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德音想到的新营生，当真是现今没人做过的，真正的市场开拓者：她要建个温泉庄子，借着温泉的热气，养名贵的兰花！
  达明志久在西北，多多少少知道点富贵人家的生活：“一掷千金娇养出花草来附庸风雅的人也有，但……但毕竟有限。如今西北的世面上，多是些实实在在的东西，粮食、布料、毛皮、马匹、调料，这养花要挣到钱，买家少了，那……”那也会砸手里头啊！
  舒德音摇摇头：“我不是要卖给西北的有钱人。”
  这话就更说不通了，不卖给有钱人，难道还能卖给穷苦人？那谁会来买呀？连饭都吃不饱呢！
  舒德音便笑，他们越是想不明白这个事情，她反而越觉得此事大有可为。若是人人都觉得可做，那满山满谷都是做这个的，还能杀出重围么？
  “这么说吧，达大哥，你说的那些营生，粮食、布料、皮毛什么的，可不是都有人做老了呢？耀州家家客栈生意爆满，可不是大都来做这些买卖的？”
  自然啊，西北市场这般大，总不能每个营生都只那么几个人垄断了，那还有什么做头？人多，不是因着有赚头么？眼看着有赚头的营生，那才稳妥呢！哪怕人都往里进，总不会有卖家比买家多的一天。那就还是有的赚，赚得再少，那也是利呀！
  但舒德音不是这么想的，她初来的时候，也觉着好似无论什么生意都有人做了，世上能人多着呢，总不能有商机摆在那里，只有你舒德音看得见吧？
  可后来，机缘巧合的，她竟然知道了这里能建个温泉庄子！几乎是得知阿大家里有这样一片暖地起，她心里就有了模模糊糊的想头，等许韧都盖章说能开出温泉来，这年头就清晰了。
  她要养出来名贵的兰花，专门卖给西岐王庭和各部族的首领们！
  什么，人家不爱花？谁要他们爱了？他们现在要学大晋的文化，大晋文人雅士爱好兰花高洁，你们不尝试买几盆回去附庸文雅一番，感受感受这高贵的兰花对人品行和气质的影响和熏陶？
  什么，人家从来也没这个需求？我给你制造出需求来，我再来给你满足需求。我对你好不好？舒德音在西岐是有秘密武器的呐！把养兰的风潮带起来，把兰花弄成一种攀比的手段，叫西岐的大老粗们以养兰为荣，这中间怎么就不能操作一下了？
  舒德音个书香世家出生的小姐，她看兰花那样遗世独立的花草，很能够带了市侩的眼光去琢磨嘛：早听说了西岐王庭的大老粗们虚荣着呢，比谁的女奴好看，比谁的牛羊马匹多，比谁的马匹大，比谁能生儿子……
  那怎么就不能比比谁买的兰花色美、香远、姿态出尘？都跟咱们大晋学习文化了，爱好上好歹也学学咱们嘛！
  达明志全程听下来，嘴巴就没有闭上过：还有这样的操作呐？没人需要的东西，不是不该存在，而是你还没找到让人需要它的正确角度？
  他觉得自己不想替舒德音开拓西北的生意局面了，他想要跟在她身边儿，好好跟她学习思考问题的方法，那真是比赚多少钱都要宝贵的财富呐！
  舒德音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避讳老猎户和阿大，她并不怕他们传出去：温泉庄子谁都能建，可要在西岐贵族里头兴起这股攀比风潮来，有几个人能做到？
  阿大听得简直激动不已，拳头握得紧紧的，鼻子翕张着。等舒德音和达明志说完了，天色其实已经晚了，隐隐有黄昏的阴影投射到万物上头。阿大就顶着最后的一片光线，扑腾站起来，三两步跪倒在舒德音面前。
  “二小姐，阿大愿意投身为奴！”
  老猎户嘴里的树枝子放下了，阿大娘和阿大爹都被儿子惊住了，等反应过来，忙扑过来，跟着跪下来。
  “二小姐，孩子不懂事，我们……我们还没有商量好，二小姐，我们只有阿大一个儿子，若是入了奴籍……”
  阿大的爹说着都忍不住哽咽了一下，而老猎户则是端坐在原地，并不打算出来插手的样子。
  西北军所有的兵丁都没有说话，静静看着这一幕。自古以来，良民不到万不得已之处，是不会投身为奴的。只因入了奴籍，世世代代都是奴隶，不能经商，不能科举，更不能当门立户。
  他们跟着舒德音出来，本来也没管她要干什么，保护好她的安危就是。只是她到这猎户家里，却是要人家的独子长孙做家奴的么？这实在……有些不合适了。
  舒德音其实也有些愣怔的，她和达明志说那么多，一是借着谈话，把自个儿不算清晰的思路厘清了；二呢，未尝不是在提点达明志，对方可造，她自然愿意尽己所能去拉拔对方。
  可阿大这一出，她并没有想到。在山林里时，她问阿大愿不愿意做许寻峪的兄弟伙，是因为她看出来阿大心有敬畏，是个机灵而澄澈的孩子。
  许寻峪如今身边并没有年龄相当的玩伴，阿大年纪虽然大了些，但他出身西北，对西北人情世故熟悉，对西北也有热爱，这样的人留在注定要守护西北的许寻峪身边，未尝不能成就彼此。
  那时候她问得突然，阿大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的用意，她便叫他回来同家人商议了再说。毕竟，要是跟着达明志做生意，不出几年，若是独当一面了，能得的好处不少。而若是跟了许寻峪，这孩子不到七岁，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长成？谁知道他能不能有出息？谁知道能不能和阿大投缘，以后倚重于他？
  舒德音是在那会子，替阿大想到了这些，所以要他们家里好好商议，不要仓促做了决定。可看眼前这情形，竟是……
  “你们可是误会了？你们猎户出身的良民，我怎会是这样的打算呢？”
  阿大和爹娘跪在原地，个个抬起头来，懵懵懂懂看着舒德音：谁家里往小公子身边放个人，不是要签了死契的？不然如何安心？