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164 启蒙
作者:十一公子      更新:2022-03-05 07:07      字数:3123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大片光泄进来,打在他侧脸上,刘瑾被光贯穿的瞳孔骤然瑟缩一下,他只听见一阵靠近的脚步声,巨大变故带来的惊慌逼迫他抓着床边,强挺着身子要站起来:“谁!是谁?”
  眼前影影绰绰身影,他若看得清便知道眼前是个老宫人,他那满是老茧的手抓住刘瑾的手背,又糙又硬的触感刮的刘瑾皮肤上起了一层疙瘩。
  没等他用力甩开就有个东西被塞到了手里。
  随即一道声音粗噶道:“这是他留给你的。”
  入手是凉凉的,刘瑾两手去摸索,哪怕还不适应这样,却陡然明白过来,脊背都跟着是一片彻骨的冰凉。那是一根长度适中的铁杖,握住的位置还有个微微的弧度。
  他跌坐在地上,死死捏着那铁杖,几乎崩溃。
  “竟……要用药弄瞎我……”刘瑾颤声道。
  他的眼睛死死的睁着,却没有了该有的神采,反而流出黯然而绝望的泪来。
  ……
  “走开,快放开我!”一片黑暗的寝殿内,睡梦中的刘瑾失声怒道。
  他梦魇的厉害,胡乱的踢着被子,满身是汗,甩手不小心将床头的杯子摔砸在地。
  这都惊动了隔壁的清棉,他连忙起身,跑过来拍着他的门:“殿下,您怎的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非要杀了你不可!”屋内还传来刘瑾断断续续的声音与喘息:“你再敢这样害我――”
  清棉听着心里头大惊,叫了几声没反应,连忙推门进去,刘瑾紧紧拽着被子面色通红,似乎被梦餍住了,赶紧伸手去推醒他。
  清棉狠狠推了好几下,刘瑾喘息着猛然睁开眼来,似乎神志还不清楚,清棉端来了冷茶,递过去扶着刘瑾的肩膀:“殿下可是又做了噩梦?怎么喊的这么大声――”
  刘瑾久久不得平复,惨白着脸喘息着,半天才将目光转到他脸上:“我……做梦了?”
  他竟然能做了这种梦!梦里头全是七岁那年发生的事情的重演,真实到让他战栗。
  “殿下,你这样下去也不行啊,要不找太医院的……”
  “我没事。”
  刘瑾拂开他递茶的手,往日面无表情的面上显得相当崩溃,重重的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脸,声音闷闷的传来:“你去睡吧……”
  清棉将茶放在一旁,替他整理下了被褥,待了会儿才又离开,而刘瑾再也没有睡着,他已经习惯了。
  他曾那么害怕黑暗,恐惧寸步难行的日子,而现在呢,困在这个金子打造的牢笼里,活着跟瞎了也没有区别。
  刘瑾默默躺在床上,用手轻轻的敲着胸口,他强压下自己心里迷茫甚至自觉荒唐的悲观情绪。
  在初启蒙的时候,刘瑾心里还是有一股信念的,他还认为一切的苦难都是老天爷对他的磨砺,是为了他以后成就伟业,要拯救天下,要保护百姓,要改革富强,要让大庆变回当年开国时候的模样……
  然这种信念与热情在他还未真正长大就几乎被消耗殆尽。
  只因他太早见证了背叛,也太早明白了权力的可怕。
  当权者哪怕一个眼神都会引来无数的盘算猜忌,前赴后继的人利用他的性格与行事来达到各自的目的,绝大部分人太过关注眼前的利益,部分为国为民的事情也被拿来斗法,整个朝堂被当作战场……
  而这一切他都还只是旁观,后来,他切身体会。
  刘瑾其实很容易就能想出是谁毒瞎了他的眼睛。
  正因如此,所以他才会难过。
  他笑着趴在那人宽厚的肩膀上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一转眼却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谁来害他都可以,为何偏是他相当依赖亲近之人。
  ……
  刘瑾睁着眼睛,一直到了天亮,今日有小朝会,他要去早起听朝,不一会儿清棉便走了进来,准备好了热水放好,又来替他换衣梳头。
  天微微亮,外头是一片稀薄的淡蓝色,屋内点了灯烛,刘瑾擦过脸后坐在模糊的镜前,清棉替他将头发梳开,“殿下,你这脸色看着就像熬夜没睡……”
  刘瑾也觉得精神耗尽,问道:“今天有什么消息。”
  “其他到是没有,昨天阿令走的时候,我还特地去送了趟……哦,对了,殿下你有没有觉得五皇子有些奇怪啊?”
  “嗯?”
