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舒德音早和许韧商量过，她这边和州府签好协议，许韧那边才要收网。由此可见州府改变主意，同许韧的作为并没有关系。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可猜测的。阿司和阿西都已经派遣出去了，多多少少总会有些收获。
  少了个许韧，舒德音就得自个儿充当许寻峪的先生。姑侄两个上了一下午的私教课，许寻峪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睛忽悠姑姑。
  “姑姑你若是去云麓书院做先生，一定比许……一定比他做的好。”
  舒德音被这记马屁拍的很舒适，但她揉揉许寻峪的小脑袋，对他道：
  “峪儿，姑姑觉得，咱们做人要就事论事的好。哪怕是坏人，哪怕是敌人，他也有自己的许多面。就像你说的，许先生……他虽然说了一些关于许家的坏话，叫你不高兴了。但他对于西北是真的关心的，这点你承认吗？”
  虽然很不情愿，但许寻峪还是认真去思考这个问题。
  是的，许韧对西北是真关切的：听说西北军缺粮，西北的粮食市场可能会有震荡。那时姑姑想方设法叫人调粮食来，许先生也出了极大的力，甚至把自己的产业也拿出来投入到里头；他听说达明志被骗的事情，头一个想到的，也是耀州的边市。想以白身“妄议朝政”，帮助朝廷修订规则，让边市发展得更好。这何尝不是为了造福西北？
  “嗯，他是真心地关切西北。”
  这时候许寻峪其实有些混乱了：在他心里，西北和许家是一回事。许韧关心西北不就是关心许家吗？可为什么又怀疑许家在西北做坏事呢？
  舒德音这时候自然不去同他解释“不可说的事，并非一定是坏事”，说得太复杂只会让他小脑袋里打成死结。
  “姑姑的意思是说，你不能因为他做了一件让你讨厌的事情，就全然否定他这个人，进而否定他的所有优点。姑姑知道，你说我做先生一定比他好，是因为你喜爱姑姑，看什么都觉得只有姑姑最好。可咱们也不要就此贬低了旁人。毕竟这一路上，许先生当真是在尽心尽力地教你，咱们也不要忘记了这点情意，好吗？”
  就像定远侯府，他们当然会有太多不能与舒德音开诚布公的事情。但这并不就意味着，定远侯府会对舒德音不利。如果有一日他们因着不同的目标和信念分道扬镳了，舒德音也会记得定远侯府曾对她的恩德。
  这番话许寻峪想了许久。便是在梦里也在斟酌着、咀嚼着。
  他是个擅长举一反三的孩子。他总觉得，姑姑今天意外地没有把道理说透。如果要说透的话，那会是什么呢？他懵懵懂懂，暂时想不明白。
  小屁孩就因为要思考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哲学难题，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早上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时候，两眼下面都是青黑的，就像一只唇红齿白的小僵尸。
  舒德音心疼得紧，赶紧把他按在被窝里不许起来，亲自给他拿毛巾敷了眼睛，又吩咐了阿西去煮几个鸡蛋来给他滚滚。
  小僵尸乖乖地躺在被窝里，闭着眼睛感受着眼睛和脸颊上的温热。
  他心里有个不可说的念头，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但时不时地，总会在心里胡思乱想一番——
  其实他最想要的，不是舒德音重新嫁给三叔。他最希望她嫁的人，是自己的父亲。
  这样的话，姑姑就成他的娘了。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赖着她、跟着她、保护着她。
  可惜爹没有福气娶到这么好的妻子，害得他也没有福气有这么好的娘啦！
  可每次挨着姑姑的时候；身体不舒服、叫姑姑抱着抚摸背和脑袋的时候；轻声细语哄他、给他讲道理的时候，他都会想，如果这是我的娘，那该多好啊！
  而此时的许先生，也还赖在被窝里——他昨夜失眠了。
  可怜的许先生被未婚妻丢在客栈里，也不能偷偷和未婚妻见面。
  他唯一能做的事情，竟然是把自个儿的行李，都搬到原来舒德音住过的房间。想着这里还能有小姑娘留下的气息……嗯，若有若无的气息是有的，可压根儿没有安抚作用。反而让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便是勉强自己睡一会儿，那也会做叫人又疲惫又元气大伤的怪梦。
  许韧便华丽丽地抑郁了，此时躺在炕上，他竟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等日后他和小姑娘成亲了，一定！一定！一定不能生儿育女！
  他光是看呦呦小朋友和许寻峪之间的相处就知道了：这要是有了自个儿的孩子，她必定会是世间最好的母亲无疑了。
  可要做个世间最好的母亲，难免她不会偏心。到时候万一自己和孩子们不对付，呦呦定然二话不说偏着孩子们，把他这个夫君抛过墙头。
  这怎么成呢？他实在不信自己还会爱世间任何人，胜过于爱小姑娘的啦！
  可要是他在小姑娘的心里排到第三位、第四位还是第五位，这个顺序还得依据他们生多少个孩子而定！
  想想都可怕！还不如一开始就明智点、有远见点，不要生孩子就好了嘛！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都不用费心排序的！优秀！
  他想着想着就很满意了，鲤鱼打挺坐起来：攻略小姑娘的侄子去。
  不出意外又吃了一次闭门羹。
  不过这回许寻峪就仁慈多了。他亲自出来拒绝了许韧的好意，并向他提出了明日不要再多此一举的要求。
  许韧也郑重其事地感谢了许寻峪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接见他。表示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表达他的歉意。他不奢望许寻峪就此原谅他，只要能给他一次和平会谈的机会，他就心满意足了。
  许寻峪声明他十分理解许韧的心情，但不能接受许韧对许家的怀疑。在他看来，这样的怀疑无疑是对许家的诋毁和中伤。伤害已经造成，覆水难收。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捕快和大理寺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