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对许寻峪笑道：“小公子可千万莫生我的气，我家里的西北军怕是与你们身边的不同。我爹救了一位因伤返乡的西北军教头，他知道我爹走南闯北的，难免遇到些不怀好意的，他便提议替我爹训些人手出来。
  “说来不怕你们笑话。我爹却是个好面子的，他也不懂得小公子说的那些道理。哪里会想什么驱策西北军，便是对他们的侮辱呢！为了叫脸上有光些，便说这当真是西北军。名声都传了出去，我做女儿的实在也不好拆台。小公子，今儿听了你姑姑说起，才知道你年纪虽小，见地思想却比我们要高明得多。我今日便同我爹爹说，可再不许他在外头胡说了。”
  许寻峪皱着眉头，从他小小的脸上也看不出来是否对这套说法买账。白琉朱不动声色地观察舒德音的表情，觉得舒德音应当是信了的。
  唉，其实别说是许寻峪，连舒德音都有些想走。白琉朱同她交往是有备而来，许多话术也是滴水不漏的。哪怕被姑侄二人出其不意打伏击，她也难以露出什么破绽。
  对于习惯用话语编织盔甲的人，想要看穿她，需要的是水滴石穿的水磨功夫。奈何舒德音一没有这个功夫，二没有耐心和兴趣。
  白琉朱目前露出来的尾巴，一个是于租界山林上作梗，好卖庄园给舒德音；此外便是西北军做护卫了。可这些事要想查，有的是办法。
  她目光往许寻峪身上一扫，小屁孩就拍拍嘴巴，作势打了个哈欠：“姑姑，昨夜没有睡好，我有点困了。”
  舒德音便起身告辞。
  “白姐姐，庄园的事多谢你愿意忍痛割爱。只是我这人是个死脑筋，除了山里那一片，其余的并没有什么兴趣。我也不好再为难姐姐，索性豁出去，到知州门上多求恳几次罢了。”
  她这话一出，白琉朱的嘴角不由自主抽了抽：她要真找上知州，要真把事情办成了，以后就是和知州单线联系的交情啊。还有他白琉朱什么事儿？再一不小心把她居中作梗的事情捅出来，得，没成了姐妹，先做对不死不休的仇家吧。
  舒德音带笑的目光在白琉朱脸上一扫而过：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无论白琉朱搞幺蛾子为的是什么，一旦她釜底抽薪了，对方照样要着急上火。
  所以有时候不是要看人家说什么，真正能判断人的是看他做什么。他装模作样也好，他不动如山也好，想办法叫他动一动，总有几分痕迹是真实的。
  对，舒德音如今最擅长的，就是拿着竹竿子在别人的屁股底下戳一戳。逼得人跳起来乱了节奏，主动权掌握到舒德音手里了，游戏玩下去才有劲。
  出了白府，许寻峪还对她叹气呢：“姑姑，你知道吗？我听说白府是耀州有名的大户，还想着能在白府吃一顿地地道道的西北宴席呢！果然人是不能占别人便宜的，你看我带了这样的想法来，可不是就没吃上吗！”
  舒德音刮刮许寻峪的鼻子有些发愁：“我们峪儿堂堂定远侯府的宗孙，竟然馋别人家里一口饭吃。这要传回京里，你祖祖只怕要疑心姑姑虐待了你，从不叫你吃饱饭呢！”
  许寻峪急了，这可不成！可不能叫祖祖误会了姑姑呀！他赶紧要把锅甩出去。
  “哼，都是许先生！要不是昨日他故意拿烤全羊来馋我，我怎么会连做梦都在吃烤全羊和耀州的特色美食呢！”
  他对此事很是耿耿于怀，故意在舒德音面前卖可怜：“姑姑，许先生这样欺负我，你可不能因为吃了他一顿烤全羊，就站在他那边呀！你还是最爱我的，是不是！”
  “那是自然！姑姑可有原则了，是再也不会被烤全羊给收买的。”
  许寻峪满意得很，欣慰地将背靠在车厢板上，小短腿晃啊晃。这要是许韧在他面前，说不得他还要翘起尾巴对许韧做个鬼脸，彰显他来自赢家的喜悦。
  得意过了，他拍拍舒德音的手，这位昨日还因着“老闺女”私奔而愁眉不展的“老父亲”，决定要好好奖励一番“老闺女”的回头是岸。
  “不就是烤全羊吗？姑姑，我请你！”
  他还真请得起。毕竟离京的时候定远侯不是给了一匣子的银票吗？随便拿一张出来，张罗一顿全羊宴，小意思！
  许寻峪可不是个孩子呢？他也找到了昨日的大厨，请他引着去牧民家里买了一只肥羊羔。要求不多：“比昨天那只要大一点、肥一点、嫩一点、吃起来香一点就够了！”
  大厨和牧民两脸蒙蔽，表示你们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许寻峪说的确实只是样样好“一点”，可要满足这一点要求，实在有些困难啊！
  偏偏他们西北人最是实诚不过的，压根就没有想过面前的就是个啥都不懂的孩子，随便选只羊出来糊弄他不就得了吗？
  他们偏不，大冷的天呀！吹着风在羊圈里，一头头甄选过去：这头肥是肥，也大，就是年纪也偏大了，只怕肉质不鲜嫩；那头小羊羔子一看嫩生生的，可骨架子小，这“大一点”的要求又不符合了……
  他们选啊，选啊，许寻峪觉得自己等得头发都白了！
  他亲自跑到羊圈里去问，就有些汗颜：“也……也不必如此严格，你们选一头觉得好的就成了。”
  大厨和牧民这才算卸下包袱，当即挑选了一头最好的小羊羔给许寻峪带上了。
  还得再说一句，要不说许寻峪是个孩子呢？
  他和许韧旧怨未消又添新仇，本来就因许韧说自家“坏话”的事情，恨不得和人家老死不相往来呢；昨天许韧又拿烤全羊来引诱撩拨他！
  此仇不报非丈夫，许寻峪脑海中也酝酿着一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毒计。
  对，你想的没错。许寻峪小公子直接把羊和大厨拉到许韧住的客栈，也给人家掌柜的塞了个银元宝，请人家腾出后院的地儿。
  他风风火火借了柴火和大锅，照本宣科地整了个空地烤全羊的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