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德音的心情其实复杂。
  她有时候带了一种献祭的悲怆，总疑心自己要为了舒家的清白陪上整个人生，好似那才是合理。
  可有时候，她又有恐惧。因为前路漫漫，她没法确保自己不走岔了路，迷失了善恶对错。
  “呦呦，你替旁人考虑的太多，却为自己想的太少。你以为我，以为许山长，我们都是笨蛋吗？我们知道你要走的路，可我们还愿意纵容你走。你以为，我只是单纯地被感情所惑吗？”
  感情的吸引，难道不是灵魂的契合，不是信念的偶遇，不是我看到那无人愿意去的地方，也是你矢志不渝的方向吗？
  舒德音低头，许韧的眼睛里有光。
  “嫁给我。”
  许厚璞没幸灾乐祸几天呢，眼见着他们又亲亲热热地，刺激着他脆弱的小心灵。他觉得自己真是好生虚无，只有和许寻峪抱团取暖。
  情场失意，事业上也没有多得意。
  西北军内部的叛徒被逼得走投无路，竟想借着粮食的问题闹了起来。
  幸好铁七等人盯得紧，没有酿出大祸事，把人一股脑给摁住了。
  许厚璞和许绍谨亲自去审，刘明的交代把他们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我自然不服，我为西北军鞠躬尽瘁数十年，整条命都给了西北军，可西北军如何待我？”
  许厚璞听着这怨气满满，当真以为是西北军有哪里对不住刘明。
  可刘明接下来却是说：“凭什么他人升官我不升，他人捞钱我不捞？西北军不给我公道，我自然要自个去求！”
  许厚璞怒了，就为了升官发财？
  “所以你和云起一块儿，里应外合给西岐做狗？”
  刘明呸了一声，显见对西岐很是不屑。
  “你当我是什么蠢的？给西岐做狗，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话说的，和他做的事儿可矛盾大了。
  许厚璞实在不明白，他如此鄙视憎恨西岐人，可干的难道不是给西岐行方便荼毒同胞之事吗？
  “西岐狗想利用我，我怎么就不能利用回去了？我这等没有人脉背景之人，想要在军中再进一步，仰赖的不就是军工？一将功成万骨枯，这道理谁都明白。”
  他说起来面色平静，只当自个儿的道理和逻辑便是真理正义，再没有什么说不通的地方。
  许厚璞恨不能上前一刀将这个所谓“军人”斩杀在当场。
  “你做西岐人的狗，只是为了把自己的袍泽推去送死，好做你升官发财的垫脚石吗？你怎么做得出来！他们是你的同袍，是你能将后背交托的人，是你的生死兄弟！你这样，猪狗不如，禽兽不如！”
  刘明冷笑一声，满脸都是对许厚璞的嘲讽。
  “你会投胎，当然瞧不上我们的手段。我为西北军抛头颅洒热血多少年？你来西北又是多少年？可你看你如今什么位置，我又是什么位置！我若是姓许，当然要说精忠报国，因为国家和百姓用金山银山堆起许家的显赫，可我不是许家人！我没有你的命！我没有光风霁月扮演赤子之心的资格！”
  许绍谨没有让许厚璞再听下去，许厚璞是真的有赤子之心的，许绍谨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来动摇他的信念。
  舒德音也是没有想到，这险些颠覆了西北局面的“奸细”，竟然只是萌芽于一名将士的权力欲。
  为名，为利，为权势。人在欲望的驱使下，真的可以干出意想不到的狠毒之事。
  白琉朱那头被两阿守着，将所谓白老爷的产业和人脉，跟吐蚕丝般慢慢吐尽，呈现出一张巨大的经营网络。
  她又要在西北军把白老爷捉回来之前同舒德音达成交易，又要仔仔细细把自己给摘出来，好求一个全身而退，白琉朱谋划得真是累的慌。
  舒德音收下了白琉朱的诚意，却只字不提放她走的事情。
  白琉朱再没有想到舒德音好好的一个贵女，竟然有如此无耻。
  “你就不怕传出去，人人都知道你言而无信？”
  “我倒是想放你走，只是若天下人知道前朝皇室的后裔，从我手里逃出生天了，只怕那时我才真的成了众矢之的。”
  白琉朱是真的傻了。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谁……谁是前朝后裔？”
  可她的嘴唇都白了，说出话来每个字都发颤，眼睛因为惊恐，瞳孔都收缩了。
  “自然是你呀，白姐姐。白老爷算得什么呢？不过是你的一个手下，或者，是你祖父和父亲派来监视你的……爪牙？”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不要自以为是胡乱揣测了，我……我就是个被买卖的瘦马，怎么可能有那般高贵的血统！”
  舒德音便笑了。
  “原来你觉得，前朝皇室后裔便是什么高贵的血统。”
  白琉朱咬住舌尖，她失言了。
  舒德音起身往外走：“我原还不确定，只是猜测。可看姐姐这样子，竟丝毫没有错的。”
  “你诈我？”
  舒德音转身平静的看她。
  “你不是也不见棺材不落泪，一直都在骗我吗？我以为姐姐独当一面这么些年，至少应当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如今你的筹码都没了，想来你的父亲和祖父，不会大张旗鼓暴露势力来救你，也未必有能力救你。”
  “你想要什么？你处心积虑步步紧逼，眼看着我像个蠢货一样，编谎话、耍阴谋诡计。你都耐心配合我，好一出猫捉老鼠的游戏。你图什么？”
  舒德音总算有些满意。
  “姐姐说呢？我图的不就是像此刻这样，姐姐同我坦诚相见，再没有花招和诡计。”
  “你会信我？”
  白琉朱已经看出来了，从始至终，舒德音没有信过她一句话。
  舒德音扬扬手里的产业和人脉名单。
  “白姐姐是个聪明人。你应当知道，此刻我稳坐钓鱼台，你想得到什么，自然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白琉朱咬住唇，半天没把说话。
  舒德音也不催促她，站了半盏茶功夫，既然她不说，那自个儿便走。
  “你说，”白琉朱突然开口，“你说过，你的家族犯了重罪，被朝廷抄家了。从千金大小姐沦落到毫无依仗的孤女，你恨不恨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