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少奶奶是个玲珑人儿，把舒德音拉到亭子里，将在座的客人都介绍了个遍。这是谁家的太太，那是谁家的奶奶，非富即贵，瞧着都是家里说得上话的媳妇儿，也只有白琉朱一人不曾婚配。
  末了，她拉着舒德音笑道：“只听人说妹妹打算在耀州置份产业，只是妹妹从何处来，在此刻可有什么亲朋故旧？”
  舒德音低头看看，佘少奶奶白生生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恰如白雪堆粉梅，真是好看不尽。
  她乐呵呵的多看了几眼，不好意思抬头道：“佘少奶奶的手真是好看。”
  佘少奶奶和知州公子门户本来并不匹配，能叫知州公子不顾门第娶了她，据说便是偶遇之下，知州公子一见钟情、非卿不娶。
  佘少奶奶对自个儿的容貌也很是满意，平日里总从白家的花房里采了各色鲜花去，无论是鲜花浴还是花露、花膏，一年四季用的都是最好的。
  她笑意深深，脸颊上一点深凹的梨涡当真分外迷人：“妹妹谬赞了，我一身痴肥肉，哪里比得过妹妹筋骨分明。今日请妹妹来却不是比美，不过是我们这些淘气的姐姐们想要多识得一个可人儿罢了。”
  白琉朱也笑，将一盏香气扑鼻的玫瑰花露递给舒德音：“妹妹尝尝这个，自家做的，妹妹吃惯了精细东西，也不知它合不合妹妹口味。”
  旁边自然有助攻的，跟着左一句右一句，只打探舒德音的身份来历。
  舒德音香甜地喝了玫瑰花露，又吃了据说是白琉朱亲自下厨做的糕点，放下了，总算去满足“姐姐们”的好奇心。
  “我家里原来是京城做官的……”大家都扬了扬眉，虽然说京城里一片雪花砸下来，能碰到两三个京官的鼻子。可到底天子脚下，多少人科举得中后金銮殿见过皇帝一回，从此就在地方辗转，再也无人记得起这个人？
  “后来家里犯了事，被罢黜了官职……”大家面色都变了，彼此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这小姑娘是不是缺心眼的？从来只有拿家里人当官往脸上贴金的，却没有听过，有人连家里罢官都拿出来说的。
  “我因为年纪小，家里给定了亲事，并没有受什么苦……”大家都有些了然，小姑娘如今四处游历，锦衣裘帽，想来都是沾了夫家的光。就是不知她的夫家到底又是什么来历？
  “后来因为性情不合适，我和从前的夫君和离了……”
  在座的贵妇人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被这峰回路转的走向给惊呆了。和离是什么概念？面前的小姑娘看着最多十五六岁，梳的也是姑娘发饰，怎么就成和离妇人了？
  舒德音却笑嘻嘻的，好像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对她们的三观带来巨大冲击一样，拍拍脑袋，赶紧给她们解释。
  “姐姐们莫担心，我很招人喜欢的！如今同我一道来西北的，是我如今的未婚夫。他心爱我得不得了，对我可好可好啦！我说要在耀州置办庄子，冬日里窝在暖房里隔着窗户赏雪，他也二话不说就答应啦！”
  她说着，就如每一个以色侍人又恃宠而骄的女子，可自豪可自豪地看向佘少奶奶。
  “佘少奶奶，佘姐姐，我就瞧中了莫兰山那地儿了，你可要替我同知州大人求求情，请他务必租借给我。租金可不兴太高了，不然我也不好同未婚夫开口不是？”
  她说着吐吐舌头，长得虽然没有在座的姐姐们好看吧，可这灵气逼人的娇俏，确实值得叫人疑心她是什么勾人魂魄、采阳补阴的妖女。
  贵妇人们哪怕见过世面，也不知世间何时对女子有这等的宽容呀！她们面面相觑，暗暗在桌子底下你推我、我推你的，最后是白琉朱被推出来求解惑。
  “妹妹莫不是在同我们玩笑？听说妹妹的未婚夫人中龙凤，家中必不寻常的……”
  她说着欲言又止，留了个“你懂得”的眼神给舒德音，毕竟“怎么可能看上个和离妇”这种问题，问出来实在没有礼貌风度呐！
  舒德音笑眯眯的，并没有否认许韧“人中龙凤”和他家里“必不寻常”的话，确实都是真的么！
  “那自然是因为他实在喜欢我得紧，我也聪明可爱，很招人喜欢的！”
  嘻嘻，她觉得许山长和山长夫人确实很喜欢她啊！他们出京城的时候，山长夫人明知道许韧巴巴要跟着她是为了什么，还笑眯眯很是期待呢！
  可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你觉得像话么！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那是市井里的作派。排面上的人谁不是谦逊守礼，万万不会显出轻狂气来？
  关键就是舒德音年纪小，看着也脸嫩，这么说着竟没有得意洋洋得恨不能下巴朝天，竟隐隐叫人有点信服，觉着她说的或许当真如此，夫家看她伶俐可爱，不在意那些世俗的观念，要迎她进门善待于她，只怕也是可能的吧？
  得，都忘了去追问许韧家里到底如何不凡了，反而要从舒德音那处，多多探查些叫未婚夫和夫家爱重的窍门，谁叫她有特殊的嫁人技巧呢！
  倒是舒德音，对白琉朱家里的大花房好奇得不成，说着京城人家都是如何做暖房的，和白琉朱很是交流了培育花木的心得。
  其实舒德音从来就不好这些花花草草，她自诩是个实用主义的女孩子。可要知道，她十二岁以前是和母亲余氏、姐姐舒灼华朝夕相对的，那是两个再雅致不过的人物。她哪怕是抱着点心坐在她们旁边胡乱听几句，十几年下来，也足够拿出来充半个行家了。
  一个人或许可以冒充有钱，穿金戴银一掷千金。可教养和学识是伪装不来，阅历和见解更是无从粉饰。这些贵妇人无事最爱打机锋，逮着了谁的错漏都能笑话半年，可今儿齐齐上阵，愣是没看出来舒德音身上有什么破绽。
  舒德音好似浑没注意到大家审视的目光，自自在在地吃吃喝喝，很是弥补了一番在路途中凡事将就的馋劲儿。
  小嘴享受地吃下一个西岐特色泡酥螺，眯起来的眼睛都是快活地发着光。
  “白姐姐，这是你家里做的吗？真是好吃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