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白琉朱握在手上，三年前之事如何解释，就是我们说了算。当年阿布满和祖父同被追杀，如果白琉朱告诉他，一切都是如今的西岐王策划的呢？奇袭西北不过为了送阿谷穷去死，趁机将他赶出局。你觉得阿布满会如何想？”
  当然了，要来这一出也要看时机的。阿布满和西岐王君臣相得、目标一致的日子，当真会长长久久么？
  这么做是彻头彻尾的小人手段，可如果真是两国关系到了要使出这招的地步，那是无论什么阴谋阳谋都不要紧，有效才是王道了。
  第二日传来的消息，更是把别的路都堵死了：白老爷比白琉朱警觉，到了西岐的地界，想来留的后手多，竟叫他遁走了，就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白琉朱知道这个消息，脸都扭曲了：她离开朱家这些年，一直只当自个儿是主导，白老爷不过鞍前马后为她奔走的卒子。
  可如果是她，能不能从西北军的网罗下逃脱呢？不成的，那些暗记，布下的钉子，其实都掌握在白老爷手里。
  “舒小姐，这就是女人。男人让你以为，你有能耐，你是主人。其实，你到头来，也只是男人手里的一把刀。修眉刀，杀人刀，端看他如何用罢了。”
  她的精神头是被舒德音一点点磨光的，连假象都被剥去了，她白琉朱当真就是个可怜虫。
  舒德音没有做声，她倒没有在此刻给白琉朱灌什么心灵鸡汤，说什么“路是人走出来的，你只是走岔了路”。
  女人在这个世道本来就是弱者，高坐后宫的舒皇后如是；面首无数的云阳长公主如是；行走江湖以为能将自己的人生和命运掌控住的如是；被洗脑控制，为了家族里无用的男人徒劳追寻野心、耗尽青春和人格的白琉朱同样如是……
  “我会找地方把你安置下来，衣食不缺，但风光难再。你过几日传说中的安生日子，且看看能不能平息了幻梦吧。”
  “你想从我身上要什么？你不是个善心人，犯不着养一个再没有利用价值的废人。”
  “我也想知道，不做朱家的棋子，你还能有什么利用价值。你何不帮我想想呢？”
  自此，舒德音没有再去见过白琉朱。人和人的交集真是古怪，好多人出现了，你以为要带来惊涛骇浪、波澜起伏，可最后她退场的时候，不过像一副书画褪了色。你说不上恨，说不上厌憎。
  “……会不会所有的恶人，当你近前去懂得她的时候，你都会淡去了一开始那浓烈的反感，只剩一声嗟叹？”
  许韧没有回答她，可许寻峪强烈表达了不赞同。
  “姑姑，我觉得你想岔了。无论白琉朱是出自于什么动机和目的，是自个儿要作恶还是被人控制。就因着她，西北军的将士死在自己人手上，一场大祸险些到了收拾不了的境地。她做的时候，根本就不曾犹豫过的！”
  他说着鼓起了腮帮子，深觉姑姑过于善良，以至于立场不够坚定。这样怎么行呢？姑姑，你会被坏人利用的呀！
  舒德音便笑：“是了，还是咱们峪儿通透，是姑姑着相了。”
  人皆有动机立场，可无论怎样，都要为自个儿做的事情负责，没有人能逃脱这个宿命。
  此时的西北军其实并不太平，刘明借着粮食煽动军心，虽然被拿下了，可影响毕竟是造成了。
  没过两日，有小兵抢夺了粥棚的存粮。负责粥棚的伍长为了护粮，双方竟刀剑相向，引起了轩然大波。
  许厚璞赶到时，两方的人剑拔弩张，都是要将对方生吃的架势。
  那小兵叫谢成，被交好的袍泽强行压制住了，满脸的不服。
  “我只问以饷代粮之事到底是什么情形？咱们军中存粮还有多少？”
  此人是朱大勇手底下的小兵。
  朱大勇向来简单粗暴，眼见着到了将官面前谢成还这副模样，上前就是一脚。
  “娘的，老子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当上咱们西北军的军需官了！怎么的，西北军吃什么不吃什么，粮仓里藏了多少粮，银库里还剩下多少银两，都要跟你汇报了呗？”
  谢成被踹得后退了好几步，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他呸地吐出血水：“这些当然不归我管，我在西北军卖命，有没有吃的，我操心不来那许多事。可将军，你看看我们这一个个的，我们谁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我家里三个孩子，他们连野菜粥都吃不上，为啥？我都不能把嘴里的省出来给他们吃！西北军都吃不饱了，可将军们怎么做的？开设粥棚，一个一个又一个！这是拿我们的命，拿我们家小的命去邀买人心啊！”
  七尺男儿，说着眼眶都红了，真是想不通，如何不怨怼！
  “将军！真要和西岐狗打起来，去前线送死的是我们呀！是我们！不是那群一点风吹草动就弃城而逃的百姓！我们饿死了，我们的家人饿死了，军心动摇了，西北谁来守？西北的百姓么？将军自个儿么？我们不服！不服啊！”
  开设粥棚本是为了混淆视线，平抑粮价。可这背后的缘由，许厚璞却不能在军中广而告之。这些时日以来，确实有将士的家中吃了上顿没下顿。
  军中由上至下，谁不是在勉力支撑？
  朱大勇被谢成说得一滞，他憨直，一开始许厚璞回来说开设粥棚的时候，他差点把这个“不着四六”的公子哥儿给撕了。
  是许绍谨拦住了他，掰开了撕碎了讲粮价飞涨的害处，这才把他压住了。
  此刻在自个儿的部下面前，他也没那个耐性和能为摆事实讲道理，只上前拖着谢成就走。
  “娘的，老子还制服不了你了！就你的脑子，能明白什么！”
  谢成拼了违抗军令的罪名，反手拔了朱大勇腰上的刀，往自个儿的脖子上一横。
  “我只想知道，西北军到底能不能把这个冬天过去了！外面都传遍了，西北军没存粮，那些粮商是货真价实去筹措粮食了。将军！我家里还有家小，西北军管不到他们头上去，可我要管啊！上头要真是拿饷银抵了粮食，就把银两发给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