  “就是,好几次了,我总觉得他对你关心的有点怪怪的,”清棉想起上次刘肆良火烧眉毛一样的催着他找刘瑾,还有好几次都一惊一乍的问刘瑾又去了哪里,“我也说不上来。”
  “他就那个性子,你习惯就好了。”刘瑾不以为然,他眨了眨涩然的眼皮。
  清棉哦了一声。
  安静下来后,刘瑾疲倦之余,脑袋里却有好多事情交杂着,停不下来。
  “清棉……”他看着地面,任额前的头发落下,挡住了眼睛。
  清棉从他背后望了眼镜子,“怎么了?”
  刘瑾:“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太安静了,要不,加个人吧……”
  清棉:“啊?”
  刘瑾淡淡地说:“我不想让她天天抄书,多无聊,又累手的很。”
  清棉一愣,有点感慨地说:“殿下……你这么喜欢她?”
  刘瑾听完问话,没有马上回答,仔细想了想,最后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短暂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但余韵动人。
  清棉在那个瞬间梳子的手不自主地颤了颤,好像一直困扰他的问题被无意中解决了。
  ……
  深秋的季节,天一直泛着黑青。花都谢了,叶都落了。
  阿令加了件外衣,怀里抱着一沓手稿,出了院门,闷着头往外面走。
  身后传来脚步声,肩膀被拍了一下。
  “去哪儿?”
  梓树问的很简洁。
  阿令轻声说:“吃完饭,出去走走。”
  梓树:“别去了。”
  阿令没有说话,梓树看着她,低声说:“我知道,我说的话,于你而言没有力度。”
  阿令默然。
  “就算你不想听,我也要说。”梓树正色看着她,“阿令,别去找那人,你不懂他。”
  “我需要懂什么?”
  “你是不是和阿浆一样……”
  “没。”
  梓树沉了沉气,说:“阿令,你不能犯这种错误。”
  “什么错误?”
  “你本身去找他已经是个错误!”梓树忽然厉声说,“你那么聪明,我不信你不懂?”
  阿令一语不发。
  梓树有点忍不住了,她降低声音道:“你喜欢——”
  “我说没有。”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梓树切齿般念道,她想起了阿浆的下场,她也十分的后悔没有早一点发现并阻止,“阿令你真的不能……”
  “梓树。”阿令眯起眼睛,一字一句,“我说没有。”
  “那你就不要再和他牵扯!”梓树底气十足,“没有就不要去找他。阿令,咱们跟他不一样,你现在这样子,他会让你……就跟吃了迷魂汤一样,无可救药!”
  阿令:“我懂你说的。”
  她低下头去,她也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事实上,就现在而言,许多事都已经不是最初的样子。
  那人真的太……不一样,她耗费了太多精力来维持与他的关系,越接触越沉重。
  “你懂什么?”梓树激动地说,“我看你就已经犯糊涂了……”
  静了一会,阿令开口:“你不用这样激我,该怎么做我知道。”
  “你要——”
  “我想过的。”阿令声音很轻,“我想过了……我会弄好的。”
  她的确已经想好。
  梓树根本没有信阿令的话,“你根本就不懂事情的严重性,若不是我这几次看见——我竟都不知道你……”
  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和毓庆宫的人搭上了。
  梓树自顾自地说着,阿令却抱着东西转身就走。
  话语截然而止,梓树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牙,半眯眼睛,似是有所决定。
  ……
  刘瑾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外头还是一片灰蒙,他僵硬的坐起身来,脸色比外头的天色还不如,懵了半天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
  良久,他掀开里头锦被看了一眼,一身薄汗,亵裤里也湿漉漉的。
  刘瑾仰面倒回了床上,闷哼一声,恨不得将脸埋回枕头里。
  所有的少年,长成之时总会有这么一遭事。刘瑾因身体缘故一直不愿亲近人,有时候脑子里也不过是偶尔蹦出来一些乱七八糟的景象。
  而他没想到梦见了阿令。
  清棉说他就那么喜欢阿令,他一直觉得清棉说反了,明明是她那么喜欢自己……
  可这次却不能自欺欺人了。
  只是他并不是做的什么春梦,梦里只有他牵着阿令的手绕着太液池走路的情形,他也只握了她的小手,自上次情不自禁捏了她的细手腕把人吓跑了,他可不敢再……当然,要忽略他醒来就忘得差不多的某些片段,牵着阿令走了一圈,回到了他的寝殿。
  可他清楚的又记得,他连在自己梦里都不敢肆无忌惮,他们只躺在重重帷幔下的床榻上聊天。
  她总是安静的,肯听他说话,还会像个孩子似的跟紧他走路,刘瑾会同她说一切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