  雷朔根本没有发现他微小的变化,继续指着雷耀骂,他已经快气疯了:“你看看你,你难道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人生大事是可以用来开玩笑的吗?而且你还在拿人家女孩子的人生大事开玩笑!你是男人你不怕,可人家是女孩子啊!”
  听到这里司雨才恍然大悟,雷朔之所以会大发雷霆,肯定是因为知道了雷耀和她假结婚的事情。虽然司雨对这件事已经释然,但被拿到台面上去说她还是有些尴尬和慌张。她慌忙看向围观的众人,却发现他们一脸茫然。
  他们还不知道吗?肯定是雷朔没有把这件事明确地说出来。雷朔还是顾全大局的,这么说还有挽回的余地。大局?余地?她还在奢望什么?
  想到这里司雨心里一阵迷乱,脑子也变得糊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